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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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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何五算本是茅山派的人,七年前他因心術不正,私練邪術,為師門逐出,臨走前盜去師門禁書,流落民間。此後染上吸毒惡習,在一次抓捕中,被黃覆新擒獲坐了牢。半年多前黃燕燕病故,黃覆新聽聞何五算有起死回生妙術,便找上門去,以讓他轉作線人為交換條件將之保釋,跟著就有了那幾起殺人分屍案。這裏補充說明下,我個人認為鏡泊湖等三起案件之前還有別的案件,只是警方沒有發現而已。」

「總之,黃覆新在何五算的幫助下著手為黃燕燕覆生的準備條件,但何五算天資有限,學術不精,拿了書一知半解就想偷天換日,逆轉陰陽的結果理所當然是折了壽數,當遭橫禍而死。是以當他以此事要挾黃覆新妄圖索取更多東西後,黃覆新便動了殺機,然而施術須得仰仗何五算使得黃覆新並不敢輕舉妄動,可惜不久後黃覆新偶然獲悉何五算的能耐完全是來自一本書,自此真正動了殺念。」

「何五算蔔得自己壽數將近,料想黃覆新對自己動了殺念,一面將書交托其在娛樂場所工作的親兄弟,亦即澧水街一案的受害者,一面謀劃在抓捕『三四幫』之時趁亂逃出,並在黃覆新身上暗下鬼蠱,以待日後要挾之用。可惜他不知黃覆新打得是借刀殺人的主意,在抓捕『三四幫』之時,他只知防備黃覆新,卻被崔建軍一槍擊斃,一日後黃覆新找到何五算胞弟何順福將其殺害,取走了術書。」

「何順福案本與其餘數起碎屍案性質不同,黃覆新自然擔心會引人註意,可巧何順福在娛樂場所工作,打扮偏向女性化,他靈機一動,便將何順福屍體碎屍,只留頭顱,一則可以混淆性別,二則造成此案與其他案件類同錯覺,甚至直接掛上二十年前舊案。所以鄭隊初查此案時,才會如此以為。」

鄭枚微微點頭。

「此後黃覆新愛女心切,頻繁作案,可沒了何五算指點,他只知依樣畫葫蘆。赤、碧兩個鬼靈同時遇害,是他用了禁書上的咒術,可他並不知赤、碧本不是人,又有唐老大和小馬哥追查在後,情急之下,用邪術使了個金蟬脫殼計,借控心術弄來個歹徒拖住唐老大。可他心裏到底不放心,深夜又到唐老大家中探訪,以求掌握最新情況。之後,他蟄伏數日,想是鉆研該書,但何五算恐對該書做了手腳,以致黃燕燕三魂七魄不全卻過早覆生,渾渾噩噩游蕩出家門,在植物園被人發現後以為新案。至此,黃覆新不得不出面親迎女兒回家,但也因而露出馬腳,引來鄭隊懷疑,他情知會被追查,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鋌而走險,為女兒拼湊最後一副軀幹。當日我與小馬哥夜探黃宅,被他陣法困住,此後唐老大與鄭隊趕到,英勇擒匪……」

譚蘭花喝口水,雙手合十:「正所謂,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我的總結到此為止,謝謝。」

「WOW,美人,說得好!太精彩了!」施久很敬業地給譚蘭花喝彩鼓掌,給了「靠墊」馬文才一肘子,馬文才也只好擡手稀稀落落地鼓兩下以示捧場,唐青和鄭枚卻都沒有接口。

「鄭隊?」

「對不起,我出去抽根煙。」鄭枚起身走出去卻連煙盒都沒有帶。

唐青跟著起身:「你們慢聊,我出去看看。」

走了沒多遠,便看到鄭枚一個人孤零零地立在碼頭,望著一望無際的水面發呆。天上正飄著蒙蒙細雨,細密的雨絲打在水面上,濺起一個一個漣漪。水面上的游船隨波輕輕蕩漾,度假村內靜悄悄的,仿如無人之境。

唐青嘆了一聲,走到鄭枚身後,將手繞到他身前,輕柔地摟入懷中。感覺到懷裏的人略略掙紮了一下,但也只是掙紮了一下而已,鄭枚很快放棄了,他嘆了口氣,輕輕靠到唐青的胸膛之上,唐青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

「唐大哥。」

「嗯?」

「為什麽好人不能有好報呢?」

「因為因果報應不是那麽簡單的東西,黃氏父女此世淒慘,恐是前幾世種因所得,還清了債,來世便好了。」

鄭枚苦笑:「你又撒謊,我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你是個這麽喜歡撒謊的人呢?」

「因為我不是人啊。」唐青輕輕用嘴唇摩挲著鄭枚的脖子肩膀,那吻並不情色,而是帶著十足的溫柔意味,細密地一一落下,安慰著自己的愛人,「實話是,黃覆新已經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黃燕燕魂魄則至今未有著落,恐怕兇多吉少。」

懷裏的人顫抖了一下。

「唐青。」

「嗯?」

「你跟我一樣,都覺得這件事還沒結束對吧?」鄭枚直起身來,轉身面對唐青,眼睛微微瞇起,帶著一貫的篤定與堅韌,「還有許多謎沒有解開,澧水街垃圾場甲旗的意義,到你家中翻找的竊賊到底要找什麽,那只襲擊你我又憑空消失的多目鬼蜘蛛,消失了的那些陰女魂魄……單憑黃隊一個人不可能做到那麽多事,我覺得這一切定然還有個幕後黑手!」

唐青微笑看著意氣風發的鄭枚,這一個才是他從第一眼見到便忍不住去註意的男人!

「我要從頭徹查此案,為黃隊父女報仇,」鄭枚鄭重道,「唐青,請你幫我!」

唐青點點頭,廝磨起鄭枚的嘴唇:「我會幫你到底……哎喲!」

鄭枚揉了揉拳頭,皮笑肉不笑道:「不要得寸進尺!」



鄭枚開始從頭審視案情。第一件事便是去於曉樂處取鏡泊湖等幾起碎屍案的法醫報告。

「鏡泊湖那幾起案件因為不是我們局做的,我只有影印副本,」於曉樂說,「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檔案室替你借出來。」

「有勞,對了,澧水街的完整分析報告出來了嗎?」

「我上周四去萬泉路跑過了,還沒出來。」

「哦。」鄭枚交疊著手指,「問個問題,同樣是碎屍案,你當時為什麽單單想到拿澧水街的案子到市法醫檢測中心去做全面檢測,是因為之前說過的那具屍身狀態的原因?」

於曉樂楞了一下:「……哦,嗯,何順福的肢解方式有些奇特,似乎是被鋸齒狀的工具分屍,一般情況下不太有人會用鋸條作案對吧,那時候我以為這裏有什麽門道,所以才送去總部檢驗。」

鄭枚微微低了頭,並不接話,似乎在想什麽:「原來是這樣啊。」

「什麽?」

「當時的初步鑒定報告上你特別空了作案工具一欄,就是為此?」

「對。」

「果然還是於法醫細心。」鄭枚笑道,「我在這裏等你,速去速回。」

於曉樂似是有些疑惑地看了鄭枚一眼,方才轉身離去。

「作案工具?」鄭枚摸摸下巴,「曉樂你好差的記性,沒填的明明是遇害時間啊!而且,市法醫檢測中心一年前就搬到了紅專路,你怎麽也忘了呢?你到底是不是於曉樂呢?」



「於法醫應該是被人操控了。」唐青左右看了一眼,隨便使了個障眼法便同鄭枚一起進到黃覆新被封的家中。失去了主人的屋子看起來死氣沈沈,陰氣雖被驅散,卻仍顯得淒清苦楚。

鄭枚打量著黃覆新父女生前生活過的地方,破敗、陰冷,有限的生活用品,這裏恐怕很早已不像個家。

「我和馬文才、譚蘭花去法醫樓為赤、碧召魂那晚,有人用奇門遁甲的遁術在門外偷聽,在那之前對方使用過幻術,本以是挑釁,現在想來應是為了遮掩之後遁術的氣息,以致於我和馬文才都沒能來得及抓住那個人,但有證據顯示偷聽的就是於曉樂。」唐青伸手一點,「逐。」

「嗯?你剛剛把什麽趕走了,那種像蟲子一樣的東西?」鄭枚湊過來看。

「影魅,低等妖怪罷了。」唐青忽而挑起一邊眉來,「你看得到?」

鄭枚指著趴在電視櫃上灰色的影子:「這裏還有。」

唐青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問:「你以前就看得到?」

「也不是,你知道我過去很倒楣吧。」鄭枚小心翻看著那間不祥貯藏室內的東西,水缸已被撤走,屋子看起來多少比過去好點,但還是讓人覺得寒毛直豎,尤其是水缸曾經放置的位置,依然陰寒逼人。

「十歲那年,我好像出過事,具體怎樣不記得了,但從那以後我的眼睛和耳朵就有些問題。有的時候會看到、聽到一些奇怪的東西,運氣也變得特別差,走在街上會無緣無故被花盆砸到,交通意外什麽的更是數不勝數,雖然遇到很多事,但奇怪的是每次又不到死翹翹的程度,可誰能受得了鎮日擔驚受怕?我爸媽本來就在鬧離婚,找來個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說我是個……你知道就是掃把星喪門星那套啦,趕緊就趁勢離了,自然誰都不肯要我,就把我丟給了我奶奶。」

唐青沈默地望著鄭枚,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不過遇見你之後,運氣倒好像好了很多。」鄭枚搔搔頭,「好長時間沒出過什麽意外了,但是以前看得不清楚的東西現在就會看得很清楚,尤其是最近一陣子。其實在你跟我說你是個妖之前,我偶爾就能看到你的眼睛和頭發是紅色的,只不過我一直跟自己說那是幻視。我以前就是那樣了,看到的也當作沒看到,我學弟當年那件事結束後,我就忘了許多,大概下意識堅決不承認世界上有妖魔鬼怪,怕一承認,就會覺得自己連個人都不是了,而且我老覺得妖魔鬼怪都是壞的,人都是這樣以為的不是嗎?」鄭枚笑笑,「可是你對我就很好,這次也是多虧了你我才沒有受傷,說起來,你大概算是我的福星吧。」

唐青心裏堵得慌,他很想說,不是的,我不僅不是你的福星還曾經害死過你,甚至你十年前的病和之後變成那樣都可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被鄭枚討厭對他來說已經是不可接受的了。

「嗯?這個飯盒?」鄭枚翻找的手停了下來,從櫃子裏取出一個發黃的塑料飯盒,「怎麽會在這裏?」他想到當日黃覆新提著粥前來的樣子,指腹摩挲著,「我到現在還記得黃隊那碗熱魚肚雞絲粥的味道,他人卻已經不在了……」他低低嘆口氣,隨即卻又疑惑,「奇怪,我應該還沒來得及把飯盒還給他才對。」

唐青忽而問:「小枚,你還記得當日黃覆新來我家的時候說過什麽嗎?」

「說什麽?」鄭枚想了一下,「他說去白雲社區探望個親戚,順路……」說到這裏鄭枚也楞住了,「黃隊父母早逝,在本市並沒有親戚,他臨死前也說過他最親的人一個都不剩了……」那麽黃覆新當初到底是去看誰?

唐青的眉頭擰絞得越來越緊:「你說於曉樂搞錯了澧水街法醫報告的空缺內容,知道過去的法醫檢測中心在萬泉路,卻不知道一年前中心已經搬遷?」

「怎麽……」鄭枚猛然噤了聲。如果於曉樂不是於曉樂,有另一個人操縱了他,那麽又有誰既熟悉法醫組的工作內容,又對警局了如指掌,卻獨獨不知道一年前的搬遷訊息?

鄭枚開始結巴起來:「你、你的意思是……」

「小枚,我曾跟你提過有鬼蜘蛛上家裏來襲擊我們,當晚,我跟著追出去最後跟到了我家附近的白雲社區。」

鄭枚的臉色已經不足以用難看來形容了,他想到黃燕燕那幾個身體部位被肢解的方式相當符合人體解剖學原理,自己當時也曾留意過。

「而我當時還在那裏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人,那個人,你也認識。」

鄭枚看向手裏的飯盒:「黃隊當初說給我的飯盒裏是剩的粥,其實飯盒裝得很滿,不像是動過的,我又沒有把飯盒還給他……」

「所以顯然,現在你手裏這個不是我們家那個飯盒,是黃覆新帶給白雲社區另一個人的。那個人與黃覆新過從甚密,後來也有過聯系,所以飯盒被送了回來,而且那個人恰巧也熟悉警局和法醫組,並且不知道一年前的搬遷信息,因為他當時已經不在警局工作了。」

鄭枚只覺得嘴巴裏的唾液一下子全蒸發了,艱澀無比道:「霍法醫……」

空中驀然跳出三團青色火焰,胡麗春蒼白著臉色從空中跌落下來:「唐哥,求求你救救朱黃,他一定出事了,他的妖氣剛剛……剛剛消失了!」



唐青派出朱黃追查多目鬼蜘蛛一事,連胡麗春也是不知道的,這幾日,朱黃雖未現身,但與唐青保持著固定聯系,今日卻還未到聯系時間。唐青感知了一下,S市的空氣之中果然已無朱黃的妖氣存在,他皺起眉來,化出妖身,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向著空中釋放搜尋的訊號,最終在某個方向捕捉到了朱黃剩下的最後一絲殘留意念。查探之下,卻是渾身一冷。

「白雲社區。」唐青看向鄭枚,「真的是霍勘正,而且,」他沈下聲音,心跳的聲音幾乎就在耳邊,他自己都註意到自己話音裏的微微顫抖,「我感到了那個人的存在,恐怕他真的要覆活了。」

「誰……誰覆活……難道是……」胡麗春臉色難看至極,哆嗦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唐青眼疾手快,搭上轉身要走的胡麗春後頸,只一拂,便叫他昏睡過去:「小侯。」

「老板。」

「帶小白回去,再叫上所有修為千年以上同道,去我指示的地方。」唐青聲音方落,卻見屋內忽有一團鬼火迸出。

『唐兄,』鬼火中傳來馬文才的聲音,『出事了!』

「你也查到了?」

『查?』馬文才說,『你在室內吧,出去看看。』

唐青心頭一凜,大步邁向室外,但見天色陰沈異常,如同雷暴將至,東北方向一片飛旋的濃雲遮蓋大幅天宇,雲層翻滾中卻赫然驚現一只赤紅眼瞳兇猛俯瞰下方,饒是隔出恁長一段距離,猶可聽到呼嘯風聲與夾雜其中沸反盈天哭號之聲。

的確不用查了!天相詭變,兇曜現世,昭示人世將有劇變!唐青幾乎當場逼出一頭冷汗。

馬文才於鬼火中朗聲道:『我鬼道眾現已據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結坤土陣,封坎穴,以壓相柳陰澤之氣,單等唐兄你妖道一起行動。』

他聲音沈穩,將唐青自短暫楞忡拉返人世,後者遂沈下心來道:「有勞,我妖道眾除千年修為者將盡往兇曜所在,其餘悉聽你差遣。」

『承情。』

「馬文才,撤坤土陣,結艮土陣。」

『學長?』那頭像是楞了一下,隨即卻似松了口氣般笑道,『許久不見,妖怪學長,哦不,平法上君。』

「平法?量法平如水……獬豸!」唐青心頭大驚,他只知鄭枚身體中另一人帶有仙氣,卻未料到對方竟會是賞善罰惡,決斷天下是非曲直的上古神君平法!

「坤為陽土,你們鬼道部皆屬陰,結陣效力減半,九頭蛇乃陰澤之物,當用陰土克之。」他指揮自若,仿佛一切盡在掌握。馬文才如斯驕傲,對其所言,竟也欣然接受,於鬼火中恭敬道:『悉遵學長所囑。』又道,『唐兄,我坐鎮外圍,壓制群魔,與相柳一戰,便托付於你及平法學長了。』言畢,鬼火「噗」的一聲熄滅無蹤。

唐青楞了半晌,方才出聲喊:「平法……」

「還是叫我鄭枚吧。」平法定定看著唐青,眼神坦然,「在走之前,有件事必須要對你說,關於他、你和我,想必你也想知道。」

不顧唐青心內掙紮,他兀自緩聲道來。

「我自上古降生,便司掌天下刑獄公正,賞善懲惡,是以得世人尊稱我一聲平法上君。然人世動蕩,每有大變,為正法理,於歷朝歷代,我皆會置一轉世,到這一世便是鄭枚。廿年前,相柳再世,你與他相鬥至重傷垂死,我彼時尚未完全取回自己力量,不可與之一鬥,為助你一臂之力,不得不兵行險招,將我此世三魂七魄神識散盡,祭出元靈之力供你吞食,你取得我本源力量後終將相柳擊潰,而我這一世轉生卻因沒了魂魄即刻要死……」

「怎麽可能!」唐青鐵青著臉色,「小枚明明是個活人!」

平法覷他一眼,冷然道:「當時我元靈之力散盡即將陷入沈睡前,用盡最後一絲神力,捏了個不全假魂靈填在這軀殼之內,這個人就是你認識的鄭枚。」

「假魂靈……」

「人生三魂七魄,魂魄不全且神智不齊,何況他只是我以神力所塑,生死簿上無他名,三魂七魄無他分,二十年來他雖如常人一般長大,但因終究是個假魂,並非我元神,這具肉身便常因逆反天理而遭遇奇禍,幸得我元神沈睡其中,終能守得他齊全至今。」

唐青幾乎已立不住,撐住一邊墻體,咬牙切齒:「我憑什麽信你!」

平法淡然道:「你信不信並無所謂,我只將此事告知,此外,也是時候請你做個選擇。」

「選擇?」唐青失神自語,「什麽選擇?」

那一臉正氣的平法卻又是忽而變了臉色,嫵媚多姿一笑,臂膊攬上唐青脖頸,幾乎是嘴貼著嘴地細聲說:「我元魄沈睡至今方醒卻尚不是完全覆生狀態,對陣相柳,必然會敗,你如要戰勝他,便需讓我完全覆生,而要我完全覆生,則勢必得將這身體中多餘的那一個假魂去除。」

「去除……」

「如若要我完全覆生,另一個鄭枚,此後便不存於世!」

四面頓時發出「嗆啷」爆裂聲響,玻璃崩壞,碎沫橫飛,唐青身周妖氣大盛,震得墻體一片狼藉,一帶綠化盡數被毀。

「你說什麽!」

平法輕輕拭去臉上為玻璃劃出血痕,清清楚楚道:「我說,你必須做出選擇,與我同生,抑或,與他、與這城市乃至人世同死!」



風聲在耳邊呼嘯,鄭枚睜開眼睛,見著一只雀鳥驚慌自身邊滑過。

「唐青?」

「小枚,你醒了。」唐青足不點地,飛掠而過,樓宇民居在他腳下小如玩具。

「嗯。」鄭枚揉了揉太陽穴,「唐青,我們這是去哪裏?」

「去找霍勘正。」

鄭枚沈默了一下:「唐青,霍法醫的家在相反方向。」

「好吧,我們出城,離開S市。」唐青說,「我帶你離開這裏。」

「相柳呢?」

「不管他了。」

「朱黃、胡麗春、小侯、施久、馬文才……你全都不管了?」

「我是個妖,心腸不好。」唐青笑道,「小枚,把你的槍收起來,那對我沒有用。」

鄭枚笑嘻嘻地用手指扣著扳機,槍口頂住唐青的下顎:「轉回去。」

「小枚,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們又不是救世主,打不過當然要跑。」

鄭枚冷笑:「唐妖怪,你又撒謊,你不肯當救世主,二十年前幹嘛把自己弄成那副德行!」

「二十年前我年少氣盛,如今我已成熟內斂。」

鄭枚拉開保險栓:「你活三千一百八十歲的時候還那副囂張樣,過了二十年就能成熟,誰信!」

唐青哈哈大笑,一只手伸到鄭枚臉上拉扯他的面皮:「小枚,對大哥我你就這個態度?」

「唐妖怪,你怎麽有那麽多只手,快拿開!」說是這麽說,鄭枚把那只手掰開後卻緊緊攥在自己手中,覺得不夠,索性十指交纏。

「大哥?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大哥,論大哥我多得是,你見過我還跟哪個接過吻?」

「你敢!」

鄭枚笑了:「就這樣還敢說自己成熟內斂?你不就那點小心思嗎?無非是想把我放到什麽地方,自己再跑回去逞英雄。」

唐青不笑了,靜靜感受著那只手的溫度。

「唐青,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選擇刑警這一行嗎?」

「聽馬文才說你從念書的時候開始便有除惡扶弱的理想……」

「哦,那個是我說來騙人的。」鄭枚無賴道,「告訴你吧,我當刑警的理由一點也不偉大,我就是覺得刑警是這世上最危險的工作,隨時可能會死翹翹才去當的。你也知道,從小到大,我遇到太多事,自己都覺得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死,我就想與其渾渾噩噩死掉,不如死得波瀾壯闊點,幫幫別人,也多點人記得我。」

「是不是聽著很矯情?但我是說真的,這些年來,我出生入死,什麽大案險案都敢碰,沒有犯罪分子不敢抓,好幾次都是死裏逃生……」他自嘲道,「誰知道我運氣這麽好,居然一路活到今天,對了,現在才知道我能活下來其實都是因為他啊,所以唐青,如果你真要選的話……哇!」

如同被擊中一般,唐青抱著鄭枚驀然頭腳顛倒就往地上狠狠砸去。從高空墜落的失重感、血液直沖腦門的麻痹感加之空氣流動摩擦的鋒銳感,將鄭枚一顆心逼到喉口,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只知道下意識地緊緊摟住唐青的脖子。一直到兩個人快要砸中水泥路面,唐青卻身體一頓,在距離地面幾公分的地方忽而停住了,跟著一個呼哨,翻正了身體,落在路邊。

鄭枚驚魂未定,連被唐青抱了抵到路旁的樹幹上都沒有感覺。

「死亡的感覺體會到了嗎?」唐青問,一臉的狠厲,「你想死經過我同意了嗎?」

「什……唔……」

被唐青發怒一般地頂在國道邊的樹身上,懲罰意味濃重地咬住嘴唇,舌尖蠻橫地探進來侵占口腔,鄭枚也只是楞了一秒鐘便張開了嘴豁出去一般地與之糾纏,要把自己那些不成熟的、不安定的、不甘的感情統統都澆鑄到這一刻的相融之中。

與唐青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吻,可從來沒有過這樣心跳出汗,渾身都像被榨幹似的感受!

唐青狠狠掐著鄭枚的下巴,用力廝磨著他的嘴唇,變著法換了角度濃密地親吻他,舌頭深深探入鄭枚的喉中,逼得鄭枚避無可避,合不攏嘴的任憑津液從嘴角淌下。

空氣太幹燥,一點星火便可燎原!

唐青將那些津液一一舔去,嘴裏發出輕不可聞滿足嘆息,又去吸吮鄭枚的脖子,牙齒細細啃咬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舌尖打圈,嘴唇輕含,用口腔溫熱,然後,啜出痕跡。唐青沿著他的鎖骨一路向下,所向披靡。鄭枚的衣服都被翻起來,堆到布滿痕跡的脖頸,身體不由自主劇烈顫抖著任唐青的手、嘴隨意擺布。

「唔……唐……夠了……」

下一刻,鄭枚的雙腿就被唐青用膝蓋撐開,唇舌也隨之舔弄而下,他玩了會鄭枚的臍眼,便轉移陣地,叼住鄭枚的褲鏈。一雙血紅眼瞳緊緊鎖在鄭枚臉上,一刻不放過對方因為自己動作而在臉上產生的微妙表情變化,嘴卻不停,一寸一寸慢慢拉下那塊小小的金屬片。

拉鏈頭實在太小,以致於唐青刻意為之的情況下,他嘴唇的大半都落實在鄭枚的那個部位上。鄭枚只覺得自己那處一團烘熱,唐青的氣息忽遠忽近,纏繞著他最脆弱的部位,濡濕的舌尖挑弄開門襟,時不時就會舔弄到他的內容。

鄭枚幾乎快要瘋了,一頭一身的熱汗,像要掙紮又像放棄掙紮,迷蒙著雙眼,似是痛苦又似歡愉,像條離水的魚,拼命撲騰,卻撲騰不起半點可以止渴的水花。好不容易等到那枚小小的拉鏈頭滑到底部,鄭枚已經出了一身的虛汗,然而還沒完,唐青只是略略停了停,便情色意味十足地隔著內褲含弄起鄭枚的性器。

「啊……」鄭枚忍不住呻吟出來。那聲音與平時自己的嗓音完全不同,沙啞著甜膩,帶有長長上揚的尾音。

那是,自己的聲音?

槍枝掉落地上,擦槍走火,「砰」的一聲,子彈深深沒入一邊的石碑!

鄭枚終於回神,技巧性地一扭掙脫出唐青的桎梏,單手抵住唐青的額頭瞬時將兩人拉開一臂距離。他氣急敗壞地把自己褲鏈拉上,靠著樹身拼命喘氣,無意識地蹭著背後的樹幹。

鄭枚不好受,唐青也不好受,眼中的欲望痕跡像燒著了兩把明火,灼得人渾身燥熱。

「給我!」

「不要隨便發情!」鄭枚惱怒的道,「現在他媽的是什麽時候!」

唐青目不轉睛盯著鄭枚被自己咬到紅腫泛著水光的唇瓣:「你都回應了,誰忍得住?我又不是人,不必要守規矩!」說完,指腹有意擦過鄭枚胸口的突起,弄得鄭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看。」

鄭枚大怒,翻下自己的衣服,蓋得嚴嚴實實:「那你好歹也等我把話說完!」

唐青挑起眉來,厲聲道:「你再說那種話,以後都不用下床了!」

鄭枚大怒了:「這大馬路邊的,你倒是先給我弄個床來睡啊!成熟內斂!你知道我要說什麽話?哪個人告訴你我要說什麽話!」鄭隊長氣得快揮拳頭了,「我才想給你個準信,激勵激勵你,你就搞這種名堂!」

「準信?」唐青的耳朵豎起來,「什麽準信?」

「你不是很能猜嗎?這會又猜不到了?」鄭枚沒好氣地撿起地上的槍,塞到後腰。

「小枚,你要跟我說……說什麽……」難得唐老板講話也會結巴。

「說什麽?現在不高興說了。」

「小枚!」

鄭枚嘆口氣,拍拍唐老板一頭紅毛:「我以前是很拼命,因為我不怕死,但現在,我不想死了。唐青,我要活下去,和你一起!」他說,「所以,如果你要選的話,最好是選我,否則我絕不會讓你們好過!」

「小枚,所以我們才要離開……」

「別天真了!相柳的目標裏肯定有我們倆,就算跑也是跑不掉的,與其你逞強把我扔到一邊,回頭被他各個擊破,不如我們一起想辦法,看能不能擊敗他,最次,我也能和你死在一起!」

「……」

「唐青,我告訴你,我是個人,這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深刻清楚地覺得自己是個人,我不管平法說什麽,我有思想有主見有愛好,會疼會癢會哭會笑,我不是假的,這二十年是我在這個世界行走,鄭枚的痕跡都是我留下的,我憑什麽把這個身體讓給他!要給也是給你……」

「啊?」

「啊什麽啊!」鄭枚臉紅到了脖子根,「我說,我們想辦法,只要能收拾掉那條爬蟲,回頭你想怎麽上我都成!」

唐老板稍稍想了一下鄭隊長這句話的含義,然後,可恥地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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