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從不會因為少了誰就停止轉動。

涼宮奈前往中國後，沢田綱吉的生活依舊繼續。

雖然身邊少了一個人,雖然那個人對他而言是壓在心口的全部重量，但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承受這樣沈重的感情。

沒關系。

沢田綱吉想，沒關系。

只是“喜歡”而已，喜歡那個人，很喜歡很喜歡……

但不是“愛”,不是深愛。

幸好不是。

在他家借居了八年的人如今身在中國，她的房間落了鎖，沢田奈奈有時去打掃，會在裏面坐上很久。

但沢田綱吉從來不去,一步也不踏進那個房間。

就像他從來不去想他和房間的主人曾有的可能。

涼宮奈離開後第二十一天,包括沢田綱吉在內的彭格列們即將啟程前往意大利,開始他們的大學生活。

笹川了平不去，他放心不下妹妹，所以決定留在日本，這個決定讓他成為除雲雀恭彌外彭格列守護者們裏第二個不在黑手黨大學中完成大學學業的人。

Reborn說，既然都要離開了，來開party吧。

似乎自從沢田綱吉進入高二後，家庭教師就開始熱衷於讓自己的學生參加各種聚會。

獄寺隼人說，Reborn先生這是為了十代目將來在彭格列的生活在提前演習呢。

沢田綱吉不置可否。

不過party肯定是要開的，彭格列十代目不想和前世界第一殺手起沖突，即使這他現在只是個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小嬰兒。

何況Reborn還說了那樣一句話——

“蠢綱，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家庭教師冷冷地看著他，臉色輕蔑，隱約含了一絲失望，“一個涼宮奈而已，要麽放棄，要麽追過去。竟然連這點事都做不好……憑你這樣，還想保護重要的同伴嗎？”

話已經說得很重。

沢田綱吉也明白，自己不能這樣下去。

其實他自己也看到了，獄寺君望向他時越來越擔憂的目光，還有山本，庫洛姆……

大家都在擔心他。

……不該這樣的。

已經把大家卷進了那個無法逃離的黑色漩渦裏，至少，在這種地方，不能再讓他們為我憂心。

打起精神來，沢田綱吉。

然後，笑著去參加今晚的party吧。

今夜是餞別宴，是為即將到來的分離演奏的交響曲。

沢田綱吉沒料到，在這首灰色的交響曲裏，竟然準備了這麽一段激昂的樂章。

“京子小姐，請你和十代目交往吧！”

被獄寺拉到京子面前，然後親耳聽到自己的嵐守這麽說的的沢田綱吉楞住了。

他僵硬地站著，像個突然被拋入荒野的孩子。

當所有人都開始起哄的時候，沢田綱吉看到了棕發少女臉上的紅暈。她低垂著眼，手指捏著自己的衣擺。

京子。

他曾那麽喜歡這個女孩，直到上個月以前，他都以為自己這一生最期待的事，就是當他白發蒼蒼，還能夠牽著一個叫笹川京子的女子的手，兩人一起漫步在並盛秋天的卵石小徑。

為什麽沒早點發現呢？

為什麽……遲了這麽久……

那藏在心底真正的期待，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終於理清自己的心意，卻發現夢想中的那個女孩已經站在別人的身旁，而他只能不斷告訴自己沒關系，太陽明天依舊升起……

——永遠看不清自己心底那個女孩，就這樣和另一個女孩在一起，慢慢地那份真切存在的情愫一點點在時光流逝中老去，而他恍然不覺……

究竟哪種更仁慈？

沢田綱吉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一件事，他現在就要做出抉擇。

昏暗的廳裏，喧鬧的人聲中，沢田綱吉聽到自己的聲音——

“京子，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起哄聲消失了，四周那麽靜。

他等待著，那個棕發女孩的答覆。

然後他看到她紅著臉，點點頭。

喧鬧聲再起。這次是歡呼，喝彩，氣氛熱烈得像無數瓶香檳同時噴射，漫天的彩帶。

所有人都在笑，連他自己也在笑。

啊，就是這樣了，就是這樣……

忘了她。

京子選擇了他，而他也會對京子忠心不二。

忘了那個人，忘了那雙黑色的眼眸，忘了她望著他，微笑著喚他“阿綱”的樣子。

沒關系。只是喜歡而已，不是愛。

他能做到。

謝謝……京子。

我會好好努力的。

***

那之後……已經半年了吧。

沒想到，再見到她是在這樣的情景中。

用鑰匙打開門鎖，踏進玄關，換下拖鞋，沢田綱吉以為自己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媽媽。

左手還拎著從意大利帶回來的手信，耳朵裏聽到房間裏傳來的媽媽的笑聲，沢田綱吉微笑，拉開會客廳的門，口中說道：“媽媽，我回來了——”

他呆住，微微緊縮的瞳裏映著那個黑發黑眼的少女。

她沖他招招手，笑得一臉親切:“喲，阿綱。”

一個眨眼的時間，沢田綱吉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你來了。”將手信放在桌上，他低著眸，“什麽時候到的？”

“今天上午九點半到並盛的飛機。我剛剛還和沢田阿姨討論你究竟什麽時候才到，結果下一秒你就推門進來了。”她相當自然地靠過來，探頭看袋子裏的東西，“哇，這些都從意大利帶來的？看起來不錯的樣子。啊對了，說到手信……”

她笑瞇瞇地轉頭，“奇犽，把我買的東西從行李箱裏拿出來。”

沢田綱吉一驚，這才發現房裏還有另一個人。銀頭發，紫藍色的眼睛……是那個高二時出現她身邊的少年……他竟然還在？

那個少年坐在房間的陰影裏，聽了涼宮奈的吩咐，臉上閃過一抹郁悶，但還是依言起身去拿東西。

他所有的動作都出奇地輕巧，舉手投足間……靜得可怕，仿佛空氣都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

背後輕輕地滲出冷汗，沢田綱吉暗惱自己的警覺性竟然降得這麽低。如果那個少年是來暗殺他的話，他現在恐怕已經受了重傷。

“謝謝奇犽君~”

少女甜甜的笑語讓他回過神來，一轉眸就看到她笑嘻嘻地從銀發少年手中接過一袋東西，獻寶似的捧過來，“沢田阿姨，給你看我從中國帶過來的特產，你看這個，哦還有這個！你看你看……”

她笑得眉眼彎彎，臉上神采飛揚，淺粉色的唇一張一合……

真糟糕……

他竟然沒辦法移開眼。

心緩緩地沈下去，沢田綱吉想他大概明白自己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房裏有第四個人的原因了。

雖然那個叫奇犽的人本身的存在感反常地低，但如果自己不是一開始就被涼宮奈吸引了全部註意力……

呵，要是讓Reborn知道這件事……

心裏打個冷顫，沢田綱吉逼自己把腦海裏浮起的那張嬰兒臉拋在腦後，隨手從那堆“Made in a”裏拿起某樣事物，語氣漫不經心地問：“奈子打算在這裏住多久？”

“唔，明天就回去了。”

“這麽快？”他失聲，隨即察覺自己的失態，掩飾般地望著手裏的小玩意，“……再多待幾天也沒關系的。……你的房間，媽媽一直留著。”

“哈哈，阿綱你的反應和沢田阿姨一模一樣呢。”她笑得沒心沒肺，“但是不行喲，我已經買好明天的機票了呢。”

機票那種東西想要多少張我都可以買給你！——

這句話終究被壓在舌底。

沢田綱吉想起半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個悶熱又混亂的party……

還有那個紅著臉的棕發女孩。

對了，京子……

這次回並盛，除了看望媽媽之外，還有一件事就是去見京子，後天就是她生日，了平大哥從三個月前就各種暗示他要給京子準備一個驚喜。

那種事，不用大哥說，他也會放在心上的。

因為京子是他決定要好好愛護的人啊……是他的女朋友。

男朋友對女朋友，不就是應該捧在手心上去寵的嗎？

而涼宮奈她……

沢田綱吉僵住了，思維中斷，他楞楞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奇犽，啊——”

涼宮奈舉著盛著甜點的小勺子，送到銀發少年嘴邊，少年臉上浮起一抹不自在，稍稍別開臉，“笨蛋，我自己會吃……”

“不要。”她又將勺子往前送了一點，精致小勺再度距少年的唇只有一厘米。

“涼宮奈！”炸毛的貓似的瞪過去，身子往後撤……

“我在喲。”涼宮奈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笑出六顆白牙，“Sa，乖乖過來吃，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麽嗎？”

銀發少年動作僵了僵，頓了兩秒，撇撇嘴過來，阿嗚一口吞掉勺子裏的果凍。

涼宮奈笑得更開心了，一只手把那只勺子插|進自己的果凍杯裏，另一只手已經擡了起來，摸摸那頭一看就超柔軟的銀發。

明明看起來好似一只防備所有人的流浪貓，但那只手摸上他的銀毛的時候，銀發少年竟然一動不動，只用眼角斜睨了少女一眼，就全心全意去對付手裏的黑森林。

“最喜歡奇犽了。”

她笑瞇瞇地說，招來一個毫無殺傷力的白眼，於是她就笑得更甜蜜。

沢田綱吉坐在他們對面，連指尖都在發涼。

眼前這一幕如此刺目，刺痛感持續傳來，如同針尖紮進脆弱的指縫，再好整以暇地挑刺研磨……

而他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站起來怒吼的理由。

“……奈子和奇犽君看起來感情真好呢。”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自己幹巴巴的聲音，偽裝出的笑意比一片紙更薄更虛假，一戳就破。

但對面的少女仿佛完全沒察覺到，她笑著稍稍偏過頭來，“因為奇犽很好欺負。……嗷！奇犽你混蛋！說好不打頭的！會笨的好嗎！”

“反正你已經夠笨了。”敲完爆栗的少年繼續低下頭去和甜點交流。

涼宮奈又碎碎念了些什麽，但沢田綱吉沒在聽了。

她說話的對象並不是他，那麽他聽不聽，其實也不要緊了。

她沒看他，她看著的人不是他，無論他有沒有反應，對她來說都不是需要在意的事。

所以他也不再需要拼命維持唇角的那絲笑，那讓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可笑的笑……

他站起來，轉身朝外走。

“綱君？”

媽媽在身後奇怪地問，他停住步子，微微回頭。

“我有點累，先去休息了。”

母親望著他，眼神仿佛將一切都看透。

她用那種說不清是包容還是什麽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好的，好好休息。”

沢田綱吉覺得自己真是差勁，這麽大了還要媽媽操心。

然後他餘光裏望了那個黑發黑眼的人影一眼，發現她還在和銀發少年說話……根本沒有註意到這邊。

於是他無法克制地沈下臉，緊抿著唇，重重拉開房門，反手一扯——

砰！

聽到木門被用力摔上所發出的巨大響聲時，沢田綱吉又懊悔了。

……真是差勁。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