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9章 :惡犬嶺·其四

關燈
酆如歸對於那咬人的惡犬以及那大漢會將那惡犬如何全無興趣,又將全副的心思放回了姜無岐身上。

他在姜無岐床榻邊坐了,僅僅望著姜無岐,他便覺得有趣得緊,姜無岐的眉眼,姜無岐肌膚的紋理,姜無岐起伏的胸膛……姜無岐的一切一切都再再吸引著他的視線。

他捉了姜無岐的左手把玩著,啃咬指尖,摩挲手指,磨蹭指縫,揉捏掌心,末了,又大著膽子在那手背上吸吮出一個淺淺的吻痕來。

他生怕鬧醒姜無岐,不敢太過分,便將姜無岐的手輕輕放下了,他的雙目卻盯住了那個吻痕,滿心歡喜,像極了姜無岐為他所獨占的標記。

他尚且歡喜著,卻有一人掀開簾子來,道:“公子,今日那惡犬忽然咬傷了十六人,偏生這鎮上其他兩位大夫都出了遠門,這十六人便全數送到了我這,我著實是不得暇,可否勞煩你去庖廚看著道長的湯藥?”

酆如歸站起身來,困惑地道:“我不曾看過湯藥,湯藥如何才算煎好了?”

雲研手上沾了血跡,答道:“那湯藥須得煎上兩回,頭煎以武火急煎,煎至煮沸後,再煎上半個時辰,而後將湯藥過濾一遍,濾去藥材,只餘下藥汁,二煎則是將藥汁再次煮沸後,換作文火慢慢熬制,約莫熬上半個時辰又一刻便可。目前,頭煎堪堪煮沸。”

酆如歸頷首,示意自己聽懂了,卻又問道:“如何轉換武火與文火?”

眼前的酆如歸生得細皮嫩肉,當真是個不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富貴子,雲研耐著性子道:“你多加些柴火便是武火,你少添些柴火即是文火。”

“我知曉了。”酆如歸回過身去,又低聲朝著姜無岐道,“姜無岐,我去煎藥了,你好生歇息。”

雲研不放心酆如歸,但實在無法,又叮囑了句:“你小心些,勿要燙傷了。”

“多謝大夫關心。”酆如歸掀起簾子出去了,雲研向酆如歸指了庖廚的方位,便也看診去了。

酆如歸走進庖廚,見那煎藥的陶罐冒著裊裊白氣,又瞧了眼一旁的銅壺,便立在了陶罐前。

銅壺內開有一小孔,註水後,水會從壺孔中漏出,每漏五滴,便是一個時辰。

裊裊白氣盡數撲騰在酆如歸的面上,將他的面部濡濕了,他倒不覺得熱,只是心焦,姜無岐身體虛弱,用上這一副藥,姜無岐便能好起來了。

他盯住了那陶罐,不停地念著:“快些煎好,快些煎好……”

半個時辰終是過去了,他拿起陶罐,將湯藥倒於一粗麻布上,過濾好的藥汁便緩緩地流入了粗麻布底下的一口瓷碗中。

他端起瓷碗,將其中的藥汁又倒回陶罐中,煮沸,那爐中的火尚是武火,他想著雲研所言,便擡手取出了一些柴火來。

手背陡然一燙,竟是吹起了一個水泡來,他半點不疼,便也不作理會,只直直地盯著火。

火已小了些,可算是文火了?

他一面思忖著,一面又徒手取出了一根柴火來。

這一回手背無事,卻是尾指又被燙出了一個水泡。

他蹲在陶罐前,雙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盯住了陶罐,念念有詞地道:“姜無岐,你要快些好起來,你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他素來喜潔,但而今過長的紅衣下擺委地,沾染了塵埃,他卻渾然未覺。

雲研進來時,見得的便是這副模樣,酆如歸容貌甚美,這般的姿態卻令人忽覺他這副皮囊下藏的乃是一個稚童,天真而幼稚。

那道士好與不好,同他對著陶罐念或不念,無一丁點兒幹系。

雲研失笑,看了眼湯藥,又道:“我尚有五個傷患的傷口要做處置,麻煩你再看一會兒湯藥罷。”

酆如歸仰起首來,喉結分明,隨著他的言語蠕動著:“我這藥煎得可好?姜無岐用盡便能痊愈了罷?”

雲研明明與酆如歸一般年紀,此刻卻生出了欲要撫一撫酆如歸的發頂,以作獎勵的心思。

那道士顯然較酆如歸穩重許多,怎會容許酆如歸將他折磨成那副慘狀?這酆如歸天真的皮囊下,包藏的可是殘忍?

雲研不及細思,回道:“你這藥煎得極好,至於道長,用盡這一副藥怕是痊愈不了,至少得用上五副。”

“這樣啊。”酆如歸頗為失望,須臾後,又自我開解道,“也是,這般重的傷,決計不可能用上一副藥便能痊愈。”

雲研又出去了,留下酆如歸,酆如歸自責地心道:我若不將姜無岐的咽喉咬得那般狠,姜無岐便不會躺於病榻了,全數是我的過錯。

愈發濃郁的湯藥味充斥著酆如歸的鼻腔,酆如歸又一次下定決心待姜無岐痊愈,他定要回鬼山去,離姜無岐遠遠的。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雲研看完診,才回到了庖廚中,酆如歸仍舊保持著適才的姿勢,只口中不再念念有詞。

酆如歸面上的神情被白氣遮掩住了,他瞧不清楚,但他卻直覺得酆如歸傷心了。

雲研嘆了口氣道:“我來看藥罷,公子你陪著道長去罷。”

他一嘆氣,原本就頹唐著的一張臉更為頹唐了些,襯著他骨瘦如柴的身形,仿若已踏入了鬼門關。

“嗯,多謝你。”酆如歸起身出了庖廚去,起初他不緊不緩地走著,但雙足卻不聽使喚,欲要盡快回到姜無岐身邊去。

他掀起簾子,匆匆地進得鬥室,又在姜無岐身邊坐了,低聲道:“讓我抱一下可好?”

即便流逝了大量的血液,但姜無岐意志驚人,竟已轉醒了,現下不過是在閉目養神,聞言,他張開雙目來,柔聲笑道:“你要抱便抱罷。”

酆如歸原以為姜無岐不會答覆,猝然得了應允,不由愕然:“姜無岐,你醒了?”

姜無岐點點頭:“貧道方才醒來。”

“你醒了便好。”酆如歸避開姜無岐心口、腰腹的傷口,俯下身去,從側邊抱住了姜無岐,面頰抵住了姜無岐的左肩。

姜無岐拍了拍酆如歸的背脊:“貧道無事,你勿要憂心。”

“那雲研道你至少須得服五副藥方能痊愈,怎能算作無事?”酆如歸蹭了蹭姜無岐的左肩,又道,“你那紺青色的得羅被我撕破了,我再為你做一件新的得羅罷。我瞧你的中衣、裏衣與下褲皆是半新不舊的,做得羅時,將那中衣、裏衣、下褲也一並做上一身可好?”

姜無岐本要推拒,但酆如歸此言定是為了補償他,他不忍拂了酆如歸的好意,便接受了:“隨你罷。”

酆如歸接著道:“做好衣衫,我與你一道去尋一個素食館用素食罷,用罷素食再去一道去賞花游船,而今那芙蕖應當開得極盛了罷?”

姜無岐覺察到酆如歸的異常,方要發問,酆如歸又笑吟吟著道:“你從未聽過我撫琴罷,我撫琴與你聽可好?”

“你明明不喜素食,勉強與貧道一道用素食作甚麽?”姜無岐擡手撫過酆如歸的眉眼,“你可是懷有心事?”

“我確是懷有心事。”酆如歸含笑道,“我的心事便是你的病情。”

姜無岐信以為真:“貧道過幾日便能痊愈了,你無須掛心。”

酆如歸卻扯開了話題:“道長,你若不曾出家做道士,可會與一女子成婚,並且生兒育女?”

姜無岐坦誠地答道:“貧道自小便出家了,卻是從未想過此事。”

“嗯。”酆如歸應了一聲,又道,“你的聲音愈加不能入耳了,你還是勿要言語了,那藥應當快好了。”

鬥室內霎時一片靜默,酆如歸聆聽著姜無岐的心跳聲,鄭重地在心中數著:一下,兩下,三下……過了不知多久,雲研端了湯藥進來,苦澀的藥味登時將逼仄的鬥室填得嚴嚴實實。

姜無岐右臂重傷,便由酆如歸接過湯藥,餵予姜無岐。

姜無岐就著酆如歸的手,飲著湯藥,又聽得雲研道:“這湯藥稍稍有些燙,你慢些用,我在其中添了一味甘草,一味紅棗,應當更為容易入口了。”

“勞煩你了。”姜無岐飲罷湯藥,而後問道,“可是出了何事?”

姜無岐應是聽見適才外頭的動靜了,才有此問,雲研並不隱瞞,據實道:“百年前,此地便有一頭惡犬,時常咬人,但從不傷人性命,此惡犬行動迅猛,去捕殺它之人皆被他咬傷了。”

酆如歸放下藥碗,奇道:“那惡犬既為惡犬,何以放過捕殺它之人?”

雲研滿心疑惑地道:“那惡犬咬人只咬一口,我從未聽過它咬過人第二口,即便被咬之人傷了它,它也只咬一口。”

“百年前的惡犬與如今的惡犬都遵循著這個習慣?”見雲研頷首,酆如歸輕笑道,“如今的惡犬不會是百年前的惡犬罷?”

說罷,他又續道:“但犬至多能活二十載,如何能活得了百餘年?”

雲研補充道:“據老人口口相傳,如今的惡犬的模樣、大小亦與百年前一致。”

酆如歸不假思索地道:“但於人而言,犬只消是同一品種,一般毛色,瞧來都差不離。”

“確實如此。”雲研又道,“不過鎮中有一傳聞道那惡犬百年前為人剝皮取肉食之,冤魂不散,故而這百年來一直在找尋吃了它的仇敵。”

話音落地,雲研收起那藥碗,道:“道長你還是好好歇息罷,我便不打擾了。”

酆如歸見雲研出去了,便又抱住了姜無岐,道:“你若不放心那惡犬,我待會兒去瞧瞧罷。”

姜無岐不應聲,而是擡手扯下了酆如歸系於脖頸的紅色綢緞,他瞧見那嫩肉又生出來了些,以指尖觸了觸,關切道:“酆如歸,疼麽?”

嫩肉當即有些發癢,酆如歸本能地欲要撥開姜無岐的手,卻被姜無岐窺見了右手手背以及尾指上的兩個水泡。

姜無岐扣住了酆如歸的右手手腕子,眉尖一蹙,一想便知:“你適才是為貧道煎藥去了麽?”

酆如歸扯謊道:“我是為了吃那油鍋裏煎的紅糖糍粑,才不慎燙傷了手。”

姜無岐問道:“紅糖糍粑好吃麽?”

“好吃。”酆如歸舔了舔唇瓣,做出一副回味的模樣,“但是我已將紅糖糍粑吃完了,忘了留你的份。”

“雲研忙於醫治病患,斷不會去煎那紅糖糍粑,這左右又無賣紅糖糍粑的點心鋪子,你是去何處吃的紅糖糍粑?”姜無岐將手緊了緊,眉眼肅然,提聲道,“酆如歸,莫要欺瞞於貧道,你之謊言漏洞百出,你圓不了。”

酆如歸無法,只得認了:“適才被那惡犬咬傷的十六人都來雲研處求診,雲研無暇,便托我去看顧湯藥,我在將武火換作文火時,伸手取了柴火出來,才將手燙傷了。”

他又垂下首,怯怯地道:“全然不疼,姜無岐,你勿要責備於我。”

“貧道責備你作甚麽?”姜無岐無奈地道,“你可有瞧見火鉗?”

“火鉗?”酆如歸出生富貴,成為酆如歸後,不是在鬼山受著那癮的折磨,便是下山用膳,鮮少自己動手,即便自己用膳,亦只是烤些野物,哪裏會識得火鉗。

姜無岐解釋道:“火鉗便是夾取柴火的器具,形似剪子。”

酆如歸細細回憶著,半晌才道:“庖廚好似是有一物形似剪子,乃是鐵制的。”

“十之八九便是火鉗了。”姜無岐瞧著那兩個水泡,心疼不已,“你去找雲研將這兩個水泡挑破罷,免得化膿。”

******

註:

武火:大火

芙蕖:荷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