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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都是這麽少啦_(:з」∠)_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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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在意過這個女兒,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但是上天終究又一次辜負了他。

於是他學會了不在意,或者說在他以為自己不在意之後,那個他曾經無比期待過、喜愛過、在意過的女兒終於在他以為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是她的父親的這一刻開口喚了他。

血液開始凝結,就連那暴雨雷鳴都好像弱了下來。

姜訣看著左靨,神思恍惚,幾乎就要像左靨說的那樣,停下手來。

但也終究只是幾乎。

一道驚雷閃過,驚醒了姜訣,就好像是連上天都不願看到他就此停手。

——是啊,若他就此停手,天道又哪來的理由徹底殺了他呢?

姜訣唇邊浮出一抹冷笑。

那就讓他來看看,是天滅了他,還是他逆了這個天!

不再猶豫,也沒有多話,姜訣伸手將左靨拂開,指尖點向了阿法爾斯的眉心。

在距阿法爾斯眉心一寸之處停下,姜訣道:“你可還有話要說?”

最後看了一眼左靨的方向,阿法爾斯望著姜訣,微笑起來。明明下一刻就面臨著死亡,他的笑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霾,反而像是初春的暖日般溫暖得炫目。

“抱歉,但是曜,你無法成功的。”

下一刻,血色飛濺。

*-*-*

雨已經慢慢小了起來了,就連地面那高高的積水,都已經盡數填進了那深淵之中。

左靨躺在泥濘的地面,那冰冷潮濕的觸感,幾乎要滲入骨髓。

裴夏死了……

衛源哥哥……大概也是死了吧……

就連阿法爾斯……都化作了飛灰……

一次又一次……為什麽她總是要面臨這樣的境況?

為什麽……她留不住她喜歡的人?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了,不會在這樣無力了,不會再留不住自己愛的人了……

可是她終究還是又一次失去了。

她……究竟活著有什麽意義呢?

為何她重要的人都死了,唯有她活著呢?

隱隱約約的,左靨聽到有什麽人在喚著自己。但她卻懶得理會,更懶得回應。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左靨只想閉上眼,進入徹底的沈眠。

瞧見左靨的模樣,外界的聲音似乎著急了起來,對著左靨的耳朵大聲道:“阿法爾斯還沒有死,能救他的只有你一個,你是打算看著他徹底地消亡嗎?!”

神思瞬間回到了左靨的腦海,左靨翻身坐了起來,“你說什麽?!”

話一出口,左靨才發現方才一直沖著她耳邊嚷嚷的聲音,竟然是一直跟在衛源身旁的那只灰毛狐貍。

左靨腦子裏有一瞬間的混亂——剛剛……在剛才的時候,這只狐貍去了哪兒了?為什麽它的存在感竟然會這樣地微弱,讓在場所有人都忽略了過去?!

但現在卻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一把抓起這個灰毛狐貍,左靨劈頭蓋臉道:“真的嗎?!阿法爾斯還沒有死?!我能救他?我該怎麽做?!怎麽才能救他?!這個陣法要怎麽辦?!我能做些什麽?!”

灰毛狐貍聽的頭昏腦漲,一巴掌拍開左靨的手,不耐道:“一次性問這樣多的問題,我怎麽知道要回答你哪一個?!”

看左靨被它反問得一噎,灰毛狐貍心氣頓時平覆了一些,也不願意在口舌上多浪費時間,便肅聲道:“只要你能夠拖住姜訣,陣法的事情,自然有人來管!”

左靨怔住了:“誰?”

“是我。”

在左靨驚訝中夾雜著狂喜的目光中,一只沾了些血跡的手從深淵下伸出來,按住地面,翻了上來。

“衛……衛源哥哥!!”

衛源……沒有死?!他沒有死!!

“還有我。”

緊跟在衛源身後從深淵中爬出來的,竟然是金鈴!

左靨睜大了眼,看著笑盈盈抱住衛源的手,理都懶得理她的金鈴,腦子幾乎要成為一團漿糊。

金鈴?!她是什麽時候來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望向左靨那雙通紅的眼睛,衛源不由得眼神微軟,溫聲道:“其實你不必擔憂我,我並非是不知天高地厚,自找死路之人。”

想到方才衛源對姜訣的挑釁,左靨呆呆道:“那你……是……”

“當然是別有目的。”灰毛狐貍一爪子拍上左靨的臉,不耐道:“你到底還要不要救阿法爾斯?!”

“當然!”左靨想也不想地應道,“但是我要怎麽做?!我……”左靨眼神微垂,咬了咬唇,聲音幹澀,“我又……怎麽做得到?!”

她……終究也只是半妖而已。

衛源看著黯然的左靨,上前兩步,寬厚的手掌按上了左靨的發頂,“何必自傷?你要相信,這世上若還有人能救王,那麽那人必定是你!”

左靨本以為衛源只不過是安慰她,但當她看見衛源眼中那沒有絲毫玩笑的嚴肅之意,頓時心中一跳,喃喃道:“你……你是……認真的嗎?”

衛源道:“你可明白你真正的身份?”

真正的身份?

“你難道從未想過,為何每到十九日你就會變作三尾異獸?為何在遇到王之後,你就再也不曾化作那種模樣了?”衛源神色肅然,“想來也有人告訴過你,你本是一縷魔氣,而後附身於白圓圓女兒體內,轉世投胎……但你可想過那縷魔氣從何而來?”

左靨覺得自己腦子都快要不夠用了,結巴道:“難……難道不是……”附身在姜訣身上的魔氣嗎?

好像明白了左靨的未完之言,衛源搖頭,“魔氣雖不是無緣無形,但也絕不會自生心智……除非是域外天魔,你覺得你是嗎?”

左靨搖頭。

“這便是了,你既不是域外天魔,那麽必有源可究。”衛源道,“那麽你知道,為何無論轉世多少次,無論王是什麽模樣,他都會在第一眼就愛上你嗎?”

“這是你們的約定。”

約定?

左靨感到心臟的跳動越來越慢,但腦中卻有越來越多的東西開始隨著衛源引導般的話語湧現出來。

【雖然可能會需要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

好像有什麽人在她耳畔說著,聲音溫柔而堅定,熟悉得好像伴隨過她億萬年。

【……可是無論我在什麽地方,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我都終將回到你的身邊。】

左靨抱著頭,頭痛欲裂。

【所以……到時候……你一定要第一眼就認出我……第一眼就愛上我……】

【這是我們的……約定。】

“快醒來吧,”雷聲更重,雨聲卻慢慢歇下,衛源望著天空,沈聲道,“既然王已醒來,那麽你也不該再睡下去了……”

“醒來吧!”

一道驚雷閃過,刺破天際。

巨大的黑影在左靨生後慢慢成形。

☆、吸血鬼星人與春天(完)

當阿法爾斯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浩渺的紫色。

或濃或淡,或深或淺。一團一團一簇一簇,像是絢爛怒放的花,又像是浩渺無極的宇宙。

這裏是他誕生的地方——阿法爾斯只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也是他與光之子被困了足足一千三百年的囚所。

沒錯,是“光之子”,而並非那個吞噬了“光之子”,被授予天命的“光之主”曜。

自誕生之初,不曾做過任何事、也不曾瞧見外界一眼就被迫囚禁了一千三百年是什麽樣的感覺?

會不甘嗎——外界的世界是如此壯麗而廣闊,為何他竟不能瞧見一眼?

會憤怒嗎——初誕於世間,明明什麽事都不曾做過,為何卻要承受自己不該承受之罪,被迫在這樣單調孤獨的世界之中茍延殘喘?

阿法爾斯所沒有的的這一切負面情緒,光之子都有。因為最初看到了外界世界的那個人,只有光之子。

所以在那一千三百年中,在阿法爾斯困惑而不解的目光之中,那位光之子用盡了一切的努力,嘗試了一切的辦法,只為了能夠離開這裏。因為對光之子來說,外面那個只有驚鴻一瞥的世界才是他的誕生之地,而這個孤獨單調得可怕的紫色世界,只是一個被迫居住的囚所;但對於阿法爾斯來說,這個地方卻是他所認定的家。

但不管他們究竟是如何想的,一千三百年後,籠罩在這個世界外強力的禁錮碎裂了。

——這很不可思議,對不對?分明是持續了整整一千三百年的強力得幾乎要讓光之子絕望的禁制,竟然那樣輕而易舉地碎裂了!

但事實的確如此,於是光之子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這裏,頭也不回地消失;而阿法爾斯一念之差,追著光之子的腳步踏出了這個紫色的世界,然後就再也無法返回。

在那麽多年裏,阿法爾斯曾經想過,天道對於他的惡念,是否從那一刻就已開始了?

他本無欲無求,對外界甚至連好奇都不曾有過,若禁制千萬年都沒有打開,那麽他也可以安然自在地活千年萬年,可是禁制打開了,他踏出了一步,然後就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家。於是他看著自己永遠也無法踏入的家,懷著茫然和對未知的畏懼,一步三回頭地踏入了塵世;他本不知情愛,就那樣懵懂地活下去也未嘗不好,但他卻遇上了一個教會了他一切的人,然後在他終於明白愛是什麽之後,那人卻在他面前化作齏粉,消散於虛空之中;他本不懼孤獨,但他卻踏入了塵世,看遍了聚散離合人間百態,從此開始喜聚厭離……

將欲取之 必先予之。

天道將那些他不會的、不懂的、不在意的,一點點地教會他,然後在他開始明白、開始在意、開始畏懼失去的時候,再毫不留情地奪走。

他早已習慣了失去,所以他從未想過還能再見到她,也從未想過還能再……回到這裏。

盡管他知道這件事並沒有他想象地那樣簡單。

將目光轉向了從遠處走來的艾爾薇拉,阿法爾斯嘆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艾爾薇拉的神色黯然了一下,但下一刻就再次揚起了笑臉,“雖然您已經不再記得那個約定了,但是沒光系,我記得就可以了,王。”

“……約定?”阿法爾斯怔在原地,而在腦海深處,卻有一段遙遠而模糊不清的 對話慢慢湧了上來。

【這樣吧,小薇拉,我們來做個約定吧。】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著,【如果我們再次相見……】

【就讓我陷入永恒的沈眠吧。】

“所以……”艾爾薇拉輕聲說著,臉上有著近乎夢幻的飄渺笑意,“請告訴我您的另一半靈魂在哪裏吧,王!”

*-*-*

在虛空中奔馳,分明身處半空,腳下的每一步卻像是踏在實地。狂風夾雜著暴雨擊打在她的身體上,將原本幾乎感覺不到的毛發澆了個濕透,貼在身上,分外地不舒服。

三尾巨獸用力地甩了甩頭,然後飛快地把那只被它甩飛的灰毛狐貍叼住,重新扔回自己的頭上。

灰毛狐貍氣急敗壞:“你就不能忍忍嗎?!”

左靨不耐道:“別廢話!”

——這還不是因為你總在做一些多餘的事!!!

灰毛狐貍幾乎要被左靨給氣死,但其實左靨也快要被這狐貍給氣死了——先前用那麽蠱惑的話語說只要她能夠覺醒,那麽就能夠力挽狂瀾,隨便做什麽都不在話下的是誰?!好吧最後她的確是覺醒了,不會一變化成三尾異獸的模樣就發狂,可是那傳說中的屬於上古異獸的記憶她卻是一點都沒得到!

就憑著這用起來半生不熟的力量,她能對上姜訣嗎?

開什麽玩笑!

胡扯也有個限度好嗎?!

——事實上這話是衛源說的……

躺槍的灰毛狐貍表示它十分無辜。

但現在卻不是鬥嘴的時候,心裏懷著更重要的事的灰毛狐貍沒有再理會她,而是蹲在巨獸的頭上,極目遠眺,依稀可以看到黑沈的風雨中那一抹遙不可及的幻惑的紫色光芒。

他的族人其實早就死光了——除了他之外,這世上再也沒有影狐的半分血脈了。所以事實上,姜訣開不開逆時之陣,逆不逆天,甚至是想要滅世,都與他無關。因為他是最後一個影狐,早已揣摩出天道“心意”的他自然知道他是不會死的,只要他不觸及到天道的底線。

所以他大可安穩呆在世上的一個角落,等待這場劫難過去,等待姜訣身死,然後開始真正屬於他自己的生活。

但……

想到記憶中那個一頭火色頭發,平時總是掉鏈子的人,他哼笑一聲。

“蠢貨!”

沒錯,那就是個蠢貨!

在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家夥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明明知道他是影狐一族最後的遺孤,明明知道他會帶來禍患,但在他混入驍風族被發現,帶上鐐銬淪為階下囚的時候,那個蠢貨卻指著他同驍風族的族長說“我要他”!

蠢貨。

明明知道是他主導了這一場陰謀,讓整個世界的生靈都陷入了死亡的恐懼,無論最後兩個王是否能活下來,他和收留他的驍風族都將被王的死忠屬下清算,但那個蠢貨卻依然能夠強硬地說“跟我走”!

蠢貨!

最後,竟然能說出“我是程成風”這樣的話……果然還是因為在變成人類的這些年裏腦子越發地不好使了吧?

蠢貨!!

“你是炎策。”

“也只要當好炎策就可以了。”

灰毛狐貍慢慢闔上眼,掩去眼中的淩厲。

“至於你給我的命……”

“還給你吧。”

千裏之外,被困在逆時之陣外圍苦惱地打著轉兒的炎策心中一凜,皺起了眉。

而與此同時,左靨猛地止住了腳步,如同困獸般焦慮地說道:“不對!這不對……為什麽我和那個入口的距離一點都沒有縮短?!”

灰毛狐貍睜開眼,淡淡說道,“因為那個入口已經被姜訣掌控了……除非能得到他的同意,或者殺了他,否則你永遠都沒有辦法進去。”

左靨全身一僵,咬牙道:“為什麽你先前沒有跟我說過!”

灰毛狐貍嗤笑:“我以為你早就有了‘不是姜訣死就是阿法爾斯死’的覺悟……原來你竟然是這麽天真嗎?!”

縱使心裏千回百轉,左靨嘴上還是毫不留情地冷嗤回去,“我是說你為什麽沒有早告訴我不能靠近入口這回事!”

灰毛狐貍一噎,哼哼兩聲,沒有再同左靨嗆聲。

沈默了一會兒,左靨道:“他在哪兒?”

*-*-*

姜訣在哪兒?

他在地宮——非常非常深的地宮之中。

那本是他的陵墓。

人終將有一死,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姜訣還是曜的時候,在曜登上王座還沒有多久的時候,那些敬愛他的子民曾自發地為他修建了一座陵墓,就算在知道他並非人類之後,那座陵墓也依然完成了。

姜訣其實並不記得著陵墓原本的模樣,只是依稀記得似乎非常合乎他的心意,就連當時心中的感動也已經模糊不清……但他卻記得,從那一刻開始,他真正地將自己當做了人類。

他是人類的王,世上所有的人類都是他的子民,所以他應當保護他們。

現在想來,如此可笑。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連人類都明白的事,他卻看不透,何等可笑?

姜訣揮袖,一場詭異的大風憑空揚起,將積灰一掃而空,就連誤入地宮徘徊不去的野鬼也被著場大風吹去,不知飄向何方。

姜訣細細打量這座地宮,入眼所見,是意料之中的破敗——無論這陵墓曾經是什麽模樣,這麽多年過去,若沒有破敗成了鬼蜮的模樣,那才是咄咄怪事。

沒有再對做過多感懷,甚至沒有再多看一眼,姜訣再度揮袖,夾雜著雷光的詭風洶湧而出,將那些破敗得看不出摸樣的廢墟絞成齏粉,而後裹著這些飛灰竄出了地宮。

姜訣微微張口,一抹紅芒便從口中飛竄出來,在半空中滴溜溜地飛漲,化作了拳頭大小的血色珠子——這便是鬼魄珠了。

將鬼魄珠握在手中,姜訣微微笑著,望著鬼魄珠的眼裏盡是溫柔:“再等等吧……無論是生是死,我們總是在一起的。”

隨著姜訣的話語,紫紅色的詭光從他腳下蔓延開來,而與此同時,原本已經暴露在衛源與金鈴面前的陣心猛地黯淡下去。

衛源一怔,剛露出一分訝然,他身旁的金鈴卻是臉色一變,喃喃道:“糟了!”

“陣心是假的!”

一旁的衛源聽聞,臉上卻沒有露出半分慌張,只是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詫異,道:“沒想到倒是真讓‘他’說中了。”頓了頓,衛源繼續道,“這樣看來,這裏也應該是像‘他’說的那樣,是副陣的陣心而並非假陣,之所以會黯淡下去,也只是障眼法而已。”

在一些大型陣法中,主陣的外圍必定會套上其他的一些小陣法——或許是幻陣,或許是金陣,或許是火陣,但無論套上什麽陣,一般都不會出現“副陣”。所謂的“副陣”,與主陣外圍的小陣法並非同一個意思。因為外圍小陣法只做阻敵之用,就算被破,對主陣一般也沒有什麽影響。但“副陣”卻不同。副陣的重要性僅次於主陣,雖然布下副陣可以使主陣的威力翻了數倍,但一來副陣要與主陣聯系緊密環環相扣,布置下來的難度可以說是翻了數十倍,二來若是副陣被破,主陣也會受到相當大的影響,甚至無法正常運行,所以這麽多年下來,會布置副陣的人少之又少,所以金鈴一時情急也沒有反應過來。

在聽到衛源的話之後,金鈴定睛細看,恍然道:“啊!沒錯!這的確是副陣之外的障眼法!”被一語點醒,金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衛源,眼中盡是崇拜之意。

衛源瞧見金鈴的模樣不由得失笑,道:“這也並不是我說的,不必這樣看我。”

“那是誰?”腦中思緒電轉,金鈴道,“難道是那只狐貍?”

衛源剛要點頭,一個他似乎在哪裏聽過的聲音突然從兩人身後響起,接過話來,氣急敗壞道:“狐貍?!”

“那個蠢貨現在何處?!”

左靨化作人形,在灰毛狐貍的指點下,憑著此刻暴漲的妖力,一頭撞破了姜訣的禁制,沖入地宮之中,一眼便望見在地宮盡頭的姜訣。

此時此刻,紫黑色的魔氣在姜訣周身繚繞,巨大的魔氣與妖力源源不斷地從姜訣身上湧入他腳底的紫紅色陣心。不知從何而來的風以姜訣為中心,隱隱飛旋起來,形成龍卷之勢,將姜訣的衣袍和黑發都鼓蕩起來,魔魅異常。

感到自己的禁制被人打破,姜訣擡眼望去,在看到左靨之時,周身原本流轉如意的魔氣卻不知為何一僵。

左靨仰頭,呆呆地望著半空之中的姜訣,張了張嘴,原本在心裏演練過無數遍的那番話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最後也只是含著兩分委屈,兩分的不知所措,小聲地喃喃道:“父親……”

——為什麽……

左靨想要問為什麽,但是就算不問,她也知道為了什麽。

——是為了死在她手中的白圓圓。

這一切,其實歸根到底,還是她的錯。

姜訣說得對,她不該誕生的。

可是她是否誕生,或許當初的那一縷魔氣有得選擇,白圓圓也有得選擇,但她左靨卻沒得選擇。

她早已不是那縷純粹的魔氣了,也不是單純的上古異獸的魂魄,更不是白圓圓真正的女兒。她曾經以為自己是異類,到了此時此刻卻發現她約莫連異類都算不上了。

她是左靨,是沒有上古異獸的記憶,只有著區區十七年半妖記憶的左靨。

如果早知道最後會變成這種模樣,她或許早就該死去,這樣白圓圓也不必死,那許多許多的人類和妖魔都不必死,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更沒有早知道,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進退兩難的模樣。

她知道她應該阻止姜訣,但是她卻不知道她應該用什麽身份來阻止姜訣——以占據了他女兒的異魂的身份嗎?還是以殺死了他妻子的異獸身份?

她不知道,所以她只能躊躇地站在原地,用遲疑而帶著隱約的委屈渴望的眼神看著姜訣。

而事實上,姜訣也不知道該如何。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並非是他的女兒——她是一縷魔氣異獸之魄化身,搶占了他女兒的身體的異魂而已!

但是她又是他最愛的女人拼死要保護的女兒、更是他親眼瞧見她從三歲時可愛驕傲的小女孩兒一日一日變成了現在越發像是白圓圓的少女。

她不是他的女兒,卻更甚是他的女兒。但那張相似的面容,卻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她的罪。

所以他不想承認——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他不想、更不願承認她是他的女兒。

但他卻沒有辦法徹底地忽視她,所以他來到這個地宮,只為了免除心中煩悶。

可她竟然還是追來了!

姜訣心中澀然,而就是這瞬間的走神,局勢逆轉!

腳下的陣法寸寸崩裂,發出了如同垂死之人的嘶啞的氣喘。原本運行如意的陣法瞬間逆行,無盡的魔氣向著站在陣中的姜訣毫不留情地反噬過去。

姜訣怒極向著罪魁禍首望去,只見在他身前竟不知何時蹲住一只灰毛狐貍——它十分巧妙地站在了陣心最重要的一條線路上,將所有經過這條線路的魔氣盡數吸入體內,於是陣法一寸受阻便處處受阻,終於反噬姜訣。

姜訣怒氣攻心,想要弄死這只可惡的狐貍擺脫困境,但只是剛剛擡手,就被無盡的魔氣纏繞,竟是被牢牢困住,不但是身體,竟連體內的魔氣都動彈不得。

灰毛狐貍望著姜訣,那張狐貍臉上竟露出一個陰狠的笑意來。

“你終於還是要死在我的手上,一報還一報,你說對嗎?曜?”

影狐?!

它就是影狐一族最後的餘孽!

姜訣怒目而視,但卻連開口說話都不成。

可別看灰毛狐貍此刻得意,事實上它其實也不好受。

吸收陣法的力量,本就是旁門左道,甚至只是它偶然瞥見的法門,運行本來就生澀,更何況用於這大陣!雖然它方才運氣爆棚仿佛有如神助,再加上有衛源在地面破壞副陣讓主陣力量削弱到極致,這才成功使了出來,可就算這樣,腳下這大陣的力量實在是龐大得超乎它的想象!此刻,它體內的經脈早已經被魔氣沖成碎片,能活的時間大概也不長了。

可是這樣值得。

他是兮琤,他終究沒有辜負他的族群和他的姓氏。

更何況,殺人者仁恒殺之!

無論是他兮琤,還是他姜訣,也都算是死得其所,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

斜睨著姜訣,兮琤還想要再開口嘲笑幾句,但只是一張口,混合著內臟碎片的鮮血便源源不斷地從口中湧了出來。

大限已至嗎?

擡頭望向姜訣,只見那平時高不可攀的王此刻早已白發如雪,七竅都開始湧出鮮血,異常可怖。

說來話長,但從兮琤動手到姜訣反噬,也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完全沒料到那只灰毛狐貍竟然是打著這個主意的左靨終於忍不住向前幾步,失聲道:“父親!”

被強行打斷的陣法終於不再滿足單純只反噬於兮琤和姜訣兩人,而是蔓延開去,在這個極廣闊的地宮中形成狂烈的颶風,讓整個地宮都開始崩潰。

夾雜著姜訣魔氣和雷電的颶風翻湧,將左靨遠遠推開,無數或大或小的碎石砸了下來,讓左靨艱難躲避著,卻依然不小心被一塊巨石擦過後腦。左靨眼前一陣發黑,等到再次清醒時,卻駭然發現腳下竟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仿佛通向深淵的溝壑,那只灰毛狐貍早已不知所蹤,而姜訣則是被地宮中環繞著的颶風和魔氣一步步踉蹌著拉向深淵。

“父親!”左靨失聲喊道,也不管那不斷砸下的碎石,向著姜訣撲去。

遙遙地望了左靨一眼,姜訣突然伸手,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鼓出一道勁風,不由分說地將左靨遠遠拋開。

急速向著深淵墜去,分明被死亡迫近,但姜訣心中卻慢慢放松下來。

——從一開始就不會成功。

姜訣一直明白,但……只是不甘心而已。天下人負他,他亦負天下人,但天道負他,他還沒有好好地“報答”過天道,這大概是最後的遺憾吧。

不過,無論如何……

妖力被牢牢的困在體內,時隔這麽多年,姜訣再一次體會到了失重的感覺。

望著頭頂急速遠去的地面,姜訣握緊了手中的鬼魄珠,竟笑了起來。

“無論如何……”眼前仿佛出現了白圓圓那張宜喜宜嗔的臉,姜訣恍惚地伸出手來,好像想要抱住她,“無論如何,我們總是在一起的。”

“不管是生,還是死……對嗎?圓圓?”

那個幻象微微笑了起來,伸手抱住了姜訣。恍惚間,姜訣聽到一個輕柔的聲音緩緩道:

“對。”

*-*-*

紫色的世界在腳下崩潰,艾爾薇拉驚聲道:“他竟然死了?!這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這樣就死了?!”

王的靈魂還未拼合,就連另一半靈魂都還沒有找到,姜訣竟然就死了?!

一旁的阿法爾斯卻好像早已知道,有些疲憊地睜開眼,平靜地望著幾乎崩潰的艾爾薇拉,就好像註視著胡鬧小輩的長者一般——事實上就年齡來說,的確如此。

“十分抱歉,辜負了那個約定,但是,放棄吧……”阿法爾斯溫和地說著,“其實,你真正想要做的,並不是履行那個約定吧。”

“我明白你想要見‘他’的心情,但……”阿法爾斯輕嘆,“‘阿法爾斯’永遠也不會再出現……也不會再醒來了。”

“‘他’在七年前,就已經徹底死去了。‘他’的靈魂已經再也無法拼合,所以你愛的那個‘王’……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好像是因為那隱瞞已久的事被突兀地揭開,又好像是因為這個她從未想過的答案,艾爾薇拉僵在原地,良久,澀聲道:“你說……什麽?!”

“就像你很清楚,雖然我有‘阿法爾斯’的靈魂,但我並不是‘阿法爾斯’。”阿法爾斯……不,靈魂的碎片這樣說著,聲音溫和,好像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你想要找到‘阿法爾斯’的另一半靈魂,覆活真正的暗之主,甚至你想過,如果他不愛你,那麽一起死亡也是不錯的選擇,對嗎?”

全身一顫,艾爾薇拉捂住耳朵,尖聲叫道:“胡說!胡說!!你胡說!!!”

就算是在談論著“自己”的死亡,靈魂的碎片也依然平靜安詳地微笑著:“抱歉,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因為我只想要告訴你,你愛的人,已經死了。”

雙眼含淚,艾爾薇拉哽咽著搖頭後退,“我不信!你是騙我的,你一定是騙我的!!”

靈魂的碎片輕嘆,道:“你難道不奇怪嗎?為何作為一半靈魂碎片的我已經覺醒了,你卻還是感受不到另一半碎片的動靜嗎?這很簡單……小薇拉,你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因為我已經不再是‘阿法爾斯’,甚至連靈魂都已經不存在了。”一個迥異於靈魂碎片的溫和,而是帶著說不清的魔魅聲音在這個逐漸崩潰的世界中響起,艾爾薇拉一僵,擡頭向那人望去,喃喃道,“……王?”

血色的長鐮沒入來人的體內,那個有著一張招蜂引蝶的臉的人微微笑著,溫聲道:“你錯了,小薇拉。就算是我,也不是‘阿法爾斯’。我是魔命,也是……”漂亮的眼睛彎了彎,那人笑道,“也是左毓世。”

看著那人飄渺的形態,還有他體內隱約可見的血色鐮刀,艾爾薇拉終於忍不住淚如湧泉,失聲痛哭起來。

她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她的王了……

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

她唯一愛著的人,她最愛的、卻狠心地愛著別人的王……她再也無法見到了。

她再也沒有辦法同王再說一句話,再也沒有辦法同王訴說她曾經不敢說出的愛戀……就算她背棄了族規,侮辱了她曾經引以為豪的姓氏,放棄了身為卡摩恩的自傲,也再也……再也沒有辦法見到王了……

她的王,竟然狠心將自己另一半的靈魂制成了魔器,只為了時刻陪在別人的身邊……

為什麽?

為什麽?!

明明約定好了的……明明早就同她約定好了的啊!!

“因為對我來說,她是我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女兒啊。”左毓世笑著,輕聲道。

瞧了左毓世一眼,另一個靈魂碎片……不,是裴夏含笑道:“而對我來說,她是我最愛的人。”

“所以,抱歉。”

“我必須活下去,為了我最重要的人。”

因為孤獨,所以想要死亡。

因為思念,所以想要活著。

“現在的我,想要活著——不是‘阿法爾斯’,而是裴夏。”

“所以……對不起,和你的約定……沒有辦法再實現了。”

“我不是阿法爾斯,我是裴夏。”

——吸血鬼星人的春天·完——

當阿法爾斯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浩渺的紫色。

或濃或淡,或深或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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