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天晚上沒有休息好, 第二天餘穎聰頂著兩個熊貓眼來到片場，小吳和小張已經辦完事回來了。

化妝師第一次在餘穎聰眼袋上用了遮瑕霜，遮住眼底的淤青，小吳拿了兩個煮雞蛋給他敷眼睛。

餘穎聰坐在鏡前，化妝師在臉上拍拍打打，任然覺得昏昏沈沈。解開襯衣最上面一顆紐扣，露出白凈的鎖骨, 用力呼出一口氣，也沒有讓胸口的煩悶緩解一絲。

猶豫心裏有事，餘穎聰一上午心不在焉, 被李導喊了十幾個“卡”，狀態非常不好。李導皺著眉，也沒有罵人，身邊的空氣像被壓縮了, 重的讓人喘不過氣。

這場戲非常重要，是狐妖白崢嶸質問和尚夏秋成是不是愛上了自己, 夏秋成嚴詞拒絕，也是一開始試鏡那場。

“昨天沒有休息好嗎？”連影崢看他略顯憔悴的樣子，關切地問。

“嗯嗯。”餘穎聰擡頭看著連影崢，陽光透過窗棱照到他臉上, 睫毛拉著長長的剪影，隨著眨眼的動作顫動。

好像他本人，永遠都是沐浴在陽光下，落落大方, 優雅從容。自己的小心思藏在陽光身後的陰影中，悄然發芽。

餘穎聰飛快地瞟了連影崢一眼，胡亂地點了點頭，又將頭低下。

“照今天這個狀態，再拍下去肯定也過不了，我去和李導說說，你到休息室來，我給你講講。”

“啊？不用了，我可以的……”

餘穎聰想起之前拍的龍套劇，群演沒有配合好，男主大發雷霆，導演女主女配輪番上前勸慰，一時人仰馬翻，雞飛狗跳，最後以群演工資被扣收場。

他怎麽會如此溫柔？

“來吧，你謝禮都送了，不給你講戲，我怪不好意思的。”連影崢摸出自己的新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

餘穎聰看著他拿著手機，對著自己笑的樣子，仿佛聽見心裏想起鮮花盛開的聲音，明明無聲無息，卻震蕩心神。

在片場休息室，有兩個助理，應該比晚上兩人單獨在房間講戲自在。待連影崢給導演打過招呼之後，餘穎聰跟著他回到休息室。

“小張，去給我拿瓶水，我的水喝完了。小吳，去門口守著。”連影崢兩句話就把兩個助理的工作安排得清楚明白，寬敞的豪華休息室內只剩兩個人。

餘穎聰沒有經過正式的演藝培訓，對於高深的技巧性的演技，完全無法掌握。

和一般初入行道的演員一樣，他更多地是靠入戲，將自己的感情完全沈浸到劇中角色，想象自己就是角色本身，也就是所謂的“共情”來完成自己的演繹。

共情能讓演員更快地融入角色，理解角色的喜怒哀樂，拍攝的效果也比較震撼。

但這種方式缺點也很多，演員對角色的把握稍有偏差，就會表達不出戲劇原本想要呈現的效果。

其中更大的缺點，如果遇到意志薄弱之人，就會沈溺其中，很長時間都沒有辦法將自己從角色中抽離出來。

這也是為什麽很多演員在演戲的過程中會因戲生情，交往一段時間之後又分手的原因。只有真正地愛上對方，在鏡頭下，角色的感情才是鮮活的，真摯的。

拍了那麽久的戲，餘穎聰每天都在催眠自己，對夏秋成愛得深沈，無法自拔，求而不得。催眠久了，好像自己都相信這是真的一樣，所以之前的戲拍得還比較順利。

但是昨天晚上知道連影崢為自己所作的事之後，仿佛是愛意得到回應一般，萬千思緒集中在胸口，悶悶的，偏偏又不敢開口詢問。

餘穎聰好想開口問連影崢，“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還是你對所有人都那麽好？

想知道結果，又害怕知道結果。

因為你懷了我的孩子，我不容許我的孩子的父親有汙點？因為你和我睡過，這是你該得的？我對你好，是想睡你？

還是，我喜歡你？

是自己想多了吧？！

心亂如麻，好似一汪春水落入一塊巨石，濺起陣陣水花，一陣一陣的漣漪擴散開來，攪亂了原本平靜的湖面。

連影崢早就看出餘穎聰一開始用本色演戲，現在又是“共情”，想提點他幾句，免得他入戲太深。

洋洋灑灑講了一通，看他是懂非懂地點頭，時不時偷看自己，兩只手握住，不停搓著左手食指。一副心不在焉、神不守舍的樣子。

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平時的餘穎聰再害羞、再靦腆，也會目光專註，認真思考，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寫寫畫畫，生怕錯過他說的每一個字。

今天卻有點反常了，眼神游離，目光亂竄，不敢和自己對視。

連影崢想起之前自己看的孕婦指南，莫不是激素分泌，導致性情大變？

“你的臺詞我也記熟了，要不，我們換換，我演白崢嶸，你演夏秋成。不用照搬臺詞，演出那個味兒就行。”理論講了一大堆，好像也不實用。連影崢決定親自示範，讓他放松一下。

“嗯嗯。”餘穎聰點點頭，夏秋成的臺詞沒幾句，他早就背的了，他也想看看連影帝是怎麽演繹這個角色的。“你等一下，我錄下來，一會兒回去之後再溫習。”

餘穎聰將手機視頻功能打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可以開始了嗎？”連影崢貼心地問了句。

餘穎聰閉上眼睛，想象自己現在是夏秋成，慢慢地睜開雙眼。

“可以了。”

戲如人生。

“穎聰，我就問你一句，佛說普渡眾生，眼前有妖需要你普渡，你渡還是不渡？”連影崢捧住餘穎聰的臉，雙手微微顫抖，雙眼泛著淚光，整個人一直在隱忍著痛苦，更加渴望得到回應。

兩人隔得很近，餘穎聰能清晰地感受到顫抖的雙手捧著自己，溫熱的鼻息撲在臉上。

一種迫切地想要得到自己，卻又怕傷害自己的糾結感情。

“影崢，你不要鬧。”這就是連影帝精湛演技所帶來的強大氣場。餘穎聰全身都是漏洞，深呼吸一口，堪堪穩定心神，輕輕推開他。

幸虧提前錄影，一會兒回去定要好好揣摩。

“你不是胸懷博大，要解救蕓蕓眾生嗎？為什麽單單漏下一個我？”連影崢雙目含淚，眼中滿是情愫，滿腔怒火到嘴邊也只剩一句簡單的“為什麽”。

“貧僧雖修為低微，但也熟讀經書，佛心已成，四大皆空，早已斷絕凡塵情念，影崢，你請回吧。”面對連影崢真摯的愛意，餘穎聰其實也有點松動了，只是還在強裝鎮定。

“穎聰，我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看不見？是你不想看，看還是你不敢看？”連影崢情緒快失控了，抓著餘穎聰的雙肩，輕輕搖晃。

“穎聰，我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我在你的雙眼裏看到了！”

“穎聰，你懷了我的孩子，還想著拒絕我嗎？”

“穎聰，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難道是假的嗎？”

“穎聰，快說啊，說你愛我，你說啊，只要有這一句，我就此生無憾了！”

連影崢情到深處，雙目泛紅，眼淚奪眶而出，儼然一個情根深種，為情所傷的男子，任由淚水順著臉頰慢慢滑落。

“餘穎聰，我、喜、歡、你！”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帶著顫音，逐字逐句清晰地從連影崢嘴裏發出來。

“我……”餘穎聰有點分不清是兩人是在對戲還是連影崢在向他告白了。已經完全脫離了臺詞，真實地可怕。

“餘穎聰，你在害怕什麽？”連影崢循循善誘，“說出來，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好嗎？”

餘穎聰心理防線徹底被擊潰了，滂沱的眼淚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之前被下藥，被騙去陪酒的委屈，知道自己懷孕後的壓力，在這一時刻完全宣洩了出來。

他不敢和連影崢對視，低垂著頭，渾身微微顫抖，一邊喘息一邊大聲說：

“我怕您和那些人一樣，只是玩玩而已。”

“我怕您只是把我當成一夜情對象。”

“我怕您只是單純地想和我睡覺。”

“我怕……我怕我配不上您。”

餘穎聰說完，也楞了，才發現自己早已滿臉淚痕，吞吞吐吐地哽咽，“對不起……我……我”

擡起頭，發現連影崢嘴角帶笑，欣喜若狂地看著自己，一把將自己攬入懷中。

連影崢輕輕順著餘穎聰的背，讓他逐漸冷靜下來，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頸窩，嘴貼近他的耳朵說道：

“對不起，是我該跟你說對不起。第一次見面是我不對，明明知道你被下藥，還是沒有忍住，對你無理了。”

“從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就喜歡你了。你一個人埋頭吃菜，誰也不理，倔強又可愛。”

“我是認真的，自從和你見面之後，無時無刻都在想你。”

“我好像把你帶回家，介紹給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想了好久好久了。”

“我想和你認認真真地，以結婚為前提地談戀愛，可以嗎？”

“以後，不準再叫我’您’了，叫一次，我就……就親你一次。”

溫柔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輕聲訴說，餘穎聰已經潰不成軍了，哭的稀裏嘩啦地。

“我……我都聽您的。”

“你是故意想讓我親你的嗎？都說好了，不準再叫’您’了。”連影崢將他從懷裏扶起來，讓他和自己對視。

“我要親你了，不是演戲，是認真地親，當成愛人一樣親，可以嗎？”

餘穎聰低下頭，臉紅地像猴子屁股一樣，羞澀無比，細聲細氣地“嗯”了一聲。

連影崢低下頭，側著臉，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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