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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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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既想用膳又想更衣,怎麽辦?”皇太孫牽著賈元春的手,輕輕搖一搖,口吻無辜中透著淡淡的笑意。

賈元春本是有許多擔心在意的,想知道他這一日都受了什麽辛苦,想盡量隱秘地知道他大病初愈可還有什麽不妥,想……

然而,皇太孫殿下牽住了她的手,她好像就失去了表達自己真實情感的勇氣。

賈元春知道自己應該抽開手來——皇太孫只是松松握著她的指尖,是一種親昵而不帶絲毫褻玩意味的姿態。只要她稍稍一動,便能掙脫開;然而這一點細微的牽絆,卻令她舍不得。

於是她便只能立在原地,極力鎮定,好似被握住的手失了知覺,垂著頭恭敬回道:“那殿下請先更衣,再用膳吧。”

她這恭敬到近於生疏的態度令皇太孫眸光微閃。

他欺身過去。

賈元春偽裝的鎮定登時便被打破了,她有些慌亂地擡起頭來,卻看見皇太孫正俯視著她,黑嗔嗔的眸子裏忽而泛起孩子氣的光。

“可是孤好餓,等不及更衣了,怎麽辦?”

她竟然從皇太孫的話音裏聽出了一份委屈的意味,心裏早就軟成一片,也忘了她的羞澀不安,忙道:“那先用濕帕子擦擦就用膳吧。”往常皇太孫在外一日回來都是要先沐浴更衣的,總要兩柱香時分。

皇太孫翹起嘴角,走到窗下的竹榻上坐下。

賈元春招呼小太監將早就備好的熱水毛巾送上來,借著絞毛巾的空隙背對皇太孫整理自己紊亂的心緒,回身處,見他正大馬金刀得背窗坐著,望著她仿佛在出神,落日餘暉在他身後暈染開來,像某種溫暖的護持。

她走過去,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伸出手臂,用濕毛巾給他揩臉。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室靜謐。

賈元春只將目光追著手中的毛巾,絲毫不敢落在眼前男子身上。

皇太孫忽然伸手摟住了女孩的腰肢,手臂回攔,令她靠到自己身前來。

賈元春輕輕驚呼,腳下有些抗拒地踉蹌了兩下,手不由自主得撐住男子兩肩,好讓自己不要跌坐入對方懷中。

“噓,別動,也別說話。”皇太孫閉著眼睛,側首將半張臉埋在賈元春柔軟的腰腹處。

女孩身上浮動著的馨香給人一種甜美的安全感。

他嗓音裏不加掩飾的疲累與虛弱,讓賈元春原本要推開他肩膀的雙手柔軟下來。

她終於可以跟隨心意,細細去看皇太孫。

他闔著雙目,眉心有細小的褶皺,明明沒什麽表情的側臉——她卻看出了隱隱的悲傷。

賈元春無法解釋她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因為她太常見微笑著的皇太孫殿下了,也許是因為那從承受著他呼吸處衣物上傳來的濕意,也許……她有些不受自控得將指尖落在他眉心,想要撫去他的難過疲乏——也許,是因為她已然鐘情於他。

皇太孫閉目想著事情,他今日隨皇祖父去了白馬寺的禦稻園,靖王爺也同往。這禦稻園是老皇帝試驗新稻種之處,已經有三十年了。新稻種明年便要推行蘇浙,老皇帝感嘆當日他帶著廢太子種下第一波新稻種,如今卻是帶著皇孫來收獲了,想到已故的廢太子,老皇帝只這一句慨嘆老淚縱橫。

老皇帝將推行新稻種一事交給了皇太孫,緊接著卻又將刑部交給了靖王爺。

皇太孫想到這裏,輕輕一咬牙,睜開眼睛,從讓人沈醉放松的溫柔鄉裏擡起頭來。

“去用膳吧。”那個總是帶著溫暖笑意的皇太孫又回來了,他對上女孩眸中還來不及全部收好的憐惜,只覺仿佛一眼清泉,蕩滌去了他滿身的倦累。

賈元春咽下今日煩悶了一整天想好的話,柔聲應道:“是,殿下。”

***

是夜,皇太孫夢中醒來要茶。

燈燭撥亮,皇太孫將茶碗遞過去時才察覺賈元春還穿著外裳,問道:“你這是還沒歇下嗎?”

賈元春微微一楞,借著接茶碗的動作掩飾了下,笑道:“歇下了的,比殿下早一刻渴醒了。”

她這拙劣的謊話自然騙不了皇太孫。

只是皇太孫也沒有戳破,只摸起枕頭旁的懷表看了一眼時間,見上面指著半夜兩點,不由靜了一息,而後道:“還有些渴,再端一盞茶來。”

賈元春應聲到外間倒茶水。

皇太孫耳聽著女孩細碎的腳步聲,眼望著虛空中某一點想著什麽。

一時賈元春回來,皇太孫拉她在床榻邊坐下,他修長的手指搭在茶碗蓋上,心中踟躕,雙目註視著賈元春緩緩道:“你我之事,待到來年,孤便告知皇祖父,去賈府求娶——可好?”

皇太孫如今還在廢太子的孝中,婚事要待來年才行。

賈元春聽他這樣說,不禁心中大慟,知道自己這一日雖處處掩飾,卻沒逃過他的眼睛,所以才有這樣一番話說來安自己之心。她何德何能,竟能得殿下如此用心用情?然而她是決意不嫁了的,註定要辜負這一片真心真情,豈不讓人腹內悱惻?

她抿緊了雙唇,想要說一聲“不”,卻最終在皇太孫鎮定中隱含忐忑的目光裏敗下陣來,垂了睫毛低聲道:“我……聽殿下的便是。”

這一句回答也是拙劣的謊言。

欺君之罪,論罪當斬。

生而尊貴的皇太孫殿下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撒謊兩次。還是這樣隨意、敷衍的謊言,說的人都沒有想要讓它聽起來真實些。

有一點怒氣在他胸中燃起,卻是無種之火,底下全是空茫茫的惶然——他不太懂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卻意識到此時此刻是無法從女孩口中問到什麽的。

皇太孫灌了一口茶水,目光研讀著女孩臉上的情緒,他想事情的時候會面無表情,看起來有些冷漠。

“明日孤讓小高去賈府傳旨,請你的母親等人進宮見見你。你入宮這二年,也想家了吧?”皇太孫最後這樣提議,這是他能想到的可以讓賈元春開心些、安心些且不會出錯的事情。

賈元春忽而想到上一世聲勢浩大的省親,她的確思念賈府的親人,然而乍見便別離,徒增傷心,因淡淡道:“多謝殿□□恤,只是家母等人入宮還要按品級大妝,徒增煩累。為我一點私心,又何苦來哉。殿下的心意,奴婢心領了。”說著,她收過皇太孫手中已經空了的茶碗,背過身下榻,輕聲道:“殿下歇了吧,明日還要早起的。”

皇太孫捉住了她的手腕,拉著她回轉過來。

他仔細盯著賈元春的眼睛。

賈元春不由得垂下睫毛,有些想要逃開。

“你在生氣。”皇太孫的語氣很肯定,他在心中把這兩日的事情飛速過了一遍,問道:“為何?”

賈元春聽到自己心中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這一日不知如何排解的煩悶,竟然是她在生氣麽?

皇太孫攥緊了她的手腕,將她更拉近了些,他上身前傾,幾乎要與她貼到一處,他輕輕道:“你在生孤的氣,為何?”他瞇眼想了一想,“孤傍晚回來,在書房……你當會兒就在生孤的氣了。”他想到剛回來時,賈元春恭敬的姿態,細想起來似乎有些淺淡的怒氣。

賈元春卻是已經癡了。

原來她是在生氣,為了廖姑姑口中莫須有的“側妃”之事,氣毫不知情的皇太孫殿下。

她真是好笑。

“我是在氣我自己。”賈元春喃喃道,她本靈慧,此刻一通百通,對著擔憂不解的皇太孫溫軟一笑,柔聲道:“奴婢是在跟自己較勁兒,這會子已經好了,倒讓您擔憂了。夜深了,您快睡了吧。有多少話,咱們明天白日再說。”

她此刻態度真摯,皇太孫已是信了一半,想問她為何跟自個兒較勁兒,聽她後一句分明是不想多提的意思,倒也不願勉強,因牽著她手,亦柔聲道:“孤不想看你傷心難過,你現今有心事不願告訴孤,想來是孤有讓你不能安心之處。天長日久的,總叫你能明白孤的心意,不再自個兒悶著。往後你若有不能對外人言說的苦悶,答應孤別糟蹋自己身子,撿一二願意說的告訴孤,可好?”

賈元春垂著頭,不敢讓皇太孫看到她眼中的淚,她極輕地“嗯”了一聲,忽而低聲問道:“那您呢?您今日又是為何事難過?”

皇太孫有些意外,聽她話音不對,側首一看眼眶紅了,便有些慌,不知不覺地就將人半攬在懷中了,有些生疏得拿帕子為女孩拭淚,口中笑道:“這是怎麽了?竟哭起來了,想來是孤哪裏說錯了。”

被他這樣溫柔地哄著,賈元春的淚水便有些止不住,她扒著他胸前明黃色的中衣,略帶哽咽得細聲道:“我同您的心是一般的,亦不願見您獨自傷心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碼到淩晨四點半,胸痛。

兔子回來了,盡量日更到完結。

這一更算昨天的,今晚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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