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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一點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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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婆娘!別再伸著鼻子到處亂嗅,東家長西家短的招惹是非!別以為私下說的我就不知道了,天下我不知道的事,恐怕不多!”

永遠跟隨在他身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頓時行了一禮,“皇爺爺說得是,奴婢明日就給您擬上來。”

“這倒也罷了。”皇爺居然也就不提此事了,也許是在他看來,此等小事,並無需他太費神兒,他站住了腳,擡頭欣賞地望著一個美女花燈,道,“你瞧,這畫上的美人,長得像不像咱們見過的色目婆子?”

他不開口,太孫也是決計不會開口的,他忙拋開雜念,專心地端詳著那閃耀的灑金宮燈,“孫兒以為……”

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元宵節的夜,結束得還沒有這樣快呢。

☆、侍膳

皇爺年紀越大,就越像個孩子,凡是孩子,記性都是很強的。正月二十日之前,沒有大事並不辦公,等到正月二十一日,他居然還記得要訓斥諸多長舌婦的事兒。真是自己口述,司禮監秉筆太監記錄——這個秉筆太監,也是內廷中難得識文斷字的中人了——交由內閣潤色草擬上諭,真要發文訓斥諸王公大臣,著令其管好內眷,原話裏甚至是點名批評了許多公侯人家。

發一份上諭那不是小事,尤其是指名道姓,那就更不是小事了。皇爺的上諭,這種針對多數群體的,一般都要上邸報。上了邸報以後,起碼各地省城衙門都能看得到。被指名道姓批評的長舌婦人家,基本等於是把臉丟到全國了。在這種通信不便的年代,這就相當於告訴全國範圍內的大官宦:這家的主婦是事兒媽、長舌女,連皇爺都知道了,且還被惹怒。

這七出之條裏,可是有‘口多言’一條的,都長舌成這個樣子了,即使沒有什麽具體的刑罰,可想而知,一般人也是十分不願意和這種人家結親的了。誰知道這樣的娘,教出來的那會是什麽樣的女兒。你說這皇爺一怒,後果有多嚴重了吧?

本朝宮廷的規矩,歷來是十分嚴厲的,“內臣宮眷不得幹預政事,犯者斬”,這塊鐵牌從太祖爺時候起就一直掛在宮門上了,到現在都還懸在幹清宮往外朝去的兩扇宮門上呢。太祖爺時候,內宮宦者壓根就不能識字,就是現在,也就只有司禮監的太監們,算是能夠認字的了,因為文化水平不高,傳諭時還喜歡寫白字。比不得妃嬪、宮女們,多有文采斐然者。——徐循從前在兩位才人跟前侍候的時候,就聽到了一些這樣的笑話。

不過,規矩只是規矩,實則雙方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宮墻,很多消息都不能完全阻隔。下房那邊當然不可能知道外頭司禮監、內閣的消息,但上層人士自有消息來源,這件事又和誥命夫人們有關,所以旨意一到內閣,太子宮、太孫宮裏立刻就談論起了這事。徐循也是透過兩位才人知道了一些消息,不過,內廷沒有幹涉外廷的道理,這事兒,雖然都覺得反應有點過激了,但內眷是沒有立場批評、評論,甚至是去勸諫皇爺的。

徐循作為漩渦的中心,一切事情的起因,當然也承受了一點壓力,不過過了正月二十以後,年節算是到了尾聲。太孫妃和太孫也就都談了談這事,中心思想都是一致的:徐循作為一向老實本分的好同志,她的表現是有目共睹的,這件事,組織明白錯在哪邊。徐循可以安心,有什麽事,太孫宮組織都會為她做主,春和殿組織,也是她溫暖的後盾。

徐循同志也表達了自己對組織的信任和感激,表達了繼續為組織效力的迫切願望,把場面話說過了,她才問了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這說她言語失當、舉止不端,究竟是失當在哪,不端在哪呢?

太孫和太孫妃是一起找徐循談心的,聞言兩人對視了一眼,倒是都有點遲疑,太孫妃尋思了一下,道,“宮正司是內宮的衙門了,我們平時和宮正司的人也很少來往,這時候差遣人過去,多少有點招人眼目……”

太孫倒是更直接,“秦檜殺岳飛,用的名目還是莫須有呢,給你安一兩個罪名那還不簡單。就是生捏硬造,你能說她們汙蔑你嗎?”

他若有所思地又添了一句,“不過,用的是永華宮王娘娘的招牌,這件事,張娘娘倒不好出面說話了。你去宮正司領罰的時候,看看她們怎麽說吧,順帶著,也看看宮正司對你的態度如何。”

徐循有了錢嬤嬤的話打底,對去宮正司也沒那麽抵觸了,本來過了元宵沒人發話,她還以為這事完了,自己可以不用過去。可現在聽太孫的意思,好像還是要去一次,那去一次就去一次唄,她站起身說,“那沒別的事,我現在就過去了?”

太孫妃說,“去吧去吧,換件素凈點的衣服,頭上首飾摘了兩樣,到內宮受了什麽委屈也好,沒受也罷,看見什麽沒看見什麽,回來都細細地和我說就是了。”

她讓徐循坐到她身邊,輕輕地擁了她一下,笑道,“這回小循受委屈了,回來以後,讓老張侍監給你燉點體己的甜湯吃吃,保準比點心房送來的還好。”

太孫也讓徐循過去,捏了捏她的臉蛋,先說,“你委屈什麽,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生出多少是非來?就這一次皇爺這個諭旨,要是發出去了,那些誥命夫人心裏肯定把你恨死了。”

見徐循被他嚇得雙眼圓睜,眼圈兒下被嚇出了兩抹微紅,不由哈哈一笑。太孫妃嗔了他一眼,道,“幹嘛嚇唬人家。”

有這一句話,也足夠徐循明白,太孫是在逗弄她了。小姑娘咬著唇,白了太孫一眼,愀然地垂頭撕扯起了衣襟。太孫看了,倒越發有幾分心疼,他又擰了擰徐循的臉頰,安慰道,“去吧,你是代我們受委屈呢,傻丫頭,我和你姐姐心裏都明白的。”

徐循於是就撫著臉蛋,自己到宮正司領罰去了。沒過幾個時辰就回來了,先去見太孫妃,太孫妃卻午睡去了,她肚子越發大了,人也有些沒精神。下午經常睡個整下午,就是醒來了,也是靠在床上看閑書,不便見客。徐循才回自己的屋裏,正殿的人就來接她了,連衣服也不讓換就叫過去:太孫讓她侍膳呢。

比起侍寢,侍膳是要更有臉面一些的,太孫身為儲君之一,吃穿用度的份例肯定都比他的妃嬪們要高級很多。他的飯雖然從禦膳房送,但架不住皇爺偏心啊,皇爺的小廚房三天兩頭就給太孫送體己菜,這都是皇爺默許的。有時候老人家想起來了,高興了,還給太孫賞菜,太孫婕妤一頓飯是八菜二湯,對徐循來說已算豪華,她連一盤菜都吃不完的,時常讓身邊的嬤嬤們跟著她吃幾口。而太孫屋裏就別提了,一頓飯二十多個菜那都是禦膳房給送的,皇爺的小廚房給送七八道,點心房再給送七八道點心,甜食房按天給送甜食。反正就是物資極大豐富,別說添徐循一張嘴巴了,就是把妻妾全都叫來,也肯定都是吃不完的。

在宮裏,吃飯睡覺的時間那都是有定數的,徐循從宮正司回來就已經挺晚了,現在還真沒有多少換衣服的時間,雖然在正月裏,但穿著很是素凈,寶藍緞襖就掐了個月牙邊,襟上繡了幾支梅花,馬面裙也就是鵝黃素面,頭上一根金釵,是太孫賞的一根小的鑲瑪瑙的,只有白狐抹額還算是挺打眼。這麽一身素素凈凈地低頭從簾子下面進了屋,越發顯得身段窈窕,太孫一眼看過去,都看得呆了一會,才由衷道,“以前覺得,你是穿天水碧最好看,現在瞧著,倒是素色都好,顯得你白。”

徐循這個小婕妤吧,身上總有一種懵懵懂懂的感覺,聽太孫這一說,便擡頭看他,這麽輕靈可人的小姑娘,臉上不知怎麽地卻有一股迷糊勁兒,就是被人誇了,都不和一般人似的羞赧,而是普普通通地說。“是嗎,那我以後多穿給您看。”

這就怨不得人想要逗逗她了,太孫想,誰讓她受了誇獎也沒受寵若驚呢?搞得人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不過,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兒問,逗弄徐循的想法,還是得先放一放了,他沖宮人擺了擺手,“傳膳吧。”

能在太孫宮裏服侍的宮人,哪個沒有眼色?幾個宮女悄無聲息地就退出了屋子。太孫沖徐循招了招手,看著她小貓兒一樣,靈巧又嬌憨地走過來——這歡喜一個人,連她的步態看來都是可愛的。便不禁把她摟在懷裏,才用慰問的語氣道,“今兒在宮正司,受委屈了沒有?”

徐循這個人說話很實誠,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那種說沒有,又泫然欲泣的事情,太孫覺得她是不會做的。所以當她搖頭說,“沒受什麽委屈。”的時候,太孫的心頓時就放了下來。

“都怎麽罰你了呢?”他又問,手不知不覺就把徐循的金釵給拔掉了,想打散她的頭發梳弄梳弄,可金釵下來,這狄髻還是堅若盤石,還是徐循笑了一聲,主動地把狄髻旋了一下,才解下來的,她那一頭烏亮的長發,頓時就披散了一肩頭。

“就讓我看一下仁孝皇後娘娘書寫的《女內訓》,也沒人來教我、數落我,還給我吃點心呢,讓我愛看多久都行,想回去就回去,以後也不必再過去了。”徐循說,“我看了一會,覺得挺無聊的,就和兩個典正聊天。”

“聊什麽啊?”要不是有點餓,太孫都要被徐循甜脆的聲音給說困了,她這樣絮絮叨叨的道家常,聽著就讓人特別安心,特別地想要合眼好好歇息。

“就聊說我犯了什麽事唄,我說我特別好奇,整個臘月都沒怎麽進內宮,也就是進去過除夕。我除夕時候說錯什麽,做錯什麽了呢,要永華宮娘娘這樣提溜我……兩個典正一聽就笑了,都說,永華宮娘娘病得厲害,哪管事兒呢?宮正司也是認印不認人,誰知道是誰動用了她的印信?還說,讓我往除夕晚上和我一個屋的娘娘身上去想。”徐循掰著手指頭說。“我說我就奇怪呢,那位娘娘怎麽就這麽愛為難我,愛下我的臉面,連年都不讓我好生過的。典正們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和氣一些的陳典正說,‘木秀於林,您是太得張娘娘的寵愛了’。然後,別的她也不肯多說了。”

她圓溜溜的眼珠子直望著太孫,像是兩丸黑珍珠,無邪得不成樣子。“您說,劉婕妤為什麽就看我這麽不順眼,一直要為難我呀?”

可憐見的,雖然已經屢次被牽扯到了風波裏,卻還是懵懵懂懂,壓根不明白太孫宮在這場爭鬥中所處的位置。這樣天真無邪,僅憑一股福運護身,雖說小心謹慎,可也不知能好運多久。太孫心裏,油然生出了一點憐惜,他想了想,說道,“這怎麽說呢,這麽和你說吧。張娘娘和王娘娘,一個有家世,一個有寵愛,一直是有點犯相的。王娘娘病了以後,皇爺有點偏疼,就像是上回,三寶太監呈進來的貢物,皇爺就和張娘娘說了,讓王娘娘先挑。張娘娘一聽,心裏不得勁兒,賞了你好幾次貴東西,你領情,我辦事,我得和皇爺說呀。我就和皇爺說了,張娘娘心裏難受呢,她多年來管理後宮任勞任怨的,也是不易,皇爺雖然沒有收回成命,但倒是自己賞了張娘娘好些好東西。一碗水端不平,張娘娘高興了,王娘娘心裏可不就又難受了?有時候,宮裏,你幫了一個人,就得得罪另一個人,這種事是沒有捷徑可走的。”

看徐循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太孫不禁又問了一句,“懂了沒有?”

小婕妤忙猛力點頭,“懂了、懂了!劉婕妤和永華宮的人親近,說不定就明白了王娘娘的心思,正旦那天興風作浪,就是為了……呃——給咱們太孫宮和張娘娘一點顏色看看。”

“你說是這樣,那就是這樣吧。”太孫失笑道,“其實,背後還有漢王叔興風作浪的。劉婕妤家人都在他手上,肯定要聽令行事,你當她真的那麽有閑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為難你啊?”

堂堂藩王,怎麽說都是對皇位有想法的,居然用出這麽下三濫的手段,在後宮中搬弄是非,太孫想想都覺得好笑。他冷笑了一聲,又說。“你胡姐姐要比你明白一些,正旦那日,故意把事情鬧大,暗示定國公出面,不就是為了讓皇爺知道這事?”

小徐循又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這麽說,皇爺真是已經知道這回事啦……那封詔諭,也真是為了這件事發的?難怪,宮正司的兩位典正,今天對我特別的客氣,原來也是看皇爺的臉色做事……”

“你這就又不懂了。”太孫不免疼愛地揉了揉徐循的腦袋瓜子,“她們要找你去宮正司,何處不能找?等人散了,你也回了太孫宮再找不行嗎?到時候,除非是你胡姐姐去請太子妃,不然你就真得去宮正司了——就是去了,恐怕也都沒人知道。在坤寧宮前找,多少雙眼睛盯著?稍微鬧不好事情就大發了,知道的人就多了,這風聲就能吹到皇爺耳朵裏了。永華宮那裏,卻也不是交代不過去,無非就是辦差太盡心而已,態度還是好的。宮裏的女官那都是心明眼亮之輩,看不出正統誰屬?明面上對永華宮是給足了面子,私底下呢,讓她們有苦說不出。所以我和你說了,這人心是最要緊的功課,別看底下人位卑職小只能聽令行事,其實一個鬧不好,上頭的主子,是被坑了還不知道呢。”

果然,小婕妤是聽得目瞪口呆,她吃吃艾艾地道,“那這樣說,兩位典正倒又還是好人了——”

“怎麽,難道你今日對她們特別不客氣?”太孫禁不住又是一樂。

“那倒是沒有。”徐循連忙說,“我對她們就那樣,我想她們無非也是奉命行事,沒什麽好遷怒的……”

這也不出意料——徐循這個人,就是這麽本分實誠。太孫嗯了一聲,偏頭親了親徐循的額頭,道,“所以啊,你就是個被人管的婕妤唄,我看你也只能被人管了,要管人,你根本沒這個腦子——只怕連你身邊那群嬤嬤們,心眼都比你多。”

“做您的妃嬪,難道都得心較比幹多一竅嗎?”徐循眨巴著眼睛,做出了一副不解的樣子,太孫看了,打從心底笑出來,他道,“那倒不必,其實呢,和人精打交道打多了,同你這個笨人在一起,我也覺得踏實些。我看你就是要騙我,都騙不過。”

徐循理所當然地道,“您是太孫,儲君位分,當然比天下好多人都厲害。別說我了,後宮中能騙得過您的人能有多少啊。”

她又白了太孫一眼,嘀嘀咕咕地說,“再說,我騙您做什麽,您不騙我,那都好得很了……”

太孫哈哈大笑,又被她哄得極是開心,他說,“總是這麽寶裏寶氣的,幹脆,以後都叫你寶寶算了。”

徐太孫婕妤翻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把自己的不滿給表達得淋漓盡致,太孫更開心了,他抱著徐循,“寶寶、寶寶”地叫了好幾聲,太孫婕妤不大高興了,“人家今年都十六歲,是個大姑娘了!”

太孫又逗了她一會,才道,“好啦,拉我起來吧,咱們該吃飯去了。”

徐循要拉他,卻哪裏拉得動,用盡全身力氣也難拉動太孫,太孫一用力,她反而被太孫拉在了懷裏,小姑娘臉上染了一片紅霞,“哎呀,您剛不說要吃飯……”

正說著,太孫的肚子也響了起來,他面上一紅,也就不再勉強徐循,站起身和她一道去慣常用膳的西裏間。

走了幾步,徐循又悄聲問,“那……定國公這一狀告了,能把劉婕妤給告倒嗎……”

“這……”太孫微微一怔,“這就得看皇爺的意思了。天下是皇爺的天下,宮廷是皇爺的宮廷。誰能擺布得了他呢?這事會怎麽發展,還得看皇爺有沒有這個閑心,去惦記著這個事兒吧。”

也許,皇爺是曾有這份閑心的,但時運卻沒給他這個機會。過了正月,國事繁忙,因遷都在即,有許多工作要做。二月中,又有個尼姑造反,勢頭極大,須臾間已經鬧出了幾城,皇爺很是惱怒,接連詔諭官軍搜捕這個叫做唐賽兒的女尼姑,別說什麽劉婕妤了,氣得連申斥諸誥命夫人的事都給忘了,內閣眾臣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把這份詔諭給壓在了公文的最底下,這整件事,到底還是不了了之。

作者有話要說:我叫王寶,你就叫我寶寶吧。

難怪小循不樂意……

☆、隨駕

在一年的大部分時間裏,後宮的生活還是很悠閑的。就是漢王,也不能一年到頭地尋思著在後宮興風作浪,惡心太子和太孫不是?其實徐循覺得,劉婕妤也都不過是他的一手閑棋而已。現在她知道漢王的心思了,太孫偶然也會和她說一些外頭的事,比如說朝中有些官員,一直在瞪大了眼挑太子的不是,這背後都是誰在支持,現在大家也都能猜到了。

在這一點上,太孫承受的壓力就要小很多,一來他還年輕,總是緊緊跟隨在皇爺身邊,沒有什麽監國的機會,自然也就不會被人挑毛病了。二來,公允的說,太孫的確也沒什麽毛病好挑的。高大英武,多次被皇爺誇獎,說是和他生得很像,文治武功都得到了皇爺的肯定。跟皇爺出征的時候打過勝仗,在皇爺身邊的時候還要經常和隨軍大臣們接觸,讓他們教導治國之道。後宮生活,也是規矩正常,一妻三妾和和睦睦的,太孫宮裏從來都沒有爭風吃醋的醜事,漢王就是要挑毛病,都挑不出什麽。

太子那就不太一樣了,第一個,形象不太好,確實是比較胖,第二個,身體不太好,不好到什麽程度?不好到皇爺十二歲就給當時的皇長孫行了冠禮,在皇太子還健在的時候,就把皇太孫的名分給確定了下來。這都是害怕太子早早去世,朝中又起風雲啊……從這點來看,徐循覺得,與其說漢王是輸給了太子,倒不如說他是在和太孫的鬥爭中全面落了下風。

這第三嘛,還有就是太子經常監國,經常要自作主張地辦差,自然也就經常受到皇爺的訓斥,第四,便是太子又比較好色,春和殿裏美人如雲。皇爺為了這事也呵斥過他幾次,所以這個太子,做得是比較難受的。倒是太孫悠哉悠哉,每次隨著皇爺回京了,那就是上上課、練練武,出席一些禮部安排的活動,侍奉一些國事宴會,再就是回到後宮陪伴妻妾們,和她們說說話、逗逗悶子了。

太孫的幸福指數高,太孫宮的幸福指數也比較高。太孫妃現在安心養胎,每天就是早上和太孫聊聊天,也就不說什麽了。太孫嬪呢,除了每個月的那幾天比較痛苦以外,現在每天都要代表太孫宮去春和殿請安,回來了陪太孫妃說說話,也是忙得有滋有味。徐循和何仙仙因為位分小,去得比較零散,那就更自在了,徐循一到春和殿就紮到兩個才人屋子裏去,陪她們說說話、做做活,欣賞一些衣料和首飾,也是雞零狗碎地聽一些兩宮的瑣事。這太子宮和太孫宮,太子和太孫生活的不同,就是她聽了兩個才人的念叨,再加上太孫偶然和她說的一些事,自己總結出來的。

張娘娘那裏,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徐循也就很少進去請安——今年是遷都年,皇爺又忙於朝事,後宮的事只能由張娘娘、尚宮局出面,和二十四衙門合作辦理。不然,用張娘娘的話來說,“推給外廷和中人們,省事是省事了,可到了搬進去的時候,住起來不舒服,再折騰說到底還是費事。寧可我們現在忙碌一些,到了行在啊,那就安耽了。”

也因為如此,太子妃有空都要進去幫助張娘娘,這也是皇爺發過話的:儲君正妃,身份無疑要高於普通妃嬪,現在永華宮王娘娘病情越來越重了,壓根無法視事。讓太子妃來幫助張娘娘,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知不覺,就到了四月,天氣漸漸地炎熱起來了,也快到了太孫妃臨產的時候——說起來,去年快八月的時候有的胎,不知不覺也就是十個月了。一宮廷的人都很期待,太孫妃的家人,也特地從老家濟寧趕來,得到皇爺的特許,進宮探望太孫妃。

能和家裏人見面,這賞賜可比多少金銀珠寶都來得貼心,孫玉女、徐循、何仙仙都羨慕得不行,徐循在那天甚至都不想呆在太孫宮裏,三個人都是一樣的心思,拜見過了太孫妃的母親光祿寺卿胡夫人,三人便結伴溜到太子宮裏吃茶說話。說起來這事,張才人頓成眾矢之的,被李才人笑著罰了好些苦役才算完:她卻是逢年過節,都能和自己母親見一見面的。

當晚,徐循去陪太孫吃飯的時候,還念念不忘這事兒呢。和太孫說,“雖說我不該討賞,可要是哪天,我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討了您的歡心……”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那就讓我見見家裏人’,而是說,“那您就賞我兩幅家裏人的畫像吧,我進宮都兩年了,別說家裏的事,現在,連爹娘的長相,記得都不那樣清楚啦。”

徐循現在是經常有份侍膳的,有時候她過來陪著太孫,兩個人也不做什麽(次數比較少,太孫畢竟年紀輕輕),就是說說話、吃吃飯。太孫也不要徐循給他夾菜舀湯,這些事都有下人做,他倒是經常給徐循夾些皇爺的體己菜,看徐循吃得眉花眼笑,他自己在碗後面偷偷地笑。說,“看你吃飯這麽香,我胃口都大開了。”

徐循聽他這樣說,自然更用力地享用美食了,她又不是傻的,小廚房做的菜,就是最平常的燒鹿筋,都比大廚房的好吃,能多吃一點,為什麽不多吃一點?

今天也不例外,說起來啊,小廚房賞過來的菜也都不是什麽大菜、硬菜,按太孫的話說,‘都是皇爺愛吃的北方家常菜’,可徐循也不知道是怎麽做的,連一個炒合菜都特別好吃。今天隨便一個韭黃炒蛋吧,要不是徐循害怕一會還要伺候太孫,吃了韭黃嘴裏氣味不好,她非得多吃幾筷子不可。太孫聽了徐循的說話,就往她碗裏添了一塊燒羊肉,說道,“不就是要兩幅畫像嗎?還要做了了不得的事才能討賞,在你心裏,我是有多小氣啊?”

太孫閑了無聊,就喜歡和徐循逗悶子、擡杠拌嘴,徐循現在也是越來越不怕他了,她嘟著嘴說,“您怎麽這麽笨啊,這東西固然沒什麽,可沒有大功,哪堵得了別人的嘴嘛。難不成,太孫宮裏的姐姐妹妹你都賞兩幅畫像,那春和殿裏的長輩們知道了心裏又該怎麽想?這要鬧騰出去,又是我生事了。”

“不就是被內宮為難了幾次嘛,瞧我們小循給委屈的。”太孫笑了,背過筷子,拿筷頭敲了徐循的額頭一下。“安心吃飯吧,等你立了驚天大功,何止賞你畫像,我發話,讓你娘進來看你都成。”

徐循頓時放下了碗,“驚天大功?”她半信半疑地說,斜著眼睛瞅太孫,“我能立什麽驚天大功啊,您就只是騙我吧您……”

太孫翻了個白眼,“你傻啊,只要你生個大胖小子,皇爺能不知道,能不高興嗎?這一功把皇爺都給驚動了,還不叫驚天大功啊?”

徐循還真沒想到這句話能這麽解釋的,她想了想,也捂著嘴笑了,“是是是,是挺驚天的。那我借大哥的吉言了。”

不過,生孩子還真不是這麽簡單的事,太孫宮裏一妻三妾,到現在也就是太孫妃有了好消息,其餘三人,侍寢次數都不少,可就是沒有一點動靜,這也只能說是緣分還沒到吧。——要知道,自從太孫妃有了身孕以後,太子妃可是親自發話,給她們三人都請了太醫,對癥下藥地開了食補的方子。

等到四月中旬,太孫妃屋子裏時刻就都有穩婆在守著了,張娘娘也遣人送來了八個奶水充足的乳母,和預備伺候皇子皇女的教養嬤嬤、中人,連著產婆一共二十多個人,嚴陣以待就等太孫妃發動。快足月那幾天,幾個嬪妾都不去太孫妃那裏請安,就怕打擾了她。

穩婆、乳母、教養嬤嬤、使喚的小中人、小宮女,都是二十四衙門操辦著選送,由於後妃都出身寒門,根基不深,和主要服務於皇帝的二十四衙門首領太監很難拉上關系,因此根本不存在買通下人給產婦、皇嗣下黑手的可能。就比如說這乳母吧,每季都有四十名奶口,在司禮監特設的禮儀房內等候內廷的宣召,這四十人裏選拔哪幾個進宮給張娘娘挑選,張娘娘再挑選哪幾個,那都是沒數的事,就是有心人要做手腳,也不可能把關節打通到這個地步。——不過,就是規定得這麽周全,防範得這麽周到了,皇嗣夭折的可能也依然不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小孩命賤啊,一場傷寒就能把人給燒死的事可不是屢見不鮮?更別提產婦了,不管準備得再周全,身份再尊貴,每一次生產也都是一腳生、一腳死。太孫宮內的氣氛,是喜興中透著緊張,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是皆大歡喜呢,還是悲劇結局。

不過,太孫妃這一胎還算是挺安穩的了,四月末一天,大中午發動的,生了大約六個時辰,孩子便落了地,雖說是個女孩,但好在母女均安。太子、太子妃乃至皇爺和張娘娘都十分歡喜,紛紛親自過來探望皇曾孫女,作為皇太孫的嫡長女,她的地位,將來也會高於諸公主之上。

至於太孫妃,今年還年輕,仁孝皇後都是生了兩個女兒才有的太子,誰也不會對她有什麽失望,畢竟那就過分苛求了一點。——不過,因為遷都事忙,皇曾長孫女的出世,皇爺並沒發話搞什麽官方的慶祝活動,也因為她本人輩分低,典籍無記,禮部亦無奏聞。除了宮裏搞了洗三和彌月宴以外,也就沒什麽多餘的動靜了。

不過,喜慶的氣氛卻並不缺乏,恰逢端午節前,雖然天氣大暑,但這算是一年中能和春節媲美的大節日了,眾女眷也很當一回事,從五月初一就換穿了五毒艾虎補子蟒衣,又忙著在門兩邊放菖蒲、艾草驅蟲,門上掛吊屏,畫的是除五毒的故事,屋裏也開始熏香,驅五毒,保一年蚊蟲不加叮咬:再高貴的去處,也很難保證蚊蟲不加滋生,尤其是宮裏地勢低窪經常積水,蚊子簡直是防不勝防。

也就是在這樣忙碌而喜慶的節奏中,太孫又要出差了,這一次出去,他要輕車簡從先到北京,為皇爺再把北京的各處設施都驗收一遍。雖說這都是驗收過好幾遍了,皇爺本人也去看過,但老人家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明年新禧他到了北京以後,第一次新年大朝那重要性就不必多說了。所以還有大半年,他就把最貼心的大孫子給派出去了,再把把關。——當然,若非太子身體肥碩,天氣又熱,本來,這是他的活計才對。

這一次出去,太孫要在京城住上好長一段時間了,各處的驗收、掃尾,起碼都要有兩三個月才能完事。這和跟隨皇爺出征、游獵不一樣,打仗和打獵一般都是不帶女人的,巡游呢,皇爺能帶,別人一般不帶。這種出去辦差,一走就是兩三個月,太孫在外還好,回了住處,飲食起居沒個女人打理也不像樣。皇爺考慮得很仔細,和太孫說起這事的時候,還問他呢,“你想帶哪一個,你說吧。”

太孫眼珠子剛開始轉呢,皇爺又想起來了,“是了,你宮裏那個姓徐的太孫婕妤,不是挺有福運的嗎。這一次出去辦差,雖說事不大,但關乎新都也是非同小可。有她跟在你身邊旺一旺也好,她最近能走得開嗎?”

走不開,那無非就是有喜或者有病,徐循健健康康的,這些問題一點都不存在,太孫還能說什麽?只好笑著說,“怎麽走不開,她一天閑著也是閑著,讓她跟我出去走走也好。免得一天到晚和我叨咕著宮裏憋悶。”

“這也怪不得她。”皇爺對徐循印象好,就很寬容,“這宮裏到了夏天,悶熱得確實沒法呆了,把你打發走了,我也帶著你爹去離宮散散。又濕又熱的,憋屈!還是咱們北京好,天都高幾寸,熱起來也是幹熱,比南京好過得多了。”

太孫呵呵笑,也沒說什麽。第二天進了太孫宮,和太孫妃提起來,“皇爺又要派我出去辦差了,去北京呆三兩個月再回來。”

一邊說,一邊伸手逗弄太孫妃懷裏的大女兒,摩挲著她的光頭。太孫妃把他的手拍開了,“小孩子鹵門沒有合攏,不好亂摸頭的……路上小心些,別吃生水、生瓜生果。”

太孫唔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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