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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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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這場鬧劇, 夏晰短時間內已無再參加別的活動的欲望, 次日回歸劇組恢覆拍攝, 便全身心投入了其中。

事情卻並沒有告一段落,Poseidon的公關在幾天後打來電話, 詢問的她們是否有興趣開展後續的合作。

“是品牌大使麽, 不是那種……品牌摯友?是我理解的這樣, 沒錯嗎?”電話裏, 賀君怡確認了好幾遍, 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才相信不是在做夢。

千謝萬謝之後就興奮地跑去了片場, 把夏晰從拍攝中扒拉出來,迫不及待要告訴她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可想而知,夏晰聽說後的第一反應, 只有說不出的滿腹荒唐。

不說那晚她在酒會上的表現有多糟糕,以她目前在演藝圈中的資歷, 名氣,無論哪一點都夠不著消受這麽大一塊餅。

見她半天沒有吱聲,賀君怡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高興得都呆了嗎?”

夏晰轉過臉來。

她剛出影棚, 身上還穿著戲中的洋裝,黑色的紗網籠在額前, 格影投在精致的眉眼間,和玲瓏的鼻梁上。

看起來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感,和隱秘的哀愁。

唯獨不見有任何與高興沾邊的情緒,半點也沒有。

“我不想接這個代言。”夏晰直截了當地說。

這句話讓賀君怡瞬間有聽覺出錯的懷疑:“為什麽?”

那可是Poseidon的品牌大使, 一般的小明星光是能撈得著個品牌摯友的頭銜,都屬於原地飛升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問?”夏晰只給了這一句,那邊就傳來了一聲:“夏小姐!”

孫導的助理遠遠在招手,催促她回去,她看一眼,擡手攏了攏蕾絲披肩的領口,徑自走了。

留下一頭霧水的賀君怡呆立原地懷疑起了人生:“為什麽?”

“嘟——嘟——”

電話撥出,車裏回蕩起了信號音,單調,重覆,而漫長。

最後一聲響過,沈寂片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機械的語音提示:“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無人接聽。”

夏晰放下手機,看著屏幕上呼叫失敗的號碼。

它在黑名單裏躺了好幾個月,直到今天的午休時分才被翻找出來。

現在她要打這個電話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告訴那個人,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令人非常反感。

“夏小姐。”夏晰還要再嘗試撥一次號,這時的車外傳來了敲窗聲。

她仰起腦袋,隔著黑色的窗玻璃,一束百合湊到了眼前:“你的花。”

很大的一束百合,夏晰跳下車接到懷裏時,兩手一起抱著猶覺吃力,她茫然地低頭去找花束上的卡片:“誰送來的?”

沒有卡片,送花的人就站在對面臺階旁的一盞路燈下,夏晰被助理伸手指引著,看過去,擡頭就見到那張笑臉,

依舊是那對溫和的眉眼,再彎一彎,柔軟就要溢出來。

夏晰微微踮腳,看得再清楚些,確實是他,已經有很長一陣子沒回國了。

夏晰捧著花走過去,臉被花束支得高高的,男人的目光隨著她的靠近慢慢降下。

“小晰。”蔣南霆叫她。

她擡著頭,腦袋上的道具帽子漸漸松動,脫開了發夾往下滑動。

蔣南霆上前,托著她的後腦勺扶了一下,幫她重新戴好,然後將她懷裏的花接了過來。

手一空的夏晰下意識就捂住了頭,這時,低低的笑聲就落在了頭頂上。

“來這邊。”

劇組來來回回人多又雜,說話不太方便,兩個人一起上了蔣南霆的車。

他們在車後排一人一邊坐著,那捧大大的花束就放在彼此的中間,夏晰眼角的餘光飄過去,只感覺他的心思很巧妙。

送的不是意義明確的紅玫瑰,而是這麽一大束新鮮又馥郁的百合,讓人想拒絕都沒什麽理由。

她垂下眸子,看放在膝蓋上的雙手。

“英國的事情,怎麽樣了?”夏晰問。

聽到他說:“已經處理完了。”

她為他略略地放松了一下,頭一點:“那就好。”

聽聞他上次飛去那邊後,就一直在為那些事奔波忙碌,年節時分都沒能抽出空回來。

想必都是些很棘手的事情。

“嗡嗡——”手機在這時響起來,打斷思緒。

聽到那聲音的時刻,夏晰是有些意亂的,還以為是之前沒打通的那個電話這時回撥過來了,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賀君怡。

“Poseidon那邊的代言,還等著我的回覆,你是真的不要接嗎?”接通以後,她對夏晰說的是這個。

不大的聲音把狹小的車廂鋪滿,收入身邊男人的耳裏,他側過頭,看來一眼。

顧不得有人在旁,夏晰幾乎是本能地回答:“不要接。”

她的神情也在同一時分驟然凝重。

但這種情境下,打工作電話總歸不太合適,夏晰反應過來時,聲音也放緩了些:“君怡姐,你等等我,一會兒再回電話給你。”

她說完掛了,握著沈寂下去的手機,咬了咬唇瓣,再松開。

然後,恢覆如常地扭頭再去面對蔣南霆,笑了笑:“不好意思。”

“沒關系。”他面色和善地道,略頓一秒,轉而問道,“為什麽要推掉?”

蔣南霆這句話問出來,讓夏晰腦袋卡了會兒殼,才意識到他指的是剛才電話裏的事。

那讓她心頭小小地異樣了一下,回神時倒依然是笑著的:“怎麽會問我這個?”

夏晰想那不過是他順口找找話題。

而他接下來的回答也證實了她的猜測應該是對的。

“沒什麽。”蔣南霆說,他目光閃爍了一陣,似躲閃般升高,升到車頂,又飄出窗外。

“就是有的時候,很想幫幫你。”

“是你。”

病床上的老先生聲音虛弱,因幹癟而爬滿紋路的手如篩糠般地擡起來,往前伸去。

陸冕把自己的手遞上前,被他顫顫巍巍地一把握住,握緊。

蔣靜儒說:“最讓我感到驕傲的孩子,一直都是你。”

這聲音嘶啞,幹涸,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寸草不生的沙漠。

都說熬過了冬天的老人約等於可以多活一年。

而開春後,蔣靜儒的病情反倒更加惡化,他說話已經很困難,開口像是抽動的風箱,“嘶嘶”的氣音刺激得人頭皮發麻。

卻仍然一直要堅持說。

“南霆那孩子,還是愚鈍,我不得不幫他把路都鋪好,到頭來他只會讓我失望。”他喘著氣的時候,氣道裏也帶出啞聲,似瀕臨窒息。

就在人以為他已經全部說完了的時候,他又提著口氣張了張嘴:“你就不一樣了。”

蔣靜儒渾濁的眼球轉動著,枯槁的目光投在了陸冕的臉上:“你很頑強,放在哪裏,都能活出不錯的樣子。”

陸冕無聲地盯了老人家一會兒,長時間裏都是沈默。

良久,他將握著自己的那只手掙脫開,放進被子裏,小心掖好,再站起了身。

“你好好休息吧。”

出了病房,一直等在門外的醫生旋即迎上:“陸先生。”

“你說。”陸冕走在前頭,略微放慢了腳步,聽著那位主任醫師詳盡地告知自己,有關病人的大體狀況,以及之後的治療方案。

他點著頭,間或問一兩個問題,最後說:“那就拜托你們了。”

“應該的。”那醫生客套完,忽然頗為仔細地上下打量了他的臉,“陸先生——”

“我看你註意力偶爾會不集中,眼神時而恍惚,又時而異常亢奮,”對方用一種推測的語調向他求證,“應該被失眠困擾很久了吧?”

電梯門已開,陸冕本欲跨出去的腳步頓住。

“能看得出來麽?”他側頭看醫生,那是位稱得上知性的女士,作為一名副高級別的醫生,她看起來十分年輕,最多三十出頭,笑起來時可謂極盡了優雅。

此刻她就是如此優雅地在笑:“並不是很明顯。”

“陸先生你精神狀態其實乍一看非常飽滿,給人一種永遠不會疲憊的感覺,但有時候一些小的肢體動作會流露出來,真實情況並不是這樣。”那醫生有理有據地分析著,“我只是出於醫者的敏感,猜測一下罷了。”

陸冕也就一起笑了笑:“不愧是葉醫生。”

他笑起來給人明眸皓齒的感覺,不經意之間總容易觸電,見慣世面的葉醫生也不能免俗,看在眼裏,嘴角不覺翹得更高。

她彎著眼角將目光移往了別處,讓自己稍作克制,然後聽見男人沈聲請教:“有辦法嗎?”

葉醫生略一思忖,遺憾地搖了頭:“這不屬於我的領域。”

她畢竟只是呼吸科的醫生,想了想又說,“但我有個還不錯的學生是主攻精神科的,可以介紹給你認識。”

“噢。”陸冕輕輕應聲。

她以為他答應了,正考慮如何為兩人牽頭,對方下一句卻變成:“不用麻煩了,謝謝你。”

“不用?”葉醫生聽來詫異,“這樣下去,身體吃得消嗎?”

陸冕不置可否,伸手再按電梯門,它已下了樓,從底層重新上升。

有那麽一瞬間,她口中的“恍惚”從他眸中一晃而過,來不及捕捉,稍縱即逝。

“陸先生是不是乍一聽是精神科,感覺有點嚴重?其實沒什麽,這個領域的病癥廣泛分布在正常人的群體中,就像普通的感冒發燒一樣。”葉醫生忍不住要勸說幾句,“不必害怕接受醫生的幫助。”

話音收尾,電梯門開了,陸冕走了進去,對她的話恍若未聞。

葉醫生正要嘆氣,他轉過身用手指按了樓層,然後用一雙透亮的眼睛看著她,微微一笑:“我的問題全都是自作自受。”

“恐怕連醫生也幫助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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