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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潮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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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千樹昨夜和岑驚鳴在醫院行走一遭,回來倒頭就睡得人事不知,直到夏季的先兆侵入銳陽,光浪漫過窗臺,傅千樹才熱得隱隱醒轉,翻個身把褥子踢開。

“哎呀!”

他哼哼唧唧地打掉給自己掖被角的手,眼睛睜開一條縫,周圍像海綿泡開在鴨絨黃的潮水裏,傅千樹茫然望著天花板,接著才醍醐灌頂地叫了一嗓子,也不嫌悶汗了,把蓋在腹間的織物扯到鼻前,眨著那雙霧蒙蒙的眼睛。

“早安。”

岑驚鳴一開口那種笑吟吟的語氣還是很能撫慰人,傅千樹整個放松下來,徹底把臉蒙進床榻。

“還沒到周末呢,先洗漱吃飯,我再送你去學校好嗎?”

明明說著催促性的話,但岑驚鳴聲音不快不慢,讓他想到雨洗過後微嵐動雲的晴空,總之有種溫軟的催眠感。傅千樹睫尾一動一動的,嘟囔道:“不上了,沒逃過課的大學生活不算完整——”

“誰昨天說自己是學霸的?一夜之間人設崩塌,嗯?”岑驚鳴笑著刮了下他的鼻子,說,“其實原本可以帶你去店裏玩,但人來人往,我又不在,怕你坐不住,還是先返校比較好。”

“你不在?為什麽?”傅千樹耳朵豎了起來。

“不放心我朋友,還得去醫院,而且,她也托了我一些需要打點的事。”

他知曉岑驚鳴在指間森羅上耗費的心血,身體再不舒適都堅持每天兩單定制,這次說曠就曠的,前一天傅千樹本想順道探望也被以“她暫時不方便”為由暫拒了,弄得他擔憂起來,問:“你朋友的病很嚴重嗎?有沒有什麽我幫得上的地方?”

“沒有生命危險,”岑驚鳴拍了拍他的臉,“其餘的,未經允許我不能擅自告訴你,不過沒關系……別瞎想,能迎刃而解的。”

哦行吧,傅千樹自下而上地註視那張稍稍嚴肅的臉,想,這畢竟還涉及第三個人的隱私呀。然則他為了電話另端若無似有的低落才破釜沈舟地說了那一席話,躺著一想,未免生出拳頭打進棉花的無力。

“再睡五分鐘!”

真拿你沒辦法,他聽到對方這麽說了一句,身側床沿的凹陷重量又增了些,岑驚鳴微涼的手指上移,輕輕揉弄起他的頭發。這還讓不讓人賴懶了,傅千樹原本要抗議,心跳連結著皮肉,徑直撞入鼓膜,結果幾分鐘一過,意識飄飄散散,幹脆就給忘了。

岑驚鳴拭去他額頭那層汗,說:“改天得換個薄點的被子。”

可不是嗎,傅千樹敷衍地“唔”一聲,馬上快睡過去了,岑驚鳴突然拿住他手腕,將傅千樹拽了起來,在唇上淺淺印了一記。

牙膏很好聞,這回他是徹底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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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去當乖學生。傅千樹坐在車上把沿途經過的各個路口盡數記了一遍,岑驚鳴見他兩手扒在窗上,關切地問:“怎麽,是不是裏邊太悶?”作勢要把玻璃搖下來。

“沒,”傅千樹全神貫註地盯著,“我就怕以後又忘了如何走。”

我真是揀了塊寶。岑驚鳴屈指在方向盤上摳了一下,眉峰挑蹙,片刻才把那種恨不得將其拆吃入腹的沖動平覆下來。

“記不得就記不得,”他說,“因為我一定會來接你。”

“那也不成,”傅千樹很堅持,“你聽說過哪個不會認自家的路的,要釀成笑話啊。”

他見已經開進大學城才扳著手指,口中念念有詞地乖乖坐好。見岑驚鳴看著挺精神抖擻的,打了個哈欠說:“不行我真的好困……”

“辛苦了。”岑驚鳴很自覺地說。

傅千樹擺了擺手,其實眼睛亮晶晶的,就是狀態不大振奮。岑驚鳴夜裏也折騰了好一陣子,先是想到有關餘秋的詳細盤算,漸漸便填滿傅千樹的模樣,他們竟然就這麽水到渠成地走在了一起,從哪個角度看都幸福得不可思議。雖然不約而同地分了房,可一墻之隔就是對方,即便明白是幻覺,他也情不自禁地屏息,去相信自己聽到了那人呼吸淺淺的律動。

所以天明之後才主動承包了這項叫早服務,不為別的,看見他四仰八叉舒舒展展地躺著,才有腳踏實地的真切感。

某種程度而言他倆可算同在天涯淪落,岑驚鳴也想不出再好的安慰話,只溫聲說:“中午回去再睡吧。”

“嗯嗯,”傅千樹打開門,原地跳了幾下,見車子又將啟動,大聲叮囑,“你也要午休!記得按時吃飯!”

岑驚鳴眼波如水地深深望著他,抿唇而笑:“好。”

傅千樹看著車子駛出主幹道才進的校門,到底是精力充沛的年輕人,睡眠不足曬曬太陽毛病就能好一半。他路過操場,腳步輕快,甚至還饒有興致地停下來看了會兒不知哪個系的學生踢球。

學校每年春夏交接的時候,就會把這一片的樹全給砍伐,栽種新的,有小道消息說是撥的資金太多花不出去,真假先放一邊,儼然成為了一個傳統。光芒投下來還是蠻刺眼,傅千樹卻能嗅到生機盎然的鮮活,他圓圓地瞪著雙眸,望著足球高高揚起,砰地撞得整個鐵絲網搖搖欲墜起來。

傅千樹跟著場邊替男朋友看守衣物的幾個女孩,咧嘴笑得開懷。

他就這麽談戀愛了,不能想,一想到便會興奮。然而思緒卻漫延開去,聯系到初次相遇,他擡頭而對方彎起笑眼的那個剎那。他在瞳海中分明瞧見礁石和驚濤,萬水勾勒出一個泛白的漩渦,不知深淺不諾安危,傅千樹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如此回憶,何止是一見鐘情這四字形容得盡。

“老哥你去哪浪了,才來!”

上午是門大課,傅千樹到教室時簡直要座無虛席,好在呂奇給他占了個位。不過往常,因為呂奇要跟女票膩歪,傅千樹都會自己找地方,這會只得退而求其次地跟小情侶窩在中後排。

“待會看不清板書了哎。”傅千樹很沒電燈泡的自覺地說。

呂奇白他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哦!”

可惜老師的字實在寫得太小,傅千樹象征性地努力了會兒,決定今天就放縱自己一把。半堂課過去他還在不住劃拉手機,呂奇驚詫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擡起脖子去看,傅千樹就像多長了一只眼睛“唰”地就把屏幕遮了個嚴實。

呂奇只來得及瞧見一堆花裏胡哨的小廣告:“你不會在上啥黃網吧?”

“滾蛋。”傅千樹懟完他,嘴裏鼓著氣,把自己搞得像只青蛙。

好奇心害死貓,傅千樹曉得呂奇不會善罷甘休,這下就跟身邊裝了個□□沒差了,只好收起手機,心不在焉地轉筆玩。罵歸罵,他剛是在一個同性交友網站取經,也千真萬確。

岑驚鳴與他斷了聯系那幾天他甚至下過相關的視頻,深更半夜插著耳機線打開,然而總歸是開了個頭沒能繼續下去。時光回溯到若幹年前,去告訴當時的自己有朝一日他會去幹這事,估計傅千樹打死都不會信。

這種片子大多相當直接,文件名是一串亂碼,看進度條手指一拉就可以帶完,根本沒有所謂的劇情,兩個男的幾分鐘就脫得一幹二凈,四肢交纏地擁倒在床上。傅千樹記得不清楚,但當時為了刻意表達細節,那種舌與舌癡交,舔舐和吮吸的聲響都相當露骨,現在一勾連就仿佛響在耳邊。

那會他心亂如麻,似乎也並未產生那種生理上的反應。傅千樹扔開□□似的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在黝黯中無比刻骨地描摹出岑驚鳴拿著煙,在橘紅的光斑前沖他勉強笑的樣子,只覺得皮囊之下有什麽在一陣陣地發痛。

人的情感,是一種極端覆雜的事物,不能用書本上的理論一以概之。傅千樹或許無法看下那些畫面,但岑驚鳴靠過來,他是能感到那份逐漸和對方水乳融合、頻率相近的情熱的。

如果那一天遲早會到,無論近在眼前還是尚需等待,傅千樹都想先做好心理準備,至少別讓岑驚鳴太辛苦。在感情方面,可能是經驗不足吧,他總覺得自己做得比對方少太多,也差太遠了。

下課之後為了給呂奇和女票留足空間,傅千樹一個人去吃了飯,回宿舍的路上還在事無巨細地規劃這件事情。到樓梯口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傅千樹拿出來看,接了:“驚鳴?”

“小樹,”對方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你能來醫院麽?”

“當然,”傅千樹說,“我現在去坐車。”

“不用,我晚點來接你,”岑驚鳴說,“小秋——就是我生病的那位朋友,想要見你一面,可以嗎?”

他楞了楞,旋即回答:“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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