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琬跟著承錦走出了這條燈影幢幢的胡同。承錦手中的拐杖接觸著地面，發出有些古怪的聲音，在漆黑的夜晚，顯得格外的突兀。

兩人都沒有說話，承錦走得很慢，有時候還會停下來歇息一會兒。

陸琬並沒有催促他，她再清楚不過他的腿疾。

承錦望了一眼，對身後的陸琬道：“你跟緊我。”

“是。”

走到快要看見光亮的時候，承錦突然扭頭和陸琬道：“陸姑娘，今天是我的生日。”

陸琬微詫，很快又忙道：“恭賀王爺生辰。”

“今年我就二十了。你幾歲？”

陸琬忙道：“未滿十七。”

兩人說著，已經看見了承錦的車子，車夫早已等候多時，陳子任雙手環胸正站在樹下，瞧見承錦過來了，忙迎了上來。

“王爺！”陳子任恭敬的行禮，很快又看見了承錦身後的陸琬，亦向陸琬問好。

陸琬含笑道：“陳爺，別來無恙。”

承錦走向馬車，隨即回頭向陸琬招手：“陸姑娘快來。”

承錦先上了車，接著又向陸琬伸了手。陸琬卻猶豫了下，踩了凳子，抓了車框，穩穩的進入了車廂。

兩人都坐好了，承錦才和車夫說：“先送陸姑娘。”

“有勞了。”陸琬覺得給人家添麻煩了。

承錦微笑：“沒事的。今天本來在宮中賞燈，覺得有些無趣，便說出來走走。聽人說這琉璃街一帶熱鬧，所以來看看，沒想到竟然遇見了陸姑娘，還真是機緣巧合。”

陸琬歉然道：“小的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王爺。驚擾到王爺了。”

“怎麽會呢，很高興我能幫你解圍。”承錦說得真情實意。緊接著，承錦又道：“明天我就要去大理寺坐鎮了。你們陸家的案子還是先從太醫院調查。”

陸琬聽說，忙道：“我能去旁聽嗎？”

承錦想了想，忙說：“暫時不用你出面。有我坐鎮，你別擔心。”

他們認識得不久，但他總是在幫自己，陸琬感激在懷。她能為他做些什麽呢？

“王爺，您有什麽一直沒有實現的心願嗎？”

承錦不知陸琬為何會突然這樣問，有些愕然，接著又笑道：“你要幫我實現心願嗎？”

陸琬臉一紅，揉弄著衣角，說道：“我只是小小的一個醫女，能辦到的事情有限，但是只要我能做的，一定會盡力。王爺的腿病我也會好好的治，用盡我平生所學。”

“承蒙關照。”

車廂內原本是一點光亮也沒有的，可今天是燈節，外面的燈火偶爾照射著紗窗，廂內的情景若影若現，讓人猶如在夢中一般。

一道亮光照射進來，承錦偏著頭看了一眼陸琬，她的後背微微的倚靠著板壁，她的發間插了一枝小小的蝴蝶簪，蝴蝶翅膀上鑲嵌著寶石，寶石在燈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很是耀眼。

承錦多想對陸琬說：“將你頭上的蝴蝶簪子送我吧。”但他猶豫再三卻終未說出口，他怕唐突了她。

搖搖晃晃的久了，睡意襲來。從琉璃街到西海要走一個來時辰的車程。

車內靜悄悄的一片，陸琬蜷縮在角落裏，沒有再開口說話。

“陸姑娘，等到陸家的案子了結了，你還有什麽心願嗎？”

陸琬在和睡意對抗，她不能在車上睡著，揉了揉眼，聽見了承錦這樣說，她看向了他，盡管他的面容看不大真切，含笑著說道：“開家醫館吧，繼續治病救人。將陸家的醫術發揚光大。”

承錦心道她還真是與眾不同啊，普通的女子不都是想著能嫁給如意郎君，過著安穩的日子。也對，對她來說已經有了如意郎君，再翻了案的話，她就會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了吧。她自小便學醫，對她來說治病救人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車子越往北，外面也就越暗。照射進車子的光線也就越暗淡，直到一絲光亮也沒有。車內誰也沒有說話。陸琬還在為賀霖擔心，心道這會兒他正滿處找她，不知多麽的焦急。她就這樣擅自離開了，會不會有些不妥。

車子轉彎的時候，陸琬沒有坐穩，往承錦這邊一偏，她差點沒有坐穩。幸好承錦及時的扶住了她。她的頭發掃到了他的臉，一股醉人的桂花香氣飄進了他的鼻子，讓他心裏沒來由的一蕩。一只手還緊緊的抓著陸琬的胳膊，一只手扶了她的腰。

“坐好了。”

陸琬有些抱歉道：“撞著您了吧？”

承錦微笑道：“沒有。這邊的路大概不大好走，又是晚上，難免有些顛簸。”他保持著自己的姿勢似乎並沒有打算松手，甚至有了想把她擁在懷裏的念頭，然而就在承錦糾結琢磨的時候，陸琬坐好之後卻往角落裏挪了挪。

從他的手上逃走了！明明就在身旁，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對於承錦來說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承錦心中覺得空落落的，他靠在板壁上，一時不知該和陸琬說什麽。兩人之間突然有些尷尬。

“陸姑娘……”

“欸！王爺有什麽要問的？”陸琬清脆的回答著。

“將來你會和永興侯成親吧？”承錦也不知為什麽就沒頭沒腦的來了這一句。

陸琬趕到有些驚詫，她沈默了片刻才說：“或許吧。”

承錦就沒有再說話了。他真希望這輛車子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可是再遙遠的路程也有終點，直到陳子任在外面稟道：“王爺，群英山莊到了。”

陸琬這才與承錦說：“多謝王爺您送我回來。”

“沒事的，不過舉手之勞。”

等到車子停了下來，承錦替陸琬撩了簾子，陸琬再次向承錦道謝這才下了車，向那掛著燈籠處的大門走去。承錦一直沒有放下簾子，目送著她平安到達，這才對車夫道：“我們走吧。”

少了一個人，車裏似乎有些空蕩蕩的，只是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甜。或許在多年以後承錦會後悔這晚他沒有對陸琬出過手，但有一點他肯定不會後悔，不會後悔他對陸琬撒過的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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