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飛機，嚴明跨著大步向地下停車場走去，身後的王助理要偶爾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嚴總...不用那麽急吧。”

王助理跟在他身後，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那要不我先開車回去，然後我給你找個車送你回去？”

嚴明的步伐沒有絲毫遲緩，說出來的話也是那種溫和的認真的建議——他真的很急，忙著趕回去。兩天不在公司估計桌上就會堆著文件讓他簽字，忙著工程準備和分公司建成，這個時候不是只有C市的盛輝公司才忙的不行，認真地籌備的。

“不不不，嚴總，我跟您一起。”

“好吧...”他想了一下，“我實在是比較趕，不好意思了。”

到了地下停車場，嚴明才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車鑰匙給我吧。”

“還是別了，”王助理搖搖頭，“我來開車吧。”

“你開車太慢了。”

王助理開車，是屬於那種標準的給領導開車的感覺。

不能快，不能顛簸，速度始終，穩得不行。經過每一個減速帶都會自覺的開在最右側的車道，看向車窗外的風景永遠都不會晃暈人的眼睛。讓領導即便是在車裏看文件，或者是做些別的事情的時候，還會有一種在室內而非在車上的感覺。這樣開車習慣了，再坐上快車的時候就會隱約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

嚴明看起來依舊是那樣波瀾不驚，開車的時候專註又認真，態度卻又緩和地像是個坐車的人。

心驚膽戰的人變成了王助理。

看著身邊駕駛室上的男人有條不紊地打著方向盤，以路面允許的最高速度行駛，面對前方的車流也不曾放慢速度，而是平穩地滑入空隙——一切都掌握的剛剛好。

從機場到公司，如果是王助理開車的話要兩個小時，可是交給嚴明之後，他只用了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

開到了停車場對著的專用電梯前，嚴明停下車，解開了安全帶，拔下車鑰匙。

“我先上去了，麻煩你停一下車。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沒事沒事。”王助理長出了一口氣——他來到公司也要有兩年半的時間，還是第一次看到嚴明開車，就出現了這樣一個“驚險刺激”的局面。

真是...

人不可貌相？

大概這句話用的不太對。

嚴明刷卡之後站在電梯裏，對著光滑的能夠映出人影的內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就像每天上班之前做的那樣，踏出電梯，走向自己的辦公室，跟在路上遇到自己而打招呼的每一個員工打招呼。

坐到椅子上，把秘書整理好的各類文件拉到自己的面前，辦公室的門就被一下子打開。

“嚴明！”

嚴明有些無力地微微閉上眼睛，卻又在下一瞬間睜開，“君怡，怎麽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偷偷跑出去，我幫你瞞的多辛苦！”

“我錯了，大小姐...這次是我不對...但是。”

“我知道，要不是你去見他，我怎麽可能費這麽大力氣幫你瞞著？”宋君怡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說，“但是你總應該提前跟我說一聲吧！前一天晚上像個沒事的人一樣，第二天早上就說取消晨會，你的日程表裏根本都沒有出差的這個項目。”

“不好意思...”嚴明長出了一口氣，“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我太心急了...”

就在他去C市的前一天晚上，下班的路上，跟宋君怡聊天的時候，隔壁的辦公室門沒關好而傳出的聲音。

“你知不知道，董事會那邊本來就不太看好這個案子，結果這個審批項目中間還出了岔子...”

“是啊，這兩天方先生都來了公司，臉色還不是很好的樣子”

“這次的事情據說總部已經不想再處理了，再這樣下去，盛輝公司估計是拖不起了。”

雖然是無意間聽到的談話，但是也表明了公司的態度，宋君怡似乎對這件事並沒有太多了解——如果她了解到的話，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她。畢竟是公司的大小姐，不過派系之間的鬥爭，亦或是一些人的私心，她盡管能接觸到一些核心的問題，但是對於一些別的方面是接觸不到的。身在高位，雖然可以縱觀全局，但是與此同時也會對一些事情反而看不清楚。更何況宋君怡雖然已經有意識地發展這方面的意識，但是這位大小姐的性格裏，即便是同於人情世故，但這與商場卻又有一定的區別。

看來，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啊。

嚴明迫切地想要解決這件事情——不過大部分也是出於自己想要見到楊光成的私心。只是提前跟秘書交代了一下，就在征詢過王助理的意見後（即便這個意見只是決定他出行時身邊的人是王助理還是別人）定了第二天的機票，趕在周末飛到C市。

也不知道是王助理想通了點別的什麽，還是例行公事地通知盛輝公司這一方，下了飛機之後知道有人會來接機，他也不是特別的意外。倒是在看到楊光成等在那裏的時候，心裏有些小小的驚訝。

這孩子...居然還會過來接機。他本以為他會避之不及，或者就算是有事情來到機場，也要找個借口離這件事越遠越好。

“嚴總。”

看著楊光成的身影越來越近，他壓抑著心裏的沖動，卻仍然是在對方主動叫自己的時候不知如何是好。就算是眾人口中處變不驚的嚴明，居然還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楊經理。”

還是助理笑著開口。

“王助理。”

“誒，我們其實沒有讓你們接的意思，嚴總這邊已經安排好了車。只是這次的確要來處理審批方面的事情，所以才說了一聲。”

“別客氣，我們也是盡地主之誼，總不能來一次什麽都沒有。”楊光成面帶笑意和王助理打著官腔，明明比王助理還小了幾歲，卻給人一種已經如魚得水的感覺。

“王助理，我和嚴總借一步說話。”

楊光成並沒有讓王助理回覆的打算，而是直接對著嚴明，

“嚴總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嗯。”

他看著楊光成走進樓梯間，自己也跟了進去。

空蕩蕩的樓梯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氣氛有些膠著，“今天我來，也是為了接我媽的。”

仍然是楊光成率先開口。

原來真的是碰巧在這裏，嚴明在心中自我嘲諷：他又怎麽可能主動來接機？

“阿姨身體還好嗎？”

“...還好，挺好的，和以前一樣。”

又是沈默。

“如果今天有事的話，我就和你一起回去，如果沒事我就跟我媽媽一起走了，所以說，有事嗎？”

他沈吟了一下，因為來的時候的確是主要處理盛輝公司方面的事情，所以還是要他來的“有，但是時間不長，到時候我接送你。”

“嗯。”年輕男人的面色中可以清楚地看見幾分糾結，“所以...待會兒...分開走吧。”

嚴明像是明白了□□分，但是心裏並不確定。

“還是...別讓我媽看見你了。”

楊光成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別過頭，不去看嚴明的眼神。但是，嚴明卻是一直在看著楊光成。

面前的人已經從男孩變成了男人，單薄的身形已經變成了有堅實胸膛的男人，撐得起略顯厚重的呢子大衣，也能承擔起屬於自己的，和別人的責任。

真的是不一樣了。

他能從仍然保留的輪廓中找到當年的影子，也能從現在的性格裏尋找到方面的那個青澀的男孩。其實他並沒有變，他一直都是他自己。只不過當年的他用冷漠來保護自己，而如今，他用毫不在意的態度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他卻仍然固執地堅持著。

他不願讓楊光成因為他而為難，想想也是，這個時間的話，他們應該坐的是同一班飛機，時間應該不太夠了。

“走吧，我保證，在你允許之前，不會出現在阿姨面前。”

楊光成擡頭，嚴明一直都在看著他，十分溫柔。看著他有些狼狽地邁開腳步，又有些倔強地說道，“走吧，時間不夠了。”

他還是沒有變，嚴明有些想笑，不過終究面上還是那副正經的樣子，沒有顯露什。

“我會安排車在機場的側門等你，你送完阿姨之後再來公司也可以，打個電話給我就行。”

之後，在他拉開安全門的那一刻，嚴明開口：“我等你。”

知道了他叫楊光成之後，相關的信息就比較容易被調查出來。他過去的一些經歷，在大學時期參加的各種比賽，獲得的很多獎項——一部分獎項和同學之間的合影還在大學中有所保存。他看著他，在照片中，一點一點地褪去冷漠的偽裝，越來越放松的笑容和輕松的神態。而在現在，步入社會的楊光成的光彩已經顯露，比高中時期的那個嚴肅的人更加成熟也更加吸引人。

可是真的很遺憾。

他拉開抽屜，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張證件照。

錯失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改變的過程，他不知道在那段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是怎麽樣才會發生這樣的改變。

嚴明的眼底盡是柔情。

很高興，我還能看到長大後的你。

盡管錯過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時間。

很遺憾，卻又無可奈何。

像是錯過了孩子成長過程的父母，在那段時期的一舉一動他都不想錯過，在他人生中缺席的一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只能通過最後的一點點照片來摸索。這個時候的楊光成是什麽樣的？他會遇到什麽困難？他在夜深人靜或者是平常走神的時候，會不會...想到他。他在理智上期望對方不要想到他，因為這樣他會傷心，但是卻又十分貪婪地希望他不要忘記，不要舍棄這份感情...就像嚴明自己一樣，盡管此時帶來的痛苦多於愉悅。

盡管長大了，又有了一些世故的成分。不過在嚴明的眼裏，他還是那個有些固執的孩子，盡管過了這麽多年，他的想法仍然能夠通過表情和眼神，甚至是一個動作就準確無誤地傳達給嚴明。他看到了他的抗拒，他的手足無措，還有掙紮。

理智告訴嚴明，他不應該再出現在楊光成的面前，不應該再打擾他的生活，讓他胡思亂想，讓他手足無措，但是他能對自己做出的最大的克制，也僅僅是能夠在面對面的時候不去抱抱他。

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付出了全部的努力，舍棄了許多東西，就是為了自己，能夠有再次見到他的機會。不是只見一面，而是能夠以後，永遠永遠地在一起，不再分離。

楊光成，不管你叫什麽，變成了什麽樣子，現在在哪裏。

我都在等著你。

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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