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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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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中的南京路奢華異常,戰時肅殺的氣氛絲毫不能掩蓋她的風流本質,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是這個城市最易令人詬病的特性,也是她最大的魅力所在。楊家一行五輛車穿過炫眼的霓虹燈光,緩緩停在了東亞酒店的門口。

幾個機靈的門童知道來者必定身份非凡,急忙搶過幾步替客人打開車門,卻立刻被人阻止。楊九二從第一輛車上跳下來,走到中間那輛斯蒂龐克車邊,替車裏的人打開車門。楊慕初摟著和雅淑的纖腰,從車上邁了下來。

楊慕初穿著一身白色西服,搭配著雅淑的淡紫色禮服,雅致而不失貴氣。在五彩燈光下,兩人儼然一對金童玉女,夫妻情深,琴瑟相諧,當真羨煞旁人。老九帶了一大群保鏢簇擁著兩人走進東方飯店。門口的侍應生見到這個陣仗,便知道來了真正的貴客,匆匆忙忙將飯店的大門完全打開,迎接這群人進去。楊慕初隨意掃了一眼,立刻有人遞上賞錢。一個頗為知禮的男孩兒剛想向他們夫妻道謝,擡頭時只見雅淑脖頸上一串明珠發出淡淡的光暈,他竟不敢開口,將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楊家夫妻走進飯店大廳,看到的是一派富麗堂皇的景象。東方飯店素有“海上巴黎”之稱,裝飾完全是法國風情。幾根巴洛克風格的大柱子聳立在大廳裏,上面纏繞著金絲網線繪出各種圖案。天花板正中懸掛著一盞巨大的四層水晶燈,據說是從巴黎空運回來的。楊慕初在和雅淑耳邊低語了幾句,和雅淑掩著嘴一笑,雙頰飛起兩抹紅暈,眼睛卻亮了許多。

大廳中名流雲集,楊家的保鏢逐漸散去,只有劉阿四和楊九二兩個人始終忠心耿耿地跟在老板身邊。和雅淑看了兩人一眼,朝楊慕初笑道:“難道你信不過我?”

楊慕初一邊攬著她向裏邊走去,一邊在她耳邊呢喃:“女孩子,不要總是打打殺殺的。”和雅淑笑著捶了他一拳,“我還沒嫁給你呢!”

“可是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楊慕初的夫人”,楊慕初向四周努努嘴,“你看誰敢來打你的主意?”

和雅淑止了步伐看了一圈,他們兩人走到哪裏都是焦點人物,這麽一停頓,身上的目光落了一片。固然有不少人在欣賞雅淑,不過那些名媛女眷的眼睛卻只在楊慕初身上流連。雅淑佯怒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看看,她們打的是誰的主意?”

楊慕初將雅淑攬得更緊一些,“像我這種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人物,自然是人見人愛的,你亂吃什麽飛醋?”

和雅淑忍不住笑:“人見人愛?這話說的是阿次吧?”

楊慕初摟住她,吻在她臉龐上,他溫熱的氣息在她身旁圍繞,和雅淑驟然掉入了此刻幸福的漩渦之中,耳邊只聽到了一句話:“咱家阿次自然是人見人愛,對我而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一陣雪亮的鎂光燈照射過來,和雅淑頓時覺得不好意思,輕輕掙脫了楊慕初的懷抱,“這麽多人呢!”

楊慕初握住她的手,“雖然有這麽多人,可我眼裏只有你一個。”

和雅淑將手從他掌心裏抽出來,略略整理一下自己的禮服,覆又挽住他的胳膊,向廳中的服務臺邊稍稍昂頭,“有的人眼中,也只有你一個呢!”

楊慕初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鈴木清夫站在那邊,正向他們兩人微笑示意,他身邊是有一段時間未見的淺野三郎。

“被這個老狐貍盯上,感覺一點都不好。”

楊慕初並著和雅淑走過去,鈴木清夫向楊慕初打過招呼,目光最終停留在了雅淑身上。“小公主,我們很多年沒見了。”鈴木清夫和藹地說,宛若一個慈祥的長者。

和雅淑嫣然一笑,“是很多年沒見了,鈴木叔叔,您還好嗎?”

楊慕初想起雅淑對自己講述的她的身世,她年少時被田中櫻子收養,後來被送往日本進行殘酷的特工訓練,當年負責訓練她們的便是田中千野和鈴木清夫。但是現在,兩個人都選擇將所有的恩怨封存在自己的記憶深處,無論他們出於何種目的,這是最明智的做法。

鈴木清夫頷首,“我很好,你似乎變了不少。”

和雅淑的臉紅了一紅,隨即深深看向楊慕初,“鈴木叔叔,人都是會變的。”

鈴木清夫仔細註視著她的神情,卻只看到她的眼睛裏全是對楊慕初溫柔似水的纏綿愛意,仿佛楊慕初才是她全部的世界。鈴木清夫只能感慨一句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他拍拍楊慕初的肩膀,“慕初君是一個值得托付的男人,小公主,恭喜你找到如意郎君。”

說罷他遞給楊慕初與和雅淑一人一杯酒,“祝你們今天玩得愉快,淺野君,陪你的老同學聊聊吧,我去那邊。”

楊慕初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慢慢將酒送到自己唇邊。和雅淑卻晃著杯子笑道:“JOHNNIE WALKER,你最喜歡的酒。”

“鈴木先生真是一個有心的人。”這句話是對淺野三郎說的,淺野點點頭,認同他的意見。

和雅淑隨手將酒杯放在了吧臺上,對阿初道:“這位先生是你的同學嗎?”

楊慕初拍拍腦袋,他忘了給他們兩人介紹。剛才聽了鈴木清夫一番話,淺野三郎哪裏還不知道和雅淑的身份。他依著英倫禮節向雅淑伸出手:“您好!”

雅淑笑著與他握了握,楊慕初拉過雅淑道:“雅淑,你離我這位老同學遠一點,他可是出了名的花叢老手,看見漂亮女人就邁不開步子的。”

淺野三郎被他一句話打趣地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只好說道:“都是以前的事了,你總提它幹什麽?”

淺野三郎出身世家,日本又是一個十分註重禮儀的國家,本來是一個極為自律的人。但是在英國留學的時候,被歐式的浪漫主義情結吸引,趁著年少輕狂偶爾做了幾件荒唐事,當年沒少被楊慕初和夏躍春捉弄。現在年紀漸長城府漸深,聽到楊慕初提起從前的事,倒也不怎麽生氣。

楊慕初喝完一杯酒,又取了一杯,靠著吧臺懶洋洋地說:“不說從前的事,那我們說現在的。淺野,你多少天沒去過銀行了?怎麽說你也是大股東,不能什麽都不做吧?”

淺野三郎頓時醒悟過來,楊老板興師問罪來了。他解釋了一句:“我最近很忙,銀行那邊,你多擔待點。”

楊慕初聞言眉毛一挑,很忙?最近上海周邊沒什麽大的戰事,就算是有,淺野三郎一個人也派不上什麽用場,何況他足不出上海市,他一個軍醫,到底在忙什麽?

“你在忙什麽?有什麽事比賺錢還重要?”楊慕初看似漫不經心地喝著酒,心內卻有萬千波瀾在上下翻騰,也許淺野三郎是一個突破口呢?

淺野揉了揉眼睛,好像覺得燈光十分刺眼似的。和雅淑見狀提議道:“這邊光線不好,我們去那邊坐坐吧。”她手指向廳中一塊僻靜處的幾張沙發。

楊慕初和淺野三郎忙著做紳士,聽見女士這麽說,當然不能拒絕。三人走到那邊坐定,周圍客人不多,倒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

“你該不會是挖了座金礦吧?同學一場,有賺錢的機會,可不能忘了我。”楊慕初指著淺野的鼻子笑罵。

淺野三郎一把打掉他揮舞在自己面前的手,“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你真是掉到錢眼兒裏了?沒想到赫爾曼教授培養出的是一個奸商,慕初君,你還記不記得自己的本行?”

他刻意提到赫爾曼,是在暗示什麽?楊慕初猜測著淺野話外的意思,沒想到淺野三郎又說:“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做生意,前幾天我應了東華大學的邀請,出任他們醫學院的客座教授,講授細菌學與人體生理學。教書育人,總比打打殺殺強得多。”

楊慕初了然地點點頭,“你倒是志向高潔,難怪銀行也不來了,一攤子事全都扔給我。”

“你多包涵吧,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做生意。”

“算了,我不耽誤你桃李滿天下,哪一天您拿了諾貝爾醫學獎,別忘了告訴我一聲。”楊慕初哼了一聲,不再跟他計較。

他倆聊得熱切,一旁的和雅淑悄悄推了推楊慕初的胳膊。楊慕初擡頭一看,一個女子朝他們走了過來,淺野三郎面上閃過一抹厭惡之色,楊慕初忽然猜到了那是誰,他低聲問道:“南造雲子?”

“帝國之花”身上攏了一件湖絲小披風,下面是一件黑色的無袖旗袍,上面繡了大朵大朵嫩黃的菊花,整個人看上去鮮艷之極。她向其餘兩人隨意地點點頭,隨即朝淺野三郎伸出一段雪白如嫩藕的胳膊,“淺野君,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淺野三郎看出楊慕初並不想搭理這個女人,只好伸手搭住她走向舞池。沙發裏的兩人含笑看著這一幕,都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和雅淑依偎著楊慕初,輕輕道:“你的目的都達成了?”

“一半一半吧。”

“為什麽讓我叫他‘鈴木叔叔’,難道鈴木清夫會認為我還念著以前的情分嗎?”和雅淑嘆了口氣,光彩照人的臉上頓時失去了幾分神采。楊慕初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淒慘的身世,摟住她說:“沒有情分,哪來恩怨?他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我們只有這麽做,才能讓他相信。”

“那淺野三郎呢?從他的話裏,你得到想要的信息了嗎?”

“他的話虛虛實實,也只能信一半。”楊慕初心裏竟有一絲恐慌,他忽然想起了那天的三劫局,自己仿佛走進了一個陷阱。

和雅淑忽然擡頭,楊慕初立刻意識到,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楊慕次絲毫沒有覺得自己擾了人家夫妻的興致,接過侍應生送上的酒杯就坐到了楊慕初旁邊。楊慕初無奈地捅捅和雅淑,“雅淑,知道什麽叫不解風情吧?”

和雅淑認真地點頭,“你教弟無方。”

楊慕次灌了一口酒,惡狠狠地瞪了楊慕初一眼,“我不跟你鬥嘴,剛才的情形我都看見了。”

“你怎麽會來的?”楊慕初好奇地問了一句。

日本華東軍部和特高課為了打造所謂的“東亞共榮圈”,成立了一個委員會,專門負責打造“王道樂土”。這種不倫不類的東西說起來是貽笑大方,蘇錫文等人為了拍日本人馬屁,特意舉辦了今晚的酒會為之大造聲勢,因此來往的都是各界名流。

和雅淑搶先解釋了一句,“是我給阿次的請柬,你們兄弟和好,總要有人做個見證。”

“我說今天怎麽鎂光燈不停地追著我閃,那幾個記者也是你請的吧?”楊慕初挽著雅淑站起來,“走吧,去人多的地方好辦事。”

他們一家人走到大廳中間,立刻有幾個記者圍上來,楊家兄弟同時出場,這種鏡頭太難得了,尤其是在那場風波之後。

“楊先生,請問你們兄弟今天同時出現在這裏,是不是代表你們之間的誤會已經澄清了呢?”

“楊慕次先生,聽說您的新任女友是愛華中學的英文老師,請問真有其事嗎?”

“和小姐今天也在這裏,您和楊老板是不是婚期將近了?”

楊家兄弟同時犯起了偏頭疼,雅淑是生怕那群八卦記者拿不到工資啊。和雅淑朝阿次使了個眼色,楊慕次認命地拿起一杯酒敬給大哥,嘴裏背著雅淑寫給他的臺詞。

“阿次魯莽任性,忤逆大哥,實在不孝。阿次知道錯了,懇請大哥原諒。”楊慕初含笑接過酒杯,拍拍阿次的肩膀:“你肯認錯就好,自家兄弟,有什麽誤會解不開呢?”

這一番兄友弟恭的表現吸引了在場諸人大部分眼球,幾個記者拿起相機一陣猛拍,連鈴木清夫也不禁為之側目。不用猜,大家也能想到明天報紙新聞的頭條是什麽了。鈴木清夫明白楊慕初的用意,無非是兄弟情深,給自己找個臺階下。他朝楊慕初遙遙舉杯,慕初君,你果然是個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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