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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望鄉臺·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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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無岐最末一句話一字一字俱是戳中酆如歸的軟肋,酆如歸直覺得吐息艱難,心臟生疼。

他尚是二公子時,錦衣玉食唾手可得,然,只因他斷了袖,一切猝不及防地揭去了偽裝,藏於其下的盡是虛假。

於母親而言,他不過是其鞏固地位的器具;於父親而言,他出生時天降異象,可作為助他權傾朝野的吉祥之物。

只他愚蠢至極,竟然直至被逼投湖,方才知曉真相。

是以,僥幸成為了酆如歸後,他對周遭種種皆十分防備,除卻姜無岐。

他甚少剖析自己,日日得過且過,適才姜無岐卻將他心底的不安生生地揭露了出來。

是了,縱然他而今已是修煉了千年的惡鬼,再不會受制於人,但他的魂魄卻一直被那個遭生身之父親手逼死的青年死死地束縛著。

他不安著,惶恐著,一日一日地煎熬著,甚至直至遇見姜無岐他才能偶爾得一好眠。

他之所以會心悅於姜無岐,亦許是由於他篤定姜無岐不會害他,令他十分心安的緣故罷。

但察覺到自己對姜無岐的心思後,他卻又不安了起來,他生恐姜無岐拋棄他,去與柳姑娘白首偕老。

這般矛盾之下,他只能借著與姜無岐的親近來消減些不安。

眼下,姜無岐被他壓在了身下,他只消低下首去,便能聆聽姜無岐的心跳。

但這並不足夠,在他被逼直面自己的不安後,這如何能足夠?

然而不足夠又能如何?他要如同原身般以柳姑娘的性命作要挾,逼迫姜無岐與他交合麽?

幾番交合之後,姜無岐便能守在他身側,與他再不離分麽?姜無岐怕是恨他都來不及罷。

更何況,如今姜無岐與柳姑娘尚無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他拿柳姑娘作要挾,與拿無辜的百姓作要挾並無多大差別。

姜無岐心懷慈憫,為了素不相識的無辜性命,十之八九會順從了他的心意。

但倘若如是做了,連他自己都會不恥自己的行徑。

姜無岐見酆如歸一副泫然欲淚的模樣,渾然不知自己是何處出了差錯,將酆如歸欺負至斯。

他擡起手來,小心地撫過酆如歸咽喉處的窟窿邊緣,猜測道:“傷口可是疼了?”

可酆如歸被利爪洞穿咽喉處時,不曾喊過疼,神色亦是如常,現下怎地會疼了?

他頓覺自己此言頗為多餘,張了張口,又無力以言語來安慰酆如歸,便索性伸手攬住了酆如歸的背脊,一用力,酆如歸直起的上半身旋即跌落在了他身上。

姜無岐的心跳聲登時擠滿了酆如歸的耳蝸,姜無岐的吐息亦拂在了他的額角上,皆是溫柔而妥帖,但並不足夠。

酆如歸擡眼望住姜無岐,半晌之後,才回覆了姜無岐方才的猜測:“不疼,一點都不疼。”

姜無岐問道:“既是不疼,那可是貧道方才說錯話了?”

酆如歸收斂起淚意,搖首道:“是我自苦於心,與你全不相幹。”

說罷,他撥開姜無岐附在他背脊上的手,而後從姜無岐身上下來了。

姜無岐下意識地一把扣住了酆如歸的手腕子,急切地道:“你……”

“我甚麽?”酆如歸瞥了姜無岐一眼,用力地抽出了手來。

姜無岐從床榻上翻身而下,望住了酆如歸:“你生貧道的氣了麽?”

“我生你的氣做甚麽?”酆如歸在桌案前坐下,接著點燃了桌案上的燭臺,燭光霎時大亮,他大半的身體被燭光籠罩著,餘下的則沒入了黑暗當中,一副眉眼卻是被照得分明,他神色冷淡,微微垂著眼,但落入姜無岐眼中,竟是令姜無岐恍惚覺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將要放聲痛哭。

酆如歸以指尖撥弄著跳動的燭焰,竟陡然被姜無岐擁入了懷裏。

姜無岐的心臟貼著他的後腦勺安穩地起伏著,姜無岐的手附在他心口下一寸,姜無岐略略俯下了身,吐息全然跌落在他發間。

他頓覺著吐息漫入了他的腦髓,進而竄遍全身,逼得他起了綺念。

他咬住了唇瓣,從齒縫裏擠出聲音來:“松手。”

姜無岐卻將他擁得更緊了些,關切地道:“是誰讓你受委屈了麽?”

酆如歸聞言,仰起首來,自嘲地道:“誰能讓我受委屈?左右不過是我自尋煩惱罷了,與你全不相幹。”

與你全不相幹,酆如歸一連道了兩遍與自己全不相幹,果然是自己不慎令酆如歸受委屈了罷?

姜無岐這般想著,不再執著於問出緣由,而是直接道:“酆如歸,你要貧道如何補償?”

如何補償?自然是吻我,與我雲雨,為我還俗,許諾此生永不離我分毫。

但,這些姜無岐如何能做到?

酆如歸闔了闔眼,低下首去,不答,後又轉了話題:“你認為這鬼宅之所以成為鬼宅與那老嫗、婦人可有關聯?”

姜無岐思忖著答道:“貧道以為定然有關聯。”

“那我們便去尋尋這關聯在何處罷?”酆如歸不看姜無岐半點,再次撥開姜無岐的手,一指一指,毫不遲疑。

姜無岐情急之下,以指尖掐住了酆如歸的下頜,使得酆如歸不得不擡起首來。

酆如歸一怔,低垂著雙目,拍開姜無岐的手,不耐煩地道:“姜無岐,你要做甚麽?”

姜無岐以指尖劃過酆如歸的眼尾,指尖即刻沾染了少許濕潤。

他掃過自己的指尖,嘆息著道:“你要貧道如何補償你?”

“你並無對不起我之處,談何補償?”酆如歸站起身來,用清瘦的背脊對著姜無岐,道,“走罷。”

姜無岐疾步到了酆如歸面前,攔住了其去路,覆又問道:“貧道該如何補償你,你才能歡喜些?”

“你執意要補償我麽?”酆如歸一時間心思浮動,良久之後,闔上了眼去,不管不顧地道,“吻我一下,一下就好。”

“吻?”姜無岐從未與人接過吻,亦不知該如何接吻,酆如歸的話語驚得他手足無措地怔住了,只一雙耳根灼熱得如遭火燎。

唇瓣遲遲未感受到另兩片唇瓣的靠近,酆如歸心知姜無岐必然不願意,姜無岐並未當場拂袖而去便是好的了。

他這要求實在厚顏無恥,他仗著姜無岐對他懷有同情,肆無忌憚地利用著,這同情心遲早會被他消磨殆盡。

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應當睜開雙目來,笑著與姜無岐道“我不過是與你開個玩笑,你毋庸當真”,但他的身體卻舍不得或許能得到的溫暖。

他退而求其次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道:“吻這兒,吻一下就好。”

姜無岐松了口氣,低首吻了一下酆如歸的額頭。

這個吻不含情愫,更不含欲念,一觸即去,仿若是在吻一個鬧別扭的孩童似的,但卻輕易地將酆如歸心底的不安一掃而空了,因為這是姜無岐初次吻他,即便不過是吻了下他的額頭,即便不過是在他的要求之下,勉強為之。

他對自己如此容易知足而苦笑,適才,他還想著要姜無岐與他交合才足夠,但未料想,僅僅是輕輕一吻,他便覺得心頭溢出了蜜糖來,甜得過分,較他此生用過的各種甜湯都要甜上千萬分。

——只因他心悅於姜無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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