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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冬季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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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少的陸冕身上, 時常會出現一股混亂而掙紮的脆弱感。

夏晰想, 也許那就是她最初會對他深深著迷的原因。

但往事都已成為往事, 在腦海裏短暫地晃一晃,一如井底撈不起的水月。

那又明明都不是她的責任, 輪不到她來體諒。

夏晰回歸了現實, 正色對蔣靜儒道:“我不想說這個。”

老先生張張嘴, 欲言又止, 他臉上的失落她並非視而不見, 反倒是明明白白看在眼裏,覺得分外荒唐可笑。

“你兒子的事, 還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孽……”夏晰忍不住出言譏諷,可只說了一句,林答就暗暗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蔣伯伯, 咱們還是聊點開心的事吧?”林答嘴角咧得高高的,努力把話題拉回愉快的節奏, “聽說北霆最近那個競賽拿了獎呢。”

蔣靜儒略有失神的雙眼轉向她,呆滯了一會兒後,點點頭:“嗯。”

“我一直鼓勵這孩子,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提到那個小寶貝,他還是欣慰了些, 眼底慢慢地又有了笑容,“他沒有讓我失望。”

就這樣繼續聊著,在有意避免了某些令人不快的話題之後,病房裏的氣氛很容易就重新恢覆輕松。

到她們起身告辭的時候, 蔣靜儒已是一臉溫和與寧靜,他對著兩人慈祥地笑:“要走了嗎?”

“我們走了。”林答彎腰幫老爺子撚去病號服上的一根落發,再細心地撣了撣,“要保重身體哦。”

蔣靜儒擡起手揮一揮,臉頰上的酒窩浮起,那模樣倒像極了一個單純的小孩子。

她們便也含了笑離開。

就在轉身出門的一剎那,身後的人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床頭的警報器響了。

護士聞聲而來,一面安撫病人,一面做著緊急措施,點滴架上的吊瓶亂顫個不停,醫生隨後趕到接了手。

一片混亂中,夏晰和林答被趕出病房,不知所措地在走廊上站著。

一旁的張特助已在給蔣家人打電話,冷靜而有序地報備消息,一個通知完,又接著通知下一個。

“夏,夏晰……”林答直楞楞地瞪著眼睛,大口呼著氣,手摸索過來,被夏晰一把握住。

手指傳來潮濕黏膩的觸感,讓她們同時低下頭,入目是斑斑點點的猩紅,落在夏晰的手背上,衣袖上。

那是剛才她扶住蔣靜儒的時候,老爺子咳出來的。

她們卻來不及消化這一切,病房門很快開了,一群醫護人員推著病床跑出來,腳步匆忙。

兩個女孩子下意識追上,一路跟著。

蔣靜儒被直接推往了重癥監護室,隨著滾輪骨碌碌地滑過軌道,大門在她們的面前合上,緊緊關閉。

“……”混亂歸於沈寂,夏晰慢慢地擡起自己的手。

斑駁的血點已見稍許的凝固,她魂不守舍地盯著,身後有人走近時也沒察覺。

直到一塊手帕從旁遞來,放進她攤開的手掌。

“秦醫生?”在極度的恍惚中,夏晰擡起頭,看到的,是幾小時前偶遇的男人,此刻竟就站在自己身邊。

他望著ICU門上亮著的燈盞,身上不知何時換上了整潔的白衣,聽她叫自己,點了一下頭。

“裏面是你今天來看望的病人?”

“是。”夏晰說。

她垂眸看手中的手帕,柔軟幹凈的灰色布面,平白沾染了血跡。與此同時,男人的聲音從頭頂上落下:“別太擔心。”

聽了這話,她又仰起了臉:“什麽?”

醫生的話語總是比一般人來得有份量,這個男人語調平平淡淡,有種令人安心的魔力。

“有我的老師在,”秦冶說,“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不會有事嗎?”不等夏晰說話,林答就急急發問,迫切想要一個更確切的答案。

也是同時,走廊裏響起一陣雜亂的步伐聲,是張特助領著幾個人到了。

走在前面的那一位衣冠楚楚、在這種時刻依然保持鎮定不亂的男人,赫然是蔣家的兄長,一認出來,林答就奔向了他的懷裏:“東霆哥哥!”

“沒事,沒事,你別慌。”蔣東霆把人接住,按在懷裏輕拍著。

夏晰怔怔看著他們,秦醫生是在這個時候離開的,幾聲清淺的腳步過後,她再回頭,只看到半截背影消失在拐角。

另一邊,蔣東霆則將目光投向了那監護室的門:“爸爸就在這裏面搶救麽?”

張特助說了聲“是”,蔣東霆皺了皺眉頭:“本來不是好好的……”

“冕少爺來過。”而當對方給出這個簡短的解釋,他倒也立刻就弄明白了的樣子,嘴角輕扯一下:“那他人呢?”

“已經通知了,在趕回來的路上。”張特助說,夏晰聽在耳裏,目光在那一刻頓住。

蔣東霆“嗯”了一聲,放開懷裏的女孩子,幾秒後,又失笑著問:“老爺子還能見他嗎,會加重病情吧?”

寧市的白天變成黑夜,蕭瑟的冬風隔了扇窗戶呼嘯著來回穿梭,吹盡了樹梢最後幾片枯葉,而醫院的室內仍是春天,身下的大理石地磚都是溫暖的觸感。

夏晰坐在樓道裏的臺階上,接過林答遞來的水杯:“謝謝。”

她身上的血汙大多已清理幹凈,只剩袖口還零星遺落著些暗色的痕跡。

“老爺子還在搶救中,不知道怎麽樣了。”林答向她傳達最新的情況,頓了頓,“陸冕也來了,就在門外守著。”

“嗯。”夏晰聽到那個名字時反應平平,將杯子捧在手裏,卻下意識又說了一遍,“謝謝。”

“你一直在這兒躲他,也不是辦法,”林答不免憂心忡忡,“要不然先回家?再有情況我打電話給你。”

夏晰搖搖頭,等不到人脫離危險的消息,她沒有辦法安穩離開。

林答嘆了口氣,只能往前走了兩步,在她身邊坐下。

“我以為你很討厭蔣先生的。”

“我是很討厭他。”夏晰的眸光不帶聚焦地流轉,“到現在都是。”

可是那不代表眼前的這一切是她希望看到的結果。

欠蔣靜儒的人情,她都沒來得及還。

以及,她心裏隱隱還有一個忐忑的念頭……

“林答你說,”夏晰轉過臉,“我們聊天的時候,老爺子臉色還很好的樣子,怎麽突然就?”

她有些猶豫地發出懷疑:“是不是因為我之前對他說的那幾句話……”

“跟你沒有關系。”林答趕忙打斷她,慌慌張張地握了握她的手,“別多想,他身體確實已經不太好了。”

“……嗯。”夏晰的睫毛忽閃忽閃著,她垂下腦袋,想到秦冶的那一句:“不會有事的。”漸漸安下了心。

“不會有事的。”此時,林答也對她輕輕說著,起了身,“我再去看看。”

步子邁出去,一只腳跨到走廊,倏地定住。

“你怎麽了?”夏晰擡眸時見林答一步一步往回退,起身去扶住她,就看到陸冕緊跟其後走了進來。

“爸爸剛脫離危險,”他站在門邊,面對她們時的神情很平和,“要去看看嗎?”

透明的玻璃窗後,夏晰擡起一只手掌,緩緩貼上去。

輸液一點一滴流淌,監控儀器上的指征很平穩,戴了呼吸面罩的老爺子閉目躺在裏面,胸腔的起伏綿長而均勻。

她觀察了一會兒,收回手:“沒事就好,我先走了。”

“夏晰。”陸冕在身後叫住了她。

“我們談談好嗎?”

夏晰一時在原地頓住沒動,捉摸不清他的意思,是林答回頭質問:“你想幹什麽?”

她沒什麽好臉色地睨著那個男人,卻見他目光直勾勾對夏晰的背影凝望:“我只想跟你說幾句話。”

他向著女孩走近幾步,保持了點距離,沒有過份逾越。

夏晰靜默了片刻。

“就在這裏說。”

背對著陸冕,她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他的呼吸倒是清晰可聞,有些沈重,聽起來不似他平日裏的那般從容。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身後的人開了口,說的是這個。

夏晰低下眼簾,一語不發,繼續等待陸冕的下一句,只等來之後長長的沈默。

“如果沒有別的話,我就走了。”她拉了林答要離開,聽見他又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夏晰。”

眼角的餘光裏,一只手朝她伸過來,未觸及時停住了。

夏晰微微側頭,瞥見他眸底黯淡的光。

“這段時間,我心裏很不好受。”他這樣說著,語調似帶艱難,又過一會兒,才問出來:“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這樣?”

她閉了閉眼,沒回話。

“我每天都在想我們分手的事,我一直覺得不是真的,但是夏寶,你這次確實是鐵了心要分開,對嗎?”陸冕說。

等不到回答,他便繼續說:“我每一天都會不斷意識到這件事,很痛苦,夜裏也會一直一直想,我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安……”他聲音越發消沈,帶著令人不忍卒聽的落寞。

“說夠了嗎?”在這樣的情境下,夏晰轉過了身,沒什麽情緒地將他打斷。

那讓人猝不及防,陸冕的愕然都停留在臉上,呆呆地看著她既冷漠又漂亮的一雙眼。

她就那樣冷冷地說:“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身旁的林答,也同樣看得目瞪口呆。

“你真的覺得痛苦嗎?”夏晰輕聲問著,但那又其實不是問,她有自己的答案,“那是應該的。”

“這種事每個人都會經歷的,誰也躲不掉,只是現在輪到你了而已。”她輕描淡寫地告訴陸冕這個道理,然後近乎麻木地扯了一下嘴角。

“而我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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