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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
山呼海嘯般的轟鳴聲滾滾而來，左靨臉色一變，用力撞破了離自己最近的那面墻，從六十多米的高空一躍而下。
就在左靨從那棟公寓跳出的那一瞬間，金色的鎖鏈自上而下，狠狠地抽打在了那棟公寓的天臺上。鋼筋水泥的大樓在金色鎖鏈下發出了巨大的哀鳴，在左靨身後一點點崩裂坍塌。
左靨回頭看了看那棟公寓，抿了抿唇。
也好在這個公寓建成的時間並不長，住戶還沒有開始搬入，不然只憑這一下，就不知道該有多少人死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無聲地落在地面，左靨飛速向著金鈴的方向前進，而此時，那在天空中飛舞的巨大鎖鏈似乎也發現了她，化作一道金色的閃電，就如同狩獵獵物的蛇一般，兇狠地撲擊下來。
前進的身形猛地一頓，左靨矮身，金色的鎖鏈擦過頭皮，擊打在前方的地面上，飛濺的碎石毫不留情地砸在左靨的身上。
鋼鐵叢林遮擋住了左靨的視線，金鈴在那片叢林後大笑著，高聲道：“你還不明白嗎？左靨！”
左靨神色冷凝。
“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死；第二——開啟你的那件上古魔器！”
聽著金鈴的話，左靨妥協般地閉眼，終於明白若她還是不肯開啟那個血色長鐮的真正模樣的話，她是絕對無法靠近金鈴的。
可是她卻的確在猶豫，因為這個名為“魔命”的血色長鐮，並不是她此刻能夠駕馭得了的，也就是說，只要她一開啟，那麽……
那麽就……
再也無法挽回了……
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
左靨咬牙，猛地握緊了手中的血色長鐮。
巨大的長鐮在左靨手中猛然碎裂，血色的碎片在半空詭異地一滯，然後繞著左靨飛速旋轉起來，附在左靨的皮膚上，瞬間化作無盡的血色火焰，熊熊燃燒起來，鼓蕩起左靨本身的黑色妖火，將半面天空都映成了沈黯詭異的色調。
源源不斷的力量湧了上來，讓左靨感覺似乎連天與地都在註視著她，回應著她的呼喚，就好像無所不能！這樣的感覺太過美好，只要嘗過一次，就不會再舍得放棄……這也是“魔命”被稱作魔器的原因。
但左靨卻很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些所謂的力量，不過是透支生命換來的罷了。
等價交換，公平至極。
想來金鈴的感覺也應該和她相差不多。
將手按在地面，左靨指尖一點，地面應聲碎裂，而她則是輕輕地飄了起來。
站在高空，也直到這個時候，左靨才終於看清了金鈴現在的模樣，臉色一變，失聲道：“你……”
巨大的金色鎖鏈在空中飛舞著，而這道鎖鏈的盡頭，則是金鈴原本系著金色鈴鐺的右手的位置。
金鈴她……從那件法器那裏換來了力量，而代價，是她的右手！
迎上左靨的目光，金鈴竟然微微笑了起來。
“為什麽……”左靨只覺得無數的情緒都堆積在了胸口，但卻偏偏無處發洩。
“你為什麽要打開修羅之門？你到底是為什麽寧可不要自己的手也要打開修羅之門？！”
金鈴眼睛彎了起來，變成了漂亮的月牙，聲音裏盡是歡快，“又何止是手呢？”
左靨一怔，“什麽？”
“只要能夠打開修羅之門，又何止是手呢？連命我都可以換出去啊~！”臉上笑容猛地一斂，“所以，阻攔我的……”
“都給我去死吧！”
*-*-*
眼前的這個家夥，對不可能是人類！
狼狽矮身躲過裴夏的一拳，陳風飛速後退，但又在一瞬間被追上，那夾雜著古怪的能量的拳頭竟然無視了他已經是鬼魂的事實，重重打在了他的左臉上，把他打飛出去。
無形的力量竄到了他的魂魄內，四處流竄著，所經過的地方就像是刀割一般，痛得陳風幾乎就要痛呼出聲。
那個家夥……不但是力量、速度、恢覆力到達了一個恐怖的境地，更重要的是……
他身上的那股能量！
憑著那種古怪的能量，那個叫做裴夏的家夥現在竟然能夠打中身為鬼魂的他，而不再是他單方面的毆打了……
可惡！！
陳風捂著左臉狼狽地站了起來，憤恨地註視著那個叫做裴夏的人類……
人類？！
呸！如果那個裴夏是人類他就跟著他姓！
“你到底是誰？！”陳風怒道。
裴夏一怔，似乎對陳風的問題很是不解。
而一旁早已經目瞪口呆的程成風則是對陳風表示非常理解——雖然程成風現在只是斷斷續續地接受了一部分記憶，看不出裴夏到底是什麽族，但總之那家夥絕對不是人類！
絕·對·不·是！
困惑地搖了搖頭，裴夏嚴肅道：“你還要打嗎？”
陳風默了默。
——這是被鄙視了嗎？
次奧，那個上一刻還被他揍得快死的家夥這一刻就開始鄙視他了？！
黑著臉站了起來，陳風猙獰著一張臉，“打！”
“誒？怎麽突然生氣了的樣子？”裴夏一呆，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陳風的拳頭就已經近在眼前。裴夏眼神一凝，不退反進，竟也是一拳迎了上去。
無形的能量波紋以兩人的拳頭為中心散開，而裴夏身上那古怪的能量在此刻越發明顯，就連一旁本來只是裝死的西裝男都忍不住擡頭，盯著裴夏。
“這樣的能量和反應……”西裝男默默地想著，“原來那個傳聞，竟然是真的嗎？背棄光明的‘光之子’與背棄黑暗的‘暗之子’……這種討人厭的預言竟然也應驗了啊……”
能量的對撞越發激烈，終於，裴夏身上的能量更勝一籌，陳風收勢不住，踉蹌著後退幾步，身形越發飄渺，好像隨時都會散去。
也正是因為陳風的身形飄渺了起來，裴夏這才看到在陳風心臟的位置，有一抹刺眼的血色。
——只要破壞了那個血色的東西，腳下古怪的陣就會停下來了。
只是一眼，裴夏腦子裏就蹦出了這個想法。
現在的他完全有能力消滅這個叫做陳風的鬼魂，也有能力將那個血色的東西湮滅。
但他卻猶豫了。
而此時此刻，那個叫做陳風的鬼魂似乎完全放棄了抵抗的模樣，盤腿坐在地面上，原本就虛幻的身形一陣陣波動，好像下一刻就會散去。
“你贏了。”
陳風幹脆地說著，冷笑著，“願賭服輸，只要殺了我，這個陣自然就停下來了。”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的心臟，陳風冷道，“想來你們也看到了，就是這個位置，照著這裏，打下去，你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頓了頓，陳風勾起一抹譏嘲般的笑容，加上了一句，“……大概。”
裴夏越發猶豫了起來。
陳風皺眉看他，冷嘲熱諷道：“哦？怎麽？事到臨頭你又心軟了？！呵！你可別忘了，如果你不殺我，那麽等到這個修羅之門打開，這百裏之內死的人，可都是算做是間接被你害死的！你的善良，也就到這種程度了嗎？！”
裴夏皺眉，但卻不知道為什麽依然沒有說話。
場面沈默了一會兒，程成風一點點站起來，嘶啞著聲音：“我來！”
陳風再度譏嘲地笑了起來。
一步步走到了陳風的面前，程成風幹澀道：“是我……殺了你的，那麽……也讓我，來了結這件事……”
“等等！”
突然向前一步，裴夏按住了程成風的手。
陳風冷眼看著。
原本心情就相當差的程成風頓時暴怒了起來，吼道：“你又要幹什麽？！”
“冷靜點！”裴夏神色不變，“再等等！”
“等什麽等？！你……”
看著程成風情緒似乎有些失控，裴夏幹脆給了程成風肚子一拳，暴力地讓程成風“冷靜下來”。
扯著程成風的衣領，裴夏認真道，“你冷靜點！我們還有時間！”
“不要急著下決定，我們一定會找到更好的辦法的！”
驚詫地看著裴夏，程成風雖然感到自己在見到陳風後一直不太穩定情緒似乎真的被安撫下來，但他卻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裴夏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暴力了？
陳風默默地看著，直到程成風的確已經冷靜下來之後，才突然笑出了聲。他撇過頭，看著遠方，喃喃道：“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的嗎？”
裴夏聽到，頓時看向了陳風：“是的！”
“一定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的！”
陳風嗤笑一聲，“貪心的人往往都沒有好下場的！”
“如果想要挽救更多的人也算是貪心的話……”裴夏微微笑了起來，“那麽我心甘情願。”
陳風的眼神動了動，轉了回來，緩緩道：“連對敵人都這樣心軟，你到底該有多麽愚蠢？”
裴夏笑道：“可是你不是敵人啊。”
陳風一怔。
“我的直覺從來沒有錯。”裴夏微笑道，“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是敵人！”
“可笑的直覺！”
“而且，在最開始的時候，如果你想殺我，我早就死了，不是嗎？可是你沒有啊。”裴夏註視著陳風，黑色的眼睛純粹而透徹，“你沒有惡意，你不想殺人！你不是一個惡人！”
沈默了一會兒，陳風撇頭。
“我果然還是討厭你這樣的人。”
良久，陳風冷哼一聲，突然伸手，整個手掌沒入胸膛，抓住了那團血色的微光，然後竟就這樣生生地拉了出來。
在血光離體的那一瞬間，陳風原本就有些虛無的身影頓時成了一團淡淡的影子，只能模糊地看到面容，就像是陽光下的倒影一般，就連那抹血色的微光也在離體的瞬間從他手掌穿過，落在了地面上。
程成風神色一緊，不由得喊出聲，“餵！”
有些惆悵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影，陳風突然一笑：“願賭服輸，我心服口服！”
轉身離去，陳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微微偏頭，道：“雖然不是很想告訴你，但是我的死，其實跟你沒有關系……你不欠我什麽。”
程成風一怔，“什……什麽？”
“真是蠢死了的表情。”陳風嗤笑一聲，就這樣化作一團輕煙，慢慢飄遠，“看在你那蠢死了的表情上，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了……那一天晚上，你是不是覺得情緒激動過頭了？算了我竟然還指望你那個腦子能想明白……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那天晚上，是我慫恿你往‘我’身上敲了一棍子，為什麽？哼！你不用管了！”
“塵歸塵……呵呵……土歸土……”
陳風飄然遠去，而程成風則是呆立在原地，臉上的表情也就像陳風所說的那樣瞧起來“蠢死了”。
有些擔憂地看了程成風一眼，裴夏收回目光，上前兩步，想要拾起那個血色的微光。
在指尖觸碰到血光的瞬間，那血色的光芒卻好像碰到了什麽驚懼的東西，尖叫了一聲，消散在了空氣中。
裴夏：“……”
郁悶地看了看指尖，裴夏有些納悶。
——他有那麽可怕嗎？
血色的大陣在那個光點消失的瞬間分崩離析，在短短三秒間就消失不見。
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在遠處，一棟破舊的寫字樓的下方，陳風站在了昏迷不醒的薛瑤瑤面前，再次對上了黑色大鳥那雙眼睛。
“所以我才說，我最討厭這種老好人了。”
陳風扯起一抹微弱的笑意，看了看薛瑤瑤，手指動了動，但卻還是忍了下來。
“兩年的照顧……很感謝你，雖然你並不是因為我。”
自嘲地笑了笑，陳風輕聲道：“真是不爽啊……明明那個家夥現在只不過是只鳥而已，為什麽你還是不肯放下他呢？只要你放下他，我就……我就……呵，我好像也不能做什麽。”
“再見……”
“瑤瑤……”
*-*-*
當開啟修羅之門的大陣崩裂，天上的漩渦消失不見，金鈴是第一個感受到的。
金鈴臉色大變，連左靨都無法顧上，轉身就想要向湖心公園的方向跑去，但左靨又怎麽可能讓金鈴得逞。
趁著金鈴不被，左靨撲上去，死死勒住金鈴的脖子，大聲道：“你放棄吧！”
金鈴暴怒掙紮道：“滾開！”
左靨本以為兩人如此近，金鈴必定不敢再次攻擊，但卻沒想到金色的鎖鏈再次飛揚起來，毫不留情地向兩人打下，看那模樣，竟好像連自己的生死也不放在心上。
左靨一驚，想要退開，但卻在松手的那一瞬間，又更緊地抓住了金鈴。
金色鎖鏈以一種恐怖的姿態砸在左靨的背上，左靨嘔出一口黑血，巨大的痛楚幾乎讓她全身都麻木了，但盡管如此，左靨依然不肯放開金鈴。
也就是這一下子的耽擱，湖心公園處的漩渦徹底消失不見。
就像是所有的信念都在此刻崩塌，金色的鎖鏈轟然落在地面，金鈴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軟軟地跪坐在了地上，然後卻突然笑了起來。
左靨一驚，驚疑不定地看著金鈴。
“你剛剛，為什麽不放手呢？”笑聲慢慢地歇了下來，金鈴扭過頭，向身後的左靨說道，“如果你放手了，我大概就會直接死在剛剛那一下了，不正是合了你的心意嗎？”
左靨沈默。
良久，金鈴輕聲道：“你還是那麽天真……”
“我最討厭的天真……你知道嗎……左靨……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金鈴輕笑著，“我想你大概是知道的，可是你又知不知道……”
“你又知不知道……我又有多麽地……多麽的……羨慕你嗎？”
金鈴笑著，漂亮的眼睛一點一點彎成了月牙，但她的眼角卻有一道血色的淚痕緩緩滾落，“我啊……我一直都是這麽地羨慕你啊……”
“為什麽會那麽天真，只是因為你有一個那麽愛你的母親……還有那麽愛你的父親……憑什麽……憑什麽啊！！”
“你不過是個半妖！你只不過是個半妖而已！為什麽啊！為什麽啊！！”金鈴用僅剩的左手捂著臉，放聲大哭，“為什麽你能有我想要而又永遠都得不到的一切啊！！！”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啊！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啊！！！”
左靨怔住了。
“明明你都已經有了那麽多了，為什麽還要把我的也拿走？！”
猛地擡起頭來，金鈴恨聲道：“那已經是我最後僅有的東西了！為什麽你還要搶走？！為什麽？！”
站起身來，金鈴一步步上前，逼得左靨不斷後退。
驚詫地看著金鈴，左靨喃喃道：“我……不懂……”
“你不懂！你當然不懂！你又懂什麽？！”金鈴冷笑著，“你以為你很慘嗎？你以為沒了父親沒有母親就是慘嗎？！你憑什麽擺出那樣一副表情？！你憑什麽？！”
左靨無措地後退著，竭力辯解道：“我沒有……”
大步上前，金鈴不顧左靨身上尚未熄滅的火焰，左手抓住了左靨的肩膀，就算皮肉被焚燒得滋滋作響也不肯放開，“你沒有？！”
將臉湊近了左靨，金鈴那一直充斥著憤怒和絕望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詭笑。
左靨一驚，體力竟瞬間抽空，軟軟地倒在地上，就連身上黑紅色的詭異火焰也熄滅了下去。
這是……怎麽回事？！
左靨用盡了力氣，但也只能微微扭頭，對上了金鈴的視線。
居高臨下地看著左靨，金鈴漠然道：“看……”
“你一直都是這麽地天真。”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六千字【OTZ
日更一萬果然已經不是夢了嚶嚶嚶……
今天是沒辦法寫完了，明天繼續
☆、汪星人與秋天（19）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被拉壯丁了，今天補上
這是第一更，還有一更本卷結束。
音樂可停止
【像你這樣能夠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人的天真……】
【我是那麽地……】
【那麽地……】
【羨慕啊……】
*-*-*
將左靨遠遠甩開，金鈴用僅剩的左手緊緊拽著紅色的綢子，而在那段綢子的末端，一只小巧的金色鈴鐺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右手袖管裏的金色鎖鏈一寸寸消失殆盡，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袖管，還有綿延不絕的痛——那是當她將右手換給那個法器時，右手一點點被碾碎又一點點被重組的痛。
好痛……
真的好痛啊……
可是她明明都已經沒有右手了，為什麽還會這麽痛呢……
體內的力量被抽耗一空，就連體力也所甚無幾，再加上右手那鉆心的痛，金鈴的步伐越來越慢，身體開始搖晃起來，就連眼前的視線也一點一點模糊。
【好累……】
【好想休息啊……】
【……讓我睡一覺吧。】
當著個念頭浮上腦海時，金鈴一怔，然後將那只詭異的金色鈴鐺緊緊握在了手中，鋒銳的邊緣就這樣刺破了她的手掌，陷入了血肉。
尖銳冰冷的痛楚從整個手掌蔓延開來，金鈴肩膀顫了顫，清醒了幾分。
【原來……已經要死了嗎？】
【也對……長時間強行催動這個法器的後果……不就是死嗎……】
【可是……不行啊……】
【還不能死……】
【還要時間……只要最後一點時間就夠了……】
熟悉的景色開始映入眼中，金鈴精神一振，虛弱無力的腳步也開始加快。
這裏是天水區的小區公園，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地方。
普通的布局，普通的景色，普通的設備，普通的人流。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普通，才能夠……瞞過左靨那個蠢材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金鈴有些恍惚的臉色突然帶上了一抹輕微的笑意。
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一直都是這樣認為，而事實也證明她是對的。
走過長長的碎石小道，金鈴來到了樹林深處。在那裏，有一片空地。
站在這一片分明是樹林深處，但卻被詭異地空出來的土地上，金鈴臉上剛露出了一個微笑，身後卻有一個帶著怒意的聲音氣喘籲籲地響起：
“金鈴！！”
金鈴微微一怔，回過頭。
站在空地的邊緣，左靨顫抖著扶著樹幹，黑色的豎瞳就像是被火燒灼過的寶石，越發地明亮耀眼。
“真是漂亮的表情呢，蠢材。”金鈴微笑起來，“不過原來你還能動嗎，看來我又一次地低估你了呢。”
左靨深吸一口氣，牙齒咬的咯咯響，“修羅之門已經沒辦法再打開了，你到底還想要幹什麽？！”
金鈴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直到這個時候，你竟然還在想著我會回頭嗎？我該說你執著才好呢，還是該說你蠢才好呢？”
左靨用力閉了閉眼，被金鈴用除魔師的手段抽空了力量的身體依然有些暈眩，但她卻依然竭力追了過來，只是因為……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金鈴……”
金鈴笑得涼薄，“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可是為什麽？！告訴我理由！”左靨怒聲道。
“有些事情，只需要結果就可以了，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執著於那個虛無縹緲的理由？”
左靨沈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也知道吧……我很討厭你……”
金鈴輕聲笑著，“彼此彼此。”
“可是，這是因為……因為我的父親他……很喜歡你……”左靨抿了抿唇。
金鈴想到那個男人，神色一怔，但又笑了起來，“那又怎麽樣？”
“的確不怎麽樣！但是我相信我的父親！”左靨堅定地說道，“所以我也相信我父親喜歡的人絕對不會是一個壞人！”
金鈴笑意越發深了，唇邊勾起的弧度不知是譏是嘲，“你果然跟那個人類一樣，都是一樣的天真！可是你知道嗎？人是會變的……”
“可是我也相信你啊！”左靨上前兩步，金鈴這才看清了這個總是口是心非，嘴巴還很欠的家夥，此時此刻的臉上早就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金鈴怔住了。
“我知道你這個家夥總是一臉笑瞇瞇，其實心裏都是一肚子壞水；我也知道你其實根本就靠不住，誰也不放在心上，關鍵時刻躲得比誰都快……我知道你不是個好人……”左靨用手捂住了眼睛，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啊……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相信你一定不會是一個壞人啊！”
四周寂靜無語，唯有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金鈴終於真正地笑了起來。
“能夠被別人全心地信任……果然是一件很好的事呢……我終於明白那個人類把你這個笨蛋撿回家的理由了……”
向著左靨伸出手，金鈴緩緩攤開手中血跡斑斑的金色鈴鐺，微笑道：“可是……笨蛋，早就已經來不及了啊……”
暗色的血液從金色的鈴鐺上滾落，砸落在地面上。
隱藏在這片詭異的空地之中的陣法，終於浮現了出來。
天空那負面情緒凝聚而成的黑雲就像是被什麽力量牽引著，盡數倒灌進金鈴腳下的陣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龍卷風，但空地之外又偏偏平和安詳似乎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金鈴微笑著站在龍卷風的風眼，青袍鼓蕩。
巨大的力量將左靨從這片空地之中推開，蹬蹬後退幾步，跌坐在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失聲道：“聚魔陣？你想要做鬼魄珠？！”
只需要一眼，左靨就完全明白了金鈴的打算。
什麽修羅之門！那只不過是為開啟這個聚魔陣拖延時間做下的幌子而已！
用惡欲之陣引發人類心底的負面情緒，然後以聚魔陣收集，最終凝成那個只出現在傳說中的東西——鬼魄珠！
可是——
“你是蠢材嗎？！”左靨激動起來，“你知道聚魔陣開啟的代價嗎？！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後果？！你會死的！停下來！！快停下來啊！！”
烏雲再一次凝聚起來，但這一次，卻不僅僅是先前那樣的負面能量，而是……天譴！
雷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凝聚起來，一道水桶粗的閃電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金鈴微微笑著，松開了左手，那個血跡斑斑的金色鈴鐺就這樣倏爾飛上天空，攔下了那道紫色的閃電。隨著空中金色鈴鐺一聲“叮”的輕響，金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跪坐在地上，狼狽地喘著氣。
魔念終於完全沒入金鈴腳下的土地，將那一片灰褐色的土地染成了沈沈的黑。而在那片土地的正中，也就是金鈴的腳下，卻有紫紅色的光芒規律地閃爍，如同巨獸的心臟，一下又一下地跳動著。
天空中的黑雲似乎暴怒了起來，一道強過一道的雷電竄下，卻都被金色的鈴鐺硬生生擋了下來，但盡管這樣，金鈴的臉色卻越來越灰敗，大口大口地吐血，好像要將自己身體所有的血都吐出來，就連高空中那個鈴鐺也褪去了滿身的金色，變得沈黯。
終於，在最後一聲雷響之後，一直拒絕左靨靠近的風暴與天空的雷雲同時散去，參雜著銹跡與血跡的鈴鐺也無力地跌落在地上。
紫紅色的珠子從地底浮現，被金鈴牢牢抓在手中。
左靨跌坐在地上，失神地喃喃道：“別……”
勉力站了起來，金鈴向著左靨輕笑起來，然後竟將那個大費周折才凝成的鬼魄珠高高拋起，直入雲端，不知所蹤。
“笨蛋……”呵呵笑著，金鈴看向左靨，眉眼彎彎，“再見。”
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左靨尖聲道：“金鈴！！”
巨大的血色裂縫突然地在金鈴身後出現憑空，就像是一只虛空的惡獸慢慢張開嘴，等待著它的獵物。
“血祭……這是最後一步了……”金鈴微笑起來，“你也該知道的，我怎麽可能會在這裏放棄呢？”
金鈴轉過身，背對著左靨，一步一步向著那個血色的裂縫走去，但在第三步時，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停下來……你沒有理由這樣做的……你沒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不是嗎？！”用手抓住金鈴的手腕，左靨虛弱道：“不要去……不要去啊！”
金鈴反手抓住左靨的手，“我說過的吧……我很羨慕你……”金鈴微笑著，“這句話，是真的。”
左靨定定地看著金鈴，被金鈴抓住的手有燒灼般的痛感。但她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只是哀聲說道：“不要去……”
“……你的母親，還有父親，甚至是衛延那個蠢貨，都是喜歡你的啊……有人愛著你呢……看，你是多麽幸福啊……”金鈴微微笑著，淚珠卻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上，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我啊……一直都是……這麽地羨慕被人愛著的你啊……”
手中的燒灼感越發強烈，左靨卻依然不肯松手，高聲道：“你是笨蛋嗎？！難道你忘了嗎？也有人是愛著你的啊！你想一想！你不是還有哥哥嗎？你不是跟我說過你最喜歡的就是你的哥哥嗎？！如果你死了，你的哥哥又怎麽辦？！”
金鈴一怔，然後虛弱地笑道：“哥哥啊……是啊……我跟他約定好了的……秋天一過，我就會回家……”
“可是……我早就已經沒有家了……”
左靨怒道：“你在說什麽傻話！只要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啊！”
金鈴含淚笑道：“是啊……只要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但是我沒有家……”
“有些事如果不努力，大概永遠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吧……所以，讓我最後努力一下吧……”
左靨一怔。
揮手掙開了左靨的手，金鈴一步步後退，直到站在那道巨大的裂縫前，金鈴這才緩緩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意。
這是左靨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這樣的笑容。
“再見。”
☆、汪星人與秋天（完）
這裏是死者的世界。
累累枯骨積成的地面，沈黯的血色染成的天空。
但是今天，在這個屬於死者的世界裏，卻突然出現了一個活著的生命。
枯腐的樹幹直直地伸向天空，如同垂死掙紮的手，一群模樣奇奇怪怪、完全只是由骨頭簡陋搭成的鳥在樹幹上停下，空洞的眼眶註視著地面那頑強地不肯斷氣的人，只等待那人咽下最後一口氣，就撲上去將她分食。
血色的、不知道參雜了什麽碎片的雨斷斷續續地落下，砸在那人的面容上。無盡的死氣在空氣中翻滾著，竭力想要將地上那人最後的生命也吞噬幹凈。地上那人的生命跡象越來越微弱，但是不知怎麽地，偏偏不肯斷氣。
樹枝上停留的骨鳥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骨鳥打算鋌而走險的前一刻，這個無聲的世界裏，突然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與生俱來的直覺讓骨鳥發出了無聲的尖叫，撲棱著慘白的骨翅，一個呼吸間便散了個幹凈。
腳步聲逐漸靠近，一步又一步，最後停在地上那人的面前，紫色的袍子映入了她的眼眶。
地上的人眼睛亮了起來，好像這樣久久的等待，就是為了這個人。
伸出僅剩的左手，那人拉住了紫色的袍角，“我做到了。”
姜訣垂眼，血色的鬼魄珠扣在他的手中，聲音不緊不慢，帶著從未變過的漫不經心：“我知道。”
扯住他袍子的手又用力了幾分，地上的人執著道：“救他！”
低頭註視那人良久，姜訣緩緩點頭。
“好。”
*-*-*
為什麽金鈴不惜死也要做出鬼魄珠，那個鬼魄珠最後又去了哪兒……這些事左靨都不知道。
左靨只知道，在金鈴義無返顧地跳入那個巨大的血色裂縫之後，惡欲之陣崩裂，不知名的力量從天而降，所有在這一天內被毀壞的一切都在重組，就像時光倒流。而瀘城裏的人也一個接一個地恢覆了過來。
左靨強撐起來，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
金色的鈴鐺在雷電中不知所蹤，只有那個小巧的金色羅盤跌落在地面，沾滿了塵埃。
將金色的羅盤握在手中，左靨呆坐在原地，渾渾噩噩了良久，這才終於明白，那個比誰都要狡猾惡劣的半吊子除魔師，是真的已經死了。
沈默片刻，左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步拖著一步，艱難地向外走去。
走出了小樹林，一個火色的毛團子滾進了視線，左靨不由得一呆，“你……怎麽在這裏？”
衛延有些心虛地扒拉了一下爪子，“不是混蛋貓妖你讓我呆在這裏的嗎？這一次我可沒有隨便亂走！真的！！”
左靨抿嘴沈默了一下，道：“你不去見你哥哥嗎？”
“哪個哥哥？”話語脫口而出，衛延的神色立即變得有些慌亂，爪子胡亂揮舞著，拙劣地掩飾道，“啊呀、啊呀，那個，我、我……我現在不敢去啦！再等等……再等等！”
沒有心思去想衛延這個家夥到底是怎麽了，左靨疲憊道：“這樣啊……”握著小巧的金色羅盤的手緊了緊，左靨輕聲道，“我打算去找金玿……你要去嗎？”
衛延一楞，“那是誰？”
“……是金鈴的……哥哥……”
衛延又是一怔，然後使勁搖頭，“不要！！”
“也好。”
頓了頓，左靨道：“等我回來，就陪你去看你哥哥吧。”
扔下這句話，左靨慢慢遠去。
望著左靨的背影，衛延沈默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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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呼海嘯般的轟鳴聲滾滾而來，左靨臉色一變，用力撞破了離自己最近的那面墻，從六十多米的高空一躍而下。
就在左靨從那棟公寓跳出的那一瞬間，金色的鎖鏈自上而下，狠狠地抽打在了那棟公寓的天臺上。鋼筋水泥的大樓在金色鎖鏈下發出了巨大的哀鳴，在左靨身後一點點崩裂坍塌。
左靨回頭看了看那棟公寓，抿了抿唇。
也好在這個公寓建成的時間並不長，住戶還沒有開始搬入，不然只憑這一下，就不知道該有多少人死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無聲地落在地面，左靨飛速向著金鈴的方向前進，而此時，那在天空中飛舞的巨大鎖鏈似乎也發現了她，化作一道金色的閃電，就如同狩獵獵物的蛇一般，兇狠地撲擊下來。
前進的身形猛地一頓，左靨矮身，金色的鎖鏈擦過頭皮，擊打在前方的地面上，飛濺的碎石毫不留情地砸在左靨的身上。
鋼鐵叢林遮擋住了左靨的視線，金鈴在那片叢林後大笑著，高聲道：“你還不明白嗎？左靨！”
左靨神色冷凝。
“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死；第二——開啟你的那件上古魔器！”
聽著金鈴的話，左靨妥協般地閉眼，終於明白若她還是不肯開啟那個血色長鐮的真正模樣的話，她是絕對無法靠近金鈴的。
可是她卻的確在猶豫，因為這個名為“魔命”的血色長鐮，並不是她此刻能夠駕馭得了的，也就是說，只要她一開啟，那麽……
那麽就……
再也無法挽回了……
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
左靨咬牙，猛地握緊了手中的血色長鐮。
巨大的長鐮在左靨手中猛然碎裂，血色的碎片在半空詭異地一滯，然後繞著左靨飛速旋轉起來，附在左靨的皮膚上，瞬間化作無盡的血色火焰，熊熊燃燒起來，鼓蕩起左靨本身的黑色妖火，將半面天空都映成了沈黯詭異的色調。
源源不斷的力量湧了上來，讓左靨感覺似乎連天與地都在註視著她，回應著她的呼喚，就好像無所不能！這樣的感覺太過美好，只要嘗過一次，就不會再舍得放棄……這也是“魔命”被稱作魔器的原因。
但左靨卻很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些所謂的力量，不過是透支生命換來的罷了。
等價交換，公平至極。
想來金鈴的感覺也應該和她相差不多。
將手按在地面，左靨指尖一點，地面應聲碎裂，而她則是輕輕地飄了起來。
站在高空，也直到這個時候，左靨才終於看清了金鈴現在的模樣，臉色一變，失聲道：“你……”
巨大的金色鎖鏈在空中飛舞著，而這道鎖鏈的盡頭，則是金鈴原本系著金色鈴鐺的右手的位置。
金鈴她……從那件法器那裏換來了力量，而代價，是她的右手！
迎上左靨的目光，金鈴竟然微微笑了起來。
“為什麽……”左靨只覺得無數的情緒都堆積在了胸口，但卻偏偏無處發洩。
“你為什麽要打開修羅之門？你到底是為什麽寧可不要自己的手也要打開修羅之門？！”
金鈴眼睛彎了起來，變成了漂亮的月牙，聲音裏盡是歡快，“又何止是手呢？”
左靨一怔，“什麽？”
“只要能夠打開修羅之門，又何止是手呢？連命我都可以換出去啊~！”臉上笑容猛地一斂，“所以，阻攔我的……”
“都給我去死吧！”
*-*-*
眼前的這個家夥，對不可能是人類！
狼狽矮身躲過裴夏的一拳，陳風飛速後退，但又在一瞬間被追上，那夾雜著古怪的能量的拳頭竟然無視了他已經是鬼魂的事實，重重打在了他的左臉上，把他打飛出去。
無形的力量竄到了他的魂魄內，四處流竄著，所經過的地方就像是刀割一般，痛得陳風幾乎就要痛呼出聲。
那個家夥……不但是力量、速度、恢覆力到達了一個恐怖的境地，更重要的是……
他身上的那股能量！
憑著那種古怪的能量，那個叫做裴夏的家夥現在竟然能夠打中身為鬼魂的他，而不再是他單方面的毆打了……
可惡！！
陳風捂著左臉狼狽地站了起來，憤恨地註視著那個叫做裴夏的人類……
人類？！
呸！如果那個裴夏是人類他就跟著他姓！
“你到底是誰？！”陳風怒道。
裴夏一怔，似乎對陳風的問題很是不解。
而一旁早已經目瞪口呆的程成風則是對陳風表示非常理解——雖然程成風現在只是斷斷續續地接受了一部分記憶，看不出裴夏到底是什麽族，但總之那家夥絕對不是人類！
絕·對·不·是！
困惑地搖了搖頭，裴夏嚴肅道：“你還要打嗎？”
陳風默了默。
——這是被鄙視了嗎？
次奧，那個上一刻還被他揍得快死的家夥這一刻就開始鄙視他了？！
黑著臉站了起來，陳風猙獰著一張臉，“打！”
“誒？怎麽突然生氣了的樣子？”裴夏一呆，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陳風的拳頭就已經近在眼前。裴夏眼神一凝，不退反進，竟也是一拳迎了上去。
無形的能量波紋以兩人的拳頭為中心散開，而裴夏身上那古怪的能量在此刻越發明顯，就連一旁本來只是裝死的西裝男都忍不住擡頭，盯著裴夏。
“這樣的能量和反應……”西裝男默默地想著，“原來那個傳聞，竟然是真的嗎？背棄光明的‘光之子’與背棄黑暗的‘暗之子’……這種討人厭的預言竟然也應驗了啊……”
能量的對撞越發激烈，終於，裴夏身上的能量更勝一籌，陳風收勢不住，踉蹌著後退幾步，身形越發飄渺，好像隨時都會散去。
也正是因為陳風的身形飄渺了起來，裴夏這才看到在陳風心臟的位置，有一抹刺眼的血色。
——只要破壞了那個血色的東西，腳下古怪的陣就會停下來了。
只是一眼，裴夏腦子裏就蹦出了這個想法。
現在的他完全有能力消滅這個叫做陳風的鬼魂，也有能力將那個血色的東西湮滅。
但他卻猶豫了。
而此時此刻，那個叫做陳風的鬼魂似乎完全放棄了抵抗的模樣，盤腿坐在地面上，原本就虛幻的身形一陣陣波動，好像下一刻就會散去。
“你贏了。”
陳風幹脆地說著，冷笑著，“願賭服輸，只要殺了我，這個陣自然就停下來了。”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的心臟，陳風冷道，“想來你們也看到了，就是這個位置，照著這裏，打下去，你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頓了頓，陳風勾起一抹譏嘲般的笑容，加上了一句，“……大概。”
裴夏越發猶豫了起來。
陳風皺眉看他，冷嘲熱諷道：“哦？怎麽？事到臨頭你又心軟了？！呵！你可別忘了，如果你不殺我，那麽等到這個修羅之門打開，這百裏之內死的人，可都是算做是間接被你害死的！你的善良，也就到這種程度了嗎？！”
裴夏皺眉，但卻不知道為什麽依然沒有說話。
場面沈默了一會兒，程成風一點點站起來，嘶啞著聲音：“我來！”
陳風再度譏嘲地笑了起來。
一步步走到了陳風的面前，程成風幹澀道：“是我……殺了你的，那麽……也讓我，來了結這件事……”
“等等！”
突然向前一步，裴夏按住了程成風的手。
陳風冷眼看著。
原本心情就相當差的程成風頓時暴怒了起來，吼道：“你又要幹什麽？！”
“冷靜點！”裴夏神色不變，“再等等！”
“等什麽等？！你……”
看著程成風情緒似乎有些失控，裴夏幹脆給了程成風肚子一拳，暴力地讓程成風“冷靜下來”。
扯著程成風的衣領，裴夏認真道，“你冷靜點！我們還有時間！”
“不要急著下決定，我們一定會找到更好的辦法的！”
驚詫地看著裴夏，程成風雖然感到自己在見到陳風後一直不太穩定情緒似乎真的被安撫下來，但他卻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
——裴夏這家夥什麽時候這麽暴力了？
陳風默默地看著，直到程成風的確已經冷靜下來之後，才突然笑出了聲。他撇過頭，看著遠方，喃喃道：“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的嗎？”
裴夏聽到，頓時看向了陳風：“是的！”
“一定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的！”
陳風嗤笑一聲，“貪心的人往往都沒有好下場的！”
“如果想要挽救更多的人也算是貪心的話……”裴夏微微笑了起來，“那麽我心甘情願。”
陳風的眼神動了動，轉了回來，緩緩道：“連對敵人都這樣心軟，你到底該有多麽愚蠢？”
裴夏笑道：“可是你不是敵人啊。”
陳風一怔。
“我的直覺從來沒有錯。”裴夏微笑道，“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是敵人！”
“可笑的直覺！”
“而且，在最開始的時候，如果你想殺我，我早就死了，不是嗎？可是你沒有啊。”裴夏註視著陳風，黑色的眼睛純粹而透徹，“你沒有惡意，你不想殺人！你不是一個惡人！”
沈默了一會兒，陳風撇頭。
“我果然還是討厭你這樣的人。”
良久，陳風冷哼一聲，突然伸手，整個手掌沒入胸膛，抓住了那團血色的微光，然後竟就這樣生生地拉了出來。
在血光離體的那一瞬間，陳風原本就有些虛無的身影頓時成了一團淡淡的影子，只能模糊地看到面容，就像是陽光下的倒影一般，就連那抹血色的微光也在離體的瞬間從他手掌穿過，落在了地面上。
程成風神色一緊，不由得喊出聲，“餵！”
有些惆悵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影，陳風突然一笑：“願賭服輸，我心服口服！”
轉身離去，陳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微微偏頭，道：“雖然不是很想告訴你，但是我的死，其實跟你沒有關系……你不欠我什麽。”
程成風一怔，“什……什麽？”
“真是蠢死了的表情。”陳風嗤笑一聲，就這樣化作一團輕煙，慢慢飄遠，“看在你那蠢死了的表情上，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了……那一天晚上，你是不是覺得情緒激動過頭了？算了我竟然還指望你那個腦子能想明白……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那天晚上，是我慫恿你往‘我’身上敲了一棍子，為什麽？哼！你不用管了！”
“塵歸塵……呵呵……土歸土……”
陳風飄然遠去，而程成風則是呆立在原地，臉上的表情也就像陳風所說的那樣瞧起來“蠢死了”。
有些擔憂地看了程成風一眼，裴夏收回目光，上前兩步，想要拾起那個血色的微光。
在指尖觸碰到血光的瞬間，那血色的光芒卻好像碰到了什麽驚懼的東西，尖叫了一聲，消散在了空氣中。
裴夏：“……”
郁悶地看了看指尖，裴夏有些納悶。
——他有那麽可怕嗎？
血色的大陣在那個光點消失的瞬間分崩離析，在短短三秒間就消失不見。
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在遠處，一棟破舊的寫字樓的下方，陳風站在了昏迷不醒的薛瑤瑤面前，再次對上了黑色大鳥那雙眼睛。
“所以我才說，我最討厭這種老好人了。”
陳風扯起一抹微弱的笑意，看了看薛瑤瑤，手指動了動，但卻還是忍了下來。
“兩年的照顧……很感謝你，雖然你並不是因為我。”
自嘲地笑了笑，陳風輕聲道：“真是不爽啊……明明那個家夥現在只不過是只鳥而已，為什麽你還是不肯放下他呢？只要你放下他，我就……我就……呵，我好像也不能做什麽。”
“再見……”
“瑤瑤……”
*-*-*
當開啟修羅之門的大陣崩裂，天上的漩渦消失不見，金鈴是第一個感受到的。
金鈴臉色大變，連左靨都無法顧上，轉身就想要向湖心公園的方向跑去，但左靨又怎麽可能讓金鈴得逞。
趁著金鈴不被，左靨撲上去，死死勒住金鈴的脖子，大聲道：“你放棄吧！”
金鈴暴怒掙紮道：“滾開！”
左靨本以為兩人如此近，金鈴必定不敢再次攻擊，但卻沒想到金色的鎖鏈再次飛揚起來，毫不留情地向兩人打下，看那模樣，竟好像連自己的生死也不放在心上。
左靨一驚，想要退開，但卻在松手的那一瞬間，又更緊地抓住了金鈴。
金色鎖鏈以一種恐怖的姿態砸在左靨的背上，左靨嘔出一口黑血，巨大的痛楚幾乎讓她全身都麻木了，但盡管如此，左靨依然不肯放開金鈴。
也就是這一下子的耽擱，湖心公園處的漩渦徹底消失不見。
就像是所有的信念都在此刻崩塌，金色的鎖鏈轟然落在地面，金鈴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軟軟地跪坐在了地上，然後卻突然笑了起來。
左靨一驚，驚疑不定地看著金鈴。
“你剛剛，為什麽不放手呢？”笑聲慢慢地歇了下來，金鈴扭過頭，向身後的左靨說道，“如果你放手了，我大概就會直接死在剛剛那一下了，不正是合了你的心意嗎？”
左靨沈默。
良久，金鈴輕聲道：“你還是那麽天真……”
“我最討厭的天真……你知道嗎……左靨……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嗎？”金鈴輕笑著，“我想你大概是知道的，可是你又知不知道……”
“你又知不知道……我又有多麽地……多麽的……羨慕你嗎？”
金鈴笑著，漂亮的眼睛一點一點彎成了月牙，但她的眼角卻有一道血色的淚痕緩緩滾落，“我啊……我一直都是這麽地羨慕你啊……”
“為什麽會那麽天真，只是因為你有一個那麽愛你的母親……還有那麽愛你的父親……憑什麽……憑什麽啊！！”
“你不過是個半妖！你只不過是個半妖而已！為什麽啊！為什麽啊！！”金鈴用僅剩的左手捂著臉，放聲大哭，“為什麽你能有我想要而又永遠都得不到的一切啊！！！”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啊！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啊！！！”
左靨怔住了。
“明明你都已經有了那麽多了，為什麽還要把我的也拿走？！”
猛地擡起頭來，金鈴恨聲道：“那已經是我最後僅有的東西了！為什麽你還要搶走？！為什麽？！”
站起身來，金鈴一步步上前，逼得左靨不斷後退。
驚詫地看著金鈴，左靨喃喃道：“我……不懂……”
“你不懂！你當然不懂！你又懂什麽？！”金鈴冷笑著，“你以為你很慘嗎？你以為沒了父親沒有母親就是慘嗎？！你憑什麽擺出那樣一副表情？！你憑什麽？！”
左靨無措地後退著，竭力辯解道：“我沒有……”
大步上前，金鈴不顧左靨身上尚未熄滅的火焰，左手抓住了左靨的肩膀，就算皮肉被焚燒得滋滋作響也不肯放開，“你沒有？！”
將臉湊近了左靨，金鈴那一直充斥著憤怒和絕望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詭笑。
左靨一驚，體力竟瞬間抽空，軟軟地倒在地上，就連身上黑紅色的詭異火焰也熄滅了下去。
這是……怎麽回事？！
左靨用盡了力氣，但也只能微微扭頭，對上了金鈴的視線。
居高臨下地看著左靨，金鈴漠然道：“看……”
“你一直都是這麽地天真。”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六千字【OTZ
日更一萬果然已經不是夢了嚶嚶嚶……
今天是沒辦法寫完了，明天繼續
☆、汪星人與秋天（19）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被拉壯丁了，今天補上
這是第一更，還有一更本卷結束。
音樂可停止
【像你這樣能夠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人的天真……】
【我是那麽地……】
【那麽地……】
【羨慕啊……】
*-*-*
將左靨遠遠甩開，金鈴用僅剩的左手緊緊拽著紅色的綢子，而在那段綢子的末端，一只小巧的金色鈴鐺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右手袖管裏的金色鎖鏈一寸寸消失殆盡，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袖管，還有綿延不絕的痛——那是當她將右手換給那個法器時，右手一點點被碾碎又一點點被重組的痛。
好痛……
真的好痛啊……
可是她明明都已經沒有右手了，為什麽還會這麽痛呢……
體內的力量被抽耗一空，就連體力也所甚無幾，再加上右手那鉆心的痛，金鈴的步伐越來越慢，身體開始搖晃起來，就連眼前的視線也一點一點模糊。
【好累……】
【好想休息啊……】
【……讓我睡一覺吧。】
當著個念頭浮上腦海時，金鈴一怔，然後將那只詭異的金色鈴鐺緊緊握在了手中，鋒銳的邊緣就這樣刺破了她的手掌，陷入了血肉。
尖銳冰冷的痛楚從整個手掌蔓延開來，金鈴肩膀顫了顫，清醒了幾分。
【原來……已經要死了嗎？】
【也對……長時間強行催動這個法器的後果……不就是死嗎……】
【可是……不行啊……】
【還不能死……】
【還要時間……只要最後一點時間就夠了……】
熟悉的景色開始映入眼中，金鈴精神一振，虛弱無力的腳步也開始加快。
這裏是天水區的小區公園，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地方。
普通的布局，普通的景色，普通的設備，普通的人流。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普通，才能夠……瞞過左靨那個蠢材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金鈴有些恍惚的臉色突然帶上了一抹輕微的笑意。
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一直都是這樣認為，而事實也證明她是對的。
走過長長的碎石小道，金鈴來到了樹林深處。在那裏，有一片空地。
站在這一片分明是樹林深處，但卻被詭異地空出來的土地上，金鈴臉上剛露出了一個微笑，身後卻有一個帶著怒意的聲音氣喘籲籲地響起：
“金鈴！！”
金鈴微微一怔，回過頭。
站在空地的邊緣，左靨顫抖著扶著樹幹，黑色的豎瞳就像是被火燒灼過的寶石，越發地明亮耀眼。
“真是漂亮的表情呢，蠢材。”金鈴微笑起來，“不過原來你還能動嗎，看來我又一次地低估你了呢。”
左靨深吸一口氣，牙齒咬的咯咯響，“修羅之門已經沒辦法再打開了，你到底還想要幹什麽？！”
金鈴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直到這個時候，你竟然還在想著我會回頭嗎？我該說你執著才好呢，還是該說你蠢才好呢？”
左靨用力閉了閉眼，被金鈴用除魔師的手段抽空了力量的身體依然有些暈眩，但她卻依然竭力追了過來，只是因為……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金鈴……”
金鈴笑得涼薄，“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可是為什麽？！告訴我理由！”左靨怒聲道。
“有些事情，只需要結果就可以了，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執著於那個虛無縹緲的理由？”
左靨沈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也知道吧……我很討厭你……”
金鈴輕聲笑著，“彼此彼此。”
“可是，這是因為……因為我的父親他……很喜歡你……”左靨抿了抿唇。
金鈴想到那個男人，神色一怔，但又笑了起來，“那又怎麽樣？”
“的確不怎麽樣！但是我相信我的父親！”左靨堅定地說道，“所以我也相信我父親喜歡的人絕對不會是一個壞人！”
金鈴笑意越發深了，唇邊勾起的弧度不知是譏是嘲，“你果然跟那個人類一樣，都是一樣的天真！可是你知道嗎？人是會變的……”
“可是我也相信你啊！”左靨上前兩步，金鈴這才看清了這個總是口是心非，嘴巴還很欠的家夥，此時此刻的臉上早就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金鈴怔住了。
“我知道你這個家夥總是一臉笑瞇瞇，其實心裏都是一肚子壞水；我也知道你其實根本就靠不住，誰也不放在心上，關鍵時刻躲得比誰都快……我知道你不是個好人……”左靨用手捂住了眼睛，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啊……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相信你一定不會是一個壞人啊！”
四周寂靜無語，唯有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金鈴終於真正地笑了起來。
“能夠被別人全心地信任……果然是一件很好的事呢……我終於明白那個人類把你這個笨蛋撿回家的理由了……”
向著左靨伸出手，金鈴緩緩攤開手中血跡斑斑的金色鈴鐺，微笑道：“可是……笨蛋，早就已經來不及了啊……”
暗色的血液從金色的鈴鐺上滾落，砸落在地面上。
隱藏在這片詭異的空地之中的陣法，終於浮現了出來。
天空那負面情緒凝聚而成的黑雲就像是被什麽力量牽引著，盡數倒灌進金鈴腳下的陣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龍卷風，但空地之外又偏偏平和安詳似乎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金鈴微笑著站在龍卷風的風眼，青袍鼓蕩。
巨大的力量將左靨從這片空地之中推開，蹬蹬後退幾步，跌坐在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失聲道：“聚魔陣？你想要做鬼魄珠？！”
只需要一眼，左靨就完全明白了金鈴的打算。
什麽修羅之門！那只不過是為開啟這個聚魔陣拖延時間做下的幌子而已！
用惡欲之陣引發人類心底的負面情緒，然後以聚魔陣收集，最終凝成那個只出現在傳說中的東西——鬼魄珠！
可是——
“你是蠢材嗎？！”左靨激動起來，“你知道聚魔陣開啟的代價嗎？！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後果？！你會死的！停下來！！快停下來啊！！”
烏雲再一次凝聚起來，但這一次，卻不僅僅是先前那樣的負面能量，而是……天譴！
雷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凝聚起來，一道水桶粗的閃電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金鈴微微笑著，松開了左手，那個血跡斑斑的金色鈴鐺就這樣倏爾飛上天空，攔下了那道紫色的閃電。隨著空中金色鈴鐺一聲“叮”的輕響，金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跪坐在地上，狼狽地喘著氣。
魔念終於完全沒入金鈴腳下的土地，將那一片灰褐色的土地染成了沈沈的黑。而在那片土地的正中，也就是金鈴的腳下，卻有紫紅色的光芒規律地閃爍，如同巨獸的心臟，一下又一下地跳動著。
天空中的黑雲似乎暴怒了起來，一道強過一道的雷電竄下，卻都被金色的鈴鐺硬生生擋了下來，但盡管這樣，金鈴的臉色卻越來越灰敗，大口大口地吐血，好像要將自己身體所有的血都吐出來，就連高空中那個鈴鐺也褪去了滿身的金色，變得沈黯。
終於，在最後一聲雷響之後，一直拒絕左靨靠近的風暴與天空的雷雲同時散去，參雜著銹跡與血跡的鈴鐺也無力地跌落在地上。
紫紅色的珠子從地底浮現，被金鈴牢牢抓在手中。
左靨跌坐在地上，失神地喃喃道：“別……”
勉力站了起來，金鈴向著左靨輕笑起來，然後竟將那個大費周折才凝成的鬼魄珠高高拋起，直入雲端，不知所蹤。
“笨蛋……”呵呵笑著，金鈴看向左靨，眉眼彎彎，“再見。”
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左靨尖聲道：“金鈴！！”
巨大的血色裂縫突然地在金鈴身後出現憑空，就像是一只虛空的惡獸慢慢張開嘴，等待著它的獵物。
“血祭……這是最後一步了……”金鈴微笑起來，“你也該知道的，我怎麽可能會在這裏放棄呢？”
金鈴轉過身，背對著左靨，一步一步向著那個血色的裂縫走去，但在第三步時，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停下來……你沒有理由這樣做的……你沒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不是嗎？！”用手抓住金鈴的手腕，左靨虛弱道：“不要去……不要去啊！”
金鈴反手抓住左靨的手，“我說過的吧……我很羨慕你……”金鈴微笑著，“這句話，是真的。”
左靨定定地看著金鈴，被金鈴抓住的手有燒灼般的痛感。但她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只是哀聲說道：“不要去……”
“……你的母親，還有父親，甚至是衛延那個蠢貨，都是喜歡你的啊……有人愛著你呢……看，你是多麽幸福啊……”金鈴微微笑著，淚珠卻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上，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我啊……一直都是……這麽地羨慕被人愛著的你啊……”
手中的燒灼感越發強烈，左靨卻依然不肯松手，高聲道：“你是笨蛋嗎？！難道你忘了嗎？也有人是愛著你的啊！你想一想！你不是還有哥哥嗎？你不是跟我說過你最喜歡的就是你的哥哥嗎？！如果你死了，你的哥哥又怎麽辦？！”
金鈴一怔，然後虛弱地笑道：“哥哥啊……是啊……我跟他約定好了的……秋天一過，我就會回家……”
“可是……我早就已經沒有家了……”
左靨怒道：“你在說什麽傻話！只要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啊！”
金鈴含淚笑道：“是啊……只要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但是我沒有家……”
“有些事如果不努力，大概永遠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吧……所以，讓我最後努力一下吧……”
左靨一怔。
揮手掙開了左靨的手，金鈴一步步後退，直到站在那道巨大的裂縫前，金鈴這才緩緩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意。
這是左靨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這樣的笑容。
“再見。”
☆、汪星人與秋天（完）
這裏是死者的世界。
累累枯骨積成的地面，沈黯的血色染成的天空。
但是今天，在這個屬於死者的世界裏，卻突然出現了一個活著的生命。
枯腐的樹幹直直地伸向天空，如同垂死掙紮的手，一群模樣奇奇怪怪、完全只是由骨頭簡陋搭成的鳥在樹幹上停下，空洞的眼眶註視著地面那頑強地不肯斷氣的人，只等待那人咽下最後一口氣，就撲上去將她分食。
血色的、不知道參雜了什麽碎片的雨斷斷續續地落下，砸在那人的面容上。無盡的死氣在空氣中翻滾著，竭力想要將地上那人最後的生命也吞噬幹凈。地上那人的生命跡象越來越微弱，但是不知怎麽地，偏偏不肯斷氣。
樹枝上停留的骨鳥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骨鳥打算鋌而走險的前一刻，這個無聲的世界裏，突然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與生俱來的直覺讓骨鳥發出了無聲的尖叫，撲棱著慘白的骨翅，一個呼吸間便散了個幹凈。
腳步聲逐漸靠近，一步又一步，最後停在地上那人的面前，紫色的袍子映入了她的眼眶。
地上的人眼睛亮了起來，好像這樣久久的等待，就是為了這個人。
伸出僅剩的左手，那人拉住了紫色的袍角，“我做到了。”
姜訣垂眼，血色的鬼魄珠扣在他的手中，聲音不緊不慢，帶著從未變過的漫不經心：“我知道。”
扯住他袍子的手又用力了幾分，地上的人執著道：“救他！”
低頭註視那人良久，姜訣緩緩點頭。
“好。”
*-*-*
為什麽金鈴不惜死也要做出鬼魄珠，那個鬼魄珠最後又去了哪兒……這些事左靨都不知道。
左靨只知道，在金鈴義無返顧地跳入那個巨大的血色裂縫之後，惡欲之陣崩裂，不知名的力量從天而降，所有在這一天內被毀壞的一切都在重組，就像時光倒流。而瀘城裏的人也一個接一個地恢覆了過來。
左靨強撐起來，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
金色的鈴鐺在雷電中不知所蹤，只有那個小巧的金色羅盤跌落在地面，沾滿了塵埃。
將金色的羅盤握在手中，左靨呆坐在原地，渾渾噩噩了良久，這才終於明白，那個比誰都要狡猾惡劣的半吊子除魔師，是真的已經死了。
沈默片刻，左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步拖著一步，艱難地向外走去。
走出了小樹林，一個火色的毛團子滾進了視線，左靨不由得一呆，“你……怎麽在這裏？”
衛延有些心虛地扒拉了一下爪子，“不是混蛋貓妖你讓我呆在這裏的嗎？這一次我可沒有隨便亂走！真的！！”
左靨抿嘴沈默了一下，道：“你不去見你哥哥嗎？”
“哪個哥哥？”話語脫口而出，衛延的神色立即變得有些慌亂，爪子胡亂揮舞著，拙劣地掩飾道，“啊呀、啊呀，那個，我、我……我現在不敢去啦！再等等……再等等！”
沒有心思去想衛延這個家夥到底是怎麽了，左靨疲憊道：“這樣啊……”握著小巧的金色羅盤的手緊了緊，左靨輕聲道，“我打算去找金玿……你要去嗎？”
衛延一楞，“那是誰？”
“……是金鈴的……哥哥……”
衛延又是一怔，然後使勁搖頭，“不要！！”
“也好。”
頓了頓，左靨道：“等我回來，就陪你去看你哥哥吧。”
扔下這句話，左靨慢慢遠去。
望著左靨的背影，衛延沈默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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