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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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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來,依舊是閑得發慌,徐八遂忽然想起自己那亂七八糟的芥子空間,便擼起袖子鉆進去預備收拾收拾,也看能不能掏到什麽寶。

芥子空間裏積攢了許多歷代魔尊留下的老古董,多是些稀奇古怪的法寶。彼時徐八遂為魔尊十年,跑去仙界四年,也撿來了滄瀾的許多小玩意兒,直把芥子空間囤得滿當。

這倉庫裏雖然東西雜多,但不至於混亂無序,裝物件的小抽屜全按照年份列好,徐八遂邊清點邊把玩,玩心逐漸加重,直接略過了中間漫長歲月遺留下的東西,跑去看年份久遠的老古董。

有好幾個靈力構成的抽屜標著的時間是一千年前,徐八遂拉開了其中一個,裏頭飄出了一本封面寫著“長生錄”的書。

徐八遂本著好奇翻開,第一頁看見了“魔尊七月”的標題,隨即看到了七月和蒼龍的字樣,從因緣溯源,詳盡到終結時,最後一行寫的是“棲身於一貓,殘魂無終老”。

徐八遂看得頭暈腦脹,隱約明白了過來,這書是個與時俱進的話本類法寶,記載的是魔界的歷代魔尊之世。

他揉揉太陽穴,好奇自己在不在這書上,便嘩啦啦翻到後頭,好巧不巧,正見一頁密密麻麻的小楷:“周燼手持鎮生劍,輕入徐珂心頭兩寸,剜回本屬於他、同時由著徐珂溫養了數年的暴虐靈核。”

徐八遂瞳孔一縮,下意識便翻過頁去,眼睛還往上瞟,怔了半晌才低頭去,這回的頁面記載的是他們相聚的時候。當此時,正是周白淵神經兮兮地黏著他的時候。

他啼笑皆非地看書上的記錄,換個視角看自己的故事,比自己親身經歷還有趣。

翻過兩頁,來到了魔界天象顛倒,覆生之人歸來的情節。

徐八遂想起神出鬼沒的小叔與沒能見上一面的母親,吸了吸鼻子。他垂著眼看書冊,準備翻頁的指尖頓住。

良久後,那指尖倉促地往回翻,翻到魔尊徐惑的篇章,再倒回去看七月的篇章。

夏來,周白淵起床時魔尊還沈沈睡著,他舍不得打攪他,親了幾口便先出去巡視,順便去看果蔬熟了哪些,鮮畜肥了哪些,預備挑食材回來晚上洗手作羹湯,征服下媳婦的胃。徐八遂向來不挑食,給什麽喜歡什麽,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小鄉巴佬模樣。周白淵倒是想把人養矜貴些,這樣嘗過他的好,魔尊方知世上沒人能與他周白淵相媲美。

沒過多久,魔尊夫人撈了尾新鮮的大魚和活蹦亂跳的鮮蝦,外加一堆佐料,興沖沖地挎著一個滿當的食籃往家裏走。

八遂估計醒了,醒了便該餓了。

昨夜滿月,他帶著魔尊飛到屋頂上賞月,周白淵自己滿眼都是月滿人長久的滿足,徐八遂卻回想起從前他受冰咒折磨的滿月夜,唏噓不已地貼貼他。魔尊一露出心疼他的神色,周白淵便想欺他,呼哧呼哧地扯開了他的緋衣,叫他坐懷裏穩住。徐八遂顫顫巍巍地抓著他肩膀快瘋了,叨叨叨地說你這個鐵腎,周七周日精。

周白淵輕車熟路地賣慘,徐八遂長籲短嘆,終究還是心軟,把自己送到了他面前。周白淵遂勢如破竹地沖撞著,討了個別開新意、心滿意足的飽腹。

早上起來他去掀魔尊的被子,發現腰背以及往下俱是一片印子,看著便惹人疼。

周白淵想著他,不自覺地咽了幾口,腳步便加快了些,誰知在快要回到家時,撞上了長出短發束了個小啾啾的小布。

小布急吼吼地背著一個藥簍,見了他臉色大變:“公子!你可算回來了!主上他出大事了!”

周白淵嚇得手裏的魚和蝦掉了滿地:“他出什麽事了?!”

小布一臉見了鬼的樣子:“他返老還童了!”

周白淵:“……什麽?”

他家媳婦不是一直就是個小孩兒麽?身嬌體軟嫩得能掐出水,心性也始終帶點天真,咋就老了。

小布猛地一甩頭,後腦勺的小啾啾十分有彈性地抖了幾下:“他人跑了,得趕緊把他逮回來看看咋個情況!”

周白淵二話不說運起靈力,扣著心頭靈核感知起徐八遂的位置來,和聞訊趕過來的幾個大老爺們一同前去。

魔界人仰馬翻了半刻鐘後,魔尊夫人和四個男護法在魔界剛搭建不久的羊圈裏,看見了抱膝埋頭的小徐珂。

周白淵簡直是眼前一黑:⊙□⊙?!

……那是真的小。

不知怎的,魔尊徐八遂倒長了回去,此時的模樣看著就七八歲,蜷在羊圈的角落裏像一只臟兮兮的小羊羔。他身上的衣服附了法術,人變小了也合身,那緋紅的袖角還繡著七朵小小的白色雪花,正是他閑來無事自己繡的。

周白淵心都顫了,小心伸出手示意給他一個擁抱:“八、八遂,你還認得我嗎?羊圈裏頭不幹凈,到我這裏來,好不好?”

那小孩仰起頭來一瞧,只見五個大人扒著羊圈,十只眼睛瞪得老大,嚇得直後仰。他滿面灰頭土臉,明亮的眼睛尤為明顯地顫動,兩條小細胳膊胡亂揮舞起來,倉皇地左右張望:“我不認識你!你們都是誰?我爹爹還有娘親呢?”

認弟雷達澤厚見了小孩大吃一驚:“哦豁!真的是他!縮水了還是怎麽地?七尺半一下子倒縮為三寸丁了?啊沒關系,小東西,來,告訴你,我是你哥,你爹娘他們……”

他猶豫了一秒沒編好,旁邊的寒天緊張地胡亂接了下去:“魔尊和夫人他們去度蜜月了,他們二位臨走前再三囑咐我們要照顧好少主你!”

小布和小拉擠著腦袋直點頭,神情如出一轍。

小徐珂看著圍在羊圈外的這幾個漢子,嚇得又往羊圈裏躲,說什麽都不肯出去。後來還是微城聞訊趕來,說了一通徐惑一家三口真實發生過的往事,又編了個他生了場病導致有些東西不記得的謊,好說歹說才把小家夥哄騙出來了。

小徐珂似乎對微城比較有安全感,緊張兮兮地拽著微城的袖子亦步亦趨地走路,沒一會就被微城順勢抱上了肩頭哄:“少主……不用怕,主上他們很快就回來,這裏都是你的家人,沒有誰會害你的。”

小徐珂趴在他肩頭,眼睛望著一臉懵逼地跟在後頭的周白淵,既想看他,又好像有些怕他,還歪著嘴斷斷續續地嚎了:“騙、騙人!”

那聲音真是又尖又脆,像只叫人捧在掌心裏的金貴雀兒,受到了難以言喻的驚擾。

澤厚先笑了,上前去沒輕沒重地搓了把他的腦袋:“騙你幹什麽呀?小家夥,我們這幾個大老爺們裏,五個是你的手足,一個是你道侶,個頂個的靠譜,護著你還來不及呢。”

小徐珂震驚了,扒在微城肩頭傻傻地張大嘴巴,敏銳地抓住了重點:“道侶……道侶……我現在就有媳婦了?不可能嘚!”

嚎罷他就鉆進微城懷裏,縮著脖子哆哆嗦嗦。

澤厚見狀不好意思再逗他,那跟在眾人腳邊的橘貓一躍而起,跳上微城的另一邊肩膀喵了好幾聲。

周白淵猛然回神,趕緊傳聲給貓身裏的兩魂:“先生,前輩,八遂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

橘貓兩只眸子都是銀色的,以魂傳聲回道:“應當是某樣法寶所致,白淵,你先別急,靜觀其變。”

周白淵急得要發瘋了,好好的媳婦突然變成了認不得他的小孩,還靜個錘子?!

他有些暴躁地想上前把小家夥搶過來,卻聽見微弱沈悶的抽泣從微城懷裏傳了過來。

周白淵眼皮一跳,仔細地聽著他的聲音,眉頭凝住了。

眾人簇擁著這驟然變回小孩的魔尊趕回了南柯閣,見到熟悉的場地,小家夥總算放松了些,從微城懷裏跳下來,繞著寬敞空蕩的南柯閣飛快地跑了好幾圈。

橘貓趁機噠噠噠跑開,去尋找致魔尊劇變的東西。

眾人的視線跟著這小飛毛腿,看著他最後跑回來,沒剛才那般驚惶,就是有些茫然,大眼睛裏醞釀著水霧:“我爹娘他們去哪度蜜月了?”

微城想了想,半蹲在他身前,兩手輕輕托著他肋下:“他們前去仙界,度蜜月之餘,順便叩海鏡,想嘗試著越過海鏡去妖界,尋找能醫治少主的病的藥。”

小徐珂下意識捂住了心口,緊張地反問:“你知道我的病?”

微城眸中覆雜,有些難過地輕笑:“知道的。”

小家夥趕緊擡頭看其他人:“你們都知道?”

澤厚和寒天點了頭,不明所以的小布和小拉繃出兩張嚴肅的臉也表示知道,唯有周白淵不動,他垂首看那小小的孩子,眼眶逐漸濕潤。

小徐珂洩氣地墩到了地上,摳著腳丫子,稚氣地唉聲嘆氣:“我的病不好治哇,那他們估計要外出好久。”

澤厚蹲他面前摸他腦殼:“沒事,哥哥們照顧你,陪你玩啊。”

小徐珂擡頭張望,看到周白淵時又委屈地比劃起來:“那他、他幹嘛戳我,老難受了。”

眾護法倒抽一口冷氣,紛紛轉移目光看向他。

周白淵臉色忽青忽白,想到的便是當初拿劍對著他心口刺下去的舊事。

這時小布在一邊唉聲嘆氣:“害,公子,都說了某些事要節制的……”

其餘眾人點頭表示附和,微城都扶額了,寒天清了清嗓子,也難得地發表了意見:“的確,主上有時白天精神不濟,一副身體被掏空的模樣,這,公子確實有時過度了。”

周白淵:“……”

他被眾人抱以譴責的目光,只得半跪在小家夥面前,濕潤著眸子低聲:“不會了,我絕不會再傷害你,你信我麽?”

小徐珂楞楞地註視了他半晌,眼睛裏短暫地劃過碎裂的光芒,但很快又變成了那副懵懂的神色,他忽視了些許無法磨滅的利刃,吸溜著口水呆呆地點頭:“信,你長得真好看哇……”

其他人大多笑場,澤厚最恨鐵不成鋼:“膚淺!色胚!小東西我問你,如果在我們這些人當中選一個照顧你,你會選誰?”

小徐珂左看右看,毫無懸念地拽住了周白淵的白袖,還有些不服氣地躲到周白淵身後,氣咻咻地辯駁:“我不色,誰叫他長得這麽好,不選他選你啊?”

這一大一小鬥起嘴來,折騰了半宿的功夫,小布憑著他的醫術把小魔尊檢查了一番還是找不到個所以然來,只得接受主上突然變小的事實。

小布抓了抓他的小啾啾:“那什麽,公子,萬一主上……”

周白淵垂眼註視那一臉茫然的小家夥,撫過他那繡著七朵雪花的紅袖:“無妨,我等他長大。”

眾人緘默。

氣氛忽而有些低迷,周白淵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調解,餘光忽然看到橘貓蹲在南柯閣的角落裏,一銀一赤的瞳孔閃著幽暗的光。

“等等……”周白淵隨口編了個借口,“我的心頭血在他心口上,也許可以令他回想起些舊事,要不你們先避讓,我試試施法。”

護法們只好寄托於他能死馬當活馬醫,憂心忡忡地結伴退出去。

小徐珂側首看他:“我為什麽會有你的心頭血?”

“因我喜愛你。”周白淵揉揉他腦殼,擡手將南柯閣封起結界,等那橘貓踱上來。

“先生,前輩,你們找到了?”

橘貓爪子一刨,一本書憑空出現在了地面上。

小徐珂只是瞟了一眼,驟然便暈過去,叫周白淵一手撈住了:“八遂!”

“他應當就是因為這個陷入執迷。”橘貓用爪子刨了刨那書,兩眼都成銀瞳,“這書現在叫長生錄,原名叫如願錄,是九天上的司命星君最愛用的法器。這書會順著持有者的身份不同而變換內容,裏頭的記載全部如實,看書的人就如同看自己的過往,若心志不定,產生想回到哪個過去的念頭,那便會回到他奢望的時間點。”

周白淵摸摸臂彎裏的小孩,低頭與他額頭相抵。

橘貓的瞳孔變成了赤色,爪子一下子變鋒利,欻的把那本書抓出了痕跡:“也就是說,他自己沈溺在這個狀態裏了。”

“無妨。”周白淵抱著小徐珂低聲喃喃,“他會醒過來的。當初大夢,不也從夢中跋涉回來了麽?”

赤瞳的橘貓擡起爪子指向南柯閣穹頂的七千三百個繩結:“那再等個二十年?”

周白淵一抖,冷汗頓時淌了下來。

良久,空蕩的南柯閣響起回答:“無妨……無妨的。”

周白淵正式開啟他的帶幼崽生活。之前曾在其他人的言語裏得知魔尊小時候是個淘氣鬼,他便也做好了被折騰的準備。果不其然,拋卻了最開始的惶恐不安後,小徐珂支棱了起來,整天上房揭瓦,到處惹事生非,一見大事不好便跑,跑起來速度驚人,一不留神就易跟丟。但周白淵每次都能找到他,不管他一身滾得多臟,都是直接抱起來走回家。

路上遇到不明真相的魔界居民,大家齊齊震驚:“公子!這孩子,這孩子!長得和主上好像!難道是主上生的?!”

周白淵硬著頭皮點頭:“對……主上生的,主上生完、生完在休息。”

魔界的族人們嘩然,然後豎起大拇指。

小徐珂對我當了我的兒子這個美麗的誤會茫然不知,玩累了就趴在周白淵的肩頭上打盹,每天都把他的幹凈白衣蹭得灰撲撲的。

周白淵什麽都不在意,只是有一天深夜,夜半忽然聽到小家夥蜷成一團啜泣,那樣發自肺腑的切膚之感不該是從一個小孩的喉嚨裏發出來的。

他趕緊將人撈住,抱在臂彎裏的身形還是小小軟軟的,那稚嫩的嗓音卻驚惶地哽咽了一聲“我無心”,隨即沙啞地喚起爹娘來。

周白淵有如受雷霆重擊,額頭貼在小徐珂的脊背上,呼吸一同錯亂了整夜。

這樣的日子過了快半個月,這回他不打繩結,自欺欺人地想著,守著那小家夥長大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第十五天,小徐珂依舊在魔界裏頭東跑跑西跑跑,周白淵出了回神,回頭去把小家夥找出來時,他人在一棵果樹下挖了一個大坑,從坑裏拎出了一壇酒。

周白淵心口直跳:“你怎麽知道這裏有酒?”

小徐珂拍拍酒壇上的泥土,眼睛裏一如既往的天真與明亮:“那個搖扇子的大叔說的!”

周白淵啼笑皆非,理了理他一身的塵土,微不可聞地嘆息。

“漂亮哥哥。”小徐珂把腦袋往他掌心裏拱,像一只軟乎乎的小獸,“我今天想去罪淵邊上玩,你能帶我去嗎?”

周白淵踟躕了片刻,小家夥從他的掌心底下擡眼看過來,目光又濕又亮,那股子懇求和討好的意味呼之欲出,就像徐八遂從前在床榻上向他求饒的樣子。

鬼使神差的,周白淵果斷地把他抱起來往外走:“哪怕是去天涯海角逛一圈,我也帶你去。”

小徐珂手裏抱著徐八遂釀下的酒,蜷在周白淵懷裏抽鼻子。

周白淵抱著這小家夥去到罪淵邊上,對這災難之地有些陰影,但小家夥硬是要下地,就蹲在罪淵邊上,竟還低著頭伸出手想去碰那永世不熄的熔巖。周白淵心往喉嚨頭一提,慌得要將他抱回來,就見那熔巖向兩邊退去了,沒挨上,沒傷到。

小家夥就蹲在罪淵邊上劃拉著手,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說什麽,周白淵上前去蹲在他旁邊,便見他撥開那壺先前釀好的酒,沒頭沒腦地往罪淵裏倒了。

熔巖起微弱漣漪,像是品酒人的回應。

一壺酒傾盡,小徐珂蹲在邊上久久才回神,眼眶裏的淚水不斷環繞,但就是憋著不淌落。

這一蹲,便蹲到魔界的太陽漸漸下山,殘陽如血,罪淵翻火,穿著比烈火明媚的緋衣小孩把手圍成喇叭朝罪淵底下吼:“我有心!我很好!”

罪淵起漣漪,罪淵起潮浪。

吼完,小東西扭頭紮在周白淵的背上:“漂亮哥哥,我們回家吧。”

周白淵應了好,把他背起來往魔都回走。

日落月升,月光漸濃,背上有濕痕,有發顫。

“今晚是滿月夜啊。”

背上有熟悉的聲音。

周白淵頓住,大氣不敢喘,不敢回頭望。

“回家啦,還楞著幹什麽呀?”背上的大家夥親了親周白淵的後頸,“讓我媳婦兒等急啦,今晚補償你,好不好?”

周白淵眼淚上湧,委屈勁兒一瀉千裏:“你……這可是你說的。”

徐八遂環緊他,誒了一聲:“我說的,以後不止滿月夜,天天疼你。”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寫到這兒,結束啦~

俺收拾收拾,明天或者後天開新文,誠摯歡迎小天使們過來眾樂樂哇(/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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