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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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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犒謝自己的首席軍師,傅千樹大方地請呂奇吃夜宵。

J大假期前推了原先板房搭建的二食堂,新蓋一棟三層的餐廳,就在圖書館邊上,每天開到夜間十一點才打烊。所以這個時候,情侶和社團聚餐的人反而更多,傅千樹從排涼拌菜的隊伍中擠過,找了兩圈,把書包放到早在等候的呂奇對面。

“不是讓你把他們倆一道喊上嗎?”

“老大去外校聽講座了,”呂奇說,“至於屈蒙,說食堂難吃,嘲笑你請客請得太低檔,不如睡覺。你想給他打包我沒意見哦。”

傅千樹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說:“什麽毛病……那成,就咱吧,你要什麽?”

呂奇報了菜名,傅千樹掏出飯卡,到相應的窗口去。

倒用不著懷疑呂奇挑撥離間,按屈蒙那性格,原話絕對比呂奇轉述的還難聽幾倍。他們舍裏其他三個人關系都挺不錯,屈蒙呢,生活習慣一言難盡,言行舉止尖酸刻薄,礙於還得在同個屋檐下處著,只要不至於太過分,大家也就當他是透明的。

傅千樹繞了一轉,把食盤端過來。呂奇幫著放好,搓了搓手,笑道:“多謝大佬款待!祝大佬百年好合!”

“別貧了。”傅千樹臉發熱,說,“你還拿了酒啊?”

呂奇應一聲,給他倒了滿滿一杯,傅千樹謹慎地瞅兩眼,雙手捧著,小孩喝牛奶似的垂眸啜了一口。

“你可得多提防著點,”呂奇夾了只蝦,叮囑說,“屈蒙今兒個老想找我打聽那位的事兒,被我堵了一句‘關你屁事’,又開始發酸,說果然還是長你這樣討妹子喜歡。”

傅千樹沒吭聲,呂奇小心翼翼地擡頭去看,見他臉上笑漸漸淡去了,把嘴巴緊抿作一條線。

像他的性子,是最活潑開朗的,對人沒任何設防,呂奇還記得大一報到的時候,傅千樹作為唯一一個本地人行李是最少的,他很快收拾完,主動來幫助其餘人。屈蒙拖著箱子打開門時,傅千樹正在忙活著,想把空床鋪落滿墻灰的爬梯擦幹凈,聽到動靜,擺開大大的笑臉,正要和姍姍來遲的最後一位舍友打招呼。

屈蒙看見他的模樣,條件反射般“嘖”一聲,瞇起眼,說:“嚇我一跳……你怎麽長得娘們兮兮的?”

“娘”、“跟女的似的”、“婆婆媽媽”——在往後的日子中,當傅千樹提醒屈蒙把泡了大半個月的內褲襪子洗掉,或者不要亂扔外賣餐盒時,屈蒙十之八九會拿這種話堵他。聽得多了,自然曉得這種貶低性的言語,恰恰不過是維護自己那點被刺痛的“自尊”的一種話術。

可那會兒的傅千樹臉變得煞白,定了定神,訕訕地遠離了屈蒙的床位。一整個下午都不見他的影子,直到晚飯前,傅千樹才頂著削短了一截的板寸頭出現。

他也再沒穿過當天那件印著一只小企鵝的睡衣。

呂奇斟酌道:“那啥,鐵樹哇,你就當他是放屁——”

“嗯。”傅千樹咽下嘴巴裏的食物,慢吞吞地說,“我都是要脫單的人了,不和檸檬精計較。”

呂奇哈哈大笑:“你也太盲目自信了吧,啊?講講,進展到哪一步了?視頻沒,她有沒有說過比較……的話,嗯?”

傅千樹無視了呂奇的擠眉弄眼,正好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呂奇歪著脖子想看,他眼疾手快地撈過去。

鳴澗:還沒回嗎。

傅千樹對著收音孔,語速有點兒快:“本來要直接回去的但是我室友前不久幫過我忙,答應請他吃飯所以現在還在食堂呢。哎對,我是不是沒跟你說我們學校開了新的餐廳?我覺得很好吃,裝修得也挺氣派,上周在論壇看到有學長抱怨樓裏有沒散幹凈的甲醛味,不知是不是菜都太辣了,反正我是沒聞到,哈哈——”

他望著一桌子吃的,三分發愁,速度慢下來,說:“怎麽辦,好像點多了?我擔心我都要胖了。”

呂奇正在夾一塊肉,被酸得渾身都麻了,面無表情地說:“莫憂愁,奇哥永遠當你的垃圾桶。”

傅千樹傻乎乎地笑起來,露出很明顯的一顆又小又尖的虎牙。

他也不好意思了,覺得這應該是用被子蒙著頭,輕言細語才敢說出口的話,結果就這麽大咧咧地在舍友面前發出去,實在是鬼迷心竅。而傅千樹其實知道,他的舉動又帶著炫耀的味道,好似就是想在關系近些的朋友面前表現得如此親密,跟小孩子拿著裝滿糖果的玻璃罐,大搖大擺地在人跟前晃悠是一個目的。

“你快吃呀。”他小聲地催促呂奇。

呂奇:娘希匹,我竟然覺得他很萌是怎麽肥四?

身為女孩子的鳴澗竟然不是很懂他的憂慮:為什麽要擔心?

傅千樹瞄了一眼大快朵頤的呂奇,腦子一熱,回道:擔心胖了就脫不了單啊

他自覺這話堪稱司馬昭之心,臉熱得像個燒著開水的茶壺,手機往桌子底下一戳,坐姿筆直得像在上課。

呂奇對上他狂眨的眼睛,一頭霧水:“你女神給你發裸、照了?”

這種旁人司空見慣的黃色笑話到傅千樹這兒可謂不同凡響,他面紅耳赤地瞪呂奇:“說、說什麽呢!沒有!”

呂奇攤了攤手。

手機連震兩下。

傅千樹探頭去看。

鳴澗:傻瓜,不會的。

鳴澗:多吃一點,我先睡了,晚安。

傅千樹眉眼彎彎,輕聲回覆:“晚安。”

呂奇危機感驟升:“球球了,快吃完吧,我今天還沒哄女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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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知道一杯下肚差點耽誤他正事兒,傅千樹斷然不會順承呂奇的慫恿。

當然也不能把鍋完全甩到宿友身上,聽見呂奇激將一般地說“身為男子漢,肚裏的酒怎麽能撐不起船呢”,傅千樹登時就壯志淩雲了。

被窩裏暖意熾人,連同酒精的灼燒感,讓傅千樹的腦子攪成了漿糊。他做了好幾個夢,一會是大人們誇他可愛,自己穿著裙子坐在洋娃娃堆裏,一會是學校的小混混說著不三不四的話,傅千樹甩了書包,跟他們滾在地上幹架。彩繪的走馬燈轉啊轉,枯黃的往事在夢裏重新刷上了一層漆。

“樹仔?”

傅千樹翻了個身,發出幾聲不明不白的囈語。

呂奇踩上梯子,不停推著他:“快點起來,你要遲了知不知道?”

“什、什麽啊——”他抓了抓背,聽到手機在響,幾秒過後,新的記憶直挺挺地嵌入腦海,“我靠!幾點了!”

“六點剛過,”呂奇道,“趕緊的,你還來得及!”

傅千樹嚇得冒冷汗,早春的風從未關嚴的窗子呼進來,他立馬就清醒了。

傅千樹把還在響個不停的手機胡亂一按,三步並作兩步地跳下床,老大擡了擡被子,屈蒙在對面拍了一下欄桿,罵罵咧咧幾句。傅千樹小聲道了句歉,和呂奇一塊把箱子攤開,也顧不上仔細看了,把櫃裏的衣服往裏頭塞。待塞到一半,他才反應過來這樣不行,因為要去的G市緯度更低,按氣候完全是不同的裝束,於是又往外面掏箱子,扒拉出幾件短袖。

“行了行了,”呂奇說,“才幾天!大不了缺啥到那邊買!”

“那我走了你們記得幫我抄筆記假條在屜裏上課要幫我帶——”

“好好好!”呂奇推著他的箱子,“身份證拿了沒?”

傅千樹拍了拍口袋,在門口接過呂奇手中的行李,直接一提,躥下了樓。

直到坐在計程車上,他才恍惚想起,剛才聽到的鈴聲和鬧鐘似乎又有那麽些不同……

他根本就是忘記設鬧鐘了啊!

傅千樹掏出手機。

X月X日早上6:15。鳴澗:[對方已取消]

……傅千樹眼前一黑。

他竟然,沒接到,小姐姐的,通話……

我真傻,真的,我昨天就不應該貪那一杯——傅千樹像一只失去了夢想的鹹魚癱倒在後座上,後悔不已地吐泡泡,正想著跟對方解釋,熟悉的提示音又響了起來。

傅千樹毫不猶豫地飛速按了綠鍵,通話連接成功的剎那,心裏卻又敲起了鼓。

他試探地說:“餵?”

對方沒有說話,然而,那一邊的呼吸聲卻是如此清晰可聞。

傅千樹緊緊捏著手機,掌心裏盈出汗來:“餵,你……聽得到嗎?”

還是沒有回答。

——信號不好?

傅千樹正想再問,從另一頭傳來桌子輕輕叩響的聲音。

他明白過來:“哦,對、對的——你嗓子還沒好呢。”

嗓子還壞著,交流必然不方便,可他唯恐女生顧及自己,匆匆補上一句:“你千萬不要勉強說話!”

那邊又敲了下桌子,聲音很實,傅千樹猜測是木頭做成的那類家具。接著,對方連著吐了兩下氣,氣音急促而輕柔,像是在笑。

“她”笑了——傅千樹篤定地想,手機在逼仄的空間中迅速變熱,燙得他幾乎要握不住。

“早安。”傅千樹也跟著笑了起來,望著窗外掠過的一排排行道樹,說。

傅千樹開了懸浮窗,於是能看到岑驚鳴給自己打的字。

鳴澗:早安。

鳴澗:我做了個噩夢,醒得比較早,正好想起你這個時候要去趕飛機。

鳴澗:在路上了嗎?

傅千樹手指動了動,問:“什麽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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