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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關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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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驚鳴在算店裏上個月的盈利,一位穿著橘灰工作服的小哥敲了敲門:“有姓岑的先生嗎?簽收下快遞。”

“來了。”他合上筆蓋。

“哥你又買的啥啊?”

岑驚鳴用手點兩下眉毛,說:“我最近沒網購。”

“別是刀片吧!”姑娘們嚇一跳。

岑驚鳴沒聽懂梗,三個妹子七嘴八舌地解釋一通,他扶額說你們沒事少在線上沖浪,翻檢著印在紙盒的信息單,倒是有了猜測。

鳴澗:給我寄杯子做什麽?

樹木又寸樹:賠禮道歉,光有對不起多不誠心

樹木又寸樹:好吧,其實是你不理我那幾天買的,送得也太慢了!

拿在手中的是個寶藍色星月馬克杯,岑驚鳴見識過傅千樹在送禮方面有多揚名在外,一時只覺這會兒規矩得平平無奇。直到茶歇時喻宵過來,他把手沖咖啡倒進洗凈的杯子,才發現他的這位活寶並未“失常發揮”。

喻宵嫌棄地坐遠去,擡手豎了個大拇指:“老哥你究竟受了什麽土味洗禮?”

岑驚鳴“嗯?”了一聲,低頭審查,便見這物件遇熱後在杯壁不偏不倚地現出碩大的一行字:

天、天、開、心。

……傅千樹果然還是傅千樹。

“別人送的。”他捧著杯子,言笑晏晏地說。

受不了,喻宵平展雙臂脖子後仰癱在沙發上,用無藥可救的語氣說:“又是你那個小男朋友?不,我說,你就沒想過幫他提升下品味嗎?等等——”

他倏地正襟危坐,像意識到某個不為人知的大秘密似的說:“之前是粉紅頸枕今天是變色陶杯你別找上個鋼鐵純1吧?”

“薛崇怎麽忍得了你腦洞的,”岑驚鳴快笑得五體投地,“沒。他只是一開始把我當成女孩子。”

再次見到傅千樹以前岑驚鳴想過對方是不是預備調整和他的相處策略,來到他身旁,每個動作卻又行雲流水,仿佛他倆本就應該這樣。這一半歸於難能可貴的真誠,另一半,岑驚鳴相信兩個人的荷爾蒙是契合的。如果它們有味道,一定是濕潤著空氣的,酸酸甜甜的橘子汽水的氣息。

從這一點看岑驚鳴簡直是佛系,換做喻宵就很難理解,他急於求成,即便感情也要分出個青紅皂白,還患得患失,比如類似的境況,他就一定要問對方喜歡的是女孩裝扮的自己還是他這個人本身。

“你就一刻也沒有產生過這種困惑嗎?”聽完前因後果,喻宵不出意料地問。

“有想法很正常,”岑驚鳴拿喻宵用過的杯子去洗,“但是,倘使我也優柔寡斷地去質疑情感的真實性,怎麽幫小樹認識到他其實喜歡慘了我呢?”

喻宵打了個冷顫:“有生之年你竟然能把我肉麻到——行,哥們算看出你多寵他了,下周聚會喊上他?”

他這一提岑驚鳴想到個名字,報出來說:“是他的新酒吧營業?”

“對,”喻宵說,“我估摸吧你家小朋友得多長點見識,對他早日松口有好處,怎麽著,岑哥賞個面子別藏藏掖掖了唄?”

行,岑驚鳴說:“我問問他。”

喻宵今次來起初是要勸岑驚鳴拿成稿多投幾個出版社,但見他工作室畫都清得所剩無幾,唯恐兩人又是不歡而散,因此順著對方心意聊了別的。

出了那件事,岑驚鳴在研一退學,就越來越淡如止水,要不是開了指間森羅,喻宵差點以為他就要在二十二歲的時候被生活錘得了無棱角了。他不約炮,不戀愛,也很少生氣或狂喜,今天昨天和明天都是同一個模子刻好的覆制品。

先放放吧,喻宵想。讓岑驚鳴重新變得生動起來無疑是更重要的事。

他是相信這個朋友很愛那位自己素未謀面的大學生了,對岑驚鳴來說無疾而終都沒關系。他要是喜歡上誰,會像敲掉殼的雞蛋溢出蛋清,蛋黃,一半是黃澄澄的,一半則玲瓏剔透。幹凈,不受控制,一直到岑驚鳴所定義的那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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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想起給我送杯子的?”

哦那個,傅千樹拽了下書包帶子,說:

“你就當心血來潮——哎哎哎,別再提了好不好!我尋思著你肯定被我弄得特生氣,特地整了個奇葩禮物,就、就算你懶得睬,至少能博個一笑嘛……”

岑驚鳴陪他從圖書館前的臺階走下來,道:“那萬一我煩你煩到用都不想用它呢?”

“哈?”傅千樹站住了,沒什麽底氣地看他一眼,說,“原來你發火這麽決絕的啊……”

聽上去真是可憐兮兮,算了不逗他,岑驚鳴見人呆若木雞地在樓梯上頓住,怕他一腳踏空,拍了拍肩膀示意繼續走。

一階、二階、三階——傅千樹垂眸在心裏數了,徑直跳了下來,半秒都不停地轉過身面對岑驚鳴。

他的衣服下擺給風吹得鼓起來,跟著動作小幅度擺動,岑驚鳴看到一根未剪斷的線頭不曉得是否有眼花。

他定然是吃可愛多長大的,有那麽個瞬間岑驚鳴幾乎忘記該如何呼吸,眼中暗了暗,一步一步下到他旁邊。

J大被戲稱為J高那會是在傅千樹剛入學那半年,有著嚴格的門禁,三年級以下的大陸生除非到周末,否則連出都出不去。

伴隨制度的完善,目前J大這個校區實際相當於半開放,兩人從館前的孔子雕像繞過去,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臨水的一塊寬闊坪地上有以家為單位出游的成年男女和小孩子,還站了許多人,慢條斯理地放著手上的風箏線。

傅千樹彎著手指放在齊眉的地方擋光線,伸脖子看天空的燕子,金魚,各種五顏六色的形狀。

“這邊到哪了?”

“啊,”傅千樹記得剛過水利學院,至於現在……他不痛不癢地說,“沒名字哎。”

岑驚鳴很上道地笑了,說:“不可能,諢名也沒?保研路讀博街之類的。”

“餵我發現你偶爾也挺無聊的,”傅千樹想沖他翻白眼,“真沒!”

別看他長得正兒八經,溫和良善,接觸下來傅千樹覺得岑驚鳴心眼實則可多,當然也沒到傳說中切開黑的程度,就是偶爾對著自己笑起來時讓傅千樹有點涼颼颼的,心卻愈跳愈快。

“你們學校好多地方的名字都挺隨便。”

“因為修建築的是理工科生?”不是老嘲我們沒什麽浪漫細胞麽,傅千樹覺得這個解釋格外在理。

岑驚鳴沒附和,也不反駁。

傅千樹知道他常來常往,對J大熟悉得就像老朋友,比如聽過這附近口耳相傳的八卦秘辛,比如後面小土包一樣的山叫“矮山”,橫跨四百米的橋別稱長橋。

像他直來直去的腦瓜子就想不通這個橋的設計,一到夏天去上課四百來米的距離連棵樹的蔭庇都沒有,躺下半分鐘灑好孜然就是烤得焦香的鐵板燒。包括橋面的刻字磚,雨侵風蝕多年痕跡都模糊了,一開始傅千樹還以為是修的盲道。

他跟岑驚鳴講這個笑話,還沒來得及介紹真相,對方說:“是一首詩,對嗎?”

傅千樹啞口無言,只好說:“你學會搶答了啊!”

“When you are old.”岑驚鳴笑了笑,“葉芝寫的。”

……這就觸及他知識盲區了,傅千樹就曉得這背後寄托著個並不圓滿的戀愛故事,磚上字母能夠組成一首情詩。

他側著腦袋:“你不會要念給我聽吧?”

“沒背會,”岑驚鳴道,“或許下回可以。”

嚇死我了,傅千樹松口氣,正要說什麽,卻在對方那一雙通透的眼睛裏看到兩個小小的自己。

也好似只有自己。

以前傅千樹緊趕慢趕去上課,又熱又累的時候就經常磨刀霍霍,想這個設計師把自己的風光建立在萬千學子的痛苦上,我一心向學怎麽還可以吃過期狗糧,氣skr人。

今時今日他大抵也無法理解,可同時,又在與岑驚鳴四目相對中默不作聲,唯怕他這張直快,愚笨的嘴破壞無形中什麽至為珍貴的東西。

所以他也說不出那個問題,說不出為何岑驚鳴對J大的一草一木那麽親切,還老是不厭其煩地讓自己帶他逛校園。

“幹、幹嘛?”

傅千樹舌頭打結了,他在路燈下身子僵硬,屏氣凝神地見岑驚鳴靠過來。

但對方只是拿走他衣領上一片葉子,說:“那個杯子太土味了,我不接受。”

“哈?”

“你不是買過禮物麽,”岑驚鳴大言不慚地瞇起眼笑,說,“說過給我的,不能不算數。”

傅千樹臉燒起來,他明白岑驚鳴的所指。

“沒帶嗎?”岑驚鳴狀似好脾氣地給他解圍,“那就——”

傅千樹小聲說:“你確定要嗎?”

岑驚鳴用一種真切的眼神望著他,傅千樹願賭服輸般,他曉得自己不可能拒絕。

那個盒子他非但沒放寢室,反而一直帶在身上,傅千樹把一邊肩膀的帶子卸下來,扯開拉鏈,猶猶豫豫地掏出來。

岑驚鳴說:“天吶,真好看。”

“你太誇張了!”傅千樹受不了,臉通紅說。

鐲子是他在省博周邊店的櫥窗裏相中的,金屬的光澤溫然,鐲身纖細,像兩三朵微浪曲折,正中央則鐫著一枚銀色木棉。

傅千樹不用看都能想見。

岑驚鳴揚著嘴角,他從傅千樹見過自己戴眼鏡起佩過好幾回,明明在鏡片後面,傅千樹卻覺得那雙眼睛被看得更清楚了。

他拿出來,垂下眸沈吟須臾,靈巧地調了一下手鐲的大小,接著心無芥蒂地從左手中指指尖一路推了上去。

鐲子是一個帶有收束意味的圓圈,那種什麽被心甘情願套住了的觸覺比任何感知都要清晰。

“我很喜歡。”他笑了笑,說,“小樹,只要喜歡,你能做任何不傷害別人的事。”

是這樣的對嗎?

傅千樹一時半會很難想明白。他只是知道,這個鐲子沒挑錯,真的真的,和岑驚鳴的手超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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