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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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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賈元春到溪邊打水之時,與安玥郡主不期而遇,她尚不覺得如何,如常一樣笑著福身。

安玥郡主該是外出散步,身後跟著一名侍女。她見了賈元春,面如寒霜,嗤笑道:“女史當真好手段。”

賈元春奇怪,手中拉著繩子,任小木桶在溪中漂浮著,問道:“郡主這話怎麽講?”

安玥郡主只冷冷盯著她道:“怪我錯看了你,還道你是個好的。”說著哼了一聲,扭頭便走。

安玥郡主這人“嫉惡如仇”,賈元春可不能讓她帶著一肚子偏見離開,當機立斷攔在她身前,直視著她眼睛道:“還望郡主把話說明白,不然若是誤會了,豈非辜負了我們一年來的情誼。”

安玥郡主停下腳步,咄咄道:“當真做得一場好戲!我竟是個傻的,還巴巴兒地來提醒你小心被撫蒙,誰知道你早就籌謀好了後路,想來素日裏我對你說的心底話,你只怕聽在耳中笑在心裏,一年間都在看我笑話!呸,哪裏來的情誼!”

“難道是為著救我的人是皇太孫殿下?”賈元春試探著問。

安玥郡主面上怒氣更甚,還有絲不分明的委屈,她氣得轉了臉,索性不看賈元春,聲音都變了,“好哇,我才知道你竟是這樣看我的。綠翹,還不走!杵在那裏作死麽!”

賈元春這下心中明白了,忙拉住安玥郡主,誠懇道:“是我說錯了話,我知道郡主怪我是為我沒事先告訴你。”

安玥郡主聽了這話,甩開賈元春的手,卻沒執意再走,猶帶著氣憤道:“我難道是為了自己那點心思就見不得你好的人不成!眼見要被撫蒙,管他救你的人是誰,只要能救得了你,我都樂見其成。最可恨是你這人,明明有了主張一絲兒風聲不透給我,顯見是拿我當外人,我還同你什麽都講真如傻子一般了!”

賈元春聽了心中也感動,低聲道:“郡主這話卻是誤會得我深了。我事前也是絲毫不知請的。”於是將當日帳中之事細細講來,只隱去小馮氏一節,“雖不知是哪個托付的皇太孫殿下,我也深覺感激的。”

安玥郡主擰著眉毛聽完,睨著賈元春道:“姑且信你一回兒。只是這幫你的人面子可真大,皇太孫殿下放著正經親戚吳女史那邊不管,倒拉你一個不相幹的出苦海。”言下之意,還是沒有信全。

賈元春暗道,即便是皇太孫有心救吳女史,那也要看皇上讓不讓呢。

安玥郡主帶著的那個侍女上前幫忙打水。

賈元春見到那侍女的臉,才想起這是當日在東平郡王府見過的,就是她睡在閣子裏,被安玥郡主一簪子紮醒,名喚綠翹的。一年的光景,這姑娘竟已經從當初一個灑掃丫頭做到了郡主貼身侍女的位置,可見其手腕。

“奴婢來提著吧。”綠翹笑意輕柔,提了小木桶,默默跟在安玥郡主與賈元春身後。

安玥郡主沿著小溪旁靜靜走了一刻,輕輕悵然道:“若是你我此刻能易地而處,我也情願的。”

皇太孫殿下出手“贏回”賈元春,正常人看來賈元春遲早要做皇太孫的女人了。

賈元春知道安玥郡主對皇太孫的心意,不願她誤會,或因著這個疏遠了,因此低聲將與皇太子的約定和盤托出了。

安玥郡主瞪大眼睛,有些不能置信,“你竟不光是個傻的,還是個瞎的不成……殿下那樣的人物,你倒好……”她有些言語不能了。

賈元春笑笑道:“人各有志,再說一輩子關在宮裏面又豈是好玩的。”就像她上一世那樣。

安玥郡主連連搖頭,但是對賈元春的神態裏多了幾分親密,不再像方才那樣猶帶著抵觸了,臨到分開處,她挽著賈元春的胳膊,貼耳輕輕道:“你在太孫殿□邊,有機會也稍提起我些……”她“唧”地一笑,撒開手跳開兩步,走遠了幾步又背過身來沖賈元春揮手,看起來了卻心事一副雀躍的模樣。

賈元春卻有些哭笑不得。她深知小馮氏與太孫之事,如何能提起安玥郡主?然而小馮氏之事卻難對安玥郡主言說,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楚的。然而如今卻也不好勸安玥郡主了,畢竟她已經在皇太孫殿□邊當值,此刻再勸,不是私心也成了私心。她搖著頭提著水,這可當真是把官鹽販成了私鹽,有苦難言。

太醫開的藥裏有安眠的成分,皇太孫殿下昨夜用了藥之後一直睡著,直到次日下午才醒。

這時小馮氏有孕的消息卻穿了開來。

以老皇帝的年紀,猶有後妃受孕,也算是一樁喜事,因此給各帳都賞了馬奶酒,雖不是什麽名貴東西,卻標了金邊紅簽,是禦賜之物。

小金帳這邊也收到了。

暮秋時節的草原已經涼起來了,小金帳裏生了火盆。

賈元春走進小金帳,一股溫暖的空氣就升騰起來,繞過屏風,便看到毯子上用木橙子架著一個小火盆,盆裏微微燃著不知名的木頭。片成手掌大小的薄木頭,成扇形擺在火盆裏,燃燒著,散發出松木的清香,積起銀色的灰燼。

她輕輕走過去,眼角餘光掠過一旁桌上擺放著的禦賜馬奶酒,在軟榻前跪下,“殿下。”

皇太孫仰躺在軟榻上,左腿伸直,右腿屈起,手臂擱在腦後望著天窗,此刻輕聲道:“起來吧。”

賈元春恭敬起身,規規矩矩立在塌邊三步開外。

“為孤誦書吧,賈女史。”皇太孫的話伴著和緩的呼吸聲,極輕,聽不出情緒。

“是,殿下。”賈元春亦輕聲應道,目光落在皇太孫枕邊一卷倒扣著的古籍,輕輕取過來,看時卻是一本雜集,翻開的那頁是一篇《續高僧傳》,她心中一跳,難不成小馮氏有孕太孫心灰意冷要出家為僧?口中卻平靜念道:“當夜雪降,周三、四裏,乃掃路通行,陳屍山嶺。經夕忽有異花,繞屍周匝,披地湧出,莖長一二尺許,上發鮮榮,似歟冬色,而形相全異。”寫得卻是高僧死後異象。

她匆匆掃了一眼這篇剩下的內容,不敢再讀,悄沒聲息地翻了兩頁,選了一篇寫風景的開始讀。她很疑心皇太孫笑了一聲,卻不敢分心去看,只裝作不知一徑往下念,然而臉上已經紅了。

這是一篇寫山水的,賈元春心分二處,忽見下一句寫做“而水勢泩(sheng)然”,待要避諱跳過已來不及,情急之下念道“而水勢……”假作清嗓子,“咳咳……然”。

這下皇太孫當真笑了出來,他轉過臉來笑望著賈元春,學她樣子,低低問道:“水勢……咳咳……然,那是什麽文筆?”

賈元春羞窘地看過去,目光所及不禁便癡了一癡。

這樣笑著的皇太孫殿下,仿佛有星星落在他黑而沈靜的眼眸裏。

作者有話要說:抱頭,今天晚了……對不住(群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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