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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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君本是逢場作戲的好手，大家都這麽熟，日後相見總難避免，也不好叫燭陰太難看，便各盡職責，各歸原位了。
饒是我知道苦海難度，此番身浸這幽冥海中，卻是口鼻皆浸滿苦味，難以排除。
待到燭陰睜開眼來，卻是另一番日月了。
此番我已浸畢苦海飛升做回了瓶中仙。
聽聞燭陰天上地下地尋我，我這次在世人看來是隱得深了。燭陰說錯了，若想將自己隱得深，便是將自己變作他生。我便是將世間所有的器皿瓷玩皆變作了血玉瓶。
未料及的卻是，燭陰將所有的血玉瓶都供在了他的山神廟裏。
我有回過生林府，經常窺見他立在松林之巔嘆息，接著便是漫長的冬天。
人界最怕山神嘆息，便四處尋紅翳小仙的蹤跡。血玉瓶供滿了山神廟，可山神燭陰依舊嘆息不絕。
燭陰啊燭陰，我其實就在你的鐘山附近啊。若你真心找我，即便我已回覆仙身，加了層仙障，你會尋不到還是你其實是在作戲？
這日我開了仙障，將將出了洞府門，卻見燭陰一身紅衣地立在洞府門前的巨石上。神態安然道：
“你終於肯走出來了！”
我亦不客套道：
“燭陰山神看戲的本領已經成火候了啊，都學會作戲了。你這番動作竟連我這沒心的花瓶都差點感動得要落淚呢!”
見他無動於衷，不由得心一緊道：
“你是不是忒喜歡我在你面前作戲呢！那地府何曾困得住你這山神。你見我在苦海裏的模樣，是不是很欣慰？你讓萱支對我說的那番話是故意想看我是不是真的面冷心熱吧!”
燭陰似是眸光一閃化作怒火，道：
“你還確確是沒心的花瓶！”
“呵，你這句話倒是說對了，也不知道母神把我的心掏去哪裏了！你如今是惱羞成怒”
我這話一出，他卻似是冷了下來，嘆了口氣，似是自語道：
“凡心不惱，不知情愛恨。”
我的心卻似掉了一拍，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言語。
他卻繼續自語道：
“隱遁固逍遙，若離世，亦只算界中死物。神仙的死，才是真的死。無苦無痛，無欲無求，被人忘記了存在。”
說罷，便化作一抹紅影，不見了蹤跡。我卻不禁憶起初見他的模樣。
通身似火，冷面如霜。若看面相，確確是極好。只是看久了他平靜無波的表情，卻仿若死物一般。永遠俯視蒼生，不染情緒。若他不說話，到了生林府就仿佛入了地府一般。
我飛升不久，阿紫亦相繼飛升。燭陰前影剛去，她後影便來了。依舊鬼怪靈精，一身紫衣。迎上我道：
“姐姐卻是在此，讓我好找。你終於撤了仙障，要不然我又只能聞你氣息而尋不到你身了！”
“嗯，你，可好！”我微一點頭拉了她進了洞府。
阿紫尋了座沖我道：
“姐姐，燭陰山神，你不打算與他作個了結麽？”
“了結？”我不解她突然作此問。
“無論是緣還是劫，都是要了結的。”阿紫一本正經道。
“莫不是你做了一回人，悟性升了？”我笑道。
“姐姐，我說真的！”阿紫似是知我在回避，“你對燭陰，究竟是哪樣心？”
“我同他，一個沒心，一個無七情六欲，本來無緣無劫，如何了結？”
“世人有心似無心，姐姐無心，若動了情，便是真情。姐姐，經了六道輪回，你應該有體悟了。若我先前，還只認為你中意洛華，而此番，我知你是真切戀上燭陰了。你浸苦海之時，心裏是否自認為世上有比幽冥海更苦的東西？”阿紫一副旁觀者清的模樣。
卻似是說到了關鍵。我這無心的花瓶，真真是對山神燭陰動了真情了麽？
思想我作《松林賦》的時候，腦中確確閃現過那副高寒漠物的面容，連題目都以松林起首。如此，我竟是對燭陰情根深種了。這記憶中的面容無論我做鬼做家禽，做人做野獸，都不曾忘記過。
這也就是我一直想逃離的原因。愛越深，越不敢靠近;距離越近，心隔得卻越遠。每每隱了身，卻越想他早尋到，被尋到了又繼續尋另一個隱身處，如此樂此不疲。
阿紫一番開解，我卻是釋然一笑。經了六道輪回，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呢。我總執著於燭陰只是看戲的神。卻沒想他看完戲之後還要咀嚼體味，所思所想皆與戲中人相牽相連，最後自己也不禁入了戲。燭陰，你是入戲了麽？這麽一想，嘴角不禁噙了一絲笑。
阿紫見我面色轉好，便告了辭，自去尋同他一起飛升的洛華王子了。
只是如今我與燭陰是各懷心結，要想如初時般卻是難了。只細細作了一番計較。
第二日，阿紫一臉擔憂焦灼地去生林府尋了燭陰，一邊道:
“燭陰山神，姐姐在母神腹中之時，母神養胎的時候不小心被周邊妖神切了腹奪了胎，姐姐的心被妖神偷食了，後來父神傾盡己力全了姐姐性命，姐姐卻因此丟了心。前番她毀了仙身，如今歷劫飛升，心是長回來了，卻患了心疾。現在姐姐的心絞痛異常，藥石罔顧，我們相熟的仙神，便只有山神你可以救她了！”
阿紫邊說邊抹眼淚，燭陰似是信了，火急火燎趕到我洞府，一臉焦灼，正想使法探我胸口。我卻是從床上翻身起來握了燭陰的手，道：
“我沒事。”
他似是不信，探詢的目光閃起。
“是我喚阿紫尋你的。本來還想聽你說‘紅翳，你沒心沒幹系，我的給你，’可看到你來了就不想了。就像初時一般，看得你，沒心也安心。”
我話剛剛一說完，唇卻覺一片灼熱，卻是被燭陰咬了一口。
我只覺血氣上湧，卻是釋然一笑，撲到燭陰的懷裏，閉上了眼睛，道：
“燭陰，這冬天也太長了，你是經常嘆息麽？”
卻聽到燭陰柔柔道：
“有了你，便不再有冬天了!”
翌日，燭陰早早來到我洞府，沖我道：
“紅翳，神廟裏的血玉瓶，你去幫我處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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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燭陰天上地下地尋我，我這次在世人看來是隱得深了。燭陰說錯了，若想將自己隱得深，便是將自己變作他生。我便是將世間所有的器皿瓷玩皆變作了血玉瓶。
未料及的卻是，燭陰將所有的血玉瓶都供在了他的山神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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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最怕山神嘆息，便四處尋紅翳小仙的蹤跡。血玉瓶供滿了山神廟，可山神燭陰依舊嘆息不絕。
燭陰啊燭陰，我其實就在你的鐘山附近啊。若你真心找我，即便我已回覆仙身，加了層仙障，你會尋不到還是你其實是在作戲？
這日我開了仙障，將將出了洞府門，卻見燭陰一身紅衣地立在洞府門前的巨石上。神態安然道：
“你終於肯走出來了！”
我亦不客套道：
“燭陰山神看戲的本領已經成火候了啊，都學會作戲了。你這番動作竟連我這沒心的花瓶都差點感動得要落淚呢!”
見他無動於衷，不由得心一緊道：
“你是不是忒喜歡我在你面前作戲呢！那地府何曾困得住你這山神。你見我在苦海裏的模樣，是不是很欣慰？你讓萱支對我說的那番話是故意想看我是不是真的面冷心熱吧!”
燭陰似是眸光一閃化作怒火，道：
“你還確確是沒心的花瓶！”
“呵，你這句話倒是說對了，也不知道母神把我的心掏去哪裏了！你如今是惱羞成怒”
我這話一出，他卻似是冷了下來，嘆了口氣，似是自語道：
“凡心不惱，不知情愛恨。”
我的心卻似掉了一拍，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言語。
他卻繼續自語道：
“隱遁固逍遙，若離世，亦只算界中死物。神仙的死，才是真的死。無苦無痛，無欲無求，被人忘記了存在。”
說罷，便化作一抹紅影，不見了蹤跡。我卻不禁憶起初見他的模樣。
通身似火，冷面如霜。若看面相，確確是極好。只是看久了他平靜無波的表情，卻仿若死物一般。永遠俯視蒼生，不染情緒。若他不說話，到了生林府就仿佛入了地府一般。
我飛升不久，阿紫亦相繼飛升。燭陰前影剛去，她後影便來了。依舊鬼怪靈精，一身紫衣。迎上我道：
“姐姐卻是在此，讓我好找。你終於撤了仙障，要不然我又只能聞你氣息而尋不到你身了！”
“嗯，你，可好！”我微一點頭拉了她進了洞府。
阿紫尋了座沖我道：
“姐姐，燭陰山神，你不打算與他作個了結麽？”
“了結？”我不解她突然作此問。
“無論是緣還是劫，都是要了結的。”阿紫一本正經道。
“莫不是你做了一回人，悟性升了？”我笑道。
“姐姐，我說真的！”阿紫似是知我在回避，“你對燭陰，究竟是哪樣心？”
“我同他，一個沒心，一個無七情六欲，本來無緣無劫，如何了結？”
“世人有心似無心，姐姐無心，若動了情，便是真情。姐姐，經了六道輪回，你應該有體悟了。若我先前，還只認為你中意洛華，而此番，我知你是真切戀上燭陰了。你浸苦海之時，心裏是否自認為世上有比幽冥海更苦的東西？”阿紫一副旁觀者清的模樣。
卻似是說到了關鍵。我這無心的花瓶，真真是對山神燭陰動了真情了麽？
思想我作《松林賦》的時候，腦中確確閃現過那副高寒漠物的面容，連題目都以松林起首。如此，我竟是對燭陰情根深種了。這記憶中的面容無論我做鬼做家禽，做人做野獸，都不曾忘記過。
這也就是我一直想逃離的原因。愛越深，越不敢靠近;距離越近，心隔得卻越遠。每每隱了身，卻越想他早尋到，被尋到了又繼續尋另一個隱身處，如此樂此不疲。
阿紫一番開解，我卻是釋然一笑。經了六道輪回，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呢。我總執著於燭陰只是看戲的神。卻沒想他看完戲之後還要咀嚼體味，所思所想皆與戲中人相牽相連，最後自己也不禁入了戲。燭陰，你是入戲了麽？這麽一想，嘴角不禁噙了一絲笑。
阿紫見我面色轉好，便告了辭，自去尋同他一起飛升的洛華王子了。
只是如今我與燭陰是各懷心結，要想如初時般卻是難了。只細細作了一番計較。
第二日，阿紫一臉擔憂焦灼地去生林府尋了燭陰，一邊道:
“燭陰山神，姐姐在母神腹中之時，母神養胎的時候不小心被周邊妖神切了腹奪了胎，姐姐的心被妖神偷食了，後來父神傾盡己力全了姐姐性命，姐姐卻因此丟了心。前番她毀了仙身，如今歷劫飛升，心是長回來了，卻患了心疾。現在姐姐的心絞痛異常，藥石罔顧，我們相熟的仙神，便只有山神你可以救她了！”
阿紫邊說邊抹眼淚，燭陰似是信了，火急火燎趕到我洞府，一臉焦灼，正想使法探我胸口。我卻是從床上翻身起來握了燭陰的手，道：
“我沒事。”
他似是不信，探詢的目光閃起。
“是我喚阿紫尋你的。本來還想聽你說‘紅翳，你沒心沒幹系，我的給你，’可看到你來了就不想了。就像初時一般，看得你，沒心也安心。”
我話剛剛一說完，唇卻覺一片灼熱，卻是被燭陰咬了一口。
我只覺血氣上湧，卻是釋然一笑，撲到燭陰的懷裏，閉上了眼睛，道：
“燭陰，這冬天也太長了，你是經常嘆息麽？”
卻聽到燭陰柔柔道：
“有了你，便不再有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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