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都是這麽少啦_(:з」∠)_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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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掐著自己的指尖，尖銳的痛楚混合著羞愧，在心中攪拌出了苦澀難言的滋味。
這個人類是個好人。
是個很少見很少見的……最為純粹的好人。所以他拒絕不了任何人的請求……就算他明知道那個請求只不過是個謊言也同樣……無法拒絕。
而她現在做的，是利用這樣的好，利用這樣的溫柔，然後……然後……
最終，她擡起了頭，面上的表情就如同自己曾經在心中預演過千萬遍的那樣淒哀，語音憂愁，緩緩說道：“是的，請您幫幫我。”
*-*-*
目送著那只半妖遠去，左靨撇嘴，不滿地瞪著裴夏道：“你真的要去嗎？！那個半妖總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裴夏輕嘆一聲，若有所指，“大概也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吧。”
左靨再次撇嘴。
那只名為蘇芩的半妖同他們說的，是一個相當狗血而粗糙的故事。
略去那只半妖舌燦蓮花的本事，將故事攏一攏，簡括一下就是這樣的——因為小時候父母雙亡被一個人類救回了家，便因此默默暗戀著那個人類，但是奈何那個人類只是把她當做女兒，於是半妖也只能將愛戀藏在心裏。而在半妖十歲的時候，人類突然枉死，半妖傷心欲絕。但好在那個人類的轉世被幸運至極的半妖找到了，於是半妖就這樣守在高高興興地守在那個人類身邊。本來事情平靜無波十分順利，但奈何從前幾天開始，人類就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昏迷不醒，就連靈魂也不知去向，於是半妖心急如焚，想到了瀘城某個妖魔的殺神，人類的守護者——左靨。
但是對於左靨來說，她對於妖魔的確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如果半妖直接求上門，那麽很可能連理由都聽不完就直接給宰了，所以在迂回又迂回，找不到據說是左靨最好的朋友薛瑤瑤之後，就只能來“據說是關系不錯的同學”的裴夏這裏來求助。於是就出現了以上的狀況。
恩，說實話吧，左靨對於這個半妖的話還真是——一·點·都·不·信！
雖然這個故事很感人——哦，還很耳熟，總感覺似曾相識——但是左靨還真是不信。
先不說怎麽可能會那麽輕易出現靈魂離體的狀況，光是那個半妖另一半的血統，就足以讓左靨抱著80%以上的懷疑來看待。狐族的家夥都狡猾死了！就算只是有一半的血統也是一樣！身為狐族，它們的愛情向來審時度勢，從不會放任自己陷入無望的愛情。而很顯然，愛上一個壽命只不過短短數十年，能不能找到轉世純屬拼人品的人類，就正好屬於這種無望的愛情……
所以說，要左靨相信同是狐族一員的蘇芩會愛上人類？
左靨表示只微笑，不說話。
想到裴夏老好人的秉性，左靨總覺得不太爽，頓時將椅子移了移，面對著裴夏坐著，鼓著臉道：“我不要去！”
裴夏含笑頜首，“好的。”
見裴夏一口應下，左靨頓時心中警鈴大作，揚聲道：“你也不許去！！”
裴夏有些猶豫起來，左靨反而松了口氣，但下一刻又怒了——這家夥果然想要瞞著她一個人去！！
有些心虛地用指尖撓了撓連，裴夏向著左靨歉意地笑了笑，目光澄澈而柔和，讓方才還怒氣沖沖的左靨頓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
是啊……有什麽好氣的呢？
她不是早就知道他的性子了嗎？
可是……
用力咬了咬唇，左靨軟下了語調，“不要去好不好？”
不要去……求求你……
左靨用指尖按住心臟，恍然間還能聽到在那個半妖向裴夏訴說時，心中那近乎瘋狂的預兆。
不要去……
那向來時靈時不靈的直覺在瘋狂地尖聲喊叫著。
不要去！危險！！
危險……會死的。
一定……一定會死的！
就像七年前，她的父親摸著她的發頂，笑著對她說“爸爸馬上就會回來，要好好在家裏等著”的時候那樣的瘋狂的預兆。
七年前，她沒有阻止得了那個笨蛋，然後左毓世就像是她的直覺所告訴她的那樣死在了她的面前，而七年後……
用力握住了裴夏的手，左靨微微垂下了頭，指尖冰冷，聲音中流露出了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哀求，輕聲道：“不要去……”
“好不好？”
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她也不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左靨不關心那個半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也不關心若是真的那麽那個人類的死活又會如何。因為她要保護人類，是因為她最重要的父親想要保護人類。
但現在，她最重要、最愛的人，就在她的眼前。
她唯一知道的、唯一想要堅守的，只有眼前這個人類的性命。
所以……
“不要去……”
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的性命，就算是為了她，可不可以暫時放下堅持？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善良？可不可以不要去？可不可以……
不要死？
左靨擡眼望向了裴夏，從裴夏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從未見過的軟弱而泫然欲泣的臉。
裴夏怔怔地看著她，慢慢伸出手來拭去了她臉頰的淚水。張了張嘴，裴夏的神色覆雜難辨，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仍是沈寂。
良久，裴夏擡頭望向了窗外冰天雪地的世界，突然輕聲笑了起來：“好。”
名為驚喜的情緒在左靨眼底綻開，然後慢慢湧出，化作了炫目的艷麗。裴夏笑著，憐惜地將左靨額前的碎發綰到耳後，溫聲道：“小靨，你見過翡城的雪嗎？”
左靨一怔，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提到這件事。
裴夏卻沒有解釋，而是彎起了眉，溫和道：“翡城的雪，是我見過的最美的雪。比瀘城還要美。”
“那裏……其實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裴夏溫柔地笑著：“小靨，我帶你去翡城看雪吧。”
☆、喵星人與冬天（17）
作者有話要說：
BGM：Michael Jackson-speechless
作者君會說在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淚點被完爆了麽_(:з」∠)_
“我帶你去翡城看雪吧。”
裴夏這樣向左靨說著，而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就登上了去往翡城的飛機。
坐在飛機上，左靨扭頭看著側臉向她微笑的裴夏，在系上安全帶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如果一年前……不，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前，有人對她說，她會為了一個人的一句話，就這樣輕易地離開瀘城，那麽她一定會對此嗤之以鼻吧？
左靨曾經以為，她這一生大概都不會離開瀘城了……是啊，為什麽她要離開瀘城呢？為什麽她要離開那個占據了她生命中絕大部分時間的地方？沒有理由啊，不是嗎？
但是現在，她卻有了理由——為了自己最愛的人。
為什麽她會喜歡上裴夏呢？那麽突兀、卻又好像理所當然地喜歡上他？
左靨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打算去想。因為對於妖魔來說，他們從不會去想為什麽，他們只會去想怎麽做。就好像在得知自己喜歡的人是誰之後，左靨腦子裏第一個冒出來的不是“原來我竟然喜歡他”而是“怎麽讓他也喜歡我”一樣。而對於左靨來說，她又十分地幸運。
因為她喜歡的人，同時也喜歡著她。
自己喜歡的人同時也在喜歡著自己。
這是多麽幸運而又甜蜜的事？
飛機開始啟動，在失重感傳來的那一瞬間，一只溫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左靨扭頭看向窗外，但卻悄悄反握住了那只手，在裴夏看不到的角度笑彎了眼。
所以，為了這一份喜歡，她可以做很多事……
很多很多事……
黑色的誓約之鎖在心臟之處緩緩浮動，每離瀘城遠上一分，那黑色的鎖鏈便向著心臟之處緩緩收攏一分。
她曾發誓，她會守護瀘城。
她一直記得。
而被迫離開與自願離去，會引發誓約之鎖截然不同的反應。
她沒有忘記。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喜歡他。
這樣就夠了。
不知道在飛機上渡過了多久，久到左靨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之後，裴夏這才轉過頭來，仔細端詳著某個傲嬌又別扭的家夥的臉。
不同於醒時那樣鋒芒畢露，就像出鞘的寶劍一般迫的人呼吸都困難起來，睡著後的左靨，就像一只真正的貓兒一般，有種無法言喻的憨態可掬的可愛。
不過這樣的話一定是不能對她說的。
裴夏微微笑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左靨的發頂，就像摸著自家的小貓。
睡著的左靨無意識地哼哼兩聲，然後把頭撇到一邊，即使是睡著了也是一如既往的傲嬌模樣。
裴夏一怔，溫和的笑意從眼底緩緩浮了上來，但還未完全浮現就被不知名的憂慮替代，如同春日下河面上的浮冰一般消逝。
或許，在那冥冥之中，真的有命中註定那樣一說吧。
就好像在他第一眼見到她時，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並不是若有若無的似曾相識，而是久別重逢。這樣奇異的感覺甚至能讓他輕易從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中明白她的想法。
真是不可思議，不是嗎？
在他還是王的那一千兩百年之中，他從未碰見過這樣的人，但在身為人類的短短十數年……不，短短七年之中，他卻遇見了……遇見了這所謂的命中註定？
裴夏想要像平常那樣微笑，但他試了兩次便放棄了……在還未開始就已經知道了結局的現在，他又該如何笑得出來？又或許……是因為他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無私吧。
從最初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所有人類以及妖魔的面前展現出這樣的面容——溫和、寬容、體諒並原諒所有能夠原諒的人。
他可以為了遷就別人而讓自己做很多不必要的事；他可以輕易原諒那些並非罪不可恕的人，不管那些人是不是曾經傷害過他……
他是一個好人。從開始到現在，所有人都這樣對他說。
但是……
目光落在與身旁的人交握的手上，裴夏的神色沈了沈。
但是……抱歉……
只有這件事，是他無法、也不願意退讓，也絕不會放棄的。
“對不起……”裴夏緩緩收緊了握住左靨的手，澀聲道，“原諒我……最後的私心。”
*-*-*
翡城是一個離瀘城十分遙遠的城市。
它們之間間隔的，並不是一個或兩個城市，而是很多很多個國家。以至於在裴夏自己說出口之前，任憑左靨如何猜想過裴夏那一身沖天魔氣的來歷也從來沒有想到他竟然出生在這樣遙遠的一個國度裏。
就像像是裴夏說的那樣，翡城的雪很美。
不同於雪中的瀘城那樣悠然自得遺世獨立的美，雪中的翡城美得熱烈——分明是大雪紛揚的冰冷景色，卻顯出了一種奇特的宛如跳動著的紅色火焰一般激烈的美麗。也正是因為這樣，在看到翡城的第一眼，左靨就喜歡上了這個城市，她甚至覺得，以她和裴夏的性格，兩人出生的城市應該換一換才對。
偏頭瞧見左靨臉上顯而易見的高興的聲色還有那亮晶晶的眼睛，裴夏不禁笑了起來。
“它很美，對不對？”就算明知身為妖魔的左靨並不會感到多冷，但裴夏依然將外套披在左靨的肩上，仔細扣好了扣子，溫聲說道，“其實我很早以前就像帶你來看看了……”
“它很美，就像你。”
左靨怔怔地看著裴夏，紅暈一點點漫上臉頰。
含笑摸了摸左靨的發頂，裴夏拉著左靨的手，“來，我帶你看一個地方。”
牽著左靨，裴夏一路向南，走過繁華的市中心，走過喧鬧的夜市，越走越靜，越走越冷。
左靨好奇地打量著這一路上越發冰冷僻靜的景色，有心想要問問裴夏，但看著裴那上雖然微笑著卻給人以一種莫名的悲傷的神情，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默默握緊了裴夏的手。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天色開始蒙蒙亮時，裴夏終於在一片空曠荒蕪的地方停了下來。
左靨有些茫然地看著這片與荒野沒什麽兩樣的地方，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裴夏。
看著這荒蕪的雪地，裴夏緩緩道：“這裏……就是我誕生的地方。”
左靨驚疑不定地看著這樣淒涼荒蕪的雪地，道：“這裏？”
裴夏一怔，然後微笑著用手將左靨的臉溫柔地擡了起來，“不對，”裴夏指向天空，“是這裏。”
左靨訝然擡頭望去，只見那本該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竟不知在何時化作了神秘的紫色。
無數絢爛的光點布滿天空，像是星光，又像是一個個神秘的存在……就好像置身宇宙，那樣壯麗而璀璨的景色，讓左靨驚得呆在了原地。
“很美，對不對？”
裴夏輕笑了起來，喚回了左靨的神智。
“但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它更美……美到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那麽窮盡一生都無法想象出來的美……”
裴夏的目光漸漸放遠，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那樣莫名的悲傷再一次從眼底浮了上來。
左靨看著裴夏的神情，覺得心裏也湧起了說不出的難過。
抿了抿唇，左靨突然伸手，墊腳扯著裴夏的衣領，示意他低下頭來。迎上裴夏疑惑的目光，左靨別扭道：“在我心裏，它已經非常地漂亮了……我……很喜歡這裏。”
“可是……”裴夏有些遲疑。
左靨不高興地鼓了鼓臉，“笨蛋！你還不明白嗎？！”有些別扭地撇過頭，左靨嘟囔道：“如果不是你，那麽這裏再好看，跟我又有什麽關系？我喜歡這裏，是因為你！”
“因為是你帶我來到這裏，所以就算這裏什麽都沒有……甚至是火山、海底、墳墓……不管是什麽，都沒有關系！因為是你，因為是你喜歡的，所以我也會喜歡。”
“因為我最喜歡你了。”臉紅紅地瞪著裴夏，左靨道，“所以，不會再有其它的任何東西……人也好物也好……什麽都好，都比不上你！”
“對我來說，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怔怔地看著左靨，裴夏慢慢將手撫上了左靨的面頰，漆黑的眼睛裏一點點地染上了光。
終於，裴夏笑了起來，“我也是。”
“對我來說，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答應我好嗎……”
“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不管你會遇到什麽樣的人……不要忘記我……”
“不要忘記我……我愛你。”
*-*-*
【於是，有一天，他做下了一個決定。】
【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來到了人群之中，對著那些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的人類微笑。英俊的皮相和溫和的性格讓他非常順利地融入了人群。他置身於人群中，感到了由衷的歡欣。】
【在人群之中，他不再是呼風喚雨的王，但也不再是孤獨的異類。】
【不過這樣美好得就如同在夢中一般的時日，只不過持續了短短一年。】
【一年之後……】
【噩夢降臨！】
【無盡的雷火從天而降，灼熱的巖漿從地底噴湧而出……那不可思議的災難降臨了這個地方，將那個美麗得如同夢境的小鎮從這個世上抹去。】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卻沒有絲毫的力量能夠阻止。】
【他是阿法爾斯，他是黑暗之主，他自誕生之始，就帶上屬於王的冠冕。】
【但他也是黑暗，是不祥，是厄運，是詛咒，是恐懼，是不安，是悲傷。】
【他怔立在這一片連廢墟都已不見的荒蕪之處，而他最忠實的臣民再一次出現，匍匐在他腳下。】
【臣民說，‘您屬於黑暗，王。’】
【‘您當明白，所有靠近您的，和您想要靠近的，唯有死亡。因為您能帶給他們的，只有厄運與不祥。’】
【‘您註定永世孤獨。’】
☆、喵星人與冬天（18）
在那一天晚上，坐在雪地之中，依偎在裴夏的懷裏，左靨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然後，她又做了個奇怪的夢。
在那個夢裏，她看到在那棟她居住了十四年的屋子裏，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兒倔強地用手扯著男人的衣服，死死地抿著唇，不發一言。
那個男人很高，也很英俊。他的英俊，不止於長了一張時下女孩子們最愛的那種花花公子般玩世不恭的臉，更重要的是他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那股氣質。
哦，你問是什麽氣質？
其實很簡單——騷包的氣質。
有人說，性格決定臉蛋，所以，有了這麽一個“全世界人都愛我”的性格，那麽有一張“全世界人都愛我”的臉蛋大概也不足為奇了。
但是事實上，最讓人悲傷的是，這麽一個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荷爾蒙的人的隱藏性格，卻是一個悲天憫人，看到路邊棄貓都會偷偷抱回家養起來的老好人。
或許有人會覺得這個叫做傳說中的反差萌，但是作為被撿回家的第一個棄貓，某人十分悲傷。真的，她悲傷得把在她後頭撿進家裏的貓貓狗狗全都在養胖之後就轟出門外。
是的，那個女孩，就是十歲的左靨，而那個騷包得不行的男人，就是她的父親，左毓世。
也正因為這樣，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左靨的第一反應其實是以為那個叫做左毓世的家夥又將什麽東西給撿回了家。
拜托，這樣的前科不要太多好嗎？
看著那個小女孩，也就是曾經的自己臉上的神情，左靨補出了此刻的心理活動——老爸你個不幹家務活的混蛋你知道照顧那些神智沒開的貓貓狗狗要花多少時間在家務上麽摔！！
不過腦補再多，在心裏把家具店裏的桌子都掀了也沒用，那個白長了一張風流雅痞臉蛋的家夥就是要命的心軟。
——所以不用拉住那個男人的衣角了，因為那完全沒有用。
左靨在心裏默默吐槽。
但出乎預料的是，這一次，那個女孩拉住男人的理由，似乎並不是左靨所想的那樣。
猶豫再三，女孩兒終於慢慢低下頭，喃喃道：“不能……不去嗎？”
男人似乎驚訝了一下，然後漂亮的眼睛彎成了一個月牙。伸手揉亂了女孩的頭發，男人彎腰戲謔道：“怎麽？只是一會兒都這麽舍不得爸爸嗎？”
哼哼哼！誰舍不得你啊！
在一旁看著的左靨傲嬌扭開臉，又別扭了起來，只是心裏湧出了一股熟悉感……不祥的熟悉感。
完全沒有像預想中的那樣惱羞成怒地跳腳，女孩垂下了頭，聲音裏甚至隱約帶上了哭腔：“不要去……不要去，好不好？”
【不要去……好不好？】
她曾這樣對那個笨蛋說過這樣的話嗎？
左靨恍惚起來……她有說過這樣的話嗎？用這樣……陌生的、哀求的語氣？
她不知道。
聽著女孩的話，男人遲疑了一下，但終究還是笑了起來，嘆息道：“好吧。”
左靨猛地怔住了——他……說什麽？
女孩驚喜地仰起頭來，“真的？”
男人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真的。”
“不會趁著我睡著後偷偷溜出去嗎？”
男人哭笑不得，“不會。”
“真的真的不會嗎？”
男人幹脆一把將女孩抱了起來，笑道：“既然是女兒大人發話，做爸爸的，怎麽會不聽呢？”
女孩鼓起臉，伸手拽男人的耳朵，不滿地指責道：“說謊！那我說了不許帶別的人回來你怎麽沒聽我的話！！”
男人輕咳一聲，“我沒帶人……”
“貓也不許！”
男人垂死掙紮，“……只是湊巧。”
“你已經湊巧一，二，三，四……十九次了！”
男人垂頭喪氣，“我錯了……”
志得意滿地哼了一聲，女孩用小手按在男人的臉上，霸道地說道：“我討厭它們！不管是人還是貓還是狗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我都討厭！爸爸是我的！我才不要爸爸總是看著別人呢！爸爸……答應我……”
“永遠……永遠都不許丟下我！”
男人怔了怔，然後彎眼笑了起來。明明是那麽一張玩世不恭的臉，笑容卻像是月光一樣清華，“好。”
女孩和男人相視而笑，左靨也微笑著，眼淚卻毫無征兆地從眼眶湧了出來。
她記起來了……是的，她怎麽會忘呢？
這樣的場景，她怎麽會忘記呢？她早已在心中重演過百遍千遍的場景，她怎麽會忘記？
這樣地美好……美好到虛假。
是的，虛假。
這是假的。
因為事實上，在那一個晚上，她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連一句“不要走”都沒有。
所以左毓世，那個蠢材走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她一直都是這樣地軟弱而無力。
她挽留不了任何人，她親眼看著她重要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卻什麽都做不了。
但是……但是至少……
不會再有第三次了。
夢境的最後，那個男人微笑起來，不知道是向著那個女孩，還是向著她溫柔道：“小靨，你已經找到那個重要的，無論如何也想要保護的人了嗎？”
左靨怔了怔，用力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大聲說道：“是的！”
*-*-*
從夢中醒來，左靨睜開眼，在迎上裴夏含笑的眼睛後，竟有一瞬間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但下一刻，左靨就從裴夏懷中掙了出來，捧著裴夏的臉，一臉嚴肅道：“不許丟下我！”
裴夏一怔。
“也不許比我死得更早！永遠……永遠都不許！聽到沒有！”
左靨在十歲之後就已經明白，有些事，有些話，如果不說出來，可能就永遠都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語言具有力量，它能夠安撫人心。
對左靨來說，只要當時說下承諾的人懷著滿心的真誠，那麽就算它今後無法實現，它也依然是美好而值得懷念的。
所以……
“答應我。”左靨認真地看著裴夏，“好不好？”
裴夏眼中的光慢慢亮了起來，越來越盛。
突然，他伸手，將左靨擁入懷中，牢牢地抱著她，將她的臉按在自己胸前，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手卻很用力，好像要將她揉碎融入自己血肉般的用力。
“我想告訴你……小靨……”
“我想告訴你，我想陪著你走過漫長的人生，然後在道路的盡頭，即使滿頭白發你也能向我微笑；我想告訴你，我們一定會在一起，不管是什麽人什麽事，就算是生與死都沒辦法將我們分開；我想告訴你，我想要你愛著我，永遠都只愛我一個，然後將我記掛在心上，永生永世都不忘記。”
“但是……小靨……”
“我果然……”
“還是只想看到你笑的。”
“你在說什麽？”
不祥的預感湧了上來，左靨心中一慌，想要掙脫裴夏的懷抱，仔細看看他此刻的神情，但是裴夏的力道卻大得超乎她的想象，將她牢牢地摁在了懷中。
“你知道嗎，小靨……其實在來到這裏之前，我一直都在想著一件事……”
“我想要讓你永遠地記著我，永遠不會再愛上除我之外的人。”
“我知道這是錯的……我不該這麽想的……可是……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你會再愛上別人，依偎在其他人懷裏，向著他露出我曾經見過的笑容，我就覺得怎麽也沒辦法忍受……”
“你胡說些什麽！”掙不開裴夏的手，左靨氣急，“你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不是胡說……也不是胡思亂想……小靨，時間可以消磨一切……”裴夏喃喃著，自嘲道，“它可以消磨一切，也包括我。”
“可是我怎麽能忍受……我怎麽能忍受你忘了我？”
“我怎麽會忘了你！”
“是啊……你怎麽會忘了我？”裴夏苦笑著，“所以，如果我死了……你一定會哭的吧……”
“別胡說！”左靨一驚，高聲道：“你才不會死？！”
好像沒有聽到左靨的話，裴夏輕聲說道：“我想了想你哭的樣子，但只要想想，就覺得心痛得不行。小靨……我怎麽能讓你哭呢？我明明對自己說過一定會保護好你的，我怎麽可以讓你哭呢？”
“你應該一直都是笑著的，誰都不能讓你哭……就算是我。”
“所以，小靨……”
“不許說！”左靨驚慌了起來，用力掙紮起來，“我不要聽！不許說！！”
但裴夏只是將手按在左靨的肩上，魔氣湧動，左靨身形一僵，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昏迷過去。
將積雪拂去，裴夏緩緩將左靨放在略微潮濕的地面，近乎貪婪地看著她的面容。
【您當明白，所有靠近您的，和您想要靠近的，唯有死亡。因為您能帶給他們的，只有厄運與不祥。】
“……對不起……”
【您是黑暗之主，是不祥，是厄運，是詛咒，是恐懼，是不安，是悲傷。】
“我愛你。”
【您註定永世孤獨。】
是的，他怎麽會忘記？
他註定永世孤獨。
因為所有靠近他的人，註定會因死亡離他而去。
他低聲笑了起來，聲音低啞苦澀。
“我永遠愛你。”
“就算死亡也無法阻止。但……”
他將手放在她的額上，神情溫柔。
因為想要她展露笑顏，因為想要她永遠都不要再悲傷落淚。
所以就算那個笑容並不是因為他，就算她終會愛上另一個人，也……沒有關系。
因為他愛她，更甚於愛自己。
所以……
“忘了我。”
為了他命中註定的愛情。
為了他命中註定的死亡。
作者有話要說：
☆、喵星人與冬天（19）
紫色的天空一點一點地褪去了神秘絢爛的色彩，最終回歸到一片沈沈的灰白。
裴夏低下頭，慢慢攤開了手，那條出於私心一直不曾還給她的小巧的淡藍色手鏈躺在他的掌心。
“我愛你。你是我第一個，大概也會是最後一個愛的人。”
“我曾經想過很久，甚至也想過，就這樣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跟你在一起……就當做是死亡前最後的狂歡也好。”
“但是……我果然還是做不到。”
“……對不起……”
半跪在地上，裴夏小心翼翼地將手鏈系在了左靨的手腕上。
輕輕拂了拂左靨的面頰，黑色的魔氣悄無聲息地滲入了左靨的眉心。
呆怔良久，裴夏終於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
“忘了我。”
“然後……就不會難過了。”
不敢再多看一眼，裴夏閉上眼，化作一團黑色的霧氣向著東方行去，只是一眨眼間，就在空中消失不見。
但也正是因為這少看的一眼，裴夏才沒有看到，左靨左手手背上那幽幽的金光。
*-*-*
“餵……”
頭昏沈沈的，還帶著些刺痛。
好累啊……
左靨這樣想著。
“餵餵！蠢材！！”
是誰啊？吵死了！！
不過聲音好像有些耳熟……算了不管了先睡再說。
左靨不爽地翻了個身。
“啊啊啊！可惡！我真是受夠了！快給我醒來！蠢材半妖！！別逼我搖醒你吶！！”
左靨心裏怒火蹭地躥了上來——先前沒聽清楚也就算了，但現在……可惡！到底是哪個混蛋在叫她蠢材來著？！
“是誰……”左靨猛地睜眼，直起身，但還沒來得及等她怒斥那個一直在她耳畔唧唧歪歪的家夥，就因為入目所見的呆在了原地。
這……這裏……是哪兒？
陰沈沈的天空，陰沈沈的大地。
放眼望去，天與地之間竟只有黑白兩色。甚至……連她自己也是。
有些慌張地盯著自己慘白的手和烏黑的指甲，左靨猶自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她……她難道……死了？
這樣只有黑與白的地方，不是只有陰間與人間的縫隙，既無法還陽也無法投胎的孤魂野鬼才會呆的地方嗎？
一眼就看穿左靨此刻所想，從開始就被左靨無視到現在的人不滿撇嘴，道：“別看了！放心吧你還沒死呢！！”
終於註意到這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左靨狐疑地擡頭望去，然後下巴掉了下來。
“你……你……”
就像是幾個月前她最後一次見到的那樣。
青色的道袍，猶顯得有些稚嫩的面容，習慣性上挑的嘴角，還有……空蕩蕩的右手袖管。
你了個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來，對面的人的眉眼不禁帶上了幾分嘲笑的意味，“啊呀，沒想到幾個月不見，蠢材半妖你就變成了個結巴啦！”
左靨罕見地沒有第一時間跳起來反噴回去，而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用一種令金鈴全身都不自在的眼神盯著她。
被盯得有些發毛，金鈴警惕地退後了一步，“你想幹什……”
猛地撲上來，左靨伸手，掐臉，動作一氣呵成。
不可置信地瞪著左靨，金鈴一時有些發懵——WTF！誰能告訴她這是怎麽回事啊摔！
在金鈴臉上掐掐捏捏，左靨嘀咕道：“咦？是真的嗎？奇怪，難道真的是真的？”
被左靨的嘀嘀咕咕給喚醒，金鈴惱羞成怒地拍掉左靨的手，僅剩的左手恨鐵不成鋼地戳著左靨的額頭，“說你是蠢材，你就真的不能聰明一點嘛？你正經一點抓住一下重點好不好？！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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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類是個好人。
是個很少見很少見的……最為純粹的好人。所以他拒絕不了任何人的請求……就算他明知道那個請求只不過是個謊言也同樣……無法拒絕。
而她現在做的，是利用這樣的好，利用這樣的溫柔，然後……然後……
最終，她擡起了頭，面上的表情就如同自己曾經在心中預演過千萬遍的那樣淒哀，語音憂愁，緩緩說道：“是的，請您幫幫我。”
*-*-*
目送著那只半妖遠去，左靨撇嘴，不滿地瞪著裴夏道：“你真的要去嗎？！那個半妖總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裴夏輕嘆一聲，若有所指，“大概也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吧。”
左靨再次撇嘴。
那只名為蘇芩的半妖同他們說的，是一個相當狗血而粗糙的故事。
略去那只半妖舌燦蓮花的本事，將故事攏一攏，簡括一下就是這樣的——因為小時候父母雙亡被一個人類救回了家，便因此默默暗戀著那個人類，但是奈何那個人類只是把她當做女兒，於是半妖也只能將愛戀藏在心裏。而在半妖十歲的時候，人類突然枉死，半妖傷心欲絕。但好在那個人類的轉世被幸運至極的半妖找到了，於是半妖就這樣守在高高興興地守在那個人類身邊。本來事情平靜無波十分順利，但奈何從前幾天開始，人類就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昏迷不醒，就連靈魂也不知去向，於是半妖心急如焚，想到了瀘城某個妖魔的殺神，人類的守護者——左靨。
但是對於左靨來說，她對於妖魔的確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如果半妖直接求上門，那麽很可能連理由都聽不完就直接給宰了，所以在迂回又迂回，找不到據說是左靨最好的朋友薛瑤瑤之後，就只能來“據說是關系不錯的同學”的裴夏這裏來求助。於是就出現了以上的狀況。
恩，說實話吧，左靨對於這個半妖的話還真是——一·點·都·不·信！
雖然這個故事很感人——哦，還很耳熟，總感覺似曾相識——但是左靨還真是不信。
先不說怎麽可能會那麽輕易出現靈魂離體的狀況，光是那個半妖另一半的血統，就足以讓左靨抱著80%以上的懷疑來看待。狐族的家夥都狡猾死了！就算只是有一半的血統也是一樣！身為狐族，它們的愛情向來審時度勢，從不會放任自己陷入無望的愛情。而很顯然，愛上一個壽命只不過短短數十年，能不能找到轉世純屬拼人品的人類，就正好屬於這種無望的愛情……
所以說，要左靨相信同是狐族一員的蘇芩會愛上人類？
左靨表示只微笑，不說話。
想到裴夏老好人的秉性，左靨總覺得不太爽，頓時將椅子移了移，面對著裴夏坐著，鼓著臉道：“我不要去！”
裴夏含笑頜首，“好的。”
見裴夏一口應下，左靨頓時心中警鈴大作，揚聲道：“你也不許去！！”
裴夏有些猶豫起來，左靨反而松了口氣，但下一刻又怒了——這家夥果然想要瞞著她一個人去！！
有些心虛地用指尖撓了撓連，裴夏向著左靨歉意地笑了笑，目光澄澈而柔和，讓方才還怒氣沖沖的左靨頓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
是啊……有什麽好氣的呢？
她不是早就知道他的性子了嗎？
可是……
用力咬了咬唇，左靨軟下了語調，“不要去好不好？”
不要去……求求你……
左靨用指尖按住心臟，恍然間還能聽到在那個半妖向裴夏訴說時，心中那近乎瘋狂的預兆。
不要去……
那向來時靈時不靈的直覺在瘋狂地尖聲喊叫著。
不要去！危險！！
危險……會死的。
一定……一定會死的！
就像七年前，她的父親摸著她的發頂，笑著對她說“爸爸馬上就會回來，要好好在家裏等著”的時候那樣的瘋狂的預兆。
七年前，她沒有阻止得了那個笨蛋，然後左毓世就像是她的直覺所告訴她的那樣死在了她的面前，而七年後……
用力握住了裴夏的手，左靨微微垂下了頭，指尖冰冷，聲音中流露出了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哀求，輕聲道：“不要去……”
“好不好？”
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她也不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左靨不關心那個半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也不關心若是真的那麽那個人類的死活又會如何。因為她要保護人類，是因為她最重要的父親想要保護人類。
但現在，她最重要、最愛的人，就在她的眼前。
她唯一知道的、唯一想要堅守的，只有眼前這個人類的性命。
所以……
“不要去……”
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的性命，就算是為了她，可不可以暫時放下堅持？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善良？可不可以不要去？可不可以……
不要死？
左靨擡眼望向了裴夏，從裴夏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從未見過的軟弱而泫然欲泣的臉。
裴夏怔怔地看著她，慢慢伸出手來拭去了她臉頰的淚水。張了張嘴，裴夏的神色覆雜難辨，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仍是沈寂。
良久，裴夏擡頭望向了窗外冰天雪地的世界，突然輕聲笑了起來：“好。”
名為驚喜的情緒在左靨眼底綻開，然後慢慢湧出，化作了炫目的艷麗。裴夏笑著，憐惜地將左靨額前的碎發綰到耳後，溫聲道：“小靨，你見過翡城的雪嗎？”
左靨一怔，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提到這件事。
裴夏卻沒有解釋，而是彎起了眉，溫和道：“翡城的雪，是我見過的最美的雪。比瀘城還要美。”
“那裏……其實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裴夏溫柔地笑著：“小靨，我帶你去翡城看雪吧。”
☆、喵星人與冬天（17）
作者有話要說：
BGM：Michael Jackson-speechless
作者君會說在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淚點被完爆了麽_(:з」∠)_
“我帶你去翡城看雪吧。”
裴夏這樣向左靨說著，而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就登上了去往翡城的飛機。
坐在飛機上，左靨扭頭看著側臉向她微笑的裴夏，在系上安全帶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如果一年前……不，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前，有人對她說，她會為了一個人的一句話，就這樣輕易地離開瀘城，那麽她一定會對此嗤之以鼻吧？
左靨曾經以為，她這一生大概都不會離開瀘城了……是啊，為什麽她要離開瀘城呢？為什麽她要離開那個占據了她生命中絕大部分時間的地方？沒有理由啊，不是嗎？
但是現在，她卻有了理由——為了自己最愛的人。
為什麽她會喜歡上裴夏呢？那麽突兀、卻又好像理所當然地喜歡上他？
左靨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打算去想。因為對於妖魔來說，他們從不會去想為什麽，他們只會去想怎麽做。就好像在得知自己喜歡的人是誰之後，左靨腦子裏第一個冒出來的不是“原來我竟然喜歡他”而是“怎麽讓他也喜歡我”一樣。而對於左靨來說，她又十分地幸運。
因為她喜歡的人，同時也喜歡著她。
自己喜歡的人同時也在喜歡著自己。
這是多麽幸運而又甜蜜的事？
飛機開始啟動，在失重感傳來的那一瞬間，一只溫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左靨扭頭看向窗外，但卻悄悄反握住了那只手，在裴夏看不到的角度笑彎了眼。
所以，為了這一份喜歡，她可以做很多事……
很多很多事……
黑色的誓約之鎖在心臟之處緩緩浮動，每離瀘城遠上一分，那黑色的鎖鏈便向著心臟之處緩緩收攏一分。
她曾發誓，她會守護瀘城。
她一直記得。
而被迫離開與自願離去，會引發誓約之鎖截然不同的反應。
她沒有忘記。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喜歡他。
這樣就夠了。
不知道在飛機上渡過了多久，久到左靨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之後，裴夏這才轉過頭來，仔細端詳著某個傲嬌又別扭的家夥的臉。
不同於醒時那樣鋒芒畢露，就像出鞘的寶劍一般迫的人呼吸都困難起來，睡著後的左靨，就像一只真正的貓兒一般，有種無法言喻的憨態可掬的可愛。
不過這樣的話一定是不能對她說的。
裴夏微微笑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左靨的發頂，就像摸著自家的小貓。
睡著的左靨無意識地哼哼兩聲，然後把頭撇到一邊，即使是睡著了也是一如既往的傲嬌模樣。
裴夏一怔，溫和的笑意從眼底緩緩浮了上來，但還未完全浮現就被不知名的憂慮替代，如同春日下河面上的浮冰一般消逝。
或許，在那冥冥之中，真的有命中註定那樣一說吧。
就好像在他第一眼見到她時，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並不是若有若無的似曾相識，而是久別重逢。這樣奇異的感覺甚至能讓他輕易從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中明白她的想法。
真是不可思議，不是嗎？
在他還是王的那一千兩百年之中，他從未碰見過這樣的人，但在身為人類的短短十數年……不，短短七年之中，他卻遇見了……遇見了這所謂的命中註定？
裴夏想要像平常那樣微笑，但他試了兩次便放棄了……在還未開始就已經知道了結局的現在，他又該如何笑得出來？又或許……是因為他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無私吧。
從最初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所有人類以及妖魔的面前展現出這樣的面容——溫和、寬容、體諒並原諒所有能夠原諒的人。
他可以為了遷就別人而讓自己做很多不必要的事；他可以輕易原諒那些並非罪不可恕的人，不管那些人是不是曾經傷害過他……
他是一個好人。從開始到現在，所有人都這樣對他說。
但是……
目光落在與身旁的人交握的手上，裴夏的神色沈了沈。
但是……抱歉……
只有這件事，是他無法、也不願意退讓，也絕不會放棄的。
“對不起……”裴夏緩緩收緊了握住左靨的手，澀聲道，“原諒我……最後的私心。”
*-*-*
翡城是一個離瀘城十分遙遠的城市。
它們之間間隔的，並不是一個或兩個城市，而是很多很多個國家。以至於在裴夏自己說出口之前，任憑左靨如何猜想過裴夏那一身沖天魔氣的來歷也從來沒有想到他竟然出生在這樣遙遠的一個國度裏。
就像像是裴夏說的那樣，翡城的雪很美。
不同於雪中的瀘城那樣悠然自得遺世獨立的美，雪中的翡城美得熱烈——分明是大雪紛揚的冰冷景色，卻顯出了一種奇特的宛如跳動著的紅色火焰一般激烈的美麗。也正是因為這樣，在看到翡城的第一眼，左靨就喜歡上了這個城市，她甚至覺得，以她和裴夏的性格，兩人出生的城市應該換一換才對。
偏頭瞧見左靨臉上顯而易見的高興的聲色還有那亮晶晶的眼睛，裴夏不禁笑了起來。
“它很美，對不對？”就算明知身為妖魔的左靨並不會感到多冷，但裴夏依然將外套披在左靨的肩上，仔細扣好了扣子，溫聲說道，“其實我很早以前就像帶你來看看了……”
“它很美，就像你。”
左靨怔怔地看著裴夏，紅暈一點點漫上臉頰。
含笑摸了摸左靨的發頂，裴夏拉著左靨的手，“來，我帶你看一個地方。”
牽著左靨，裴夏一路向南，走過繁華的市中心，走過喧鬧的夜市，越走越靜，越走越冷。
左靨好奇地打量著這一路上越發冰冷僻靜的景色，有心想要問問裴夏，但看著裴那上雖然微笑著卻給人以一種莫名的悲傷的神情，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默默握緊了裴夏的手。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天色開始蒙蒙亮時，裴夏終於在一片空曠荒蕪的地方停了下來。
左靨有些茫然地看著這片與荒野沒什麽兩樣的地方，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裴夏。
看著這荒蕪的雪地，裴夏緩緩道：“這裏……就是我誕生的地方。”
左靨驚疑不定地看著這樣淒涼荒蕪的雪地，道：“這裏？”
裴夏一怔，然後微笑著用手將左靨的臉溫柔地擡了起來，“不對，”裴夏指向天空，“是這裏。”
左靨訝然擡頭望去，只見那本該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竟不知在何時化作了神秘的紫色。
無數絢爛的光點布滿天空，像是星光，又像是一個個神秘的存在……就好像置身宇宙，那樣壯麗而璀璨的景色，讓左靨驚得呆在了原地。
“很美，對不對？”
裴夏輕笑了起來，喚回了左靨的神智。
“但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它更美……美到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那麽窮盡一生都無法想象出來的美……”
裴夏的目光漸漸放遠，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那樣莫名的悲傷再一次從眼底浮了上來。
左靨看著裴夏的神情，覺得心裏也湧起了說不出的難過。
抿了抿唇，左靨突然伸手，墊腳扯著裴夏的衣領，示意他低下頭來。迎上裴夏疑惑的目光，左靨別扭道：“在我心裏，它已經非常地漂亮了……我……很喜歡這裏。”
“可是……”裴夏有些遲疑。
左靨不高興地鼓了鼓臉，“笨蛋！你還不明白嗎？！”有些別扭地撇過頭，左靨嘟囔道：“如果不是你，那麽這裏再好看，跟我又有什麽關系？我喜歡這裏，是因為你！”
“因為是你帶我來到這裏，所以就算這裏什麽都沒有……甚至是火山、海底、墳墓……不管是什麽，都沒有關系！因為是你，因為是你喜歡的，所以我也會喜歡。”
“因為我最喜歡你了。”臉紅紅地瞪著裴夏，左靨道，“所以，不會再有其它的任何東西……人也好物也好……什麽都好，都比不上你！”
“對我來說，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怔怔地看著左靨，裴夏慢慢將手撫上了左靨的面頰，漆黑的眼睛裏一點點地染上了光。
終於，裴夏笑了起來，“我也是。”
“對我來說，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答應我好嗎……”
“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不管你會遇到什麽樣的人……不要忘記我……”
“不要忘記我……我愛你。”
*-*-*
【於是，有一天，他做下了一個決定。】
【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來到了人群之中，對著那些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的人類微笑。英俊的皮相和溫和的性格讓他非常順利地融入了人群。他置身於人群中，感到了由衷的歡欣。】
【在人群之中，他不再是呼風喚雨的王，但也不再是孤獨的異類。】
【不過這樣美好得就如同在夢中一般的時日，只不過持續了短短一年。】
【一年之後……】
【噩夢降臨！】
【無盡的雷火從天而降，灼熱的巖漿從地底噴湧而出……那不可思議的災難降臨了這個地方，將那個美麗得如同夢境的小鎮從這個世上抹去。】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卻沒有絲毫的力量能夠阻止。】
【他是阿法爾斯，他是黑暗之主，他自誕生之始，就帶上屬於王的冠冕。】
【但他也是黑暗，是不祥，是厄運，是詛咒，是恐懼，是不安，是悲傷。】
【他怔立在這一片連廢墟都已不見的荒蕪之處，而他最忠實的臣民再一次出現，匍匐在他腳下。】
【臣民說，‘您屬於黑暗，王。’】
【‘您當明白，所有靠近您的，和您想要靠近的，唯有死亡。因為您能帶給他們的，只有厄運與不祥。’】
【‘您註定永世孤獨。’】
☆、喵星人與冬天（18）
在那一天晚上，坐在雪地之中，依偎在裴夏的懷裏，左靨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然後，她又做了個奇怪的夢。
在那個夢裏，她看到在那棟她居住了十四年的屋子裏，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兒倔強地用手扯著男人的衣服，死死地抿著唇，不發一言。
那個男人很高，也很英俊。他的英俊，不止於長了一張時下女孩子們最愛的那種花花公子般玩世不恭的臉，更重要的是他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那股氣質。
哦，你問是什麽氣質？
其實很簡單——騷包的氣質。
有人說，性格決定臉蛋，所以，有了這麽一個“全世界人都愛我”的性格，那麽有一張“全世界人都愛我”的臉蛋大概也不足為奇了。
但是事實上，最讓人悲傷的是，這麽一個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荷爾蒙的人的隱藏性格，卻是一個悲天憫人，看到路邊棄貓都會偷偷抱回家養起來的老好人。
或許有人會覺得這個叫做傳說中的反差萌，但是作為被撿回家的第一個棄貓，某人十分悲傷。真的，她悲傷得把在她後頭撿進家裏的貓貓狗狗全都在養胖之後就轟出門外。
是的，那個女孩，就是十歲的左靨，而那個騷包得不行的男人，就是她的父親，左毓世。
也正因為這樣，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左靨的第一反應其實是以為那個叫做左毓世的家夥又將什麽東西給撿回了家。
拜托，這樣的前科不要太多好嗎？
看著那個小女孩，也就是曾經的自己臉上的神情，左靨補出了此刻的心理活動——老爸你個不幹家務活的混蛋你知道照顧那些神智沒開的貓貓狗狗要花多少時間在家務上麽摔！！
不過腦補再多，在心裏把家具店裏的桌子都掀了也沒用，那個白長了一張風流雅痞臉蛋的家夥就是要命的心軟。
——所以不用拉住那個男人的衣角了，因為那完全沒有用。
左靨在心裏默默吐槽。
但出乎預料的是，這一次，那個女孩拉住男人的理由，似乎並不是左靨所想的那樣。
猶豫再三，女孩兒終於慢慢低下頭，喃喃道：“不能……不去嗎？”
男人似乎驚訝了一下，然後漂亮的眼睛彎成了一個月牙。伸手揉亂了女孩的頭發，男人彎腰戲謔道：“怎麽？只是一會兒都這麽舍不得爸爸嗎？”
哼哼哼！誰舍不得你啊！
在一旁看著的左靨傲嬌扭開臉，又別扭了起來，只是心裏湧出了一股熟悉感……不祥的熟悉感。
完全沒有像預想中的那樣惱羞成怒地跳腳，女孩垂下了頭，聲音裏甚至隱約帶上了哭腔：“不要去……不要去，好不好？”
【不要去……好不好？】
她曾這樣對那個笨蛋說過這樣的話嗎？
左靨恍惚起來……她有說過這樣的話嗎？用這樣……陌生的、哀求的語氣？
她不知道。
聽著女孩的話，男人遲疑了一下，但終究還是笑了起來，嘆息道：“好吧。”
左靨猛地怔住了——他……說什麽？
女孩驚喜地仰起頭來，“真的？”
男人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真的。”
“不會趁著我睡著後偷偷溜出去嗎？”
男人哭笑不得，“不會。”
“真的真的不會嗎？”
男人幹脆一把將女孩抱了起來，笑道：“既然是女兒大人發話，做爸爸的，怎麽會不聽呢？”
女孩鼓起臉，伸手拽男人的耳朵，不滿地指責道：“說謊！那我說了不許帶別的人回來你怎麽沒聽我的話！！”
男人輕咳一聲，“我沒帶人……”
“貓也不許！”
男人垂死掙紮，“……只是湊巧。”
“你已經湊巧一，二，三，四……十九次了！”
男人垂頭喪氣，“我錯了……”
志得意滿地哼了一聲，女孩用小手按在男人的臉上，霸道地說道：“我討厭它們！不管是人還是貓還是狗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我都討厭！爸爸是我的！我才不要爸爸總是看著別人呢！爸爸……答應我……”
“永遠……永遠都不許丟下我！”
男人怔了怔，然後彎眼笑了起來。明明是那麽一張玩世不恭的臉，笑容卻像是月光一樣清華，“好。”
女孩和男人相視而笑，左靨也微笑著，眼淚卻毫無征兆地從眼眶湧了出來。
她記起來了……是的，她怎麽會忘呢？
這樣的場景，她怎麽會忘記呢？她早已在心中重演過百遍千遍的場景，她怎麽會忘記？
這樣地美好……美好到虛假。
是的，虛假。
這是假的。
因為事實上，在那一個晚上，她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連一句“不要走”都沒有。
所以左毓世，那個蠢材走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她一直都是這樣地軟弱而無力。
她挽留不了任何人，她親眼看著她重要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卻什麽都做不了。
但是……但是至少……
不會再有第三次了。
夢境的最後，那個男人微笑起來，不知道是向著那個女孩，還是向著她溫柔道：“小靨，你已經找到那個重要的，無論如何也想要保護的人了嗎？”
左靨怔了怔，用力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大聲說道：“是的！”
*-*-*
從夢中醒來，左靨睜開眼，在迎上裴夏含笑的眼睛後，竟有一瞬間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但下一刻，左靨就從裴夏懷中掙了出來，捧著裴夏的臉，一臉嚴肅道：“不許丟下我！”
裴夏一怔。
“也不許比我死得更早！永遠……永遠都不許！聽到沒有！”
左靨在十歲之後就已經明白，有些事，有些話，如果不說出來，可能就永遠都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語言具有力量，它能夠安撫人心。
對左靨來說，只要當時說下承諾的人懷著滿心的真誠，那麽就算它今後無法實現，它也依然是美好而值得懷念的。
所以……
“答應我。”左靨認真地看著裴夏，“好不好？”
裴夏眼中的光慢慢亮了起來，越來越盛。
突然，他伸手，將左靨擁入懷中，牢牢地抱著她，將她的臉按在自己胸前，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手卻很用力，好像要將她揉碎融入自己血肉般的用力。
“我想告訴你……小靨……”
“我想告訴你，我想陪著你走過漫長的人生，然後在道路的盡頭，即使滿頭白發你也能向我微笑；我想告訴你，我們一定會在一起，不管是什麽人什麽事，就算是生與死都沒辦法將我們分開；我想告訴你，我想要你愛著我，永遠都只愛我一個，然後將我記掛在心上，永生永世都不忘記。”
“但是……小靨……”
“我果然……”
“還是只想看到你笑的。”
“你在說什麽？”
不祥的預感湧了上來，左靨心中一慌，想要掙脫裴夏的懷抱，仔細看看他此刻的神情，但是裴夏的力道卻大得超乎她的想象，將她牢牢地摁在了懷中。
“你知道嗎，小靨……其實在來到這裏之前，我一直都在想著一件事……”
“我想要讓你永遠地記著我，永遠不會再愛上除我之外的人。”
“我知道這是錯的……我不該這麽想的……可是……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你會再愛上別人，依偎在其他人懷裏，向著他露出我曾經見過的笑容，我就覺得怎麽也沒辦法忍受……”
“你胡說些什麽！”掙不開裴夏的手，左靨氣急，“你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不是胡說……也不是胡思亂想……小靨，時間可以消磨一切……”裴夏喃喃著，自嘲道，“它可以消磨一切，也包括我。”
“可是我怎麽能忍受……我怎麽能忍受你忘了我？”
“我怎麽會忘了你！”
“是啊……你怎麽會忘了我？”裴夏苦笑著，“所以，如果我死了……你一定會哭的吧……”
“別胡說！”左靨一驚，高聲道：“你才不會死？！”
好像沒有聽到左靨的話，裴夏輕聲說道：“我想了想你哭的樣子，但只要想想，就覺得心痛得不行。小靨……我怎麽能讓你哭呢？我明明對自己說過一定會保護好你的，我怎麽可以讓你哭呢？”
“你應該一直都是笑著的，誰都不能讓你哭……就算是我。”
“所以，小靨……”
“不許說！”左靨驚慌了起來，用力掙紮起來，“我不要聽！不許說！！”
但裴夏只是將手按在左靨的肩上，魔氣湧動，左靨身形一僵，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昏迷過去。
將積雪拂去，裴夏緩緩將左靨放在略微潮濕的地面，近乎貪婪地看著她的面容。
【您當明白，所有靠近您的，和您想要靠近的，唯有死亡。因為您能帶給他們的，只有厄運與不祥。】
“……對不起……”
【您是黑暗之主，是不祥，是厄運，是詛咒，是恐懼，是不安，是悲傷。】
“我愛你。”
【您註定永世孤獨。】
是的，他怎麽會忘記？
他註定永世孤獨。
因為所有靠近他的人，註定會因死亡離他而去。
他低聲笑了起來，聲音低啞苦澀。
“我永遠愛你。”
“就算死亡也無法阻止。但……”
他將手放在她的額上，神情溫柔。
因為想要她展露笑顏，因為想要她永遠都不要再悲傷落淚。
所以就算那個笑容並不是因為他，就算她終會愛上另一個人，也……沒有關系。
因為他愛她，更甚於愛自己。
所以……
“忘了我。”
為了他命中註定的愛情。
為了他命中註定的死亡。
作者有話要說：
☆、喵星人與冬天（19）
紫色的天空一點一點地褪去了神秘絢爛的色彩，最終回歸到一片沈沈的灰白。
裴夏低下頭，慢慢攤開了手，那條出於私心一直不曾還給她的小巧的淡藍色手鏈躺在他的掌心。
“我愛你。你是我第一個，大概也會是最後一個愛的人。”
“我曾經想過很久，甚至也想過，就這樣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跟你在一起……就當做是死亡前最後的狂歡也好。”
“但是……我果然還是做不到。”
“……對不起……”
半跪在地上，裴夏小心翼翼地將手鏈系在了左靨的手腕上。
輕輕拂了拂左靨的面頰，黑色的魔氣悄無聲息地滲入了左靨的眉心。
呆怔良久，裴夏終於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
“忘了我。”
“然後……就不會難過了。”
不敢再多看一眼，裴夏閉上眼，化作一團黑色的霧氣向著東方行去，只是一眨眼間，就在空中消失不見。
但也正是因為這少看的一眼，裴夏才沒有看到，左靨左手手背上那幽幽的金光。
*-*-*
“餵……”
頭昏沈沈的，還帶著些刺痛。
好累啊……
左靨這樣想著。
“餵餵！蠢材！！”
是誰啊？吵死了！！
不過聲音好像有些耳熟……算了不管了先睡再說。
左靨不爽地翻了個身。
“啊啊啊！可惡！我真是受夠了！快給我醒來！蠢材半妖！！別逼我搖醒你吶！！”
左靨心裏怒火蹭地躥了上來——先前沒聽清楚也就算了，但現在……可惡！到底是哪個混蛋在叫她蠢材來著？！
“是誰……”左靨猛地睜眼，直起身，但還沒來得及等她怒斥那個一直在她耳畔唧唧歪歪的家夥，就因為入目所見的呆在了原地。
這……這裏……是哪兒？
陰沈沈的天空，陰沈沈的大地。
放眼望去，天與地之間竟只有黑白兩色。甚至……連她自己也是。
有些慌張地盯著自己慘白的手和烏黑的指甲，左靨猶自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她……她難道……死了？
這樣只有黑與白的地方，不是只有陰間與人間的縫隙，既無法還陽也無法投胎的孤魂野鬼才會呆的地方嗎？
一眼就看穿左靨此刻所想，從開始就被左靨無視到現在的人不滿撇嘴，道：“別看了！放心吧你還沒死呢！！”
終於註意到這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左靨狐疑地擡頭望去，然後下巴掉了下來。
“你……你……”
就像是幾個月前她最後一次見到的那樣。
青色的道袍，猶顯得有些稚嫩的面容，習慣性上挑的嘴角，還有……空蕩蕩的右手袖管。
你了個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來，對面的人的眉眼不禁帶上了幾分嘲笑的意味，“啊呀，沒想到幾個月不見，蠢材半妖你就變成了個結巴啦！”
左靨罕見地沒有第一時間跳起來反噴回去，而是呆呆地坐在原地，用一種令金鈴全身都不自在的眼神盯著她。
被盯得有些發毛，金鈴警惕地退後了一步，“你想幹什……”
猛地撲上來，左靨伸手，掐臉，動作一氣呵成。
不可置信地瞪著左靨，金鈴一時有些發懵——WTF！誰能告訴她這是怎麽回事啊摔！
在金鈴臉上掐掐捏捏，左靨嘀咕道：“咦？是真的嗎？奇怪，難道真的是真的？”
被左靨的嘀嘀咕咕給喚醒，金鈴惱羞成怒地拍掉左靨的手，僅剩的左手恨鐵不成鋼地戳著左靨的額頭，“說你是蠢材，你就真的不能聰明一點嘛？你正經一點抓住一下重點好不好？！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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