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一杯，憶他月下揚眉，我傾一杯，祭他風中共醉，我且留一杯換他回眸秋水，命運弄誰。

不久後，我們便是被師父一並提溜了下山歷練去。雖然我早就不知道偷偷溜著下山去了多少次，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看著穩穩地綴在後面的玄霄師兄，我就是忍不住地想笑。師兄啊，你說你若是想要保持神情冷淡，表示你很冷淡自制，那你就不要在禦劍的時候把手背在身後，瞇了眼睛露出十分愉快的神情了嘛~

這個時候，才是真的看出來師兄的孩子氣了。

哪裏像平日裏，就算笑起來，都好像被什麽東西壓抑著，很淺很快就消失了去。

第一個去的地方是壽陽，那裏我很熟。

忽然很想把師兄介紹給柳世封認識認識，出於什麽心理呢，我沒有去想。對我來說，柳世封是好朋友，勉強也可以算得上是好兄弟，然後師兄也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讓他們兩個熟悉一下，以後……

……以後怎麽樣呢？

唔……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從壽陽離開的時候，我默默看了遠處起伏的山脈，忽然想起了許久未曾想起的太平村。也就是一閃而過的念頭，笑一笑，才發現，曾經多少算得上是執念的地方，現在，已經淡的幾乎連痕跡都沒有留下了。

現在嘛……恩，瓊華是我故鄉，思返谷是我家。好吧，其實如果師兄不介意的話，我更想說有師兄在的地方是我家。

然後去了陳州，我對這裏不熟，我只和這裏的酒家比較熟。我記得，陳州的酒館裏賣著一種酒，入口綿柔後勁很大，那種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感覺著實美妙。

不過，今天我不想去。

因為我忽然發現，師兄的情緒似乎有點兒不太對勁，像是有點激動，又像是突然間蕭索了許多的悵然。最重要的是，他居然第一次開口跟我暗示一樣的說了，他對於這裏的小吃，恩，比較感興趣。

多麽明顯的趕人啊……

最後，我還是去了，沒辦法，師兄想趕人我就讓他趕吧，反正買完東西我就去找他。無論他在哪裏，我相信我都能找到的。

那時候，師兄看著我的表情帶著一點兒笑意，隱隱約約還有一點兒善意的戲謔，我受寵若驚之餘，還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我想，那個賣小吃的地方，要不就是人特別多要不就是老板脾氣不好要不就是東西特別貴……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實在是太正確了。

但是，以我雲天青混跡江湖市井那麽久的經驗，還能搞不定一個小吃鋪老板？

……結果，還是在一個居然很結實的儒生的幫助下，順利以低於市價的價錢買下了油炸饊子和醉棗。

那位書生長得很精神，個子很高，笑起來很是爽朗，而我只所以觀察並且記得挺清楚的緣故，是他的眉目間，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帶了幾分熟悉的感覺。

只是我看了許久，還是沒有從那張一直在笑的臉上看出來他到底是和誰有點像。

離開陳州的時候，我明白了兩件事情。

第一，師兄更喜歡吃醉棗而不是油炸饊子。

第二，師兄以前真的沒有殺過生，並且師兄的心態調整的很快……

快到到了渝州，夙玉師妹還有些郁郁，他都已經可以很淡定地喝茶調息了。

默默郁悶的後果，就是在渝州竹林被那只妖獸暗算的時候，我沒有來得及抓住玄霄師兄的手。

我知道，師兄修為比我高，我知道，就算抓住了更大可能也是我和他一同被卷入陌生的地方，我知道……師兄的實力絕對遠遠不止素來表現在我們面前的那麽多。

只是，那又怎麽樣呢？

我沒有抓住師兄的手，我看著他在我眼前失去了蹤影，我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遇到什麽樣的事情……如何安心，怎能安心！？

找到師兄的時候，他面色如常，只手臂上瓊華道服像是被極其銳利的兵刃割破了一般，自肩胛至肋下劃了很大的一個口子，邊緣被血跡滲透。

卻似乎……沒有傷痕。

心裏莫名浮現出一種緊張感，不同與先前看見玄霄師兄和我失之交臂消失身影時候的那種緊張，而是更加微妙的毫無道理的說不清楚的感覺。

於是，伸出手。本來想要拉住師兄的手，就像是夙玉修行雙劍出現意外的那次一樣，結果手伸到一半，轉了個彎向了師兄的衣袖去了……

……其實我還是挺矜持的。

無視了師兄瞪過來的視線，夙瑤師姐和玄震師兄‘你不要這麽明顯好不好’的無奈態度以及夙玉似乎有點兒明白了的詫異視線，我這麽對著自己感慨了。

回瓊華不久後，我又偷偷摸摸去了一次陳州，帶了一壇子酒回來。

等回到了劍舞坪，看著懸在空中又大又圓還格外亮的月亮，我恍然了，今天，貌似是中秋來著。

可惜，瓊華派沒有桂花樹，也不提倡吃月團。不然和師兄一同坐在桂花樹下吃著月團品著美酒賞花賞月，那該是一件多麽愜意的事情啊~

雖然，我不確定師兄只不知道今天是中秋。

今天月色這麽好，師兄難得不在劍舞坪，我抱著那一壇子酒回到房裏，意外地發現玄霄師兄居然也不在屋子裏。

所以，只好認命地抱著酒壇去禁地找師兄，只希望，重光長老不要閑的沒事跑出來賞月思秋吧……

師兄不在禁地，出乎我意料的，他居然安安靜靜地站在醉花蔭某處，仰頭盯著那一片在夜間收斂了許多的鳳凰花，恩，也可能是透過細密的鳳凰花枝看那一輪圓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今晚的師兄，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一樣。絕對不僅僅是沒有束發的緣故。

這一點，在我看到師兄居然難得主動地邀請我同飲的時候，更加確定了。不過，師兄，你用來邀請我的那一壇子酒貌似是我帶來的吧……雖然我很高興你終於有了我的就是你的這個念頭。

玄霄師兄喝酒的時候倒是難得的爽利，卻是習慣在一飲而盡之後，略略頓一下動作。就著月光，我能夠很清晰地看見他喉結微微錯動，脖頸是自然繃起的直。我拿出的酒杯只是普通的瓷杯，而湊在他的唇邊，卻給了我一種玉石般的感覺。

黑長的發披散在身後，單腳支了席地而坐，寬大的衣擺覆在地面，白的底色上落了數片粉色的花瓣……我想，我大約是醉了……

果然啊，陳州的酒後勁真大……

玄霄師兄似乎說了些什麽，我隨意地恩了幾聲，有些心慌地執著酒杯對他那處一遞。師兄略一揚眉，眉眼間似乎也籠上了幾分微醺，越發襯得模樣俊朗。

修長的指尖執著酒杯，輕輕地，在我的杯沿一磕，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悠遠得，似乎一直可以蔓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可以跨越無數個日夜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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