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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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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世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我們一起躺在床上,相視而笑。我們可以什麽都不做。我們也可以做很多事。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麽都願意。我就是這麽愛你。

可是,我的父親!我的姓氏!你的姓氏!他們不允許我這麽做。我的心說要和你在一起。讓我們拋棄我們兩個人的姓氏和過去,身體和心靈,去找尋我們的未來。”

臺上女子說完。神經質地笑了兩聲。重覆道,“我們的未來。”

“她”搖晃著身子,一點一點,走進他們的“未來”。

水湧上腳踝,很快沒過膝蓋。冬天的湖冷得嚇人,竟然還沒有結冰。她哆嗦了兩下。抱著肩,找回了一點活著的感覺。

然後她停下來想感受一下這難得的活著。刺骨的寒冷沒有喚醒她求生的欲望。她的“未來”在遠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站在過肩的冰水裏。湖光瀲灩之間,他仿佛看到那年的泥沼。那個地方比這裏還要危險,還要難生存。

他當初究竟為什麽要把王子帶到那豺狼虎豹無處不在的地方磨煉嗎?他想勸服自己在市集之中洞察人心也是成為國王不可或缺的能力。

不能。國王的命令是教會他生存。多麽殘忍的父親。他找了一個人,專門訓練了五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他用生活的風霜刮刺那美麗嬌嫩之花。

上下牙槽一張一合敲打著。他明明是在演戲,卻感覺真的到了莎士比亞的那片池沼中。

單純的、美麗的人偶,愛上不羈的風。在春天過去的時候,他跟著心中的風,永遠停留在那年相見。

趕在父親的刀劍來臨之前。他逃脫了。

他是美麗的帶刺玫瑰。他是包裹其中的福爾馬林。他知道這個詞。因為那個人說得太多了。家裏都是這種瓶瓶罐罐。想不知道都難。他們就像一個標本,在最美的時候被封存。把最美好的感覺活千年,萬年。

陽光從屋漏進來,照射在他笨拙的擠壓上。那麽努力的人兒,憋得小臉通紅,以為自己這個就叫做深吻。

“她”修長的指腹抹過紅唇,在即將徹底關上的水色幕布夾縫中向他回眸一笑。

幕布兩邊嚴絲合縫地緊閉。封鎖了舞臺的所有。封鎖不了那兩片誘人的紅唇。

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幕布重新拉開。參演人員排成一列向觀眾致謝,獨獨不見了女主角。

“好!演得真好!”一個戴帽子的大叔鼻涕眼淚一起流。話裏都帶著哭腔。

身邊一個帶著白狗的小女孩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順手遞過來紙巾。他接過來,沒說聲謝就哼哧哧擤著。

“他為什麽要笑我看過無數次《哈姆雷特》了。從來沒有見過他笑得那麽……感覺他不是去死,而是回家了。”小女孩靈動的雙眼充滿迷茫。

飽經風霜的大叔為這不經人事的小女孩驚訝。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卻半點不明白。他告訴她,“是的。他回家了。”

小女孩楞了楞,在臺上謝幕的人員中挨個兒看過去。“還真的回去了?”她遲鈍地自言自語道。

轉身離去之際被大叔一把抓住手腕。“錢包還我。裏面沒有錢。”

小女孩掙脫不得。大叔從她口袋裏翻出一個漆皮都掉光了的皮包。

大概是用力太過的關系,小女孩眼眶紅紅的。大叔不忍心,松開了手。又拿出一包煙。“我身上最貴就是這個。拿去。”

小女孩臉上一紅一百。活像偷吃被爸媽當場逮住的孩子。她猛的扯過那包煙。過程很順利。她得意地舉在手邊說,“大叔,早說嘛!浪費我的時間。”

失手也不能失面子。小女孩倔強地昂首闊步。

大叔吸著鼻子,看著遠走的無知少女。又抹了一把鼻子,“這種笨蛋,不打不知道死活。”

小女孩是長期混跡戲院的養狗人。所謂偷坑拐騙,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賺錢。”

拋高的煙盒鋁箔紙在日光下閃得眼睛生痛。

賣不出去的便宜貨。還是最貴的東西。無業游民就是這麽悲慘。一個銅板都比它貴重。沒有人會願意用一個銅板買這掉價的東西。養狗人自己也不抽煙。那這是要給誰?賣狗人發愁了。

“煙不如紙。”

賣狗人向著陽光看那美麗的字跡。一字一句艱難念出來。“給……紫苑……沒一個字會看的。那就給紫苑看吧。”

可憐識字不多。若不是紫苑教她,她連自己小狗的名字也不會寫。

……………………………………………………

這是一棟高大的二層建築物。上世紀的木板樓梯走起來都會有響聲。總讓人擔心會不小心從地板下破個洞,把人掉下去。

密集的人流陸續從裏面走出來。他們剛剛看完一場好戲,在這個破舊的戲劇院裏。一場讓人感動萬分的戀愛跨越大西洋,從千年前的劇本中走到了他們面前。這是他們看過的最美麗的奧菲利亞。一個沒有被父親拋棄,和哈姆雷特幸福活在劇場裏的奧菲利亞。

影劇院二樓包間,密封性不是很好。只是有總比沒有好。托了戴帽子大叔砸掉門鎖的大力幫忙,紫苑得以在這裏藏著偷看愛人扮演的奧菲利亞。

伊夫總不喜歡他來看。明明演得那麽好。沒辦法,紫苑只好偷偷來看。

伊夫穿著奧菲利亞戲服闖進來的時候,紫苑站起來打算解釋。身子被一下抱住。

“伊夫,為什麽?突然……”

伊夫突如其來的行動讓紫苑轉不過彎來。他好像不是來怪罪自己不聽話的。倒更想是為了見自己而來。

“冷。”伊夫抱得更緊。

“怎麽了?”醫生的本能迫使他伸手探人額頭。熟練說過千百遍的話不需要耗費精力就可以說出來。“染上疫病了嗎?”

“紫苑,不要走。”

伊夫的聲音很不對勁兒。抱著自己像溺水的人抱著唯一一塊浮木。紫苑知道,這不是伊夫自己。

伊夫自己也知道。每次穿上戲服,站上舞臺,伊夫就不見了。臺上的人就是奧菲利亞。一次又一次重覆著一無所有的絕望。然後抱著絕望死去。

“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紫苑知道這個時候不可以叫醒伊夫。紫苑知道“她”需要安慰。紫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溫暖這個存在於千年前的陌生人。

“紫苑。”是伊夫平時的清冷聲音。此刻帶上了一點依賴。

“嗯!伊夫”紫苑已經搞不清楚誰是奧菲利亞,誰是伊夫了。

伊夫告訴他,“我在舞臺上,想起了你。可憐的奧菲利亞。什麽都沒有了。父親死去,情人拋棄她。就連“未來”,也不過是自己的妄想產物。我要感謝大森林。感謝那裏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縷清風。是它們,把你帶到我身邊。答應我,無論將來你父王做了什麽,發生了怎麽恐怖的事情,哪怕我們要一起牽著手走向必死的未來,不要放開我。不要。”

“慢著。伊夫。所以你是在臺上,想著我們倆被父王發現,他阻止我們相愛,然後我們一起牽著手在湖底殉情”

信息量有點大。紫苑得好好消化一下。紫苑有點理解他說的冷了。不止是奧菲利亞冷,也是他冷,更是他為奧菲利亞的遭遇感到冷,是他為他們兩個的未來擔憂。

“什麽亂七八糟的妄想?皇宮離這裏遠著呢!”真是無法理解伊夫這種在他們之間劃上身份鴻溝的想法。

伊夫擡起頭,直視他臉上紅痕。“不遠。它在你的心裏,在你的血液裏。你永遠沒有辦法擺脫。”

紫苑知道自己是王子,他是侍衛。但是紫苑從來沒有介意過。倒是伊夫,從一開始就為了這點芥蒂差點放棄了他。那無數次被人催著說你怎麽還不回去,如今想起總讓紫苑傷痛。

紫苑感覺自己也有點冷。他把防水保暖的披風解了。裹著人緊了緊。一個披風,兩個同樣冰冷的身體,渴求著彼此的溫暖。

“還冷嗎?”紫苑問。

伊夫捧起他的臉。替他吻掉眼角淚痕。抵著他的額頭道,“還是冷。我需要把自己埋在更加溫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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