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早上一起來，狐貍大王已經忘記了昨天莫名的罪惡感。妖怪嘛，一生能活那麽久，要記的事情太多太多，哪能樣樣都記在心裏呢。

這天早上，他詳細部署了一下今天的好爸爸課程：

教女兒學習。

狐貍不記得是哪位學識淵博的老妖怪說起的，妖的這一生呢，必須要遵循一句話：活到老學到老。

狐貍覺得這句話是很不科學的，妖修成人身的那一年是什麽樣子，要變也只會變得更年輕，完全矛盾了好嗎。由此可見。

但是狐貍覺得學多點東西也不是壞處，所以，在這天起床後，他把小喜叫到山頂上。

山頂上是一大片竹林，陽光最先傾撒在層層疊疊的竹葉上，篩下一地的細碎光斑。

狐貍把小喜帶到一張石桌邊，石桌四周有兩三張石椅，小喜看見桌上擺著幾張宣紙，拿塊石頭壓著，一旁的墨臺擱著支小筆。

小喜剛要張嘴說話，狐貍就先開口了："乖女兒啊，你識字不？"

小喜搖頭。

"那今天呢，老子就教你寫字。"狐貍一撩衣角坐下，說著邊提起墨臺上的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

"小喜，這是你的名字。"

小喜湊過去看，紙上寫著她的名字，盡管她不認識，但明白自個兒名字是這麽來的，她還是很高興："狐貍爸爸，原來我的名字是這樣寫的啊。"

女兒向他表示崇高的敬意，狐貍的虛榮心蹭蹭蹭上升好幾個臺階，他鼻子翹的老高，"你也寫寫看。"

小喜也坐下來，狐貍把筆給她，她拿起筆，一本正經的在狐貍寫的旁邊依葫蘆畫瓢，狐貍站到她後面，手一背，彎起腰，看她寫。

涼風習習。

風吹落幾片竹葉，整個林子發出悉悉索索的響動。

小喜極其認真的在寫每一筆，筆桿捏的很緊，食指都捏白了，片刻，小喜一臉期待的擡頭："我寫好了！"??

"嗯？寫好了啊…老子看看。"?小喜把紙拿起來給他，狐貍一看，只見他寫的後頭跟著兩只歪歪扭扭的字，狐貍樂了。

好想笑啊怎麽辦！

但他還是一本正經的對小喜說，"寫的不錯。"說完他握住小喜的手，再把筆塞回她手裏。

"不用太緊張，你的名字很好寫的。"狐貍拿著她的手，有條不紊的寫了一個小字，接著說："你寫的太用力了。寫字呢，要先把這個字印在腦海裏，然後再寫在紙上，你一筆一劃的學，寫的就不好看。"狐貍說完，喜字也剛好落筆。

小喜若有所悟的點點頭，"那，狐貍爸爸的名字是什麽呢？"

是什麽呢？

狐貍一怔。

多少年沒有人再問起他的名字了？一百年？還是一千年？狐貍不記得。

小喜隨口問的一句話，像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就那麽丟進他的心潭。

"爸爸叫阿九。"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說罷，他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小喜卻像是很高興，她瞅瞅紙上，"狐貍爸爸的名字好簡單啊。"

是很簡單啊。狐貍悶笑，他摸了摸小喜的頭發，"你知道爸爸為什麽叫阿九嗎？"

"為什麽？"小喜順著他的話往下問。

好像瞬間就墜進了回憶裏的狐貍大王，清秀的眉眼少了幾分邪佞，"阿九是我娘給我取的名字，"狐貍頓了頓，這次他沒有再自稱老子，他又接著說，"這是由狐語翻譯來的，我是她的第九個孩子，但是除我以外，我的八個哥哥，都已經夭折了。我娘是只白耳狐貍，在生下我的第八年，被大雪凍死了。她只活了五十個年頭，五十個春夏秋冬，我記得她特別怕打雷，這個倒是和你一樣，後來就遇見了逐……"?狐貍忽然打住不說，緘口不言起來。

"狐貍爸爸，我沒有娘，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小喜低頭。"我的名字是夢裏的一個人告訴我的。"

"夢裏的人？"狐貍很快就恢覆了原來的樣子，他咧嘴一笑，又露出那兩顆虎牙，"她跟你說了什麽？"

"那個夢裏的人啊…"小喜垂眸，"是一個我看不清樣貌的女子，她很溫柔的摸著我的額頭，總小喜小喜的叫我，我總是在想，她要是我娘就好了。"

"沒事。你不是有爸爸我呢嗎。"他摸摸小喜柔軟的頭發。"爸爸也能當娘使的！"

"狐貍爸爸，你再教我寫你的名字吧。"小喜要求。

狐貍再次捏著她的手，把自己的名字寫了一遍。"會了不？"

小喜點頭，"會了！"

"那寫幾遍？"

小喜認認真真的在紙上寫起字來，狐貍依然站在她的身後，遠遠望去，一狐一雞，斑斑樹影，相映成趣。

兩只妖怪從太陽升起寫到日漸西斜，狐貍爸爸一把背起小喜女兒，快快樂樂的下山回窩去了。

涼風吹起宣紙還沒幹的墨跡，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兩個人的名字。

小喜。

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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