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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塵封的記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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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始於自上古遺留下來的一個傳說。

西天佛祖座下有蒼生池,池中有浮世水,而水裏則開著六瓣幽蓮。

那是至純至凈之花,萬年方得盛開,因沾染了佛性而有著化腐朽為生命的力量。

傳聞六瓣幽蓮之心可助千年道行,修行之人加以利用,甚至可羽化登仙,正因為如此,六瓣蓮心千萬年來皆被視作三界間至聖之物。

然而,六瓣幽蓮僅生於浮世水中,且花開需待萬年,綻放也只是轉瞬即逝,所以數萬年下來,真正見過六瓣幽蓮盛開的,統共也不過那幾位屈指可數的有緣人。

六瓣幽蓮的上一次盛開,還要追溯到洪荒之初。

那時候人世間還是一片混沌,眾仙也未曾覺醒,也是在那時候,初修得仙身的玄清尊者趕赴西天聆聽佛祖的開示。

更加巧合的是,當他經過蒼生池邊,竟正遇上池中一支六瓣幽蓮的盛開。

他於是駐足,目睹了整個花開的過程,看著那六片如雪般純凈的花瓣緩緩的舒展開來,盛放到極致時,再逐漸雕零,只餘花蕊處如珍寶般剔透閃耀的蓮心,他甚至念了一段經文來渡它。

那支六瓣幽蓮因受教於玄清尊者念誦的經文,頓悟出靈識,生出了悟道成仙的向往,並虔誠的向佛祖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佛祖便道那六瓣幽蓮與玄清尊者自有機緣,而玄清尊者修道途中也註定將有一劫,於是點化六瓣幽蓮成人形,讓她跟隨玄清尊者修行。

那時候,玄清尊者尚不曾自立師門,而事實上後來的許多年間,尊者也沒有再收過徒弟,總之這支六瓣幽蓮就成了玄清尊者唯一的徒弟。

待至玉帝面前受封北極無量天寶神君天職之後,玄清尊者被賜居於仙島蓬萊。

作為他的徒弟,六瓣幽蓮自然也隨他一道前往。

至蓬萊後,玄清尊者為她取名憐心,意在警醒她長懷有憐憫蒼生之心。

師父的話,憐心從來謹記在心底,修行也甚為勤勉,悠長的日子便這樣漸漸渡過。

隨著時間的推移,憐心不再只是一支混沌的幽蓮,她開始懂得感知和思考,開始註意身邊的一切。

有的時候,她看著島上那些奇花異草,一看就是一整日,她還會和鳥獸蟲魚們說話,它們自海上來,帶來人世間的許多故事。

諸如今日有哪個皇帝帶領著百姓抵抗了天災,明日又有哪個佞臣傾覆了王朝,還有那禍亂人間的狐妖,幻化做美麗女子迷惑天子,惹得人世間生靈塗炭。

這些光怪陸離的故事仿佛在她的眼前打開了一扇窗,讓她看到不同於蓬萊,更加五彩繽紛的紅塵。

每日裏抄寫經文的時候,她開始偷偷幻想塵世的美妙,甚至想著要是可以去看一看,亦或是如凡人那樣擁有喜怒哀樂,該是件多麽有趣的事。

特別是那些或淒美、或完滿的愛情故事,更是令人著迷,而憐心也是自故事才知道,原來世間還有男人和女人的分別。

蓬萊島上從來沒有外人靠近,她只能在師父身上尋找關於紅塵故事的答案。

漸漸的,她發現,原來師父和她有那麽多的不同,且這些不同自她有覺察開始便讓她越來越多的感到局促、不安和期待。

師父的身軀很高大,籠在雪白衣袍裏,比覆蓋積雪的山巔還要巍峨和令人敬畏。

師父的手掌也比她的寬大,手指修長而又好看,像是白玉雕成的,偶爾不經意碰到,微涼的觸感好似沾染上仙霧,溫良而又柔軟。

還有師父的眉眼、鼻梁、薄唇……師父的一切都是那麽完美,就好像他生來就應該如此,承載了天地間最美好的事物,才能成為至高無上的神君。

意識到這些之後,她開始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師父,纏著他問很多的問題。

她甚至十分慶幸,四海八荒有那麽多神仙,而蒼生池畔與她有緣的卻是他。

就連坐在他身旁念誦經文的時候,她也開始忍不住的走神,總是趁著他入定的時候擡眼偷偷的看他,以目光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勾勒著他的輪廓,以至於每一處細節都牢牢的鐫刻在了她的心裏。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生性頑皮的蓮心仙法還未習得健全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乘雲而行,特別是島上正中央的那座險峰,每次師父閉關悟禪時都是在那山峰頂端的大殿裏,一待就是許久,而她卻從來沒有去過。

在憐心的眼裏,那間佇立在雲端的大殿就是整個蓬萊島上最神秘的所在。

所以,當她剛能夠勉強乘雲時,她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攀登那座高峰。

事實上,那座險峰遠比想象的還要高,她乘著祥雲,才顫顫巍巍的行了一半,便有支撐不住的趨勢,咬咬牙,拼盡全力再堅持了一程,卻還是在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失足墜落下去。

望著至眼前不斷掠過的懸崖峭壁,憐心急得直喊師父,最後在快要著地的一瞬,她卻落入了師父的懷裏。

原本應該在峰頂大殿裏閉關的師父竟聽到她的呼喊,及時的趕來相救。

憐心看著近在咫尺,師父緊蹙的眉宇,忽然就癡楞住了,以至於他後來說的那些數落的話她竟然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後來的很長時間裏,她都在回味著那一刻。

師父衣袖間沁人心脾的佛香,托著她的身子的雙臂,還有偶爾掃過她臉頰惹得直癢的發絲。

縱使自幻化人形時她便一直跟隨著師父,可是她卻從不曾如此親密無間的靠近過師父。

師父是那般高潔而又威儀的存在,想必這四海八荒裏也沒有其他什麽這般靠近過師父。

這樣想著,憐心便常常忍不住泛出滿臉傻笑。

她將這個秘密藏得很深,連傾吐過無數心事的鳥獸都不曾告知。

和師父相處的時候,也有些不一樣了。

她總是望著師父雪白的袖角發呆,多少次忍不住想要伸手觸碰,卻又懦弱的將手收了回來。

她開始生出怨懟之心,怨師父總是一臉冷冷清清的表情,從來不對她笑,縱使她想象過無數次,那張完美的臉龐若是浮起笑容該有多好看;怨師父總是忙於悟禪閉關,極少陪伴她;也怨師父,不像她喜歡師父那樣喜歡她。

藏著這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原本悠長的日子顯得更加悠長。

她終於學會了騰雲駕霧,於是當師父閉關悟禪時,她就乘雲至峰頂的大殿前等候,這樣至少可以離他近一些。

可漸漸的,這樣也不能滿足。

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開始變得反覆,師父在身邊的時候,做什麽都是高興的,可一旦師父要去閉關,她的整顆心都好似沈落到茫茫海底,連可以背著師父偷懶懈怠,跑去海邊和鳥兒說話也顯得不那麽有趣了。

內裏的那顆六瓣蓮心就好像給人扔到了雲端,浮浮沈沈,時高時低,一時一刻都是磨折。

她撐著下巴默然嘆息,連天空飛過的鳥兒都覺察到她的失落。

覺得這不是個辦法,憐心決定用盡心機讓師父多陪一陪自己。

她知道師父喜歡飲茶,於是開始學習煮茶,尋遍蓬萊島的每一寸土地,記錄每一株花草,找尋最適合入茶的品類,采集清晨浮起的第一撥兒露水,將它們匯集到一起,再輔以山巔最為純凈的積雪,用以烹茶。

她發現師父喜歡雪梅,便將島上所有的雪梅都移栽到長極殿的後院裏,每日煉化修為成仙露灌溉,使它們盛開的更加繁茂且永不雕零。

明裏,他告訴師父這樣做是為了讓師父更盡興的賞梅,實則心下卻是打著讓師父常來長極殿看她的算盤。

她甚至學著做了許多過去不曾做過的事情,比如更衣、綰發、焚香、打扇……。

她開始照顧起師父的起居,很多事情原本可以用術法來做,師父也推辭過數次,可她卻堅持要親力親為,何況畢竟法術遠沒有親手所為的那般細致,慢慢的師父也就習慣了,並且開始逐漸的依賴於她的照顧。

做這些事雖然要占去大半的時間,可姜憐心卻樂在其中,不僅因為有更多的時間與師父相處,還因為這讓她覺得他們兩人不再只是師父與徒弟,而是兩個生活在一起,彼此依靠、彼此陪伴的人。

這樣的想法讓她覺得很滿足,想必比羽化登仙那一刻還要滿足。

從人間飛來的七彩鳳凰說那種感覺叫做戀慕。

也許是吧,可戀慕也並非全是美好的。

戀上一個人就常常會覺得寂寞,哪怕明知那個人就在不遠的地方,可是只要不能看到他甚至觸碰到他,就會被噬心的寂寞包圍,覺得無比難捱。

每當師父閉關的時候,憐心就是這樣的難捱,盡管她就在殿外等候,可也不甘於此。

師父說痛苦的時候就要抄寫經文,可以定心寧性。

憐心聽了進去,於是從峰頂上下來,回到長極殿裏抄寫經書。

可是抄著抄著,她便又失了神。

師父的模樣總是忽的自腦海裏冒出來,愈發增添想念。

她索性展開一張空白宣紙,尋著腦海裏的影像刻畫。

一幅又一幅畫像完成,她立在雪梅樹下,不知道畫了多少幅師父的畫像,直到師父閉關歸來,她才擱下筆墨,將畫像藏好。

可是,無論她多麽用心,也總覺得筆下的那個人不如現實中的師父完美。

似乎缺少那麽一些神韻。

懷著無比的傾慕之心,憐心怎能允許不完美的師父出現在宣紙上。

從此以後,她也不再去山峰上等候,一心一意的坐在雪梅樹下描摹,畫了無數的師父,卻還在為最完美的那一幅而努力。

待師父功德圓滿之時,她要將這幅畫送給師父作為賀禮。

當然,在完成之前,她還得保守住秘密。

然而這件事,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憐心仙子講故事時間到,某月茶水伺候中,大家要記得留言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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