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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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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偏殿,李元吉坐在一角,看似氣定神閑地擦著手中的大弓。

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低垂的視線放空,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李安搓著手,在偏殿裏來回踱著步,面上著急,心說:三公子,你這會兒擦哪門子弓啊,且不說你已經有數月沒打獵了,就算你用得著這把弓,也用不著擦一上午吧。你到底知不知道羅小將軍今日要走啊?在這瞎墨跡什麽呢。

你問李元吉心裏急麽,他當然急,但這人傲嬌的小性子又發作了。

李元吉使勁地擦著手中的大弓,嘴裏嘀咕著:“走就走,誰稀罕了。我才不會像二狐貍那樣婆婆媽媽地地給你去送行,愛走不走——”

說罷,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李安:“現下什麽時辰了?”

“接近巳時了。”李安偷偷瞄了眼自家主子,生怕他不明白,還特地補充了一句,“羅小將軍這會兒該是要出發了。”

果不其然,就見李元吉手中的弓被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李元吉則拉長了脖子,轉頭看向殿外,嘴裏嘀咕著:“怎麽還沒來?”

李安順著李元吉的視線看過去,一臉狐疑地彎腰湊上前,低聲道:“三公子,你別告訴我,你在這裏擦著弓箭,其實是在等羅將軍來向你道別?”

被人戳破心思,李元吉面上訕訕,擡起手,做了個打人的動作,卻沒了下文,外強中幹,甚為心虛道:“我好歹還衣不解帶地照顧到他痊愈,再怎麽說,就算是離開,也該跟我道聲別吧。”

李安真想一頭撞死在這面墻上……我就是隨便一問,敢情你真是在等人家羅將軍啊?!

你說你這人,怎麽就這麽別扭呢?你想見人家,你舍不得人家,你就大大方方去見唄,去送行唄,非要玩什麽特別,你在人羅小將軍心裏還夠不上特別的檔次。

不過,就算讓你見著了羅小將軍又怎麽說?

哪回見著了不是嘴硬?要麽就是口無遮攔地吐出幾句話能把人給噎死。三公子,你確定你這是愛一個人的體現?那被你愛上真是夠可憐的,半點沒有幸福感啊。

李安頓感無力,遇上這種情竇初開的暴躁小爺,他這個狗頭軍師真是傷不起。

李安虛弱道:“三公子,我敢保證,你眼下再不出去送羅小將軍,那你肯定見不著他了,他和老爺,大公子,二公子說的就是準時巳時出發。”

李元吉想了想,咬了咬牙,又看了眼門口毫無動靜,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大步往外走,邊走還邊咬牙切齒道:“羅成,你狠!你不就我,我就去就你,你不想見我,我還偏不讓你如意了。”

李元吉翻身上馬,一路奔馳,剛跑到城門口,迎面就對上了李建成,李世民等人。

李元吉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急火燎地問道:“羅成人呢?”

李建成驚訝道:“元吉,你怎麽到現在才來,羅小恩公都已經走了。”

“他走了多久了?”

李建成道:“有一炷香了吧。”

李世民補充道:“羅成兄弟歸心似箭,這會兒怕是追不上了。”

李元吉聽完,狠狠地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元吉,你做什麽!”李建成趕緊喝止。

下一刻,李元吉勒住馬繩,蓄勢待發道:“大哥,你替我跟父親說一聲,我離開一陣,短則一兩個時辰,長則數天,我就回來。”

李建成呵斥道:“元吉,你上哪裏去?眼下太原城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父親發兵在即,正是用人之際,你我兄弟數人怎可離開?”

李元吉也急了:“我要問問羅成,他憑什麽不跟我道別!我就那麽招他恨啊,他說不喜歡我踐踏莊稼,橫行街裏,我都好幾個月沒打獵了,他說見不得人欺壓百姓,我如今也收斂了許多,他怎麽還是看我不順眼啊!”

李建成一時語塞,話說,你為什麽就非要羅小恩公看你順眼?你為什麽非要在意羅小恩公的想法?這可不像往日裏肆無忌憚,連父親母親見了都頭疼的小爺,隱約有些東西呼之欲出。

“哎,不和你們說了,趕緊讓開,讓我出城,再晚就真追不上他了。”李元吉揮著馬鞭就要離開。

李世民伸手攔住:“元吉,別鬧了。父親還在府裏等著我們,共商圍攻長安的大計。羅成兄弟傷勢大好,自有他的去處,不用咱們操心,更何況我和大哥謹遵父親命令,臨行前,已經和羅成兄弟說過了,隨便什麽時候,我李家的大門毫無條件為他敞開。”

“二狐貍,你給我讓開!”

李世民不為所動。

李元吉惱了,高高舉起馬鞭吼道:“李世民,你到底讓是不讓?”

正此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道清越的呵斥:“李元吉,你又想用鞭子抽人!”

李元吉頓時傻眼,楞楞地看著前方,那個人熟悉的面龐就印入了眼簾,眨了眨眼,確定無誤,有些發懵:“你怎麽又回來了?”

羅成死死地盯著他手上的鞭子不做聲。

李元吉下一刻就放下握著馬鞭,高高舉起的手,意思意思地輕抽了幾下馬兒,低著頭罵罵咧咧道:“這該死的馬兒,老是不聽話,是該好好訓訓了。”

擡起頭看向羅成,面上還帶著不服氣道:“你怎麽亂冤枉人,我不就是拿鞭子管教一下坐騎麽。”

羅成狐疑的目光轉向疑似受害者李世民。後者自是不會拆自家弟弟的臺,趕緊扯開話題問道:“對了,羅成兄弟,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把隨身攜帶的匕首落在府裏了,今天早上的時候,我拿出來擦拭的,忘記帶在身上了。”

“哦,原來如此。”李世民笑道,“那我命人將它速速取來。”

“有勞二哥。”

李世民笑著搖搖頭。

這邊李元吉偷瞄了眼李世民和羅成相談甚歡,自己完全插不上嘴,心裏又不爽了,臉黑的跟鍋底似的,好在李世民此人四面玲瓏,善於察言觀色,話題一拐,便看向李元吉道:“元吉,你不是有話和羅成兄弟說麽?為此還特地快馬加鞭的找來。幸好,羅成兄弟有事又折了回來,要不然,真見不著了。”

羅成的目光也跟隨著李世民看向李元吉,一臉困惑:“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李元吉看著那張無辜的容顏,不知怎的,責難的話怎麽都問不出口,傻呆呆的表情楞在原處。

這時,去府裏取匕首的小廝也回來了,羅成收了匕首,看了眼李元吉:“你要沒話對我說的話,我就走了。”

李元吉憋了半天,憋得臉都紅了,最後支支吾吾地說了句:“羅成,你要是不想留在瓦崗了,我李家的大門隨時為你打開。”

羅成點了點頭,平淡地說了聲:“多謝,我知道了。”

也不怪羅成表情平淡,這話李淵說過,李建成說過,李世民說得最多,就連不谙世事的李元霸都拉著他的手,說過好多回了,所以輪到李元吉這,實在起不了半點波瀾。

李元吉凝視著羅成離開的背影,最後化成一個小白點,消失在遠方,才一轉身,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留下李建成和李世民兩人面面相覷,話說你到底是來幹嘛的?剛才還脾氣暴躁地恨不得連哥哥都打,原來就為了說一句大家當成家常便飯一樣,說了無數遍的話麽?

雖然知道因為生病,已經耽擱了好些天,但是羅成還是沒有放棄希望,他第一站去的不是瓦崗寨,而是四明山,他想再去沿河岸找找宇文成都的蹤跡,之後不管找得到,還是找不到,先回一趟瓦崗寨,和爹娘哥哥,還有諸兄弟報個平安,這些日子,他突然失蹤,怕是讓他們都擔心不已。

連續幾日地毯式地搜尋並沒有帶來任何的奇跡,半點沒有宇文成都的蹤跡,河岸兩側的住戶也沒見過他,他就像是泡沫一樣,仿佛在這個世界蒸發了一樣。

羅成想到了唯一的一種可能,但是他執意不肯接受。

羅成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宇文成都掉落的河岸,自言自語道:“我不會相信你就這麽死了的。”話雖這麽說,眼圈卻隱約有些紅。

羅成翻身上馬,勒住韁繩,調轉馬頭:“駕——”大步往瓦崗寨方向奔去。

兩日後,瓦崗寨。

自打李密當上西魏王之後,跟程咬金那是大不相同。早朝理事,調派人手,檢閱練兵,什麽事都讓他給辦的井井有條,倒是讓瓦崗寨眾兄弟對他改觀不少。

但也不是人人都滿意。

羅家的院落裏,羅勇正嚷著要出去,秦用和燕朗紛紛聽令攔住。

“站住,你上哪去?”羅藝雙手後附,目光銳利地看向羅勇。

“王爺,他李密算哪根蔥,這才登位幾天,就開始往咱們羅家軍裏塞眼線了,昨日賜個人才,舉薦當先鋒,今日又賜個監軍,我是想問問他,他想幹嘛?”

羅藝薄唇輕抿,這李密心思極重,不似混世魔王程咬金,想必是羅家手握重兵,成兒又身居高位,掌管兵權,為他所忌憚。

羅松呵斥道:“李密的名字是你叫的麽?這裏哪還有什麽王爺,怎的還是隋朝那套舊制,咱們既然已經入了瓦崗寨,那就是瓦崗寨的人了,既然眼下有人想抓咱們錯處,咱們更該小心,別讓人抓著把柄,一切等成兒回來再作打算,以後全都改口了!”

羅藝點點頭:“松兒說的沒錯。混世魔王曾挽著我的手,還叫我一聲幹爹,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西魏王什麽想法,誰也不知道,還是小心為上。”

羅勇氣急:“那難不成就任由他李……西魏王不斷往咱們羅家軍塞人?”

羅松笑:“他塞的進來麽?既然他愛塞,那就讓他塞好了。”

羅勇搔首撓頭的,心急火燎:“咱們家將軍到底去哪了?這四明山下咱們也找過了,也沒人啊。”

轉眼看到燕朗杵在一旁,心裏火不打一處來,推搡著就道:“都怪你!都怪你!你怎麽不攔著點將軍!任由他走了呢。”

燕朗無辜道:“那你也不是不知道宇文將軍和少將軍的交情,那也不是我說攔就攔得住的。”

羅勇面露擔憂:“怎麽就音信全無?該不會真讓楊廣給抓了?”

羅松道:“那倒不會,以成兒的身手,誰攔得住他。更何況,若楊廣真是抓了成兒,程咬金獨探揚州城,也應該收到風聲的,既然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那說明成兒還是安全的。”

眾人皆默。

羅勇嘆了口氣:“這軍隊裏突然多了幾個人,讓我怎麽看怎麽不習慣。尤其是那裴元慶,沒事老在我眼前瞎晃悠,指手畫腳的,他裴家軍既然這麽好,犯得著來我羅家軍麽?”

羅松冷哼一聲道:“裴元慶怎麽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料想裴仁基這會兒肯定心裏痛罵咱們的西魏王呢。這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用的是好,但也別把大家都當傻子。”

而與此同時,另一件房間裏,單雄信悶頭喝酒,被秦瓊攔了下來。

秦瓊問道:“單五弟,你是不是心裏有什麽不痛快?”

單雄信也是實在人,把酒杯重重地擲在桌上,借酒撒起瘋來:“我就是看不慣皇上的做法!你瞧瞧,他,他——”

秦瓊趕緊捂住他的嘴道:“單五弟,有些話可說不得。”

單雄信驚覺,悻悻然拉下秦瓊的手臂,垂頭喪氣,壓低了聲音道:“羅成小弟不過就是暫時下落不明,還沒死呢,他就巴不得奪他兵權。皇上他,他……唉!”

秦瓊眉頭緊鎖,他何嘗不替姑爹一家惋惜,但又能如何?皇上畢竟是皇上,而且這個皇帝還是經由眾人一致同意的。

秦瓊正要開口勸慰單雄信幾句,就聽殿外傳來喧鬧聲……

瓦崗寨的偏殿內,李密也在召見王伯當,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說得王伯當也是心潮澎拜。

李密正色道:“伯當啊,當年你我同朝為官之時,我就很欽佩你的才華,你乃文武雙狀元。”

王伯當羞愧難當:“皇上,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想當年,你在朝中郁郁不得志,可是沒想到,你在瓦崗,也一樣不得志。”李密話題一轉,又道,“伯當,你我都有鴻鵠之志,絕不滿足於偏安一隅,可是如今瓦崗,眾兄弟感情雖好,但沒大沒小,朝令夕改,軍隊散漫,長此以往,怕是難於立足如今亂世。”

王伯當低頭深思,問道:“你想做什麽?有什麽話明說吧。”

“好。”李密豪氣萬丈,“我繼續一個熟悉瓦崗寨的人,和我共同創立一套行之有效的措施來,希望可以在短期之內,迅速壯大我瓦崗寨的聲勢。”

王伯當聽此一言,意動不已,想當初,他也是力諫此法的,但是都被當時還是皇帝的程咬金給推掉了。而如今一個更好的機會放在面前,讓自己的遠大抱負得以實現,怎能不激動。

李密又道:“伯當,我欣賞你,你是否願意為我效勞?只要你有好的方法,我就敢把它付諸行動上來。”

王伯當幾乎毫不猶豫,當即就單膝下跪道:“但憑皇上吩咐!”

李密哈哈大笑,趕緊拉人起來:“好,好,咱們大展宏圖的時候到了!”

“伯當多謝皇上賞識。”

王伯當欣喜過後,又有些欲言又止。

“伯當可是有什麽話想與我說?”

王伯當思慮再三道:“皇上,你這幾日在朝堂之上下的令,大家有些異議。”

李密挑眉,他在朝堂上把和羅家向來不合的裴元慶塞到了羅家軍裏,又派了監軍去羅家軍,就是因為裴元慶和羅家軍素有摩擦。

李密也不避諱王伯當道:“伯當,你覺得一國是否可以有兩主?”

王伯當一楞,隨即道:“自古一山不能容二虎,更別說一國兩主,簡直荒謬。”

“那便是了。程咬金當初如何下旨的,咱們暫且不管,但你需知道,一個國家有一位君主就夠了。”

王伯當立馬反應過來李密話中的意思,連忙反駁道:“可是羅成兄弟他不是那樣的人——”

李密雙手後附,正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怪只怪他身處其位,區區一個臣子,竟然擁有調動全軍的權利,這不是胡鬧麽。”

李密又道:“如今,他不在正好,我趁機把兵權給收回來。”

李密見王伯當表情有些許不讚同,有趕緊放軟了語氣,面帶微笑道:“伯當啊,這陣子你也有的忙了,招兵買馬,擴充軍隊的事就交給你了,朕繼位以來,還沒做出些轟轟烈烈的事來,等咱們兵強馬壯之時,足可以與隋朝一決高下,到時候,天下英雄無不仰望我瓦崗。”

王伯當反駁的話被擋在了喉間,只得點點頭。

正當李密壯志酬籌之時,就聽門外喧嘩聲此起彼伏,不但沒有消停的跡象,還越發響了,李密心下一顫,該不會是出了什麽戰事?

李密連忙傳來自己的侍衛問話,結果發現偏殿連個侍衛都沒有。

王伯當攔住一個行色匆匆的侍女打扮的人,問道:“怎麽回事?”

侍女一見阻攔她的人,又見到身後的皇上,驚慌失措地跪下叩首,道:“奴婢叩見皇上,將軍。”

“寨子裏出了什麽事?守殿的侍衛呢?”王伯當問道。

侍女臉頰微紅,聲音有些顫抖,明顯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滿眼仰慕道:“回王將軍的話,羅小將軍回來了!寨子裏的人大概都去迎接羅小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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