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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為什麽不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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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認識六年了?”醫院走廊裏,簡珩問她。

洛橙沒擡頭,淡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這麽關心他?”簡珩邊淡聲問她,邊抽出西裝口袋裏的黑色方巾,擦了擦手背上不知道是晏懷,還是他自己的血漬。

只是血漬早已幹涸,男人執拗地緩緩擦拭,像在擦拭一柄沾了獵物血漬的獵.槍。

棉織物的紋理,終於刮擦得血痂剝落,傷口擠出更為新鮮的血液。男人像是怔了一瞬,見是自己的,才停下了擦拭的動作。

仿佛是他自己的,才定下心來。

洛橙不可抑制地蹙起眉心。有些話滾到唇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有些關心,也是需要資格的。

簡珩看著她眉心間不加掩飾的厭惡,巾帕摁住傷口,磨搓皮肉出聲,冷聲譏誚道:“怎麽不說話?”

洛橙蠕了蠕唇,壓下心臟的刺麻,避開他的視線和他自虐似的動作。

下一瞬,下頜卻倏地被帶著血腥氣的指節攫住,男人迫著她擡頭,仰視他。

洛橙看他壓著的情緒在眼底翻湧,眼裏的血絲熏得眼尾微紅。指節被怒意支使,壓抑、輕顫。嗓音也被躁戾搓割,又鈍又啞,“你以為你是誰?”

骨骼被鉗得生疼,倒是顯得胸腔裏的悶痛都淡了下去。洛橙張嘴,仿佛還能聽見頜骨被擠壓著開闔,骨節之間軟組織緊張摩擦的聲音。

“您想聽什麽,”洛橙笑著,緩聲告訴他,“我說。”

敬語,明媚的笑容,因為忍痛而產生的生理性眼淚。

簡珩看不出她眼裏有多少害怕,甚至,那眼神像是硬被人拉來,隔著透明櫥窗看怪物,卻不帶一點想要探究的好奇和感情。

就像她自己說過的那樣:嫁給誰都無所謂。

如果今天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他,逼洛家就範的人不姓簡,她依舊能站在這裏,揚起明麗又空洞的笑臉。

男人像是終於看清,眼前的洛橙,只是有一張和他心愛的人長相相似的臉,並不是“她”。

所有情緒,悉數斂去。輕呵一聲,松開她。

洛橙垂下頭,張嘴動了動下頜,確保自己沒有脫臼。

耳膜裏還留著自己頜骨轉動的回音,身後這家私人醫院走廊裏的木質長椅,突然發出悶聲巨響。厚實的木料,在外力作用下斷裂的聲音。

洛橙沒有轉身,也沒有挪動半寸。身後動靜依舊。像獵豹捕食到獵物,咬斷脖頸,還要拆筋錯骨。她對這種場面,一點興趣都沒有。

很快有工作人員趕來。洛橙沒擡頭,依舊站在原地。等主角瘋夠,鬧劇收場,總會有人來把她叫走。

“簡、簡先生……”來人像是並不敢上前,甚至還問,“您沒傷著吧?是我們工作人員,工作上有什麽問題嗎?您消消氣,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和我們院方溝通……”

洛橙垂著長睫,笑了笑。

看,叢林法則,到哪裏都適用。

“沒事沒事,方院長您先去忙,”是韓徹的聲音,“我珩哥就是,看見了垃圾,心情不太好。”

洛橙垂著的指節輕抽,緩緩垂下唇角。方院長寒暄,又離開。

“哥。”韓徹站到他身邊,叫他,沒有阻止,只說,“哥,走吧。”

身後依舊有木質斷裂的聲音。只是間隔越來越長,像已經接近尾聲,收拾獵物的殘局。

“阿珩,”韓徹見他不走,也不回應,看著他被木屑紮進皮肉的指節,叫他,聲音壓得極低,對他說,“木屑,濺到小橙子了。”

回程的路,是韓徹送的他們。

簡珩坐在副駕,韓徹升了隔擋,後排空間,都給了她。臨走前,她也沒有硬氣到提出要去看下晏懷。

在雁鳴山頂的混亂結束之後,沒有任何人提出要報警。如果不是韓徹出現,叫人送晏懷去那家醫院,洛橙甚至覺得,可能沒有一個看客會管晏懷的死活。

或者說——敢管他死活。

韓徹停好車,洛橙下來,直到叫張嬸陪她上樓,都沒見簡珩從車上下來。

當然,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

坐到三樓臥室的床邊安靜下來,洛橙越發覺得自己好笑。

她之所以對簡珩不問緣由,對著晏懷揮拳的反應那麽激烈,說到底,仿佛也只是潛意識裏不想看見那樣的場面。或許,也僅僅只是厭惡那種鐵銹一樣的腥氣。

她甚至很想告訴簡珩:殺了人要坐牢的是你,又不是我。

總歸,就只是自私地為了自己。

只是這些,沒人需要知道。也沒人會想知道。

深吸了一口氣,洛橙起身,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走進衣帽間,拿了換洗的衣服。

抱著衣服重新出來的時候,洛橙看著微敞的臥室門。

下頜隨著吞咽的動作微揚,眉眼也就順勢到了居高臨下的地位。

洛橙收回視線,任由臥室門開著,轉身進了浴室。

電梯有運行的動靜,樓梯有走動的聲音,唯獨三樓那間和自己只隔了一墻的臥室,沒有任何活人經過的痕跡。

大概是知道了她沒有吃東西,張嬸在她洗完澡出來沒多久,就送上來晚飯。

洛橙笑著道了謝,等張嬸下樓,拿起筷子。

夾了一塊魚肉送到唇邊。明明處理得很好的海貨,卻還是讓人莫名聞到了鹹腥的氣味。

某種不可自抑的生理反應,從胃裏被抽上來,吊到喉間,翻滾欲出。

洛橙難得的,不想勉強自己。擱下筷子,到樓下放了沒動過的餐食,瞥了眼空蕩蕩的廳堂,又重新回了臥室。

洛橙順利入睡,卻大概是因為沒吃東西,身體自然地抗議,睡得並不安穩。

迷糊間翻身,指尖似是觸到了帶著體溫的柔軟面料。

沒睜開眼睛,半夢半醒,洛橙還勾著手指,在那點溫度上輕輕蹭了蹭。

直到指節突然頓住,耳膜裏灌進不屬於她的,另一個人的呼吸。

觸著那點溫度的一點點指腹,觸電似的彈開,跟著睜開的還有眼睛。

男人背對著走廊裏還亮著的暈黃橙光,下半夜鋪進來的月輝,倒是落了些在他臉上。

似乎也正因為如此,這個平日裏就冷白的男人,此刻更是蒼白地像個游魂。

並且這個游魂,還睜著眼睛,眼睫一瞬不眨地盯著她。

洛橙非但沒有發聲驚叫,反而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

像在野外誤入了獵豹的領地,知道跑不脫,只好無意義地安靜對峙。

甚至有點寄希望於——有些人他就是睜著眼睛睡覺的。

像是覺得讓她親眼看見被捕獵追逐的過程更顯樂趣,之前都相安無事的場面,在她睜開眼睫的數秒之後,就被打破了平衡。

迫人的氣息翻身壓上來,身體本能地開始掙紮反抗。

明明是做好了心理建設和準備,隨時都能接受的事情,偏偏在這種情境下,亂了陣腳。

像是知道正如簡珩所說,沒他的應允,這座屋子裏誰都不會進來。

昏暗裏混亂的場面,漸漸像一場無聲的鬧劇。

結果,男人卻只是鉗制著她,抱住她,手臂的力道,也只在她想掙紮逃離時才會越收越緊。

本來就沒多少小貓力氣,洛橙很快放棄了掙紮。

男人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單純抱著她,甚至——

窩在她頸側的氣息,在昏暗裏居然顯得柔軟又脆弱。

明明身上沒有任何酒氣,只有好聞的沐浴露的清香,摻著一點點殘存的尤加利葉混雜煙草的味道。

卻像是喝醉了一樣,和往日裏的氣息截然不同。

洛橙還在遐想的下一秒,呼吸粗重、亂無章法,急迫又熱切的吻就倏地無聲壓了下來。

洛橙:“……”去他的柔軟又脆弱。

男人甚至像個新手,牙齒和骨骼碰得她唇肉一陣麻痛。忍不住輕嘶了兩聲,又下意識地伸手抵著他心口推拒。

像是對她的抗拒極度不滿,男人握著她手腕交疊,單手壓過發頂,舌尖幹脆順著她呼痛的那一點點間隙,順勢撬進齒間……

炙.熱又放任,絕對談不上溫柔的吻。

洛橙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沒有接過吻,但是此刻她要是能說話,一定要學他那樣笑著告訴他:簡總,你不行。

技術太差。簡直粗制濫造。

像是感知到她無力抵抗之後的順從,男人莽撞的親吻反倒停緩下來。

溫軟退開,昏暗裏,洛橙沒有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逝的慌亂和懊惱。

呼吸糾纏間,男人用口型叫了兩個字,洛橙聽不清,也沒有讀懂唇語的能力,只當他是——在無聲喚他喜歡的那個人。

只是叫完那兩個字,輕柔的溫軟,就像乘風的花瓣一樣落到她鼻側,輕輕貼碰。

洛橙不知道這是意外,還是簡珩刻意挑的地方。正巧,落在鼻側那顆小痣上。

沒有因為先前侵略性十足的吻有多少悸.動的洛橙,此刻卻因為這個像是無意義的動作,扯著心底某個隱秘角落的情緒,從尾椎攀到頭皮,叫囂、顫.栗。

溫軟挪到鼻尖,停落唇角、頸側,一路輕掃順延……

男人腹下無處可藏的欲.念,貼著她身體的曲線契合,炙烤著離她最近的這個人,也同樣炙烤著她。

神經像是極度松弛,又像是極度緊繃,洛橙闔顫著眼睫,放.縱自己沈.溺。

總之……也沒想象中的那麽糟糕。

簡珩松開壓制著她手腕的指節,小心翼翼,輕輕撫上她側頰,指腹輕.娑她眼尾,難抑又克制的呼吸,順勢蔓延……

洛橙並沒有多少反感,只隱約有些緊張。心臟自顧自跳動的頻率,大概在他心口的男人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只是這份緊張,卻被鐵銹味的血腥氣,激成輕微的恐懼,牽扯住空虛的胃,身體自然而然地給出了反應——洛橙止不住地一陣幹嘔。

尷尬又沈默的空氣,持續了數秒。

所有的旖.旎也因為這陣幹嘔消失,兩個人都被拉回令人幹嘔的現實裏。

洛橙很想解釋一下,唇剛蠕了蠕,就聽見簡珩輕呵了一聲,臥室裏問外廊借來的昏暗的光,都掩不住男人臉上的嘲諷和譏誚,“洛橙,你他媽到底什麽意思?”

洛橙直覺,他那句經典的“你以為你是誰”,只是忍住了沒說。

“對不起啊簡先生,”眼裏因為止不住的幹嘔浮著水汽,明明楚楚可憐,只要稍說一兩句軟話,就鮮少有男人不臣服的一張臉,偏偏要笑得媚態橫生,還意味不明地對他說,“有點犯惡心,一下沒忍住。”

洛橙不知道,男人腹下的欲.望有沒有因為她這句話冷下去,但是看他的臉,也能明明白白感受到:他涼了,她也涼了。

“您想做什麽就繼續,”洛橙刻意討好似的擺低姿態,像個慣會在床.上和男人提要求的女人,“就是……下周的舞臺,應該不會因為今天這些事情受影響吧?”

男人牙齒咬合的聲音,連洛橙都能聽見。錯身,從她身上下來,漠然地站在床邊,背著光盯了她一會兒。

手腕被默然的男人鉗住,洛橙被他從床上拎起來。

像小朋友抱著一床自己還拿不牢的被子,又因為喜歡得舍不得放手,只好死命地用力拖拽,也顧不得他最喜歡的那角花紋,早就曳到了地上。

洛橙被他攥得蹙眉,伸出另外那只尚且自由的手,攀住他的手腕,聲音都疼地有些輕顫,玩笑似的對他說:“您輕點,不然下回,還真沒人半夜彈琴給您聽了。”

簡珩緊著牙,闔了闔眼睫,僵直一樣指節,極盡克制地微松。

那床被子的目的地是浴室。

摁亮了浴室的燈,簡珩把人拽了進去。

“好好看看你這張臉。”簡珩站在她身後,搭住她的肩,把她推到鏡子面前,掰正她的臉。

洛橙對上他在鏡子裏的視線,笑了笑,模樣乖巧,“嗯。”

“你知不知道,”男人尾音散漫,笑意都染了點血腥氣,“我為什麽不碰你?”

呼吸滯了一瞬,身體經常比理智作出更直接的反應。洛橙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回他,“畢竟,我不是真的她。”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既然找安慰的正主要自己挑明,洛橙也沒必要裝傻。

簡珩聞言,突然低低笑起來。掰著她臉,迫使她直視自己的手,也因為止不住的笑意松開。又從後往前,環住她的頸肩,最後把額頭,笑得擱到了她發心上。

堅硬的額骨,抵得她頭皮一陣麻痛。

翹起的唇角落下來,洛橙盯著鏡子裏在她身後笑到發癲的男人。

笑聲漸淡,男人抵著她發心的臉,重新出現在鏡子裏。嘲諷又不加節制的笑意,嗆得人眼尾微紅,男人輕慢地睨著鏡子裏的她,“你不會以為,這麽多年,我身邊缺過女人?”

洛橙一怔。

像是終於從她難得表現出一點意外的神情中得到些快.感,簡珩自然地微偏了點下頜。

鏡子裏,那張輪廓優越,撇去財富身家,也能讓人趨之若鶩的臉,唇邊弧度譏誚,看著她淡聲道:“明天記得把時間空出來,我幫你安排了一場——”

洛橙努力放輕呼吸,從他微頓的語調裏,聽到吐字極緩的最後四個字,“全身檢查。”

像是還留著他那點上流社會僅存的教養,終究沒把“嫌你臟”三個字擺到明面上來講。

上下齒尖,不可自抑地咬合在一起,洛橙用舌尖頂開,輕笑出聲,說:“好啊。”

瘦削伶仃的肩,也跟著輕顫。不得不用指尖掐著掌心稍加克制,才能讓自己不要在金主面前,笑得那麽囂張放肆。

“是要小心一些,”洛橙噙著笑,認真告訴他,“畢竟我父親應該也告訴過您,有那麽兩三年,我好像腦子有病,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幹過多少荒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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