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召開了一場緊急座談會。座談會的主題是“錆兔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在他們行動之前，至少也要了解一下對手是個什麽樣的對手。

“嫉惡如仇？”

“從何得見？”

“額……他那次和姬君說，他殺光了山裏所有的鬼。”

“好吧，勉強成立。還有嗎？”

“善良？”

“請舉證。”

“在流魂街保護了失憶的姬君。”

“那也可能是他另有所圖！”

旁聽了半天的狐之助非常不解：“各位大人怎麽用的都是褒義詞？”

啊這……

倒也沒說過他不是個好人，只是他的身份太敏感，所以不得不小心謹慎的對待。

座談會嘰嘰喳喳地吵成了一鍋沸騰的粥，驟然被打開的門像是掀開的蓋子，瞬間止住了所有的聲音。

千鶴有些疑惑：“你們在做什麽？”

“沒什麽！”

眾人作鳥雀狀散去。臨走之前還不忘用眼神示意沒來得及溜走的鶴丸千萬別說漏了嘴。

鶴丸其實也沒想著溜。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站起來拍了拍衣服的下擺，笑著向千鶴發出了邀請：“去走走嗎姬君？”

千鶴蒙頭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數日，確實是好久沒曬曬太陽了。

雖然閉門不出，不過本丸的當番安排她一直有在親力親為。所以在馬廄裏源氏兄弟的時候並不意外。

她還沒走近就聽到了膝丸又在被遺忘姓名。這大概是她回本丸之後的第二十四次了，實在惹人憐愛。

兼桑和堀川的西瓜田長勢很好，前幾日就說過，大概再過半個月就能吃了。

據說之前陸奧守吉行大半夜的來偷瓜被抓了個現行，然後被兼桑指使著幹了一個禮拜的活。

粟田口大家族致力於把亂在現世看到的健身娛樂設施原樣在本丸建設一個，所以人均化身木匠對著一堆木材敲敲打打。一期一振一向最寵弟弟，也陪著他們折騰。

看到千鶴過來，亂還高興地拉著她要試試新做好的蹺蹺板。

最近閉門不出缺少運動量卻沒減少攝入量的千鶴心虛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肚腩，委婉地拒絕了。

就像錆兔了解千鶴一樣，千鶴也了解他。如果讓錆兔知道改變歷史的風險和後果，他一定不會同意的。

所以還不能告訴他。

為了不讓錆兔察覺出來，千鶴連著幾次出陣都沒有帶他。一連幾次都是同一個時代的落腳點，千鶴覺得她差不多要摸到正確時間點的邊緣了。

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鶴丸自作主張地越過了她。

“錆兔？”

少年著裝齊整，三色羽織也服帖地順著引力垂落。額前斜戴著的消災狐面側擋住了少年的半邊瞳光，也正好掩蓋了他看向千鶴諱莫如深的眼神。

他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千鶴卻不敢讓他跟著，說實話，她近來頻繁的刻意避開錆兔出陣已經很讓她心虛了。這會兒還被錆兔抓了個正著。

“你也要去嗎？”

不去了吧QAQ

但錆兔顯然沒聽到她的心聲，少年再次點頭，表情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要去。”

無法拒絕。千鶴默默捂臉。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安排的，鶴丸正好也在今天出陣的隊列裏。他遙遙和少年相望了一眼，並沒有對少年的行動有什麽表示。或者說，從他去找錆兔的時候，他就猜到了這個結局。

姬君想改變歷史，那必然會有人承受改變歷史的後果。本丸沒有哪一位刀劍付喪神舍得讓她去，那就只可能是他們之中的誰來替千鶴動手。

他在本丸把持了那麽多年的事宜，不得不為他們謀求一條生路。

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他也會搶先一步。

他們這次落腳的地方是一片繁茂的紫藤花林。雖然千鶴和刀劍付喪神們不認識，但錆兔卻很熟悉。

他甚至覺得是不是時之政府已經察覺到了千鶴的意圖也想戲劇性的看他們拼命糾結。

趁著刀劍付喪神們清理時間溯行軍的時候，千鶴悄悄地離隊去探查四周。這已經是她和刀劍付喪神們的心照不宣了。

錆兔嘆了一口氣，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鶴丸，不管他嗎？”

“……讓他們兩個去吧。”

千鶴和錆兔一前一後地走在林間岔路，時不時踩到枯枝落葉還會有枝葉不勝壓力的嘶啞聲。他們一路無言，最後還是千鶴沒沈住氣先打破了沈默。

“你今天怎麽有心情來陪我出陣呀？”她狀似無意地打探。

錆兔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是有人躲著我。”

……

這天沒法聊了。

她自知理虧，轉頭又去尋找一些人煙的痕跡。山路裏還有一些未幹的腳印，不久前有人剛從這裏經過。

順著腳印的方向一路找去，千鶴見到了不少穿著打扮都和劍士相似的人，她心跳驟然緊了一下。

自己看見自己。

說出來顯得挺荒唐的。

不過現在錆兔好像就處在這麽荒唐的境遇。

千鶴眼神發亮。

她邁著瞬步就要往前奔去。

“姬君。”

鶴丸叫住了她。

頭腦發熱的千鶴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她回身去望。結束了出陣任務的刀劍付喪神們已然跟了上來。

天空開始出現扭曲的奇點，她心裏明白，那是要阻止她的檢非違使。

她近來做了不少違規的事一直試探著底線，引起註意也是很正常的。

“你決定好了嗎？”鶴丸神色平淡，金色的瞳仁在藤襲山的夜色裏顯得格外突兀。他的瞳色比千鶴的更亮一些，月光輝映下，竟讓千鶴有些不忍對視。

她知道這樣對本丸不公平，但是……

眼前在狹霧山四處奔走救人的少年與她身邊的錆兔如出一轍。只要她現在上前去幫助他，不，只要她上去對他說一句話或者給他換一把刀，錆兔就可以得到一個全新的人生。

不會一個人孤身徘徊在流魂街，不會時常望著日輪刀出神。

千鶴攥緊了手心。

她突然意識到，如果她執意要幫錆兔改命，那鶴丸也不會讓她來動手。即使她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把他們置於錆兔之後在考慮，他們也依然不打算違背她的意願。

鶴丸打算代替她動手。

“鶴鶴！”

“你只有在有求於我的時候才會這麽叫我。”

千鶴按住了鶴丸要拔刀出鞘的手：“你動手的話，你也會變成時間溯行軍的！”

鶴丸驀然笑了，他沒有和千鶴較勁。而是松開了握著刀的手側身站到一旁，他身後是已經刀刃出鞘的其他付喪神。

“你攔不住我們的，姬君。”

她只有一個人，如何攔得住六把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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