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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無間地獄·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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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賓客登時一臉暴怒,酆如歸火上澆油地道:“你印堂發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災,你面色蠟黃,兩眼無神,面頰凹陷,雙唇泛白,身形佝僂,定然體虛多病,不若早些去死罷?免得多費藥錢,更免得耽誤了你投胎的好時辰。”

那賓客氣得吐不出一個字來,倒是那先前指著酆如歸的老嫗勸道:“你這姑娘真是不懂事,王公子是為了你好,生怕你跟著這窮酸道士吃苦受累,才勸你改嫁,虧你生得一副好相貌,怎地如此狼心狗肺,不識好人心?”

銳州冥婚的惡習顯然少不了這老嫗的推波助瀾,她明明不是男子,卻是非不分地以男子為天,實在是令人發指。

酆如歸唇角含笑,一雙柳葉眼卻因慍怒而熠熠生輝,眼波流轉之處,竟是恍若生出了灼灼桃花來,艷色無邊。

他盯住了那老嫗,傲慢地道:“我縱然跟著我夫君吃苦受累,與你有何幹系?我的相貌如何,又與你有何幹系?你對我如有不滿,不若我送你與王公子一道去死罷?”

老嫗身份尊貴,乃是這銳州知州的生母,素日無人膽敢頂撞於她。

她面上縱橫著的皺紋齊齊發顫,目露精光,似要將酆如歸拆骨剝皮了。

酆如歸見此情狀,嗓音甜到發膩:“老夫人,我方才說錯話了……”

老嫗的火氣下去了些,和顏悅色起來,故作大度地道:“你這小姑娘知錯了便好。”

下一刻,她卻聽得酆如歸笑道:“你本就沒幾日可活了,何必臟了我的手。”

她以為酆如歸已覺察到了她的身份地位,再不敢造次,未曾想,這酆如歸竟是詛咒她早死。

“你……”她指著酆如歸,手指因憤怒而不穩,而後她沖著一旁自己從府衙帶出來的侍衛怒喝道,“你們還楞著作甚麽?還不快些將這以下犯上的惡徒拿下!”

恰是這時,有人朗聲道:“吉時到。”

老嫗不便擾亂了賀頤的冥婚儀式,不甘心地朝著侍衛們擺了擺手。

酆如歸的註意力亦已被“吉時到”三字吸引過去了,無暇再理會於老嫗。

不多時,由八人分別將兩副棺材擡上了喜堂來,這兩副棺材皆上了紅漆,與周遭喜慶的大紅相映襯著,更顯得那棺材紅得紮眼。

在場賓客的面上亦是一團喜氣,只酆如歸與姜無岐倆人頓覺驚悚萬分。

那兩副棺材尚未蓋上棺蓋,酆如歸輕易地便能瞧見兩位“新人”的容貌。

那賀頤身著喜服,一副酒色過度的遺容,又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屍斑來,教人望之生厭,而那虞聆雪卻是只較生前膚色慘白了些,容色脫塵絕俗,加之一身的鳳冠霞帔,宛若未死。

虞聆雪死得並不安詳,神情痛楚,但這全然無損於她的容貌,反是令人心生憐惜。

少時,兩個小廝扶著一扮作新郎官的紙人上得喜堂,立於賀頤棺前,與此同時,兩個侍女亦扶著一扮作新嫁娘的紙人上得喜堂,立於虞聆雪棺前,又有一侍女端著一案,立於一旁,這案上躺著一塊紅布,而紅布之上,竟然放著那染有虞聆雪心口血的金剪子。

這金剪子便是這對新人的所謂“定親信物”了。

這兩只紙人充作賀頤以及虞聆雪,在“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對拜”的唱聲中,結成了夫妻。

其後,兩只紙人便被當堂燒毀,紙灰撒入了各自的棺材中。

坐於高堂的賀老爺、賀夫人一身華服,那賀夫人滿面欣慰地道:“小兩口從今往後可得和和美美的。”

一旁的賓客異口同聲地道:“恭喜三少爺與虞四小姐喜結連理,恭喜賀老爺、賀夫人得此良媳,望兩位新人白首偕老,早生貴子。”

喜結連理,早生貴子?

酆如歸環顧左右,直覺得光怪陸離,荒謬絕倫,此地似乎並非人間,而是無間地獄,不然怎會有這許多助紂為虐的惡人?

出神間,那賀夫人的聲音又刺入了他的耳蝸:“諸位貴客,走近些罷。”

賓客們便依言圍了上去,幾乎將兩副棺材圍得水洩不通。

酆如歸瞧著那些賓客面上的笑意,又聽得他們誇讚賀頤以及虞聆雪這對夫婦,心中憤懣。

這一場害了虞聆雪性命的冥婚,為何由活人瞧來竟是一場值得慶賀的喜事?

他仰起首來,凝望著姜無岐:“無岐,此處可是人間?”

姜無岐嘆息道:“此處較之無間地獄,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姜無岐這話音方才落地,那賀夫人喜盈盈地道:“孩子們,還不快些來見過你們的嫡母。”

聞聲,那原本候在一旁的賀頤的一子三女便向著兩副棺材走了過去,而賓客們則退至兩邊,讓出路來。

賀頤這一子三女最大的不過十來歲,最小的不過三歲,但無一人懼怕棺材與死屍,全數毫不猶豫地到了棺材前,“噗通”跪下,恭恭敬敬地道:“見過母親。”

這銳州冥婚的風俗竟已將孩童都荼毒了。

酆如歸心生惋惜,暗道:望這三個女童將來不會成為冥婚的受害者。

這一子三女拜過虞聆雪後,又朝著賀頤三拜,三拜之後,賀頤的五個通房亦來叩拜賀頤、虞聆雪。

待五個通房起身後,賀夫人揚聲道:“快將新人送入洞房罷。”

竟還要送入洞房?

酆如歸吃了一驚,他身後不遠處的宴席已開席了,美食珍饈流水一般被端上了桌,賓客紛紛入了宴席,少頃,已是一副觥籌交錯的情景。

有小廝見酆如歸與姜無岐尚未入席,邀請道:“兩位貴客,請入席罷。”

“多謝,我們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辭了。”酆如歸瞧了那小廝一眼,便與姜無岐一道往外行去。

小廝尚有旁的賓客要招呼,見他們離開,並不在意。

待左右無人,酆如歸又翻墻進了賀府,他立於飛檐之上,居高臨下地一掃,便發現了擡著“新人”的棺材前往新房的小廝,他即刻不緊不緩地跟了上去,姜無岐亦緊隨其後。

他們遠遠地看見兩副棺材被擡入了妝點得一片喜慶的新房,便齊齊飛身上了屋頂,趴伏於其上。

酆如歸撥開一張黛瓦,一瞧,竟然瞧見兩具屍身被小廝從棺材搬到了床榻之上,後又有兩個侍女端來了合巹酒,沾了沾兩具屍身的唇瓣,接著,兩個侍女居然分別剝去倆人身上的喜服與嫁衣,並由小廝將賀頤的屍身覆到了虞聆雪的屍身之上。

賀頤死於昨日,屍身已僵硬了,“哢嚓”一聲,不知是何處的骨頭斷了。

兩具屍身赤身疊在一處已是教人匪夷所思,而後,竟有一侍女撐開虞聆雪的下身,另有一侍女抓著賀頤那物向著虞聆雪的下身送去,以成就夫妻之實。

那物尚未觸上虞聆雪的下身,兩個侍女的雙手卻猝然垂軟了下去,應是骨折了。

她們又驚又俱,其中一人尖聲道:“莫不是有鬼?”

這喜房的房門已闔得嚴嚴實實,喜房當中只她們兩個侍女同兩個小廝,並無旁人。

酆如歸冷笑,破開屋頂,身姿翩然,足尖點地,已是到了喜房之中,他一一掃過兩個侍女、兩個小廝,末了,雙目定於那尖叫出聲的侍女面上,譏諷道:“你做下這等惡事,還怕鬼不成?”

他說話間,姜無岐已行至床榻前,一把推開了賀頤的屍身。

兩個小廝見狀,上前制止,卻是被姜無岐的衣袂掀翻了去,躺於地面上不住喊疼。

“虞姑娘,恕貧道冒犯了。”姜無岐致過歉,便扯過嫁衣來,為虞聆雪穿上。

虞聆雪的屍身尚且溫熱著,四肢柔軟,很容易便能將嫁衣穿妥。

姜無岐一把抱起虞聆雪的屍身之際,又聽得酆如歸朝著侍女、小廝問道:“你們二公子賀預身在何處?”

見四人不答,酆如歸手指一動,喚出紅綢來,紅綢卷起桌案上的一對喜燭,抵上兩個侍女的咽喉,質問道:“賀預身在何處?”

兩個小廝顧不得兩個侍女,拔腿要逃,古怪的是這房門竟無論他們如何用力都打不開了。

酆如歸並不客氣,在他的操控之下,喜燭的燭焰搖搖晃晃地敲打於侍女的面上,她們怕得連連後退,紅綢卻在彈指間將她們的雙手雙足死死地捆住了,緊接著,燭芯微微沒入了她們的面頰。

她們頓時吃痛,耳側酆如歸的嗓音拂上來卻是春風般和煦:“你們二人,如今只能活下一人,你們誰人先將賀預的下落告知於我,誰人便能選擇是自己死,亦或是對方死。”

酆如歸盯著從她們下頜流淌出來的鮮血,好脾氣地笑道:“如何,你們是要自己死,還是對方死,又或是一起死?”

其中一侍女顫聲道:“二公子出了遠門去,奴婢著實不知二公子的下落。”

餘下的那侍女討好地道:“據聞二公子有一友人下落不明,二公子尋他去了。”

那下落不明的友人莫不是梁景文罷?

酆如歸又向著那兩個死活打不開房門的小廝道:“你們又可知賀預身在何處?”

兩個小廝嚇得跪於地面,連聲道:“小的不知,小的不知,饒小的一命罷。”

“你們四人可知賀預何時會回賀府?”酆如歸眼波似水,語調輕柔,直逼得面前四人在驚懼交加中,生出詭異的旖旎來。

但他們對於此事當真是一無所知,只得面面相覷,接連搖首。

酆如歸擡眼與姜無岐四目相接,倆人隨即心照不宣地飛身而出。

倆人消失的瞬間,兩個小廝齊聲呼疼,立撲於地,他們竟是在不知不覺間被折斷了雙足。

酆如歸、姜無岐倆人出得賀府,便尋了一塊荒地,將虞聆雪的屍身埋葬了,又由姜無岐為她念超度的經文。

而酆如歸則回城中買了些紙錢,在虞聆雪的墳包前,點燃了,煙火裊裊,濕潤了他的雙目。

虞聆雪如今已不必再受屈辱,但卻再不會轉醒,她之一生已在眾人的迫害下無疾而終。

酆如歸與姜無岐生恐虞聆雪的屍身之所在被人發現,無法為她立下墓碑,只能為她念經文、燒紙錢。

許久之後,紙錢燒盡了,附於紙灰之上的星火逐一滅去,輕薄的紙灰隨後被秋風拂起,四散開去,散落於無邊無際的天地之間。

酆如歸喃喃地道:“虞姑娘,希望你在天有靈,保佑銳州冥婚惡習不再延續,保佑銳州的女子們能夠安然活下去。”

姜無岐伸手攬住了酆如歸的肩膀,酆如歸當即撲入了他懷中。

分明現下時近午時,陽光明媚,酆如歸卻忽覺暗無天日,陰風陣陣,遍體生寒。

這銳州的天何時才能真正地亮起?

為了發洩心中的無力,酆如歸踮起腳尖來,接著,勾住了姜無岐的後頸,覆上唇去,吻住了姜無岐。

姜無岐一面撫摸著酆如歸的後腦勺,一面松懈了唇齒,任憑酆如歸粗魯地闖入。

酆如歸難得地並未闔上眼,為了要將姜無岐的每一分表情都瞧仔細了,他緊緊地盯住了姜無岐。

他的舌尖探入了姜無岐的口腔內,慢條斯理地輕輕掃過,後又磨蹭似的舔過姜無岐的舌面。

姜無岐早已闔上了雙眼,被觸到舌面之後,那雙耳根便稍稍泛紅了。

酆如歸望著那耳根,緊繃的皮肉霎時松弛了些,而後他以舌尖勾引著姜無岐的舌尖,並熱烈地與之交纏。

他耳畔回蕩著由此而起的嘖嘖水聲,這水聲催得他羞怯起來,遂情不自禁地闔上了雙目。

原本發洩般的接吻立即迷亂了他的心神,以致於他徹底地沈入了與姜無岐接吻的美妙滋味之中,整副身體亦隨之在姜無岐懷中軟作了一汪春水。

姜無岐於他而言,乃是一味靈丹妙藥,只須與姜無岐接吻,他的負面情緒即能被利落地摧毀。

他心悅於姜無岐,有姜無岐在他身畔,他便該無所不能。

他要根除銳州這冥婚的惡習,他要將銳州的女子從壓迫與洗腦中解救出來,他要讓所有做過惡事之人得到報應,他要找到賀預查明真相,他要教這銳州的天再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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