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手翻看著醫書，惡人谷一月的天氣晌午悶熱，其餘時間則寒風刺骨。兩個不同的氣候特征讓霍零哈了口熱氣噴在自己通紅的手上，面無表情的繼續用那僵硬的手指翻動書頁。

舊傷和新傷都好的差不多了，帶傷訓練的霍零也迎來了自己難得的假期。

小小的身體上猙獰的傷口橫過手臂和肩膀，在一旁熬藥的萬春流也嘆了口氣。其實他不是不知道老友的執念，可讓一個女孩子滿身是傷的扮男孩，老友這次也是糊塗了。

霍零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了萬春流一眼，又將註意力集中到這本她從沒見過的醫書上。萬春流的醫書很多，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寫下的心得，霍零房間裏的醫書基本上都是很基礎的東西；一年來也反覆看了數遍。偶爾萬春流會送給她一兩本他自己整理好的醫書的手抄本。

“唉，你這孩子。”

當霍零再一次對手心哈氣的時候，身後的萬春流給她披了件鬥篷，慈祥的摸了摸霍零的頭：“看的懂麽，看不懂的地方讓萬大叔講給你聽。”雖然知道了霍狂刀和萬春流的關系，霍零依舊是“萬大叔”、“萬大叔”的叫，久而久之，萬春流也習慣了在霍零面前自稱是萬大叔。

“不用了。”霍零從書本中擡起頭，小眉頭皺的高高的：“鉆研數天也不見得明白，後天又要去訓練，萬大叔，等六歲以後再教我吧。”

霍狂刀說，六歲她也打好了基礎，除了半天習武外，她會有半天自己的時間。

“初兒對醫藥感興趣？”萬春流坐到她的旁邊，頗有興致的打量這個自出生就早熟的孩子。這孩子不僅是練武奇才、天賦異秉，連性子都安穩沈靜，雖然現在還不成熟，今後一定是少年英俠的料子。可惜，只個女孩子。

“嗯。”霍零淡淡的應了聲，收起了那本看的不算明白的萬春流行醫筆記。

“為什麽？”萬春流摸了摸下巴的幾根胡子，慈愛的看著這個老友的孩子。從小看著霍零長大的萬春流，對這個孩子由衷的喜愛。萬春流和霍狂刀，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照顧著這個名為“霍初”的孩子的成長。

“方便。”掃了眼萬春流鼓勵的眼神，霍零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口：“可以自己治療。”萬春流該不是把她當自閉兒童了吧。

霍零默默的盯著萬春流時而渾濁時而清明的雙眼，扭過頭去不想說話。

說的多錯的多，她實在太不像個孩子，也太不會去裝孩子。過去經歷的童年早已經淡忘了，而且就算讓她裝嫩她也奇怪的很。這個惡人谷，不是可愛、歡快的小孩子可以生存的。她必須很堅強，不然在霍狂刀那邊她早死百次了。

萬春流摸了摸霍零軟軟的發，坐在她的旁邊淡淡的說道：“以後有什麽苦惱就找萬大叔好了，初兒，還記得當初答應萬大叔的事麽？”

“不去怨恨霍狂刀父親。”霍零的聲音聽起來很清脆，一點沒有普通孩童那種軟軟的粘粘的聲音。

這個惡人谷裏，除了霍瓊有那種聲音外，連小魚兒都是一副清脆的嗓子。小魚兒是狡詐、幹凈的清脆，霍零是低沈的清脆，霍瓊是小孩子特有的那種撒嬌一樣的軟軟的聲腺。

惡人谷中，唯一能稱為是幸福的小孩的，只有霍瓊了。

“好孩子。”萬春流楞了下，笑著撫摸了幾下霍零軟軟的頭發，露出絲安慰的笑。十分了解老友的他，自然知道霍零受到的是怎樣的對待。

這個孩子現在還能記住他的話，對霍狂刀沒有一點怨恨，甚至出乎了萬春流的意料。

這一年來，霍狂刀除了不斷的訓練這個孩子之外，完全沒有給她一點父親的溫馨感。前幾個月更是讓僅有五歲多的孩子去面對成年的野狼，若不是這個孩子機警，早就死在了三頭狼的狼爪下了。即使是這樣，霍零的身上也還存在未好完全的猙獰傷疤。

霍零低下頭任萬春流撫摸她的頭發，心則飄到了那個不遠處咯咯笑著的童音的主人身上。

除了霍瓊，好像還有剛剛離開的霍狂刀的聲音。那個整天追逐照看霍瓊的李斯也在，而且聽聲音還苦惱的很。

下意識的看了眼望著遠處的萬春流，霍零閃過絲了然的神色：萬大叔就是怕她聽到了這聲音傷心，才特地過來陪她說話的吧。

她又不是小孩子，自然不會和弟弟爭寵。霍零看了看遠處嬉戲的少兒，又看了看撫摸下巴的萬春流，默默的翻了個白眼。話說回來，好像她才是小的那個才對，早知道出生的時候就不蹬那腳了，比霍瓊早點出生多好。

萬春流對背著他翻動書頁的霍零輕輕顎首，顯然對這處事不驚的孩子增了一份好感和憐愛。

正在萬春流暗自滿意的時候，遠遠的跑來一個孩童。那孩童約有一米多高，身材挺拔，兩條沖天的辮子用紅繩系住，走起路來十分不安穩。

孩童生了一長普通的臉龐，看起來卻十分順眼；他燦爛的笑著，猶如冬日的一縷陽光；小小的臉上盡是紅撲撲的顏色，胖胖的臉蛋細嫩的像是水果，連個針大的痘都不存在。

一身碧綠的霍瓊咯咯的笑著迎了上去，四肢圓滾滾的他跑起路來還不是十分的穩健，總有種蹦蹦跳跳就要跌倒的感覺。

那陌生的孩童看了眼霍瓊，快速的繞了過他，看樣子是要向萬春流的藥廬跑來。

李斯則趕緊去扶住了要跌倒的霍瓊，霍瓊掙紮了幾下站起來，竟又要跟去。此時，霍狂刀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霍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不知是否是錯覺，他隱約的也看了一眼在門框後坐著看書的霍零。霍狂刀抱起了單純的看著他的霍瓊，招呼上李斯，遠遠的離開了。

霍零翻了翻頁，將書放在了比她還高些的架子上，托起下巴看那陌生的孩童遠遠的向她這邊跑來。

那孩童進了門，腳步一緩，側頭看了看在一旁較有興致的看向他的霍零，轉頭對萬春流燦爛的笑了起來：“爹爹說，為了謝謝萬神醫的救命之恩，特來送上薄禮一份。萬神醫您一定要收下爹爹的一份心意……”

說罷，他把手中的食盒費力的提起來，放在凳子上，打開了第一層，一股清香撲鼻的味道從中飄了出來。那清香誘人的味道比成天堆積的草藥味還重了幾份，絕對不是一般廚師能做出來的簡單飯菜。

萬春流擡頭看了孩童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得到允許的孩童喜笑顏開，一一將碗筷費力地擺放上桌子，撲鼻的誘人味道更甚。他做好一切後，向後退了幾步，轉過頭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萬春流，單純至極。

“惡人谷來新廚師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那陌生孩童身後的霍零突然出聲，聲音清冷的像個死人。

還陌生孩童嚇的跳了起來，轉過身看著霍零拍拍胸口，清澈的大眼睛裏竟然有了淚花：“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惡人谷最近是來了個新廚師，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

“我還以為是李大嘴的食物。”霍零簡潔的跳上座椅，在萬春流淡漠的目光下挑起了個青菜放進嘴裏：“吃起來很美味，看來是出自同一個人手裏。他是不做人肉之外的東西的，即使做了也不怎麽好吃。萬大叔，可以放心吃了。”

“爹爹的心意自然好吃！”陌生孩童驕傲的挺起了胸膛。

萬春流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笑意，拿起另外雙筷子緩緩的品嘗起來，吃了幾口，他眉頭皺了又松：“這樣，竟然是這樣。原來草藥也可以增加菜的味道，那種我認為是沒有用的草藥……必須好好研究一下。”

萬春流萬年不變的臉上閃過一絲狂熱，掀起簾子就進了藥室，遠遠的還聽見他傳來的聲音：“初兒，小魚兒，你們先吃。”

“萬伯伯怎麽這樣。”陌生孩童一把扯下臉上的精美易容，那易容面皮下的竟然是小魚兒那越發精致的臉。他賭氣似的一屁股坐上椅子，正巧坐在霍零的對面：“走了還把名字叫出來，害的小魚兒又要想辦法從屠姑姑那騙易容了。”

霍零趁小魚兒抱怨的時候往嘴裏塞了幾口菜。這菜在這年代的確可以稱的上美味，吃了幾年的粗茶淡飯的霍零自然吃的開心。

小魚兒托著下巴看著霍零，道：“霍初，你是不是也認出來了？”

霍零點點頭，放下筷子端起熱茶喝了一口，道：“嗯，你有三點失誤。”小魚兒擺出個洗耳恭聽的姿勢，小小的孩童擺出這個姿勢的唯一感覺就是搞笑。小魚兒調皮粉嫩的臉蛋一點認真的神色也沒有，就像是調侃霍零一樣。

深知小魚兒性格的霍零放下茶杯，道：“第一，你身高體型未變，行為習慣未變。見了霍瓊也未有想玩的想法，我提起李大嘴你卻未有害怕的情緒。”

小魚兒點了點頭，突然燦爛的笑道：“第二，卻是我的不是了。見了霍初，旁人總是也要怕上一怕的，你那個出現方式，簡直是棺材板子嘛。而我卻見了你怕也沒怕，還直接問你要名字。雖然是開朗的孩童，但也過分了。結果，你認定了我是小魚兒，對不對，霍初？”

小魚兒的思維如此的快，轉一轉眼珠就知道自己有什麽不足了。

見霍零不回答，小魚兒嘻嘻的彈了彈頭上的小辮子，拿出食盒裏的水果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的說：“第三點呢，霍初，我未發覺我有什麽第三處不是的。”

“眼神。”霍零接過小魚兒扔過來的蘋果，“你的眼神太單純了，不像是惡人谷中的孩子。還有，從你跑來時，我就認出了。”

被打擊慘了的小魚兒垂了垂小腦袋，隨後又搖了搖頭。好似在自責的小魚兒，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讓人忍不住去心疼他。

霍零絕對不是處於那個範圍內的，所以她依舊自顧自的吃著蘋果。一時間，滿屋子裏都是霍零在咀嚼蘋果的清脆響聲。

“我有自己的房屋了。”小魚兒突然道，擡起頭來雙眼亮晶晶的看向霍零。

“恭喜。”霍零楞了片刻，才稍慢了步的恭喜道。

在這個惡人谷有自己的房屋，說明已經有了足夠的實力去應付別人的搶奪。房屋的規格符合自己的實力，不然就會被更強的人搶走。如果是小魚兒，希望哈哈兒他們已經“交代”了整個惡人谷，不然恐怕他會有危險。

念頭一轉，霍零突然有了去觀察觀察小魚兒房屋的想法，她看向一旁吃的歡快的小魚，道：“今夜我住你那。”

“什麽！……咳咳、咳咳咳……”小魚兒突然被蘋果噎住了，小臉憋的通紅，竟然像要滴出紅酒來。他邊手舞足蹈，邊忍不住的大聲咳嗽起來。

霍零拿起旁邊的水壺，在杯裏倒了杯水，推給死命咳嗽的小魚兒。

小魚兒一口飲盡了水，又搶過零手中的茶壺大口大口的喝起水來。看來，聰明伶俐的小魚兒真為霍零的一句話嗆到了。

“哈伯伯太吝嗇了，給我搭了個破草屋。”臉上一團紅暈的小魚兒郁悶的說道，滿臉是對哈哈兒等人的不滿的感覺。

草屋麽，看來小魚兒有的奮鬥了。

霍零靜靜的端起茶水，又喝了口，道：“小魚兒，你一口氣喝那麽多熱茶不燙？”

“……啊啊，燙死我了！呼呼……霍初！你是故意的！呼呼呼，好燙好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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