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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與爾同消萬古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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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北唐皇帝秦禦人早起上朝的時候,望見灰鉛色的天幕壓下來,飄雪徐徐。宮人早已清掃出禦道,周圍寂靜得連雞鳴都聽不見。他忽然郁悶,覺得自己同坐大牢沒什麽區別。

他轉頭對隨侍身側的王公公說道:“朕覺得這到了冬天,日子就變悶了。”

“回皇上,天寒地凍,也沒花兒啊蝶兒的助興,就覺得悶了。”王公公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覺得朕是個好皇上嗎?”秦禦人又突然拋出個弄不好就會掉腦袋的問題。

王公公年歲不小了,見識過不少風浪,從容不迫地回答:“皇上您勤政愛民,日理萬機。體恤民眾,賞罰分明。是絕對的好皇帝 。”

秦禦人聞言很是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朕辦個賞雪宴,也不會有人反對吧?”他學著某些閣老的腔調:“皇上,這萬萬不可啊,您此舉不合祖制,您讓先祖心裏怎麽想?您讓普天下的老百姓怎麽想?老臣死諫!”

他學得還真有分肖似,後面一小太監忍不住噗給笑出來了。孩子嚇得立馬就跪下了,秦禦人沒在意,擺擺手讓起來了。他還在跟王公公抱怨:“朕就想吃個冰酪,怎麽了?朕火力大,冬天想舒坦舒坦怎麽了?吃他家冰了還是喝他家糖霜了?這天下還是不是朕的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王公公連忙安撫:“那些老臣也是擔心皇上您冬天吃冰對龍體有礙,心是好的,只是方法……”

秦禦人沒等他說完,就下了結論:“朕要賞雪,就這麽定了。”

記住前車之鑒的皇上並沒有在接下來的早朝上宣布此事,一直等到各部府衙退值放班之後,才派人到眾臣家中一個個通知。

正趕著晚飯的時間。餓了半天想吃飯的,吃完飯想出去風流快活的,都得先跪下聽旨。煎熬啊,只要皇上不是要他腦袋,說什麽都吾皇萬歲,謝主隆恩。

那些仗著資歷老又守舊的老臣最受罪,因為皇上吩咐了,到他們家中就別急著宣旨。讓他們跪地上好好思考下人生。

賞雪宴五天之後在甘露殿舉行,屆時文武百官都要前來。還可攜家眷一同前往。到時候吟詩作對,賞雪觀梅,風雅至極。

金嘯自然也要參加,只是一提到詩他就頭疼。而他的好友秦翎墨“不計前嫌”,向皇上進言,讓金嘯作為年輕一輩的武官代表,到時候要在賞雪宴上歌頌美景。

“小胡姑娘,你給評評理!這不是坑人嘛!”

有間酒肆的後院裏,金嘯苦著臉向胡瀅抗議某人的不厚道。他書也沒少讀,但也不是會讀書的就會作詩啊。勉強一兩首倒也還好,可賞雪宴上是要鬥詩的。

就在他抱怨之際,秦翎墨來了。

終於見到這可恨的家夥,金嘯摩拳擦掌準備好好聲討一番。還沒等他開口,秦翎墨先說話了:“《寄黃幾覆》,背。”

金嘯楞了下,忽而咬牙切齒:“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韋莊《菩薩蠻》。”

“呃,勸君今夜須沈醉,尊前莫話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月下獨酌四首,其一》”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金嘯卡殼了:“什麽什麽人?”

秦翎墨緩聲道:“對影成三人。”

“啊,就是這個!”金嘯怒從心頭起:“翎墨!我還沒找你算賬,你……”

“《將進酒》後兩句。”宰相大人不疾不徐。

金嘯又陷入冥思苦想的狀態,這詩他背過,只不過翎墨這廝忒討厭,冷不丁上來就最後兩句。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胡瀅水靈靈的聲音像是活潑的雀鳥歡歌:“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

“小胡姑娘~你看看他啊!”金嘯又要控訴,忽然眉頭一皺,砸吧砸吧嘴:“咦,翎墨啊,怎麽你讓我背的全都是寫酒的詩啊?”

秦翎墨一怔,有些心虛地撇開目光:“有嗎?湊巧吧。”他很快神色如常:“宴席上當然免不了吟酒的詩篇,你就算當場做不出,也總要引用些名篇,免得被笑話。”

剛才還安靜聽他說的金嘯立馬面色猙獰,沖過來掐他脖子:“這還不都怪你嗎?我要是被笑話絕對找你算賬!”話是這麽說,手上卻一點都沒用勁。

“行啦行啦,都這麽大的人,一個羽林軍中郎將,一個當朝大宰相,說出去不嫌丟人。”胡瀅撇撇嘴,照理擺上酒菜:“另外,金公子,你看宰相大人弱不禁風的模樣,再讓你給折騰散架了。”

“小胡姑娘說的有道理。”金嘯往石桌旁一坐,笑容可掬。

“胡說八道。”秦翎墨並不想爭辯,也坐到桌旁。對面的金嘯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個小東西給胡瀅:“這是我偶然得來的,我猜小胡姑娘你會喜歡。”

那是個比拳頭略小的紫砂陶制品,雕刻的是只蟾蜍,但憨態可掬,背部一串串銅錢,腳底下還踩著元寶,格外惹人愛。

“這是酒寵啊。”胡瀅接過來,神色歡喜:“質地還不錯,多謝金公子!”

“酒寵是什麽?”金嘯不解。

胡瀅抿唇一笑,將那只紫砂蟾蜍放在石桌上,拎起旁邊的酒壺,輕輕地在它上面澆些酒液。之前還有些發灰黯淡的酒寵立即變得光澤神氣,仿佛馬上就要蹬腿從桌上蹦下來。

“比起茶寵來,酒寵更稀少,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胡瀅說道:“這酒寵只能用酒水滋養,會越來越瑩潤漂亮。一邊喝酒一邊把玩觀賞酒寵也是種樂趣。”

“原來如此,那我還真是買對了!”金嘯興高采烈地,已經將之前的訴苦忘之腦後:“那這小玩意什麽酒水都可以養嗎?”

“越好的酒越好。”胡瀅頓了下,托腮嘆口氣:“這是只金蟾,寓意招財。而蟾吃蟲,若是有酒蟲就好了。”

“還有這樣的東西?小胡姑娘你懂得真多!”

倆人一來一往交談甚歡,秦翎墨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人家歡笑細語,自己枯坐一旁難道還有當火燭不成?

“我想起還有事,先走了。”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胡瀅在背後喊道:“雲紅她現在身體還在恢覆,過兩天我再帶她到你府上。這幾天她一直念叨自己母親,雖說阿梅現在已經處於沈眠狀態,不過還是讓她們見一面才好。”

秦翎墨頓住腳步,也沒回身,只是點了下頭便快步出了後院。

想必胡姑娘也很喜歡金嘯吧,開朗爽快也是個不拘小節的人,也許對妖魅什麽的不在乎。秦翎墨想得有點出神,心底忽然冒出個念頭:若金嘯懼怕嫌棄妖精就好了。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想法驚到,如玉的面容唰地通紅,窘迫難堪至極。

金嘯是自己好友,如果胡瀅能對他芳心暗許。他秦翎墨應該感到高興才對,他該想辦法要好友達成所願,如何會有這般念頭?怕是自己被邪風吹暈了頭。

他加快腳步,不想在探究這其中種種。

金府,晚上戌時三刻

窗外月影婆娑,金嘯依舊悶在書房裏練習詩作。當他表弟林如海前來拜訪時候,金嘯已經要把自己淹沒在廢紙堆裏。

“表哥,我有樣好東西給你看!”林大少爺興奮得一張圓臉鋥光瓦亮的。他神秘兮兮地從身後拿過來個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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