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細雨霏霏，蕉葉在雨水的滋潤下更顯得蒼翠欲滴。檐下掛著個鳥籠子，籠子裏養的是只畫眉，畫眉正低頭清理著自己的羽毛。服侍的下人都躲到別處去了。

顧明沖背倚著書架坐著，陸琬坐在對面的西墻下，雙手放在膝上，端端正正的。她從當初回京的路上那座破廟的相遇開始訴說。

女子的聲音很平緩，一點也聽不出什麽急切的情緒來，只是在訴說一件許久之前發生的事而已。

從最初的相識，到後面的結伴，再到賀霖不辭而別，遇見齊家人，去了保定，與賀霖的再會。後來她從齊家出來，在通州的墓地裏再與賀霖相遇。賀霖送她回晉陽，再有後面經歷過的那些事，直到陸家翻案，堂妹的去世。賀霖南下抗倭，有人來報賀霖危在旦夕，她才前往寧德。

顧明沖安靜的聽著，時而皺眉，時而嘴角上揚，時而握緊了拳頭，時而嘆息。曾經陸琬的那些遭遇顧明沖想也不敢想一個弱女子曾經經歷過那麽多的苦。

“你說他曾經拒絕了王府的親事？”

“是的。”

“那他可正面提過要娶你之事？”

“提過的，只是他有孝在身，父母皆不在了。本來想請皇上做主賜婚，可是後來遇著了我妹妹的事，我又決心為妹妹持服，這事就耽擱下來了。他又接到了朝廷的派遣來到了這裏。”

顧明沖聽後便沈默了。

陸琬將她和賀霖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都告訴了舅舅，卻見舅舅臉上依舊沒多少的表情，心裏咯噔了一下，她默然的低下了頭，有些不安的揉著膝上的裙子。

“我知道了，你回房去吧。”

陸琬這才起身告辭。

顧明沖一人在書房裏默坐了許久時間。

過了兩日，賀霖又上門來拜訪。這次顧明沖走書房裏接待了他，雖然沒有滿臉笑容，但總算是肯聽他說話，態度軟和了些。

“顧大人，這是晚生從別處得來的幾盒好墨，特意拿來孝敬您老人家。”

顧明沖眉頭微蹙，心道這小子從哪裏得知他喜歡藏墨的。他忍不住上前看了，他拾起一個黑漆描金的墨盒來，打開了盒子取出了墨條仔細端詳，這是一塊圭型的墨條，上下都有如意雲紋的樣式，一面刻有“天書煥彩”的字樣，一面刻著指日高升的典故。他只用看一眼便知道必定不是凡品，這小子倒會投其所好。

顧明沖又將墨條放下了，雙手負於身後，站在窗下，望著外面的芭蕉與賀霖說：“你們賀家是勳貴望族，老實說我們是有些高攀不上的。你自己又有本事，像你這樣的人，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麽偏偏就要琬姐兒呢？”

賀霖一聽有戲，按捺住心中的喜悅，誠懇道：“回顧大人，因為當她出現後就成了晚生的非她不可，其餘的晚生自然也看不見了。晚生非她不可，不願意將就過一輩子。”

“哦？侯門婦不好做。她又沒娘家可倚靠，她可不能給你帶來多少的依靠和榮耀。”

賀霖正色道：“榮耀和依靠怎麽能是她給我的，應該是我給她的。”

這個回答甚合心意。顧明沖面色微霽，點點頭道：“你們都還年輕，誰又敢保證你能對她一輩子好，她可是陸家僅存的骨血了。她若是受了委屈只怕還沒地方哭。我們雖然小門小戶的，卻也不忍被作踐。”

“高門大戶也好，小門小戶也好，每個人活得都有尊嚴，即有尊嚴肯定就不忍被踐踏。顧大人，晚生明白您的擔憂呢。您盡可能的放心， 晚生從來說一不二的，決定要對她好，便是一輩子的事。或許晚生距離大人您所要求還差得很遠，但晚生一定會朝那個方向去做，一定會讓大人滿意的。”

顧明沖撚須不語，過了好一陣才說：“你回去吧。”

賀霖知道不能心急，不可能因為他幾句話就哄得人家把寶貝外甥女嫁給他，但是顧老爺願意給他一個機會的話，就沒有輸。

接下來幾天顧明沖都很晚才回家，唐氏向顧明沖身邊的人打聽了，聽說最近賀霖都在邀請他，不是出去喝茶喝酒，就是約他去營中巡視。

唐氏聽說後，心情甚好。

直到四月二十三，賀家下了帖子，請唐氏並毛氏、紅蕓、陸琬上賀家游玩。

唐氏收到這個帖子後有些舉棋不定，便詢問了顧明沖的意思：“你說我是去，還是不去？”

顧明沖道：“人家下帖子請你，你就去吧。讓琬姐兒留在家裏吧，畢竟要避一下嫌。”

唐氏笑道：“好吧。不過這才過去多久的時間你又改變主意呢？”

顧明沖悶聲道：“什麽叫改變主意，難道我就不能替妹妹、妹夫好好的相看一番嗎？不能讓人家牽著鼻子走。”

“其實你心裏挺高興的吧，有那樣的一個外甥女婿，帶出去十分有面子，是不是？”

顧明沖有些不自在，悶哼了一聲：“晚了，睡吧。”

唐氏讓陸琬幫忙看家，紅蕓有些不高興硬說：“人家帖子上不是說請了陸姐姐同去的嘛，怎麽又不讓呢？”

唐氏看著女兒無奈的搖頭道：“這是你爹爹的意思。”

陸琬笑道：“我留下來看家就好，舅母放心。”

唐氏攜了兒媳、女兒坐了車前往賀家。

林夫人並沒有宴請其他的客人，單獨請了顧家人。

“這幾天園子裏的繡球花開了，所以想請你們娘倆過來賞花。好再天氣也爭氣，還沒下雨。”

園子裏開滿了繡球，粉紫的，玫紅的、白色的，遠遠看去就是一片花海。

“怎麽陸姑娘沒見？”林夫人並不見陸琬的身影。

唐氏只好回道：“我讓她幫我看家。”

林夫人笑著點點頭，也沒說什麽，挽著唐氏的胳膊與她低語：“我們家老爺脾氣不好，頂撞了舅老爺的話，我給賠個不是啊。”

唐氏忙道：“夫人快別這樣，我們家那口子才是古怪脾氣，我們別理他們。”

兩人說著都笑了。

從賀家的賞花宴回來後，顧明沖便和唐氏說：“你讓賀家請了官媒上門來提親吧。”

唐氏知道丈夫是答應這門親事了，笑著點頭說：“早該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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