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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蓮花臺·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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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不過一介凡人,如何能傷得了姜無岐,因而酆如歸將在場的信徒悉數請出去後,便盤腿坐於那蒲團上,氣定神閑地打著哈欠。

楚瑜與其亡夫感情深厚,對於亡夫之死一日不敢忘,亡夫下葬那日,她曾動過刺殺活菩薩的念頭,但因當時懷有身孕,又因傷心過度動了胎氣,為了保全胎兒,她不得不斷了這個念頭,並臥床安胎。

未料想,她卻沒有擁有這個孩子的福分,懷胎四月,她便見了血,流下了死胎。

今日是她亡夫的冥誕,著實是個適合覆仇的好日子。

她清楚亡夫之死有一部分的罪過該歸咎於婆婆,她怨恨著婆婆,但婆婆畢竟是亡夫的母親,故而她遲遲下不了決心,臨出門前,才動手將婆婆掐死。

她早已決定要在今日動手,未免婆婆起疑,平日都裝成一副努力忘記亡夫之死的開朗模樣。

酆如歸、姜無岐來醬菜鋪子之時,她小心地掩飾著自己濃重的恨意,但心底卻是愈加得意難平。

她與亡夫乃是青梅竹馬,原該白首偕老,要是沒有活菩薩那凈水,她怎會動了胎氣?亡夫怎會過世?他們二人現下應當在一處逗弄孩子罷?

思及此,她深吸了一口氣,手中施力,然而,那匕首在姜無岐指間居然紋絲不動。

“松開!”她瞪視著姜無岐,雙目生著熊熊火焰,似要將姜無岐整個吞噬。

姜無岐眉眼慈憫,搖首道:“勿要造殺孽。”

“勿要造殺孽?”楚瑜冷聲笑道,“造了殺孽又是如何?”

姜無岐答道:“這活菩薩信徒眾多,福澤深厚,你若是殺了他,死後怕是將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那又如何?”楚瑜毫不在意,發狠地道,“松開!”

那活菩薩面色不變,依舊是一副寶相莊嚴的模樣,像極了供奉於這講經堂的釋迦摩尼佛像。

“阿彌陀佛。”活菩薩立於姜無岐身後,道,“你為何要殺貧僧?”

楚瑜原是懶得同活菩薩廢話的,但因匕首為姜無岐所制,進退不得,便道:“你那凈水害死了我相公,你說我該不該殺你?”

“是貧僧無能,救不得你相公。”活菩薩撥著腕間的佛珠,道,“貧僧既對你不起,本該任你剮殺,但一如這位公子所言,你還是勿要殺貧僧為好。”

“你說得好聽,其實是貪生怕死罷?”楚瑜滿面譏諷,與此同時,她的眼角餘光陡然掃到了供奉於那尊釋迦摩尼佛像面前的凈瓶。

既然匕首用不得了,她便當機立斷地松開了匕首柄,轉而向著那凈瓶飛奔而去。

姜無岐覺察到她的意圖,一彈指,那凈瓶登時碎作粉末,斷不能再做兇器。

楚瑜見狀,心中驚駭,她全然不知那凈瓶何以會在眨眼之間成了一堆無用的粉末。

她登時束手無策,只能不舍地拔下了發髻間的一支銀簪子。

這銀簪子是亡夫贈予她的定情信物,由於家中貧困,且醬菜鋪子的生意向來冷清,她並無餘錢買一支新簪子。

她甚是愛惜這銀簪子,除卻節慶以及旁的要事,從來不佩戴。

但今日這銀簪子定然得飲一口血才好。

可惜,一切並未如她所願,這銀簪子非但未傷到那可恨的活菩薩半分,還落入了姜無岐手中。

姜無岐手指一動,指間的匕首成了銀色細沙,從他指上流瀉了下去。

楚瑜下意識地望向一地銀沙,擔心銀簪子是否完好,下一瞬,本能地沖著姜無岐撲了過去。

姜無岐身後便是活菩薩,活菩薩身後則是墻面,若他側身閃過,那活菩薩再一閃躲,楚瑜定會撞上墻面,他生怕楚瑜有所損傷,不閃不避。

楚瑜一面拼命地用手指去抓姜無岐的雙手,一面含著哭腔朝姜無岐道:“還我,你將簪子還我……”

姜無岐為斷去楚瑜的殺念,自是不會輕易將銀簪子還予楚瑜。

婆婆年事已高,醬菜鋪子是楚瑜一手打理的,因而楚瑜雙手上的十枚指甲已然磨平了,傷不得姜無岐一分,僅在姜無岐手背上留下了些許抓痕,破不了皮。

酆如歸哪裏容得有人傷害姜無岐,即便是些不久便會褪去的抓痕都不行。

姜無岐是他的姜無岐,能傷姜無岐的惟有他一人,旁的人無一有資格傷姜無岐絲毫。

是以,他疾步行至楚瑜面前,一指一指地掰開楚瑜的手。

楚瑜用了畢生最大的氣力,但在酆如歸指下,她竟然如同甫出生的嬰兒似的,不堪一擊。

她的手指很快便被迫剝離了姜無岐的手,身體更是被迫後退了數步,但手指卻半點不疼。

她完全將刺殺活菩薩一事拋諸於腦後了,眼下緊要的拿回銀簪子——拿回亡夫贈予她的銀簪子。

她又狀若癲狂地沖著姜無岐撲了過去,方要對著姜無岐踢踹,卻無端被一條紅綢纏住了四肢。

她當即動彈不得,連掙紮都無從掙紮。

“還我……”她直直地望著姜無岐,不得不出言哀求,“求你,將那簪子還我。”

姜無岐回道:“你若能放棄殺人,貧道便將那簪子還你。”

“我……”楚瑜不願放棄為亡夫覆仇,亦不願失去亡夫的銀簪子,遲疑不定。

卻是在此時,她聽得酆如歸道:“你適才殺人了麽?殺的可是你婆婆?”

酆如歸原本未覺出異常來,但在方才去掰楚瑜的手指之時,竟是聞到了些微的鬼氣。

楚瑜被酆如歸點破,反是笑了:“我已殺了我婆婆,再殺了這該死的活菩薩,我便能為我相公覆仇了。”

“你又是何必。”酆如歸揉著姜無岐的手,同時朝著楚瑜低嘆一聲,“你相公已死,倘若地下有知,定不願見你為他覆仇,更何況你婆婆是生他養他的母親。至於活菩薩,不必你動手,他已活不了多久了。”

活菩薩停下撥著佛珠的手指,神情平靜地道:“貧僧確實命不久矣。”

“當真?”楚瑜目前殺不得活菩薩,聽聞這一喜訊,雖無手刃般爽快,但仍是露出了笑容來。

從凡人眼中瞧來,活菩薩面色如常;從姜無岐眼中瞧來,活菩薩面色發白;而酆如歸熟識死亡,自是能從活菩薩發白的臉色中,隱約窺出死氣。

活菩薩續道:“貧僧應該只餘一月的性命,施主毋庸心急。”

縱使活菩薩只一月的性命,楚瑜都希望能盡快取了他的性命,其後,她便能心滿意足地自盡了。

然而她現下卻沒有這個機會,甚至她連心愛的銀簪子都奪不回來。

所以她應該先假意放棄才對罷?

她隨即佯作釋然地笑道:“那便好,無須臟了我的手了。”

說罷,她又朝著酆、姜倆人道:“兩位客人法力高深,勞煩松開我可好?”

酆如歸不信楚瑜當真會放棄刺殺那活菩薩,並不收回紅綢,而是出得講經堂,同候在外頭的一信徒道:“你趕緊去報官,便說那醬菜鋪子的林阿婆被她兒媳所殺,她兒媳如今正在講經堂。”

信徒大驚,立即拔腿疾奔,向著官府而去。

酆如歸又回到講經堂,捉起姜無岐的手腕子,垂下首去,細細地舔舐著手背。

約莫一盞茶後,官府來了人,酆如歸擡指一點,紅綢即刻從楚瑜身上撤去。

楚瑜被強行拖走了,臨走前,她扭過頭,一直瞪著活菩薩,以及妨礙了她的酆如歸、姜無岐不放。

姜無岐攤開手掌,掌中的銀簪子旋即飛入了楚瑜的發髻。

他身畔的酆如歸掃了眼楚瑜,不由心生悵然,但因楚瑜傷了姜無岐,這悵然轉瞬便消去了大半。

事到如今,酆如歸懶得同活菩薩周旋,開門見山地道:“你那凈水究竟能不能救人性命?”

活菩薩坦誠地道:“僅能救些小病小痛。”

酆如歸又問道:“你那凈水是從何而來的?”

活菩薩回道:“不過是尋常的山泉水,因貧僧在水中添了些法力,才有效用,只貧僧法力低微,救不得重癥。”

假若活菩薩所言非虛,那楚瑜的相公其實是得了重癥,恐怕請大夫醫治都是回天乏術。

那麽,楚瑜殺害婆婆一事,於楚瑜而言,變得毫無意義了。

活菩薩僅是凡人,又何來的法力?

活菩薩瞧了眼圍在講經堂外的信徒,道:“貧僧的經尚未講完,貧僧知你們有許多疑問,待貧僧講完經,並見過有事求助於貧僧的信徒可好?貧僧的時日不多了。”

“好罷。”酆如歸拉了姜無岐,覆又跪於蒲團上了,而後他收了法術,令信徒可進得講經堂來。

一眾信徒湧進講經堂,將講經堂擠得滿滿當當,由於發生了楚瑜刺殺一事,免不得有信徒質問活菩薩:“方才那婦人的相公真是被你害死的?那凈水真的救不了人?”

活菩薩頷首:“貧僧不止一次提及過凈水僅能救些小病小痛。”

“卻原來是個假菩薩。”有人這樣一說,又因親耳聽見活菩薩親口承認凈水的效用被誇大了,講經堂內的信徒霎時散去了大半。

活菩薩不做挽留,瞧過在場的信徒,接著講經。

聽這活菩薩講經實在無趣,未多久,酆如歸又被催生了睡意,這一回他終是如願依偎到了姜無岐懷中。

姜無岐伸手攬住酆如歸的腰身,而後放目四顧,講經堂內的信徒竟又少了不少。

活菩薩兀自講著他的經,似乎並未覺察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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