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三十，除夕。

這是一年的最後一天，這也是年號嘉佑的最後一天。新舊更替，那些糜爛的，動蕩的歲月終將要過去了。

群英山莊和往常並沒什麽不同，大家井然有序的各司其職。

陸琬少有的穿了身銀紅色的素面立領襖，柳黃色的挑線裙子。脖子上戴了賀霖送的一個填八寶瓔珞圈。略一妝扮倒顯得比往日多了幾分嫵媚。

她出現在賀霖面前時，賀霖略一打量，點頭笑道：“女子還是得穿紅才好看，藍藍綠綠的那些衣裳留著你有年紀再穿吧。”

陸琬道：“以前在家的時候，吃的穿的，爹娘給的都是最好的。吃的倒罷了，對於穿什麽我向來不大在意，後來落了難，更是不在意穿了。年節裏更不敢再穿紅色了。藍色也好，綠色也罷，最不起眼的顏色就成了我常穿著。”

“年少青春，還是鮮亮嫵媚些才好。我就想把你養得白白嫩嫩的，打扮得光彩照人。”

賀霖私心裏卻想，陸琬的鮮艷嫵媚他一個人看就足夠了。

暢和樓往日裏都鎖著，今天倒開了。賀霖帶著她走進了暢和樓，道：“這座樓修它費了些功夫，原本是打算讓爹娘住的地方。可惜他們沒那個福分，住不上了。”

陸琬跟著賀霖走了進去，只見正廳房裏立著一架二十四扇的屏風，屏風上繡著漢宮春曉。人物十分的鮮活，看來繡工是一絕。

“你在看那屏風麽？”

“是啊，想著這樣大，也只有這樣寬敞的廳房裏才放得下了吧。瞧著也好看。”

賀霖說：“這架屏風值二百兩銀子。”

陸琬驚訝道：“二百兩？”

“是啊，木頭用的可是上等的金絲楠，繡工是一等的蘇州繡娘。還有鑲嵌的那些螺鈿，點綴得雖然不多，可都是精妙之筆。我母親生前還喜歡這樣的繡作，所以花了心思弄了這個來，就是想討她歡欣的，沒想到她老人家到底沒看上一眼。”

陸琬心道，賀霖真是個孝順的兒子。

兩人說著已經上了樓。

雖然沒人居住，但是卻不耽誤打掃，地板上擦得幹幹凈凈的，一點灰塵不落。

轉到樓上，便進了一道廊門，廊門上繪以五彩，最是絢麗。右手邊是一排排的長窗，窗欞上倒沒花什麽功夫，不過卻鑲嵌著大塊的玻璃，即使不開窗，也能一眼望見外面的風景。

賀霖推開了一間門，他走了進去，見陸琬沒有立即跟上來，忙向陸琬招手：“楞著做什麽，快進來。”

陸琬回過神來，清脆的答應道：“來了！”

這間屋子倒是寬敞明亮，東面一排全是釘的樣式不一，大小不同的格子。格子裏或貯書，或放寶瓶擺設。陸琬看見了一個格子裏放著架不過巴掌大小的帆船，那船象牙雕的，微微的泛著黃。船舷上刻了四個字“同舟共濟”。甲板上站了有十幾個人，做瞭望的姿勢。艙內有一人正在看書。

“你喜歡這個東西麽？”

陸琬忙放下了它，訕笑道：“覺得新奇，看看。”

“喜歡就擺到你房裏去吧。這屋裏的東西我是讓別人淘的，擺設到這裏我自己都沒怎麽看過。”

陸琬想，她怎麽好意思把這屋裏的東西搬到自己房裏擺著。其實兩人雖然認識一年了，但共處的時間除了在回京的那段作伴的日子，其餘的共同度過的日子屈指可數。在賀霖面前，陸琬還是很客氣，甚至說有些疏遠的。

西面墻上掛著一幅長卷，竟然是米芾的稿子。陸琬一眼看見的不是這幅字，而是旁邊掛著的一把寶劍。

賀霖取下了寶劍，將劍從劍鞘裏抽了出來。果然是一把寶劍，只見寒光閃閃，陸琬身子顫了一下。

“這把劍是我讓人天下最有名的鑄劍師給鑄的，號稱削鐵如泥，吹毛必斷。原是要給父親的賀禮。沒想到他老人家竟然從來沒有手握過一天。”賀霖說著，將那劍遞給了陸琬。

陸琬微詫，不過還是接了過來。

“很沈手。”陸琬握了一會兒，覺得胳膊有些酸疼。

“你一個女子力氣有限。”賀霖說著又把劍套進了鞘裏。

賀霖與陸琬倆站在窗前，向遠處眺望。這處的角度很好，能將山莊的風景盡收眼底，甚至還能看見遠處的河流，河流附近的田地。

“這處產業花了不少錢吧。”

賀霖笑說：“錢嘛，不過是個數目而已。沒了可以再掙。當年我們家做海上生意也賺了些家底。”

也就是說這樣一座山莊對賀霖來說根本不值什麽。陸家當年在京中所開的鋪子，在賀霖眼裏或許也不值當吧。

年夜飯是擺在陸琬屋裏的，桌上就賀霖與陸琬。薛三娘和山莊裏其他女人湊了一桌熱鬧去了。

賀霖給陸琬面前的酒盅就斟滿了酒，雙手捧給了她。

陸琬卻道：“我不善喝酒的。”

“今天過年，總要意思一下的。來，我們也碰個杯好了，希望來年好運。”

陸琬捧著酒盅，與賀霖的那杯輕輕一碰，酒差點灑了來。

她依袖掩杯，輕輕抿了一口，倒不嗆喉嚨，甜絲絲的。

旁邊沒有丫鬟服侍，賀霖親自給陸琬布菜，又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口味的菜。等過了年我們再請兩個廚子，一個做南邊菜式的，一個做點心的。好不好？”

陸琬想，山莊裏才幾個人吃飯啊，用得著三個廚子嗎？賀霖他還真奢侈。

兩人推杯換盞，不知不覺間，已經兩杯酒下肚了。這裏陸琬才感覺有些不妙，這酒雖然和蜜水沒兩樣，但是上頭啊。她雙頰滾燙，腦袋也暈乎乎的。只好自己走到廚下要了水洗了一把臉。

桌上的飯菜沒有動多少，後面都冷掉了。陸琬見賀霖也沒動筷子，便讓人撤下去了。

屋子裏暖洋洋的，也不用籠火盆，兩人就坐在燈下說話。

“九襄打算坐一晚上嗎？”

賀霖掏出懷表一瞧，說道：“都快三更了，睡不了多久又得起來。你要知道冬天的被窩進去後，出來就有多麽的困難嗎？我打算不睡了。”說著他又去看了一眼陸琬，心道不好讓陸琬跟著他熬夜啊。

“唔，你要睡的話那我就過去了，不打擾你睡覺。”

這時候陸琬卻突然伸手拉了賀霖一把，撒嬌似的說了句：“別走！”

賀霖詫異的回頭看著陸琬。

此時的陸琬帶著幾分的醉意，酡紅的醉顏，艷如桃李，燦若煙霞。

這樣的陸琬他幾時見過。賀霖捉住了牽著他衣服的手，將她一把摟在懷裏，柔聲的在她耳邊說：“不走，我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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