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

隨著羲和又一陣嗡鳴，宗煉長老的身影從曲繞的山道中走了出來。眉頭深鎖，面色帶著說不出的深沈和憔悴。

“你果然是跑到這裏來了。哼！夙莘這丫頭，出去後我便罰她在思返谷好好待幾日，看她還敢不敢再與你說這些有的沒的！”

宗煉一拂袖，看著小孩子的柔和面色在提到夙莘的時候難得地露出幾分糾結和咬牙切齒。

我說，宗煉長老，你不覺得在那之前，應該先罰一下這位勇敢地闖入禁地的小朋友嗎？

一如既往的護短啊。

恩恩，果然夙莘還是找到了合宗煉長老口味的好孩子，這孩子資質不錯，性格也挺好，跟宗煉這個這些年來越發陰郁的怪老頭可惜了。

還有，果然吧，什麽禁地只能由兩塊靈光藻玉打開，你一塊我一塊這樣的話，都是假的吧。那兩塊靈光藻玉一塊夙玉走的時候沒拿下來，一塊自我常駐禁地就呆在了夙瑤的手裏，您老現在是從哪裏進來的……！？

不對，更重要的是，這個小孩是從哪裏進來的？

……我忽然發現，在冰裏凍了那麽幾年之後，我思考問題的側重點，越發顯得飄逸起來了……

“師公……”

被稱為紫英的小孩子略略皺了眉，黑烏烏的眼睛看了宗煉長老，把手背在了身後。

“是紫英不對，師公不要生氣……夙莘師叔說的那些，我有點好奇，所以所以……”

白白嫩嫩的小手攤開在身前，紫英怯怯地自下而上看了宗煉長老，掌心躺著我十分熟悉的靈光藻玉。不知道是誰那麽有閑情，還給它編制了一條細細長長的紅繩，纏繞著環形的玉身顯得很是精致。

“掌門說這是昔日予以派內最卓越的弟子的，憐我資質雖佳體制卻弱，便將此物予我，望我日後可如……”

他側了側頭看向我，點漆一般的眼瞳眸光澄然，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和純潔，卻又多了些許不是他這個年紀的沈穩和了然。

“可如玄霄師叔一般。然後夙莘師叔問我想不想看一看玄霄師叔……我總是聽到他們言語中提及玄霄師叔，卻從不細談，便是夙莘師叔，也只偶爾與我說上一點，我……紫英便……”

頓了頓，紫英似乎對自己難以表達清晰產生了一點兒微惱，眉頭也幾乎擰到了一起，索性單膝跪了下去，垂著頭很認真地開口。

“紫英擅闖禁地，自知有錯，還請師公懲罰。”

宗煉略一皺眉，拂袖將執拗地跪在地上的孩子扶了起來，眉目間嚴肅的神情漸漸散去，恍惚間仿佛流露出幾分長輩的慈愛來。

這樣的神情，我曾經看到過，每當那位大大咧咧還有點兒小迷糊的玄朗師兄犯了錯，或者又是把宗煉長老的某某珍藏礦石當成輝銅礦這種普通礦材熔了的時候，宗煉長老在懲罰他的時候，明明是滿面怒意，眼眸中卻總是會流露出這般的神采。

這個孩子……喚我師叔，喚宗煉師公，喚夙瑤師姐掌門，應該……是宗煉代他唯一的徒弟玄朗收的弟子吧……

還有，夙莘，你到底跟這個孩子說了些什麽，讓他好奇到這種程度？！

雖然只一面，卻也多少可以從這孩子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一些，他的脾氣，肯定和玄朗不似，說起來，我倒是覺得和夙瑤師姐更相似一點。恩，也許，是和宗煉長老很像。所以，對於能夠讓這個孩子好奇地不顧派中禁止前來的事情，我表示我也有一點兒好奇。

只是……這種隱隱約約覺得絕對不是什麽好事的感覺，告訴我，或許夙莘說的那些個事情，我不要知道會比較好……

“紫英，你……哎……也罷，我不怪你，今日之事，除你我二人，再不可告予第三人知，”

見了紫英還是一副認真認錯的模樣，宗煉長老忍不住搖了搖頭，再開口時候面容十分之嚴肅。

“你體質本就虛寒羸弱，雖然修習瓊華道術兩年改善了許多，卻仍然耐不得禁地森寒。下次，莫要再因為好奇來此處了。玄霄他……”

宗煉長老覆雜地擡頭看了我一眼，悵然地嘆息一聲。

“亦是無法回答你的那些疑問的。”

其實我能的。

仍舊瞇著眼睛裝睡，我越發好奇起我不在瓊華的這些日子裏，那群曾經的師兄弟師姐妹們，究竟把我傳成了什麽樣的存在。

打敗小怪獸的凹凸曼？拯救世界的內褲外穿？唔……應該不至於。多是……不得善終為了瓊華奉獻一生的夭折天才吧。

“……紫英明白了。”

紫英乖巧地點點頭，任由宗煉長老心疼地給他傳著真氣揉揉小手搓搓臉，本來被冰寒之氣凍得泛了些白的面色漸漸紅潤起來，越發顯得臉蛋像是蘋果。兩頰還有一團嬰兒肥，嘟嘟的把他嚴肅的神情減去了不少正色，只覺得可愛無比。

眨巴眨巴黑葡萄一樣的眼睛，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恩，確切的說，是盯著困了我的冰柱。

小孩子的眼睛無論大小，通常都是黑白分明黑多白少，專註看起人來就是格外專註。而紫英的眼睛生的很好，眼角有些微微的上揚，睫毛纖長，瞳仁黑亮，似乎還帶著幾分水汪汪的感覺。

“……師公，那，夙莘師叔說的是真的嗎？玄霄師叔，他為了瓊華修煉雙劍，修為與同輩弟子中鮮有人及，高深莫測。然而在八年前對抗妖界之中所向披靡，卻是因為兩情相悅的天青師叔與另一心生膽怯的雙劍宿主出逃一事，悲痛狂怒之下走火入魔，而後……”

……

夙莘……！

我咬著牙努力保持淡定無波的神情，羲和很不是兄弟地幸災樂禍笑起來，笑得劍身一顫一顫，連帶著冰柱都晃了起來，上次被重樓打壞了還沒申請保修的地方很應景地砸下去幾塊碎冰，落在了宗煉和紫英的腳邊。

宗煉的那張臉，在聽著紫英覆述夙莘說的‘當年的事情’的時候表情就已經很明顯地崩壞了，而在那幾塊冰砸在他腳邊的時候，他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被五雷轟頂一般，表情有一瞬間不能接受的短暫漂移。

不敢置信地擡頭看了壓抑情緒的我一眼，宗煉皺了苦瓜臉，異常沈重地摸了摸紫英的腦袋，扭開視線。

“紫英……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只是，師公一生行止無端，於心無愧，卻獨獨……若不是修煉雙劍，若不是我們未有追回夙玉取回望舒，玄霄亦不至於此……”

他重重地嘆息了一聲，紫英很體貼地伸出小手順了順宗煉的脊背。宗煉長老欣慰笑了笑，眸中神色卻是慢慢覆雜起來，沈默片刻，才是開口有些滯然地說了。

“紫英，答應師公，若是他日師公死後，你見玄霄蘇醒，必要恭敬相待，不得怠慢。也算是……我愧對他的一點補償吧……”

……

我心中微黯，卻也泛起了難言的暖意。

其實，當年的事情，錯不在任何人，不過立場和堅定的事物不同罷了，而，即便是夙玉沒有走，宗煉他們順利追回了望舒，我依然還是免不了要走一下‘羲和陽炎噬心走火入魔心性大變’的路子。

……為了我從始至終未曾改變的，回家的信念。

所以，說起來，卻不是宗煉對不住我，而是……我實實在在地，對不住宗煉他們了。

無論是真的關心我直到最後仍然試圖讓我恢覆神智的夙瑤師姐，還是率先出手冰封我愧疚了十九年並且最後按照劇情還應該被我殺死的重光長老，還是曾經指導過我的最後間接因為我而死的青陽長老和宗煉長老。

……好吧，勉勉強強算上造謠傷害我名譽的夙莘了。

正當我悵然不已，打算以後等到劇情開始再看到紫英就多關照關照他的時候，宗煉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地摸著堅定點頭的紫英的腦袋開始循循善誘了……

“紫英，你要記住，師公雖然想要彌補一下玄霄，但是師公還是比較希望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小徒孫。”

宗煉皺著臉繼續喋喋不休，忽然已經將先前想要把紫英趕緊帶走的念頭拋之腦後。

“你現在年紀還小，大約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麽，但是等到你年紀再大一點的時候，師公擔心那就晚了。紫英啊，你要記住，你夙莘師叔和那幾位夙字輩的師叔說的那些，聽聽就算了，千萬不要感同身受啊，多學習學習你掌門師伯巴拉巴拉……”

紫英聽的懵懵懂懂，只疑惑點頭。

我聽得眉角微抽，好了，感情宗煉你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麽八卦，居然也以為我和雲天青……還拿我們當反面教材！？我告訴你，你家徒弟據002說，那和雲天青他兒子是官配，官配，懂不！？

呼，不行，我要平靜，玄霄現在淡定憂郁的形象。平靜……

……關門，放羲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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