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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夜濃情已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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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夜濃情已惘

更新時間2014-6-23 16:43:20 字數:3752

眼前這個衣裳淩亂的女子,此刻正從高空急速墜落,我大睜著眼睛卻是茫然不知所措,反倒是阿和眼疾手快,身子騰飛而起穩穩接住了快墜至地面的人兒。

“傾城,你沒事吧?”難以抑止的劇烈心跳聲在兩人安全著地時,漸漸從嗓子眼回到了左胸膛的地方。阿和將人解救下來後,便欲扶著她向我走來,我闊步向前,最後卻是將人一攬入懷。

原本還有著一顆堅定而倔強的赴死之心的她,在經歷過方才生死一線的考驗之後,此刻卻變得敏感而脆弱起來。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覺到懷中的人兒從無聲的哽咽慢慢變成放聲大哭的場景,我靜靜抱著她,等待著她將所有悲憤與屈辱宣洩。阿和見此情形,便趕去驅散那些四處觀立的眾多看客們。

雪花越下越大,有的飄到了我的臉上,粘著眼淚慢慢結了冰。阿和見狀褪下了身上的外衣,為我和傾城兩人擋著飛雪,我眼角挪向他的時候,他的臉龐已被凍得青紫,手指僵硬著卻依舊高舉著衣裳,不曾垂下分毫距離。

一回到醉漣坊之後,我便擅自做主地將婚期訂了下來,就在下月的初八,那天剛好我年滿十四周歲,也就意味著那時的我及冠了。我以為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彌補她,照顧她,就能化解一個人心底被深深傷害過的疼痛,可是世事往往沒有那麽簡單,一波未平一波再起的詭譎風雲,這一次吹到了太子逸身上。

那日在我們前去營救傾城之時,本就醉眼朦朧的太子逸,一見傾城遭人踐踏之後,便怒由心起,將那荒淫無恥的混蛋推倒在地後,方才知道自己竟一時失手當場把人給打死了。他當時心裏亦是慌亂無比,可恰好這時神色失常的傾城赤著腳偷跑了出去,他本想不管不顧地追上前去,可就在內心無數的譴責與懊悔之下,只好自己留在此處,承擔所有罪責。

明白真相的我自不會稀裏糊塗的讓太子逸獨自承罪,就在我思前想後心急如焚之時,子卿他走向了我,臉上表情淡淡,伸手遞給了我一張白紙,上面只寫了一個地址。

“這世上若還有人可以助你,怕只有她了。”聽得他這麽一說,起初我亦是一楞,最後會晤過來之後,仍猶豫了許久,方才點頭應到。

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不是在靡靡歌舞的宮廷宴會裏,也不是在幽靜僻遠的廢棄宮苑,更不是在朝野滿堂的未央宮中。這麽多年來,子卿能安然無虞地留在盛昌城裏,最大的恩惠便是來自於她的照拂,所以從他手裏得來與她相見的密址,我是深信不疑,事實最後也證明了我當時的料想都是正確的。

通過她獨有的手段,我再次擁有了面聖的機會,那一刻我跪倒在夏睿帝面前,嘴裏恭謹道:“陛下,請聽草民一言,太子是被冤枉的,趙王世子之死別有隱情啊!”趙王世子一死確有隱因,太子逸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嬌生王子,怎麽可能就能把人一推致死,想明白過來的我,又回到了現場搜尋證據,最後發現了他臨死前飲用的酒裏被人下了毒。

“你說這話可有何憑據不曾?”夏睿帝銳利的眸光掃向我時,我背上汗滴濕透了裏衣,殿外寒風一吹進,竟有種徹骨冷意襲來。

“陛下,可傳太子上殿,與臣對峙,便可知其中原委!”我急忙回道。

夏睿帝瞇著眼睛的時候,散發出了一種危險的警告訊息,我趕緊垂下了頭,良久方才聽到他沖著身旁宮人吩咐道:“傳太子上殿!”爾後,又將視線轉向我,威儀萬千地接著說道,“韓靜,你可知未經傳召私自上殿與寡人見面,已犯了我朝的刑法嗎?”

“草民無意冒犯天顏,只是草民無法容忍無罪之人平白受冤,僅此而已。若是今日草民犯蹕惹惱了陛下,陛下盡管依法辦理,草民甘心無悔!”我認命的一番話語,最後換來的卻是他的冷笑疊疊。

“好一個甘心無悔!寡人倒要看看是怎樣的一個無悔?”他的話一說完,太子逸便被宮人壓上了殿來,我看著他日漸憔悴的臉龐之時,心裏劃過擔憂,身為國儲的他都不能自保,更何況我們這些尋常百姓。當初聽得師父說到夏王暴戾之時,我並沒有多大觸動,而如今,一個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相信之人,又有何才能一統天下?我的鬼谷使命或許並不在這裏,或許曾經有那麽一絲沖動要奉太子逸為主,可是在與他朝夕相處之下才發覺,當一個普通人比做太子更值得他愉悅,這就是所謂的人各有志了。

“兒臣參見父王!”太子逸身上雖依舊穿著太子朝服,但是頭頂之上的太子金冠並沒有戴,他訝異的眼神只在我身上逗留匆匆之後,便沖著夏睿帝磕頭不起。

“哼!”夏睿帝拂袖轉身並沒有理會堂下跪著的他,張口沖著我繼續問道,“現在可以說隱情了吧?”

我醞釀了下情緒之後回道:“草民在趙王世子飲用的酒裏找到了這個!”我掏出衣袖裏用布帛包著的藥粉,待其呈至他的面前後,方才接著說道,“此藥粉草民已命人暗中查詢了一番後,才知此乃西域特產的草藥研磨而制,名叫‘烏頭草’,‘烏頭草’本身有祛風散寒、止痛消腫之功效,但若是服用過多的話,便會使得服藥之人心律紊亂、心跳減緩、甚至會昏聵不醒,最後與世長辭。而當日世子正是因為服用了此藥物,才會身體乏力、氣若游絲,經得太子殿下輕輕一推,方消殞天地的!”

“果真如此?”夏睿帝眼角含怒瞪向低頭不語的太子逸,可是太子逸他還沒來得及回話,殿外便傳來一陣陣淒婉地哀嚎聲,夏睿帝冷著臉向著李福安問道:“殿外何人哭泣?”

李福安躬身急道:“是趙王,他、他……”

“何事無法出口?”夏睿帝神色愈發不薺,語氣也不善起來。那李福安一聽這話,趕緊凜聲回道:“趙王他領著世子的屍體跪在了殿門之外,說是要為自己的獨子討回一個公道!”

“豈有此理!你們可都聽到了,如今不是寡人不願撒手此事,而是他人個個逼得寡人別無選擇!”他重重嘆了一口氣後,接著宣道,“宣趙王覲見!”

那年近五十的趙王,痛失愛子之後,頭發一夕皆白,人也蒼老了十幾年,哪裏還有一絲當年年少時的意氣風發模樣。待他一入宮殿,便直接撲倒在夏睿帝面前,痛哭流涕:“陛下,老臣十七歲便跟隨陛下南征北伐,哪一次不是死裏逃生、鞠躬盡瘁,如今人老了,就等著在家享享含飴弄孫的清閑自在日子。可是有人卻痛下殺手,連老臣這唯一子嗣都要趕盡殺絕,求陛下為老臣做主啊!”說罷,更是響頭不停地磕著,不一會兒額間就有一行殷紅流下。

我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痛哭不止的趙王,橫躺在地屍體僵硬的趙王世子,還有一臉陰冷的夏睿帝,最後包括那沈默不發一言的太子逸。心下思量道:我才剛入殿中沒多久,趙王便領著自己兒子的屍身來了,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透的風,有人故意不讓太子逸洗刷冤屈。

“陛下,草民方才所說一切,皆屬事實,還望陛下明鑒!”即便如此,我也要盡自己所能,為太子逸奮力一搏。

“這……”我聽得夏睿帝略有些猶豫的語氣,一心以為還有希望,豈料一側趙王覆又撲地哀嚎不已,嘴裏念道:“陛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太子為了一個風塵女子殺害臣的愛子,難道這事情就這般草草了之嗎?”

“愛卿說的對,太子有錯在先,理應贖罪!”夏睿帝話鋒轉向了趙王,我一聽心下焦灼不已,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張口重覆呼著“陛下”二字。

“韓靜,你不要再說了,太子他殺人是真,抵賴不了!不過倘若你真能證明此藥確有使人昏聵不醒之療效的話,寡人可以從輕發落,不然就罰你與太子同罪誅連,你可知道殺害皇親貴胄的平民百姓的下場如何?”

我垂著頭神色如常,緩緩回道:“黥面刺囚,游街示眾三日後,五馬分屍。”

“很好!既然趙王你也在此,不如一同做個見證?”夏睿帝陰鷙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轉之後,便喚了宮人端著一杯清酒遞至我的面前,而那杯酒裏正下了我之前呈交的藥粉。

“不,父王,這是兒臣自個兒惹的禍,該兒臣自己承受,與他人無關。”太子逸一直垂著的頭突然擡起,眼中盛滿了急切。

“太子金軀,還是由草民來吧!”說罷,我端起那杯清酒一飲而盡,剎那間天地晃蕩,視線也變得迷離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聽到夏睿帝熟悉獨特的莊嚴之音響起:“趙王,你這回可親自看到了這藥粉的厲害了吧,別說是你的兒子了,如今這天朝第一劍客都敗在了這‘烏頭草’之下,你還有何話說?”

“這……”趙王思量了許久後,遂又哀聲泣道,“難道我的兒子就該白死了嗎?”

“太子,寡人是不會輕饒的。”夏睿帝返身坐至龍椅之上,臉上表情格外冷漠,沖著底下跪著眾人大聲說道,“傳寡人旨意,太子舒逸才能不足、昏庸失德,又因情急之下誤殺趙王世子,令寡人著實寒心不已,故為撫老臣之心,將其長禁東宮,未經準可,任何人不得相見!”

長禁東宮也就意味著他成了真正的廢太子,國儲之位也只是名存實亡罷了。想到此處,我竟覺心痛難忍,拼死護犢,最後還是如此結局,眼前一黑,再已聽不見聲音了。之後的我不知怎麽回的醉漣坊裏,我只知道當我清醒過來時,已是翌日午後了。子卿坐在我的身旁,向我緩緩解釋著我昏倒後的一切,原來那時候的我眼睛一閉,意識游離後,是太子逸吩咐宮人將我送回坊裏的,可是不管那時的我意識有多淡,我仍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一直處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有一些聲音徘徊在耳側,卻是模糊不清。

沒過多久之後,我的腦袋又開始昏沈起來,趁著子卿為我端食物的時候,雙眼一閉,又一次睡暈過去了。夢中的世界一直很朦朧,白茫茫的一片似乎開始有了聲音,靜靜聆聽才發現那是笛音,低沈緩慢帶著濃濃眷念,像是割舍不下的東西自己一直流連忘返著,可是仔細聽來其中又摻雜些許哀怨,不對,對音律敏感的我聽出來了,這首曲子裏還帶有怨恨的情感。

就在這般多變的笛音之中,我再次清醒過來,屋外已是深夜了,寒風吹著窗外樹影婆娑,為黑夜更添了幾分神秘感,可是此刻的我對眼前景色並未在意,因為我的視線打從一開始便被榻前立著的那人給吸引了。依舊是他喜愛的紫衣飄袂,身量欣長,只是曾經的朝氣蓬勃,此刻看來竟有點黯然失落。

“知寒,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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