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零本以為半個月再見不到小魚兒，哪知道第二天就發現萬春流把小魚兒擡了回來。

他被擡進來的時候滿身是血奄奄一息，手中還握著把小刀。萬春流守在小魚兒的床邊，連出去也不出去了，草藥堆了一地。霍零皺起眉頭，走到萬春流身邊，清淩淩的聲音在夏日，也像是一盆冷透的冰水：“他什麽時候痊愈。”

萬春流意外的看了眼霍零，摸了摸下巴：“只是外傷的話，不到半月便可痊愈。至於心傷，那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得到答案的霍零轉身就走，從惡人谷平常的人嘴裏她已經知道小魚兒是為什麽受傷的了。既然知道了理由，她也懶得再管。自那天後，霍零日常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給小魚兒餵飯，保證他半個月後不會被餓成鹹魚幹。

至於萬春流，他在確定小魚兒沒事了，瀟灑的甩頭走人，一頭鉆進他的藥室裏，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鼓搗什麽。

有的時候，哈哈兒等人會來看看小魚兒，來的最勤的要屬屠嬌嬌了。每次她來的時候，經常會講一些易容的竅門和知識。小魚兒聽的不算認真，總是有點失神，似乎在想什麽；反倒是霍零受益最深，偶爾追著屠嬌嬌問些最基礎的東西。

有的時候是陰九幽來，霍零和陰九幽沒什麽好說的；一個是偽冰山、一個是偽幽魂，兩個人同屬冷色系列，卻沒有半分共同語言。

來的最少的是杜殺，自小魚兒受傷起，他根本沒來過半次。

李大嘴經常會帶些補品來，萬春流從不讓小魚兒動那些東西，等李大嘴一走，他所帶來的“補品”都會不翼而飛，害的小魚兒好奇不已。霍零雖然忘記了大概，也在惡人谷中聽過李大嘴的兇名，對他帶來的食用物，自然毫無期待感。

哈哈兒只來過一次，比李大嘴來的還少。他來了什麽也不說，先是哈哈、哈哈的笑了個夠，甩甩袖子留下莫名其妙的睡著了的小魚兒走了。哈哈兒笑的時候，霍零一直在旁邊看書，她覺得，小魚兒大概是忍受不了哈哈兒的摧殘——暈過去的。

開始時，霍零認為會半個月不見的小魚兒，硬生生的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個月。有的時候，他也會和霍零鬥鬥嘴，不過大多的時候還是一個人發呆。霍零也懶得說話，兩個人幾乎保持了半個月的安靜氛圍。

半個月，除了由在門檻看書改到在小魚兒身邊看書，和平日沒什麽不同。

當小魚兒好的第一天，杜殺就出現了。他不是來看望小魚兒的，反倒拖了小魚兒就走。霍零什麽也懶得說，她覺得她第二天肯定還要看見這個小鬼的。

果然，第二天小魚兒又一身是傷的回到了萬春流的屋子中。

小魚兒雖然滿身是傷，卻生龍活虎的向霍零講起他殺狗的經歷。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霍零才感覺到了幾份小魚兒身上的童趣。惡人谷的孩子本就不會有正常的，也許……應該說惡人谷裏沒有絕對的孩子和大人的區分吧。他們，都只是人。

霍零詭異的把小魚兒分到了受虐狂的劃分裏，直到她開始習武。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小魚兒就像貼上臉的狗皮膏藥，不到一天就會被扔回萬春流的病房。可，他受的傷的確是越來越輕了。

小魚兒漸漸能照顧受傷的自己了，霍零果斷的把他忘到一旁，學著萬春流玩起失蹤來。小魚兒也不氣惱，惡人谷中的人沒那麽容易把信任交付出去。

有的時候，霍零覺得惡人谷的確是殘酷的鍛煉人才的好地方。

第三個月的時候，小魚兒又滿身是傷的倒在了病床上。這次比他第一次受的傷還嚴重，他除了一雙靈活的眼珠，竟什麽地方也動不了了。萬春流開始天天煮藥，守在小魚兒的身邊，時而皺皺眉時而長嘆一聲。

每當萬春流擺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小魚兒總是可憐巴巴的問：“萬叔叔，我是不是……”

小魚兒裝傻套話的技術越來越好了。

在旁邊看書的霍零，總會那麽想。介於小魚兒的表現，萬春流現在開始主動把她抓到小魚兒面前，美名日：“朋友之間的互相關愛。”

霍零撇撇嘴，她和小魚兒之間可以算對手、可以算玩伴，但絕對沒升華到朋友那麽偉大的地步。小魚兒怎麽想的她不知道，但她絕對還沒把小魚兒當成朋友。不過，霍零也不會吃飽了撐的，去反抗萬春流的決定。她開始天天在小魚兒身邊看書，一看就是一天。

小魚兒受傷的第三天，哈哈兒成了第一個看望這條不死小魚的人。

那時，霍零正像書童一般的看著爐火。哈哈兒人還沒到，笑聲已經先傳入了她的耳朵。小魚兒正處於疼的厲害的時間，眨眨眼，開始醞釀感情。

哈哈兒的聲音底氣很足，他大聲的道：“小魚兒果然還躺在這裏，哈哈，狼果然是不吃小魚的。”聽了他的話，霍零默默的翻了個白眼給他；改天他真能找出只不吃魚的狼，她佩服他。

小魚兒的臉色蒼白，正適合裝可憐，他眨眨眼道：“笑伯伯，你莫要生氣好麽？”

哈哈兒反而奇怪，“我生什麽氣？”

小魚兒道：“我實在想笑的。只是，我一笑全身都疼，實在笑不出。”霍零昨天檢查過他的身體，的確是無法自如談笑，但也沒到一笑而動全身的地步。和小魚兒相處了四個多月的霍零，轉轉眼就知道了小魚兒又想敲詐哈哈兒的好處了。

就算在病床上也是那麽不安生。霍零嘆了口氣，專心的照顧起搖曳的火苗。

哈哈兒笑的更大聲了，從屋子裏傳來他說的越來越在理的“哈哈兒心得論”。霍零熟練的將藥倒在碗裏，用東西墊著端起碗，熱辣辣和她冰冷的手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把碗放在小魚兒旁邊，面無表情的掃了幾眼笑的歡暢的一大一小，冷冷的道：“喝了。”

小魚兒見了顏色越來越濃的藥汁，面色頓時苦了。隨即，他眼珠一轉，掛上一副可憐又可愛的笑容：“好霍初，我嘴裏實在苦的很，今天不喝了如何？你不說，我不說，笑伯伯自然也不會說，萬叔叔也不會知道的。”

“沒的談。”對小魚兒臉上的笑容視而不見，霍零冷冷的哼了聲就坐到旁邊。

如果小魚兒不喝這碗藥，她估計是不會走了。

小魚兒眼珠微微轉了轉，轉頭用疑惑的表情看向哈哈兒，似乎在問“你不是說，笑是最好的靈藥、最好的武器，叫別人不會提防你；怎麽對一碗藥都不起作用”。

縱然哈哈兒這種經歷了大風大浪的人，臉皮也不禁有點發燙。不過哈哈兒畢竟是哈哈兒，他的尷尬在場的兩個人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他轉念一想，霍零不過是個小兒，讓小魚兒看看他笑伯伯的本事也是不錯的。

立刻，他就換出副慈善又富態的笑容，對著霍零談笑自如：“小娃娃叫什麽，今年幾歲了？”

“他叫霍初，是個不喜歡說話的討厭鬼。”小魚兒搶先答到，看來是不打算讓霍零輕易和哈哈兒和解，讓他好有些娛樂感。

霍零不辯解，瞥了瞥小魚兒，算是默認。

谷中姓霍的不多，小魚兒的目的估計要報銷了。她看了眼哈哈兒停頓片刻的笑容，第一次為沒告訴小魚兒她的父親是霍狂刀而滿意——這小子現在越來越難整了，已經開始有回整的勢頭了。再過幾年，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小娃娃叫霍初是麽？”哈哈兒的眼睛瞇成了條縫，把剛萌起的幾個念頭的萌芽掐斷。

不過從他剛才片刻不自然的神色上看，那幾個念頭絕對不是什麽善良的拐拐騙騙，最起碼要見紅一系列的……對個孩子，也要見血的話……！？！

霍零理也不理哈哈兒這邊，半歪著頭，一副“你可愛我比你還會裝”的表情，看著小魚兒和他身邊的碗，抿抿嘴唇。

想象一個蒼白的冰山小娃娃，雖然面無表情，可是用一種期待的眼光看你和你手裏的東西的感覺吧。要是個大叔腔，估計縱然是毒藥也會毅然決然的吞下去了。

和小魚兒相處多了，霍零也在不知不覺間學會了裝可愛。

和霍零相處最多的小魚兒也為她的表情呆了半刻，眨眨眼又揉揉眼，恨不得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霍零見小魚兒不上當，也不勉強，道：“我去叫萬大叔來。”

被霍零無視了多時的哈哈兒，頓時收到了一束強烈的求救信號。

對和霍狂刀一樣有、只能聽見自己想聽的話的毛病的霍零，哈哈兒感覺有點頭大，開始用種非常超時的、非主流的——後世怪叔叔騙小丫頭的方法，來哄霍零。

霍零的確給了哈哈兒反應，那種表情一看就明白，只有兩字：“怪異！”

哈哈兒不知道，霍零已經在心裏把他劃分到了超時尚的古代新新人類、怪叔叔的行列。此時，霍零依舊擡頭瞧小魚兒蒼白的臉，等他喝藥。霍零知道，如果哈哈兒說服不了她的話，小魚兒絕對會乖乖把藥喝下去的；他還是比較怕萬春流希奇古怪、層出不窮的苦藥的。

果然！

小魚兒用恨鐵不成鋼看了眼哈哈兒，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一口吞下了那冒著熱氣的藥。

哈哈兒被小魚兒一激，一半是覺得好玩一半是頭腦發熱，笑瞇瞇的摸了摸霍零的小腦袋：“小娃娃，我會替你爹爹把你培養成一代笑面虎的，三個月後，叫你爹爹來感謝我吧。”

面癱變笑面虎……

小魚兒一口藥差點盡數噴出來，瞪大了眼睛看著笑的越發慈祥的哈哈兒，蒼白的臉也浮出幾絲紅暈，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傷疤反倒沒給他帶來恐怖的感覺，倒讓人憑添了幾分同情。

霍零漠然的掃了眼哈哈兒，收碗就出去了。

誰也不知道的是，她腦中有根叫理智的神經已經在彈跳，她的動作也僵硬了許多。幾乎是反射的收了藥碗，直到走出去她才從腦中一片空白的情況下清醒。

面癱變笑面虎，果然是本世紀最大的恐怖舉動！

讓我們為具有挑戰勇氣的哈哈兒……

祈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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