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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蘇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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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姑蘇的時候,皇帝曾到文廟行禮,之後會見了算術家梅玨成及江浙著名文人沈德潛、錢陳群等人,皇帝還親自寫詩贈給他們,以示慰勉,這些文匯事務都是汪由敦在統領。到了杭州以後,皇帝又命內閣對善寫詩文之人進行考試,考中者賜給舉人,予以錄用,這是特別優待,負責此事的人還是汪由敦,但皇帝點了弘晝監理。

汪由敦,字師苕,號謹堂,就是傅恒稱呼的謹堂公,祖籍安徽休寧人,乃常州鹽商儒賈汪青城長子。汪由敦少年穎異,自幼讀書過目不忘,十九歲又因父親客游錢塘而循例以商籍就試,受知於督學吳垣甫,補博士弟子。

雍正二年中進士二甲第一名,旋授翰林院編修,受明史總裁官徐元夢器重,薦汪至《明史》館擔任纂修官。乾隆七年春闈,汪由敦擔任會試副總裁,與總裁鄂文端等精心選得金生生等進士三百餘人,其三弟汪鼎金也以回避卷被欽取為進士。次年充經筵講官。後官至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參與纂修《大清一統志》和《盛京通志》,皇帝評其“老誠端恪,敏練安詳,學問淵醇”。

他因是張廷玉門生,與傅恒一起,是乾隆十年入的軍機處,後任《平定金川方略》副總裁和《平定準噶爾方略》總裁,頗有戰績,和傅恒共事非常多,甚有交情。中間受張廷玉和高鄂黨|爭牽連,於宦海沈浮多次,最終在皇帝心裏榮獲信任和敬重,盡顯其勤勉持重、寵辱不驚的大家風範。

因汪由敦在漢臣中的顯赫地位,入軍機資歷更老於劉統勳,又早年游學江浙,生有三子一女,掌珠嫁於他的門生歙縣吳氏吳恩詔,吳恩詔現在京中翰林院供職,所以汪由敦在江南士子中很有根基和聲望。到杭州以後,各文館紛紛延請汪老坐談。

這日,在六和塔畔的文社鴻津樓設茶會,席間諸多南巡和杭州當地的漢臣應邀陪坐,眾人除了討論文事,不免說起如今的朝局。一人道:近些年,朝廷大力剿殺白蓮教,在江南也大興文字獄,這都是和親王煽動蠱惑的皇上。去年劉德照一案簡直莫名其妙,高斌治河多年,成績顯著,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那樣嚇唬他,結果他卒於任上,不是寒天下臣子之心嗎?

另一人道:和親王和那起子八旗貴族,暴戾成性,排除異己,極盡捕風捉影之能事,要皇上秉持前朝文字獄的成例,並有過之,聽說胡中藻案他也在後面推波助瀾,但傅恒大人似乎對這兩件事都持不同態度,更和汪老交情頗深,對我們大有好處。再一人問:中堂大人如何看?

汪由敦道:和親王乃當朝唯一的親王,八旗的人以他馬首是瞻,皇上信任他並委以重任,不足為怪,可他並無戰功,絕越不過傅恒大人,皇上對傅恒大人十分器重,又感情深厚,傅恒大人說話是極有分量的。只是滿人素來尚武,當今聖上更是極重軍伐武功,國力強盛,遠邁先祖,要扭轉朝綱對漢人的轄制和文士的偏見並非一朝一夕之功。但你們想想,太傅衡臣最終配享太廟,兩江總督尹繼善在江南多年,廣招英才,頗得士子之心,不也都是皇上的意思?各人紛紛稱是,心裏感到安慰。

一人又道:中堂大人在這方面做了極大努力,下官十分佩服。不僅是和傅恒大人交好,爭取他,而且因勢利導皇上醉心漢學,這是通天之功。眾人又紛紛讚賞。汪由敦忙道:過獎了。傅恒大人出身名門,幼年受教於德才兼備的孝賢皇後,乃絕對的正人君子,秉天地間浩然正氣,明辨是非黑白,文韜武略,絕非老夫之功,準噶爾回京後,他奉命重定滿文十二字頭,方便漢人學習滿文時正確發音;皇上天資聰穎,雄偉宏圖,盛世明君,他鐘情於漢學漢詩,亦是天性使然,老夫忝列軍機,不過是給皇上磨好墨罷了。

一人道:謹堂公過謙了!我等更加無地自容。您還別說,中宮橫豎是滿人,但皇上早年的貴妃都是漢女,先有高斌之女,後有蘇召南之女,如今多年未立貴妃,似乎是鐘情於容妃,她卻是回人,所以皇上如今的心思啊,可真不好說了。

汪由敦見話題轉入後宮,心想:皇上已有成年的阿哥,說後宮便要涉及阿哥,這話題還是不談為好,漢臣們在這個問題上根本無法有何作為,一切須看皇上的意思,就是滿八旗重臣也無法左右儲位之爭。便不言語。

果然聽一人道:如今四阿哥,五阿哥定了今年大婚,之後皇子們就要正式參與朝務,四阿哥已跟了軍機阿爾袞大人,阿裏袞還是領侍衛內大臣之一,兵部尚書,朝局將更有變化,大家還是做好準備罷。聽了此話,在座諸人都不免惴惴不安,汪由敦便道:諸位,老夫領了聖旨,明日要開館試,先行一步回去準備,告辭。說著站起身來,對眾人拱手。在座諸人也立刻起身,與他道別,各自散了。

回居所的路上,汪由敦的親隨幕僚邵璠道:老爺,您怎麽看當今後宮?汪由敦道:皇後生有嫡子,可年紀太小,皇上現在寵愛容妃,她是因為回部納的,尚無子嗣,回妃在我朝又絕無先例,應該不會影響大局。前面兩位大阿哥定然要成為朝臣們捧著的焦點。可皇上春秋正盛,現在就依附阿哥恐怕是惹火燒身,你想想康熙朝那些事。先帝啟用正大光明匾是做什麽用的?如今,胡中藻案的餘波尚且未盡……

邵璠笑道:還是老爺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小人可是聽說,皇上南巡以來,很多人依附了和親王。汪由敦也微微一笑,道:和親王此舉,恐怕是大不妥。皇上如此多疑,你看傅恒一直是皇上寵臣,都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不知和親王到底在想些什麽。

邵璠笑道:對傅恒大人,小人是十分的佩服,在皇上身邊這麽多年一直專寵,位極人臣,真是能夠揣摩聖意,卻又是一個謙謙君子。不過依小人看,和親王就是隨性子罷,皇上似乎也並不在意。汪由敦搖搖頭,道:和親王定也不是隨性子,他總是有侍才能無恐。邵璠道:他是皇上唯一的親兄弟,誰敢動他,皇上也不好動他。

汪由敦道:所以才危險哪,不過他自己明白吧。聖心難測,府中不準談論後宮,阿哥和和親王,也不準去外面談,汪家只侍奉皇上。你去告訴他們。邵璠忙道:是,謹遵老爺吩咐。回去後邵璠立刻召開了幕僚會議,傳達了主人的訓喻。

容妃見李玉每次都將皇帝去見令嬪的情景詳細告訴自己,於是這日她專門叫李玉去她屋裏,兩人關起門來,坐了。李玉問道:娘娘有什麽吩咐?容妃笑道:李總管,你對沈璧的心意沈璧很明白。沈璧知道,你一直擔心傅恒大人和納蘭夫人,你不用擔心。你知道,皇上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我不能和彩雲說,但可以和你說。

李玉道:娘娘,您真是一個好人,李玉在宮裏一輩子了,也就服您,現在奴才是不擔心了。這令嬪,奴才瞧著萬歲爺對她,其實還是把她當作以前的瓔珞姑娘,雖然她和瓔珞姑娘一點兒都不像。

容妃道:你我都知道,皇上喜歡納蘭夫人,就是以前的令妃。這令嬪是因納蘭夫人進的宮,是她自己願意的,但皇上為什麽會選她呢?你知道的定比我多。李玉想了想,道:娘娘,皇上那時候想選一個姓魏的姑娘,將這差事派了吳敏大人,可這世上只有一個瓔珞姑娘,所以看來看去,誰都不像瓔珞姑娘,吳大人的半年之期又快到了,他就順水推舟定了這個。容妃點了點頭。

李玉又道:後來因為娘娘……魏貴人有了皇嗣,然後她如今又有了皇嗣,皇上才真地看重起來的。皇帝是如何和魏湄,容妃十分清楚,那是她和瓔珞促成的,但自然不會告訴李玉。李玉接著便把小全子告訴自己瓔珞又懷孕的事告訴給了容妃。容妃也很意外,看著他。

李玉道:奴才還沒告訴皇上,但娘娘您看,在這事兒上,令嬪是不是和她好像?容妃點了點頭。李玉見她似乎有些難過,明白她的心思,忙道:那時候,瓔珞姑娘堅決不要萬歲爺的孩子,萬歲爺是很傷心的。結果這位令嬪娘娘如此地愛皇上,願意為皇上生子,又如此容易得子,您明白了吧?

容妃嘆了口氣。李玉繼續道:所以皇上現在就是把她當作另一個瓔珞姑娘,教她這教她那,那時候,皇上對瓔珞姑娘也一樣。娘娘不必憂心,他並不是真地喜歡令嬪。容妃搖了搖頭,道:我不擔心,我只是為令嬪難過,她什麽都不知道。

李玉道:娘娘,您真是好人。皇上有那麽多女人,李玉看得多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您,像瓔珞姑娘這樣。奴才看這個令嬪,她雖然不知道皇上把她當作瓔珞姑娘,但她明白,皇上心裏愛的是您,所以奴才覺得沒分別,她是一個明白人,您不用為她難過。

容妃點了點頭。李玉又道:奴才今天再說一句僭越的話,有這個令嬪好,傅恒大人和瓔珞姑娘就更不用擔心了。您想想,是不是?容妃看著他,好一會兒,點了點頭,道:納蘭夫人又有孩子的事,我找時機告訴皇上吧,你不要擔心。李玉一笑,道:奴才不擔心,因這令嬪也有孩子了,而且皇上現在愛的是您,瓔珞姑娘不過是因為不在一起。容妃又點了點頭,皇帝自己其實一早便和她說過同樣的話,但她深深地明白,心情,不是道理可以約束安慰的……

李玉又道:娘娘,您怎麽啦?奴才瞧您氣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適,奴才叫太醫來看看?容妃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沒事,你去吧,我躺躺就好了。李玉知道無可安慰她,於是默默地退出房去。容妃慢慢走到床上,躺在枕頭上,流下淚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皇帝和李玉又來了,原來已經到了晚膳的時間,見屋裏一片漆黑,李玉忙叫彩雲掌燈。彩雲點了燈,跪下道:皇上,娘娘說她今天要早點兒睡,請您去別處。娘娘很好,只是昨晚沒睡好,她讓您放心。

皇帝看著李玉,李玉嚇了一大跳,心知肚明,但自然不能說下午的事,於是作了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的表情。皇帝徑直去了裏面容妃的臥房,見容妃蒙著被子在睡,於是探了探她的頭,放心地走了。出去後,李玉問他去哪裏,他沈吟了一會兒,道:去看看慶妃。李玉十分意外,但忙在前面引路。

到了慶妃的院子裏,所有太監宮女都十分詫異,立刻跪地迎駕。皇帝進去後,慶妃也很詫異,跪下請安。皇帝微笑著扶起她來,慶妃臉紅了,皇帝有多久沒有召幸過她,她自己都不記得了。皇帝道:朕還沒有用晚膳。然後便坐到桌子邊上。慶妃本在吃飯,忙叫鈴子帶人來撤了重新上菜。鈴子應聲去了。皇帝叫李玉也自去吃飯。屋裏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皇帝見她穿著一件月白色彩繡折枝四季花卉紋宮裝,頭上戴著點翠頭飾,嫻靜落寞,想起來,她好像是和瓔珞做宮女時一起選秀進宮的,如今還未到三十歲,溫言道:上次永琪的事朕聽沈璧說了,你做的好。

慶妃立刻要跪地謝恩,皇帝忙擺手道:朕來了,你都坐著說話。慶妃聽這話的意思,似乎皇帝要經常來了,但一時難以置信,也不敢問,便道:臣妾應當為皇上分憂。五阿哥年輕,臣妾作為他的母妃,本有教導之責,但臣妾知道他的性子,他終是會明白皇上的苦心的,他果然沒叫皇上和臣妾失望。

皇帝覺得慶妃十分的得體有見識,心裏高興。少時新上了飯菜,兩人於是一起用了。飯後喝茶時,皇帝又道:這些年,是朕冷落了你。慶妃忙道:皇上言重了,您日理萬機,前邊兒多少大事要辦,上後宮家裏自然要憑心意,晚晚無德無能又無子,蒙您恩典,得了永琪,更忝列妃位,感念聖恩,不敢再有奢望,更無怨言。皇帝點了點頭,沒說話。這一晚,他在慶妃處歇息,他覺得她似乎像一個剛出嫁的姑娘那樣害羞,也覺得好笑。

第二日皇帝走後,鈴子忙走上來,興高采烈地說道:主子,這是刮的什麽風?皇上來南巡,整個人都變了。奴才真為主子高興!慶妃臉紅了,低聲道:這定是容妃妹妹……鈴子笑道:容妃娘娘人就是好,皇上剛走的時候,說下次還要來呢!哎,娘娘,您這可是要翻身了!

慶妃道:我已是四妃。鈴子道:您可以得一個自己的孩子啊!奴才瞧您對五阿哥和福康安少爺都那樣好的。慶妃臉又紅了,道:沒那麽容易吧。鈴子道:您看那令嬪,她才進來多久,馬上都兩孩子了,太後歡喜得什麽似的,她可真是命好!

令嬪再孕,對皇後那拉氏是很大的打擊,袁春望和珍兒都不敢在她面前提此事。那拉氏想起自己年後說皇帝在那頭上淡了的話,覺得是一個天大的諷刺,珍兒之前就說過,自己卻掩耳盜鈴不肯相信,南巡出來後,又時刻記掛昭陽,心中更加郁結。除了隨皇帝出游巡視和去太後面前問安,基本就待在自己的院子裏。如今去太後面前時,太後也有意無意地拿令嬪再孕的事擠兌她,但又不能不去。知道令嬪懷孕後,她叫袁春望去給了賞賜。

唯一感到安慰的是,皇帝常常會來她這裏和她說說話。這日,聽說皇帝忽然召幸了慶妃,也十分奇怪,想了一會兒,對袁春望道:看來,這後宮,皇上不打算專寵了,他要雨露均沾。袁春望道:娘娘,您別灰心。若果然是這樣,那您還是地位最尊崇的人。那拉氏一笑,道:本宮現在就是擔心昭陽,我怕她和永璟一樣。說著嘆了口氣。袁春望不知說什麽好,只能道:若格格真有事,您還有十二阿哥,四阿哥。那拉氏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原型】軍機大臣常被稱為中堂大人,【汪由敦】仕途經歷功績及家庭如文中所示。

【傅恒】的才能在滿洲貴族中十分突出。首先,他精通滿文,曾先後主編《同文韻統》、《禦制增訂清文鑒》、《禦批歷代通鑒輯覽》、《禦批通鑒輯覽明記》等書;他與允祿一道奉敕編撰的《西域同文志》,是研究新疆、青海和西藏地區的地理、歷史和少數民族語言的重要的工具書(小說後面會提及);他還奉命與滿漢儒臣重定滿文十二字頭,為漢人學習滿文時正確發音提供了方便;此外他還奉敕主持創制了三十二體滿文篆字,並以新創字體親自繕寫《禦制盛京賦》。傅恒漢文雖不如滿文,但才分之高,連著名史學家、詩人趙翼都不得不心服口服。(註:《檐曝雜記》卷二,《傅文忠公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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