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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金雞山·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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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善終麽?

酆如歸伏於地面,身體蜷縮在一處,口中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右手手腕子,勾唇低笑,笑著笑著,雙目卻又潮濕起來。

不得善終,便不得善終罷,他與他的屍身一道沈於湖底後,原就該轉世投胎去,多出來的時日不過是僥幸得來的,成為酆如歸後,他遇見了姜無岐,親吻過姜無岐,擁抱過姜無岐,被姜無岐縱容過,應當知足了才是。

他任憑淚水淌下,侵入他鋪於地面上的紅衣,而後暈染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是昏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是日沈月升。

那癮與那欲念好容易退去了,由於他已然習慣了從姜無岐身上吸食血液來壓下那癮的緣故,這一回強行壓下,直教他覺得每一寸肌膚仿若被蟲蟻啃食著,難受至極。

他吸了一口氣,又掃了眼被他咬得露出了白骨的右手手腕子,而後由於不舍得汙染了姜無岐留予他的帕子,以自己的絲帕胡亂一紮,便穿妥紅衣,收起結界,出了洞穴去。

他欲要尋些山泉來飲,但這方圓一裏,卻無半點山澗。

他之前為了凈面,也曾尋過山澗,亦是無果。

這山果然有古怪。

他忽而記起他曾應允過那白衣公子倘若金雞山頂那妖物作惡,待他查明,定會幫其除去。

他的左足並未再抽筋,但被那癮折磨了一通後,暫時催動不了內息,故而他只能緩步向山頂行去。

細碎的銀光從天上灑落下來,穿過茂密的枝枝葉葉,斑斑駁駁地附於土石上,勉強照亮了前路。

他仰首望了眼金雞山頂,那上頭竟是一片燈火輝煌。

尚未行至金雞山頂,吐息卻有些急促了,他倚在一株柏樹上暫歇,卻聞得一把遲疑的聲音道:“你是白日穿紅衣的那姑娘麽?”

酆如歸一聽便知出聲的是那白衣公子,不由失笑:“你那小廝膽小如鼠,你卻是個膽大的,不怕我將你生吞活剝了麽?”

白衣公子卻是肅然道:“你要將我生吞活剝了也無妨,只消你能殺了那金雞山頂的妖物。”

酆如歸聞言,當即行至白衣公子面前,伸手撫過他的咽喉,見他稍有顫抖,卻是故意重重地掐住了他的脖頸。

白衣公子並不掙紮,闔目就死,只從嗓子眼擠出遺言來:“我知你定會信守承諾。”

這遺言顯然是為了提醒自己勿要毀諾,酆如歸收回手,坐於一塊大石上,笑道:“你不若先將你的身份來歷以及你為何要殺那妖物一一道來,也好省去我一些功夫。”

白衣公子咳嗽了一陣,直咳得雙頰生紅,才道:“我喚作穆凈,原是本地的知縣,但因雙目不堪用,已於三月前辭官歸隱。”

他有些岔氣,緩了緩,方才續道:“姑娘,你可覺察到了這金雞山與旁的山不同,並無一處山澗?”

酆如歸頷首道:“這莫不是與金雞山頂的妖物有幹系?”

“是否有幹系,我無從斷定。”白衣公子回憶著道,“四年前,這金雞山上山澗無數,更有一處瀑布,突然有一日,山澗與瀑布竟無端幹涸了,連累山下的金雞河都露出了河床來,我聞訊趕去,一探,果真如此,但因當時是枯水期,我並未多在意,以為到了平水期便會好轉,豈料,直至豐水期,那山澗與瀑布都無一丁點兒水,鎮裏百姓的主要用水來自金雞河,金雞河一幹涸,百姓便只能以井水度日,且這山中本有些飛禽走獸,因無水可飲,亦漸漸絕跡了,逼得獵戶不得不另謀生計。奇的是,半年前,那金雞山頂無緣無故地生出了一處湖泊來,且水質甘甜。

“百姓聽聞此事,紛紛上了金雞山頂去,但卻被那湖泊的守衛阻攔,直言須得十個銅錢,方能得湖水一桶,又三日,守衛的要價上浮至三十個銅錢一桶,又五日,要價上浮至六十個銅錢一桶,不過半月,要得一桶湖水居然須得支付兩百個銅錢——說來慚愧,我任縣令六年來,於民生並無建樹,能用兩百個銅錢換取一桶水的百姓著實寥寥,大多的百姓便只得如先前一般飲用井水。

“常有百姓來向我抱怨此事,我便上了山頂去,希望能得個適合的價錢,好讓大多數人能有湖水可飲,但那湖泊之主卻道除非我先上供十個年輕美貌女子,才有商量的餘地,我哪裏肯,不得不下了山去。但我下山不過一月,鎮中的井水竟然慢慢幹涸了,而今每一口井每日的水僅夠飲用,連縣內旁的鎮亦生幹涸之跡象……”

他苦笑著道:“許再過些時日,那井便會變作枯井了罷。”

酆如歸思忖片晌,道:“那湖泊之主確是惡意擡價,但你何以要稱之為妖物?”

“一則是因為那金雞山頂陡然生出湖泊太過詭異,二則百姓當中有些會功夫的曾上山頂搶奪湖水——當然這是他們的過錯……”白衣公子眉尖一蹙,“然而三日後,他們的屍身被掛在了縣衙門口,全數成了幹屍,大活人縱然是死了,也斷無可能在短短的三日之內變作幹屍,想來那金雞山頂必有妖物。”

酆如歸尚是二公子之時,懵懂無知,極為容易信任旁人,成為酆如歸後,卻多疑了起來。

故而,他聽得穆凈的一番敘述後,只蕩著雙足道:“你逃不過目盲,便打算用自己的一條性命為百姓換取湖泊麽?當真是父母官。”

穆凈瞧不清紅衣女子的神情,便走近了些,卻見得紅衣女子唇角含著譏諷的笑意,神態竟是一派的天真爛漫,矛盾得緊。

他知曉自己僅射箭尚可,敵不過金雞山頂的妖物,須得眼前這紅衣女子相助,不得不放低姿態道:“姑娘,我之所言全無虛假,你若是信不過,大可下山打聽。”

穆凈的眉眼幹凈得如同姜無岐一般,酆如歸見他姿態卑微,登時有些心軟,擡手癡迷地撫過他的眉眼,而後以指尖點在他的唇縫,命令道:“含進去。”

穆凈不知紅衣女子有何企圖,但為了一縣的百姓,仍是依言將那食指含了進去。

他哪裏含過旁人的手指,頓覺不適,卻又聽得那紅衣女子道:“喚我酆如歸,然後再舔舐一下我這食指。”

“酆如歸。”堪堪舔舐了一下,那食指卻急急地抽了出來,紅衣衣袂扇動,他旋即身體不穩,跌倒於地。

指尖被舔舐的滋味說不上好,亦說不上不好,遠無被姜無岐舔舐時的悸動。

縱然這穆凈眉眼幹凈,但到底不是姜無岐,他心悅的是姜無岐,這穆凈於他,無絲毫意義,即便穆凈溫順地舔舐他的食指又如何?

酆如歸盯著自己食指上頭纏著的津液,一時間惡心得幹嘔起來,幹嘔了片刻,便取出了絲帕來狠狠地擦拭著食指,直至將食指擦破了皮,方才罷休。

他後又喚出鬼火來,將這絲帕燒盡了,才漫不經心地道:“你生得與我一故人有些相似。”

是了,姜無岐僅僅是他的故人,如今他與姜無岐一點幹系也無。

穆凈見為自己所舔舐過的那根食指被酆如歸擦得沁出了血珠子來,心中疑惑叢生,酆如歸既是不喜,為何要命他將那食指含進去舔舐?

他滿心俱是如何除去金雞山頂的妖物,無暇細想,方要開口,卻乍然見得酆如歸指尖憑空躍出一朵鬼火來,他再次確定這酆如歸並非凡人,遂利落地起身,拍去衣衫上沾染的塵埃,又做出一副討好模樣,道:“我們何時去金雞山頂除妖?”

酆如歸思及姜無岐微微恍神,半晌,不答反問:“這山下可有點心鋪子?”

姜無岐已不在他身畔,但姜無岐為他買過的點心,他卻可再嘗上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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