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沒想過自己未來會什麽樣，成為暗衛意味著隨時隨刻都要做好為主子而死的準備。

可他也不是一點祈盼也沒有，能留下全屍就心滿意足。

死狀淒慘的同僚見得多了，懼怕倒是沒有。至少還能有個墳塋埋葬，有好心人路過說不定還給燒點紙錢。更慘的是那些不知死在哪裏，徹底消失在人世間的孤魂。

無塵不記得從哪天聽來過一句話，似乎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人摸著他的頭頂慢慢念叨——

人啊，最悲慘的就是到死都沒人記得你，甚至都不知道你曾經在這世間走過一遭。

在桐花綻放的初春裏，他又莫名地回想起來。

這年他剛滿二十歲，作為從五歲就開始學習暗殺技能的人來說，這已經是可以被叫前輩的年紀。他死心塌地地賣命終於被王爺提拔成王府暗衛隊長。

“除此之外，你想要點什麽獎勵？”

秦世謹當時還是淮王，站在映著淡紫桐花的窗旁，如此問道。

二十歲的無塵想都沒想就回答：“留個全屍。”

這答案似乎出乎秦世謹意料，他背著手，側頭看了無塵半天才笑了笑：“本王知道你無二心，不必換著花樣表中心。”

無塵覺得自己委屈，他真心實意的想法被誤解。但他什麽都沒說，因為暗衛是永遠都不會違背自己主子的。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某天因任務而死又或者被主子遺棄。

沒想到變故來得這麽快。

“無塵，從今以後你就跟著翎兒吧，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

“……是。”

他見到了王爺唯一的兒子秦翎墨，秦世子。其實這不算初次見面，無塵從小就是在王府暗衛營裏長大的，可以獨自執行任務後就長久潛藏在秦府附近。對這位世子爺並不陌生。

如果他有權利可以選，他並不願意跟在秦翎墨身邊。因為這位少爺實在不同一般人，跟著他，無塵有種自己早晚會死無全屍的預感。

但，暗衛怎麽可能自己挑選主人？暗衛連人都不是，狗就得有狗的樣子。

無塵毫無怨言，跟隨在秦翎墨身旁。說是跟隨，其實大部分時間裏他都隱藏在暗處。暗衛的手段見不得光，人也不容世間。

這麽一想，恐怕還不如看家護院的狗。

就在無塵為自己某些不合時宜的念頭懊惱時，這位小少爺再次表露了他不同凡響的一面。

秦翎墨差點凍死。

照理說，北唐淮王嫡子，堂堂世子爺是不可能缺衣少食的。秦翎墨時年十五，雖不愛奢侈，可一般皇族子弟該有的他都有。如何也淪落到“路邊凍死骨”的程度，可偏偏就發生在他身上。

那天無塵開了個小差，他暗中跟著秦翎墨出府後無意中瞟到街旁有個老乞丐有些面熟。

說不上來的一種感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等他再找小少爺時，人已經不在視線範圍內了。

秦世謹還是挺信任無塵的，只交代他保護秦翎墨。這次出門是世子爺瞞著其他人偷溜出來的。暗衛只負責保護，不負責批評教育，所以無塵也沒通知王府其他人。

沒想到一錯眼的功夫，人竟然不見了！

無塵不敢耽擱，連忙四處搜尋。

幸好，十五歲的少年還跑不出天去。無塵在白芍城城郊找到了——只穿著素白裏衣，然後從水溝裏爬出來的秦翎墨。

無塵那時候以為自己離著“留個全屍”的夢想已經背道而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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