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那些人的處境時，聞燁臉上表情極其覆雜，既似痛苦，又似無奈，更夾雜著幾許悲哀之情。

“你知道麽茗兒，我見到和阿衡在一起的那些人之後，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他們還活著，如果不是他們還會問我為什麽突然投降朝廷，為什麽會舍棄掉他們，我都懷疑他們還是不是人，到底還有沒有活著……”

聞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這才開口說：“我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度過那幾年的，他們只不過是因為服侍過我們聞家的人，就被逼的走投無路，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件事怪不得朝廷，他們是被我們遺棄的……是被他為了大多數人不再受戰爭之苦而遺棄的……”

“我知道，他的決定沒有錯，如果是現在的我，我也會這樣選擇，可是……當時我的心裏只有怨恨與怒火。茗兒，犧牲少數人，換來多數人的幸福與安定，這個決定真的沒錯。可是當你站在那些被犧牲的人中間，聽著他們的控訴和質疑的時候，你會覺得，做出這個決定的人，他還真是無情啊……”

常清茗伸手握住聞燁的手，發現盡管兩人坐在這冰火兩極的中間，聞燁的手還是那般出奇的冰涼。

常清茗輕嘆了一聲說：“無情才是真正的有情，如果當初師父因為少數人而動了感情，為了這少數人而猶豫的話，那恐怕要有更多次的戰爭，死更多無辜的人……這種事情，說不上對錯的。”

“就像當年，三位圓滿境界的前輩為了天下蒼生無奈之下用手段威逼烈雲前輩，甚至後來動手殺了烈雲前輩，這樣的無情，不也是對天下蒼生的有情麽？”

“你說的沒錯，只是那時候我不懂啊……”聞燁苦笑了一聲說，“他們還把我當做他們的皇子，把我當成他們的希望，我又怎麽忍心丟下那些人？我也跟著阿衡開始修行，平日裏便組織他們入山開荒，帶著他們走了許久，找那些無人打擾，方圓百裏乃至千裏內都不一定有人的地方。”

“後來我們確實找到了一塊依山傍水，而且方圓數百裏內都沒有村鎮的地方，在那裏建立房舍、開墾荒地，就這樣住了下來。”

說到這裏，聞燁看向常清茗，眼眶發紅，低聲問：“你知道麽茗兒，所有人都感激我，認為是我給他們帶來了希望，我也覺得自己成功了，是我，讓他們真正的像一個人一樣活著。他們甚至開始養育下一代，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的美好。而且那時候我的修為突飛猛進，不過二十年就到了七星境界的巔峰，甚至比阿衡還要提前。”

常清茗動了動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來，幻陣中的聞燁就是七星境界巔峰，那是不是說明……負能量大劫要來了？

果不其然，聞燁扯了扯嘴角，扯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說：“我那時候特別想去找他……找我的母親，找我的大哥，讓他們來看看，他們遺棄的人，被我救了。我做到了連大哥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甚至還修了仙，成了他們口中的仙人。可是還沒等我離開那裏，就覺得天陰了，而且不知為何，開始起霧了……”

常清茗嘆了一口氣說：“負能量……是麽？”聞燁緊緊握著她的手，微微點了點頭。

“茗兒，你知道麽，那些人都是我救回來的，可是我卻只能看著他們一個一個的開始神志不清。我想過帶著他們逃，可是哪裏都是那些灰霧，而且越來越濃。我眼睜睜看著他們自相殘殺，看著他們一個一個離我而去，我卻是無能為力……”

“我和阿衡是修士，在負能量裏面能堅持很長的時間，可是阿衡受不了那些，她看著那些她視如親人的人們自相殘殺，她忍受不了，她甚至比那些普通人更快被負能量侵蝕，漸漸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

聞燁說到這裏，常清茗大約已經猜到了什麽，她將聞燁抱在懷裏問：“所以，她讓你殺了她，是麽？”

聞燁長嘆一聲，閉上眼睛說：“阿衡陪了我那麽久，我怎麽下得去手？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只能殺人，村子裏那些人有一半死於自相殘殺，還有一半，全都死在阿衡的手上……剩下的你也知道了。一萬年前並沒有人像你一樣喊醒我，我沒有隨了阿衡的意，害得她變成了一個沒有意識、只會殺人的怪物。”

“看著阿衡被我逼成了怪物，我自己也漸漸失控，阿衡甚至還對我出手，差點殺了我，幸好這時候那位妖族的圓滿境前輩路過救了我一命。原來他們是要去陰陽絕煞地，而我們選擇的這個村子離陰陽絕煞地只有兩千裏地，所以他路過的時候好奇放出靈力試探了一下，發現還有活人，這才出手相救。”

聽到兩千裏地，常清茗終於震驚了一下，她有些艱難地問：“你的意思是……你說的那個村子，就是後來的廉洛城？”

“沒錯。”聞燁皺了皺眉頭說，“那位前輩在把負能量封印在陰陽絕煞地之後便受了很重的傷，後來見烈雲上人被負能量侵蝕，在同另外兩位圓滿境高手聯手擊殺他之前，把我交給了他的徒弟。不過妖族的高手也教不了我什麽，所以在他的徒弟想收我為徒的時候我便離開了。”

“那……廉洛城和蓮落宗又是怎麽回事？這兩個其實也是有關系的吧？”常清茗輕輕咬了咬嘴唇，其實她很想問，師父名為夢蓮，那聞燁的宗門叫蓮落，是不是也表達了他的某種感情？

聞燁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說：“自從負能量大劫開始之後，我什麽都顧不上想，直到大劫過去，我才開始恨，難道有些人就註定被遺棄麽？阿衡那麽好一個人為什麽會被拋棄？那些跟著我的人也沒做錯過什麽，為什麽老天就容不得他們呢？可是我不知道該恨誰，又不知道怎樣做才能不再恨……”

聞燁說著，那感情覆雜的目光落在了常清茗的身上，常清茗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不知該如何自處的聞燁，最終還是把那些無所適從的恨意放在了決定犧牲那些人的聞夢蓮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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