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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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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好不容易把自己變回到那個板寸頭的普通男人,唐青端起一鍋雞湯往外走。剛出廚房門,就看到鄭枚跪趴在地板上與龍武大將軍正玩得不亦樂乎。因為天氣炎熱,他外面的衣服已經脫了,只穿了個小背心短褲的鄭枚在地上趴著的時候,脖子、肩頭、腰部以及手臂大腿都露了出來。

他自然不是那種小說或是電視劇裏描寫的有著吹彈可破雪膚又或者純正麥色肌膚的類型,常年出生入死使得鄭枚身上留著一些磨不掉的疤痕,後頸和前臂部位則因為經常曝曬在陽光下而使得膚色較其他部位要更深一些,但因為常年鍛煉與活動塑成的身材卻著實賞心悅目。

鄭枚身高中等,但比例恰當,尤其是骨肉勻亭,肩膀不寬不窄,筋肉結實卻不糾結,蝴蝶骨部位的線條格外優美,到了腰線的地方,恰到好處地往裏收一下跟著「哧溜」延伸下去,勾出一雙結實的長腿……

唐青看著看著,只覺得頭上一重,伸手一摸,壞了,頭發又長了,扔了雞湯又趕緊鉆回廚房,鄭枚聽到身後動靜,轉過臉來看,只見著一個紅彤彤的背影,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又轉過頭去和龍武大將軍大戰三百回合]

到吃飯的時候,唐青才勉強把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他從來是個不動聲色、修養到家的人,就連城北的書蠹蟲說起他也是一聲嘆息,年輕時候還給他個評語叫「少年老成」,到現在幹脆變作了「老僧入定」。

最開始自然是因為專心修行一途,到小有所成,知道六道輪回因果報應,又親眼見識了許多灰飛煙滅,今日恩愛纏綿明日六親不認的慘劇,再火熱的心也冷了,何況唐青這樣的?他向來自傲,如果恩愛親近都是些無聊枯燥的你望我一眼,我與你擦肩的前塵造成,那麽又有什麽意思?

唐青不喜歡那種被人操縱的感覺,尤其操縱人的,可能還只是個冷冰冰的無機系統。但是,似乎這個冷冰冰的系統有著遠超所有人的至高無上性,任憑有再大的能耐,是個活物,就必得有栽進去的一天,更諷刺的是,唐青覺得他與鄭枚之間就是從清楚的欠債還錢開始的糾葛。

但是現在,他對鄭枚已經存了那份心,並且日漸壓抑不住。

唐青看著坐在側面很歡樂地扒著飯的人。這個家夥其實是個矛盾集合體,在工作上是個笑面虎,對犯人冷酷毫不留情,但在生活中,又總讓人覺得不放心,有些迷糊,有些傻,在能接近之前,他對你是完全的不信任與防備,一旦能進入到他的私人領域範圍,就是完全的掏心掏肺。

鄭枚擡起頭,看看唐青,伸出一個手晃了晃:「唐大哥?唐大哥?」

那邊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看看自己碗裏又已經堆起了一堆鄭枚搛的菜——從那天鄭枚表態說「該怎麽咱還怎麽」開始,每次吃飯的時候鄭枚就都會給唐青搛一大堆的菜。

「怎麽不吃飯?胃口不好?」

「沒,」唐青笑笑,努力把自己的眼神從鄭枚的兩彎鎖骨上移開,「我是光顧著看你……看你吃得那麽香。」

鄭枚挺不好意思地笑笑:「唐大哥的手藝太好,一不留神就吃多了。哎,大哥你這麽能幹,誰嫁給你好福氣哦!」想到這裏,眼珠子卻轉了一轉,又問,「你那個媳婦呢,怎麽大哥受傷到現在都沒出現過?」

「媳婦?」唐青想了一下才明白鄭枚說的是誰,「你說小白?」

「對啊,就是你那個名模媳婦。」鄭枚還記得上次自己在「妖」的失言,這會似乎挺想證明自己對同性戀不存偏見,但自己都沒註意到口氣裏還是有那麽些不對味,「你都傷了好幾天了,也沒見他來探你,就算工作忙,這也太不上心了!」

唐青眼神閃了閃,「呵呵」幹笑了兩聲。

鄭枚只當他脾氣好,被人欺負也不吭聲,不由得多說兩句:「大哥,你那個媳婦長得不錯,又在那種圈子裏,你真得看緊點,要不然彼人追跑了可就麻煩了。」

「你覺得我會輸?」

鄭枚把個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在我眼裏大哥當然是好,可是別人不一定這麽想。人吶,最容易被身外之物迷了眼,不是每個人都懂一個金元寶比不上一碗等門粥的。」

看著那個人搖頭晃腦的樣子,唐青忍不住就伸手扶上了身邊人的後腦勺:「小枚,其實我已經和小白分手了。」

鄭枚的嘴巴微微張開,惹得唐青直想親下去,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為什麽?」

「他找到了真正喜歡的人。」唐青撒謊撒得冠冕堂皇,「其實你大哥我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那天在昌齡社區勇鬥歹徒……」他苦笑一聲,「其實就是因為被小白甩了,心裏正郁結,氣也無處撒,所以……現在想想挺傻的,」他把臉埋到鄭枚的頸窩,「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死了反而比較好……」說著,低低地嘆口氣。

感覺到鄭枚胸口的劇烈起伏,唐青正在猜測鄭枚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唐突而動怒,便被一把扯開。鄭枚憋紅了個臉,破口大罵:「你是白癡啊!為了這麽點小事尋死覓活!?」

「啊?」

鄭枚簡直一副氣得不行的樣子:「你那麽好條件,還怕找不到女人?」

「我喜歡男人……」

「都一樣!」鄭枚怒斥,「你有身家有膽識,家事萬能,性格又好,要什麽樣的人沒有?」

「我……我長得不夠好看……」

「男人是看長相的嗎!」鄭枚大怒了,「臉能當卡刷?」

唐青低垂下眼睛來:「你知道,我們這樣的,能找到一個伴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

鄭枚徹底氣昏了,脫口就說:「什麽不容易?不容易就要這麽憋屈自己?我告訴你,你要真怕自己找不到伴,老弟我陪你!」

唐青把臉猛地擡起來了:「真的?」

鄭枚也意識到自己把話說大了,他本意就是兄弟哥們做個伴,攜手走天涯那意思,但這會氣血翻滾,頗有些義氣幹雲天的得意,又想到自己無親無故,談了數個女朋友總是莫名其妙吹掉,唐青又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當下拍胸脯保證:「老弟我說話算話,只要大哥你不嫌棄,老弟我奉陪到底!」

「好!」唐青說,兩眼直冒精光,「一言為定。」

一錘定音,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如果鄭枚當時對唐青有足夠的了解,或者及時反悔,那麽在之後漫長的歲月中,他或者不會被唐青壓制得那麽淒慘,幾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話說回來,就算是在日後的歲月中,完全了解了唐老板本質上到底是怎樣一個混蛋,在警局威風八面的鄭隊依然還是無法算計過那只總是一臉老實好商量樣,偶爾看起來還有些弱勢的螳螂。

當然,這都是後話,現在在鄭家的客廳中,只有感動與義氣的熱潮在滾動,以致於在一旁默默啃小魚幹的龍武大將軍都覺得室內溫度太過炙熱,而叼了魚幹跳到空調跟前的電視櫃上乘涼去了。

「那麽,就這麽說定了!」

「好,從此咱哥倆……」

打斷鄭枚慷慨激昂陳詞的是手機鈴聲,鄭枚瞟了一眼桌角,臉色丕變,對唐青抱歉笑笑:「接個電話。」正說著,另一陣電話鈴聲也響起來,唐青看了一眼並排放在鄭枚手機旁的自己的手機,也笑笑:「正好。」兩人各自拿了電話接起來,同時「餵」了一聲,唐青看看鄭枚:「我去陽臺接。」便走到陽臺上去,一面回頭看到鄭枚正壓低了嗓音往廚房裏鉆。

電話是馬文才打來的,接起來就是笑吟吟的聲音:『唐兄,吃過飯了嗎?』

唐青隔著百葉窗往下看了眼,天色已經微黑,路燈亮著,幾桿燈下面都看到介於虛實之間的游鬼影子,他輕咳一聲,淡然道:「你對我還真是關心。」

那邊傳來馬文才的笑聲:『當然,唐兄是我多年來唯一另眼相看的人,何況,沒準你就要成我老婆的兄夫,我們親上加親呢。』

唐青笑笑:「好說,早上的事怎麽樣?」

那邊的聲音還是吊兒郎當,但是與馬文才接觸了一陣,唐青也知道馬文才看似表面玩世不恭,實則卻是個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果然那邊的話讓唐青皺起了眉頭。

『這次的死者你一定感興趣,』馬文才說,『被害人是天水區緝毒組中隊長黃覆新的獨生女黃燕燕,發現地點在本市西南的長興植物園,現場留了腦袋、左手掌、左小腿、左足以及右大腿。』最後那半句話說得緩慢而清晰,仿佛生怕唐青聽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一般。

唐青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犀利起來:「聽著很耳熟。」又豈止是耳熟?

馬文才也笑道:『沒錯,所有部位都是這半年裏發生在本市幾起陰女被殺案中缺失的身體部位,除了那條右大腿。當然,我們總可能有些漏失的情報。我到過現場後,就跟著鄭枚回了警局,黃覆新那個時候已經到了。』

「是小枚打電話通知黃覆新黃燕燕死了?」

『小枚?』那邊吹了個口哨,『沒錯,是學長通知的黃覆新,在那之前,黃覆新在街上四處閑逛。』

「閑逛?」

『閑逛。』馬文才說,『自從我們對黃覆新和於曉樂起疑,我就派了人盯住這兩家,你記得吧。』

「自然。」

『鄭枚電話掛過去前,黃覆新正在長水街上。我的人說他今天很奇怪,一大清早匆匆出門後就一直在街上晃悠,但他並不進任何一間店,也沒見到跟其他人接觸,只往一些隱蔽的地方鉆,死胡同、橋洞、公園林帶等等,進去以後就東看西看。』

「他在找黃燕燕?」

『如果從常理來推斷,是。』馬文才問,『那麽問題是,黃隊長找女兒為什麽不去大街,為什麽不拜托警署,為什麽反而去到那些古怪的地方?對了,對我們鬼道來說,那倒都是些好地方,因為陰氣重!』

唐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黃覆新去了警局以後有什麽表現?」

『很鎮定。』馬文才說,『簡直太鎮定了!包括看他女兒屍首的時候。你知道,他女兒被切得那麽碎,是個人都會瘋,可是你猜這位黃隊長說什麽?他說他想要銷案,把女兒接走。』

「他不抓兇手了?」

『不抓。黃隊長很大度,他說,就算抓到人,女兒也活不過來了,而他不想讓女兒再挨法醫那一刀,所以打算銷案。聽起來勉強還合情合理,不過跟著這位黃隊把女兒從警局接走後卻沒將她途到醫院停屍間,而是直接帶回了家。』

接一具屍體回家……

「他女兒屍體的感覺怎麽樣?」唐青問,腦子裏已經有了想法。

『很碎,但是,很漂亮,宛若在生。』馬文才說,『如果要評個年度最漂亮屍體,我一定投黃燕燕一票,更有意思的是,我剛才去下面轉了一圈,鬼差告訴我,黃燕燕的陽壽早在去年冬季就已經盡了,但是鬼差卻沒有拘到魂,黃燕燕才是第一個死後沒有被拘到魂的……陰女。』

唐青徹底笑不出了:「為什麽到現在才發現?」

『不是到現在才發現,而是之前有人用了障眼法,鬼差拘回去的假魂到我去查探才發現已經陰間蒸發。我順手翻了生死簿,你知道那上面寫什麽?黃燕燕死時肉身敗壞!』

電話兩頭同時陷入了沈默。過了陣,唐青才深吸口氣問:「馬文才,你我的推測一致吧?」

電話那頭傳來冷哼:『八九不離十。』他說,『之前監視黃覆新的小鬼沒能發覺他的不對勁,我想是那位道術高手對黃家做了手腳的緣故,否則我的人不會感覺不到,所以我把譚蘭花叫來了。』正說著,便聽到那邊傳來譚蘭花的聲音。

『Hi,唐老大。』話筒裏傳來「窸窣」聲,像是譚蘭花在整理什麽東西。

「就你們兩個去?」

『我還帶了幾個屬下。』馬文才說,『到現在為止事情的發展似乎已經和那個人沒有關系,如果只是個道術高手加上黃覆新,我和譚蘭花綽綽有餘,何況我們只是打算潛進黃家去看一下情況就出來。』

譚蘭花也在那邊摩拳擦掌:『唐老大,放心吧,我們不是去打架的。』

馬文才又拿回話筒:『你那裏查得怎樣?』

唐青想起自己一下午的無用功,很是不快。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知道對方在找什麽的,但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他本以為對方在尋找的東西與二十年前的事有關,可二十年前他的記憶卻只到被對方幾乎殺死,隨後吞噬另一個鄭枚為止,其後他是如何解決了相柳則是一片空白……是誰消去了他的記憶,又是為了什麽?

「沒找到。」

馬文才「哦」了一聲:『那麽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此事與相柳無關,倒也不用太掛心。』

唐青還想說什麽,一擡眼瞄到鄭枚換了身衣服往外走,頓時心頭浮起濃濃不祥感,隨口說了句「有事再聯系」,便抓了電話攔到鄭枚跟前。

「你要出門?」

「啊?嗯。」鄭枚臉上好似有些不自在,那代表他正有進行中的事情需要瞞著唐青。

「有點事。」

「我送你。」

「不用,」鄭枚連忙擺手,「朋友找我聊天。」

「我送你。」唐青只是重覆這三個字,鄭而重之地看著鄭枚。

被那樣的眼神壓著,就連鄭枚都覺得有些承受不了,嘴巴張了幾次,還是沒能說出口。

「你不信任我?」

「當然不是。」

「讓我陪著你。」唐青說,「你要去的地方,我恐怕猜得到。」

鄭枚還在猶疑,已經被唐青拽起胳膊,拖下了樓。

坐到副駕駛座上的時候,鄭枚還在猶豫,唐青騰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腦袋:「心裏不高興?」

鄭枚嘆了口氣:「好吧,其實我不是去見朋友,找……我在懷疑一個我很尊敬的人。」

「跟早上的案子有關?」

鄭枚理所當然地狠狠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

唐青淡淡道:「過去我曾經想過做個偵探。」

鄭枚想到霍勘正的那份手稿,笑起來。

「小枚,」唐青說,「我懷疑黃覆新,自從上次我家被盜以來,我就開始懷疑他。」

鄭枚的臉色黯了黯,本來如果有誰敢說黃覆新一句不是,他一定是第一個跳出來與對方拼命的,但現在……

「黃隊的女兒今早被發現碎屍丟棄在植物園,但是那個屍體的樣子很奇怪,很……美……可是黃燕燕明明三年前就臥病休養在家,我那時還見過她一次,那個時候的她看起來很恐怖,完全跟現在的樣子不一樣。我實在覺得奇怪,就讓小何去查了一下,小何剛才覆我說,黃燕燕吸毒,而且,得了愛滋病,接診的醫院說,她半年前就已經快要不行了……」

肉身敗壞而死!

唐青心頭泛起一股寒意。

鄭枚望著黑暗遠方,突然問:「唐大哥,你相信這世上有妖魔鬼怪嗎?」

車子在公路上猛然轉了個方向,滑向公路對側的梧桐樹,鄭枚眼疾手快地單腳踩上剎車,同時跟著猛打方向盤。金屬擦片摩擦迸出火花,車輪胎壓擠柏油馬路的聲音破空而過,伴隨著迎面駛來的車輛的喇叭聲。在就快撞到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

仿佛受到了氣流的無形沖擊,上方瞬時飄下一陣梧桐雨,砸落在車身,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鄭枚驚魂未定:「唐大哥,你怎麽……」

面對他的是一雙深紅色的眼睛和一頭明媚猶如冰凍火焰的紅色長發。

「小枚,這個世界上是有妖魔鬼怪的。」紅發紅瞳的唐青說,「我,就是只妖,一只活了三千兩百年的螳螂妖。」

「……啊?」鄭枚完全楞住了,再靈活的腦子此刻也完全僵化,只能微微張開嘴,表示驚愕。

唐青無奈地嘆口氣:「跟你說過了,不要用這種表情來……誘惑我……」托著對方的後腦勺,唐青終於忍不住狠狠地吻了下去。



鄭枚根本還傻在那裏,唐青已經開始攻城略地。舔舐、啄吻、嚙咬,濕熱的氣息打在鄭枚的臉上,連同那洶湧澎湃的激情一起,溺得他兩腳發軟,渾身無力,如果不是被唐青狠狠扣住了身體,又坐在椅子上,鄭枚現在已經跟《終結者》裏那個液態機器人一樣,化成一灘水了。

可在吻和吻的間隙裏,鄭隊長的腦子還是兀自在勉力運轉,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只是思緒太多,跳在他腦海裏的就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唐青憑什麽吻技比我高啊,這小子到底交過幾個男朋友」,又比如「螳螂的毛為啥是紅色的啊,難道是觸須的顏色」,再比如「嗯,螳螂有舌頭嗎?那現在伸進自己嘴裏來的是什麽?」

「哎喲!」鄭隊長含糊地喊了聲,被人咬到嘴唇的感覺還是有點痛,雖然痛以外更多的是麻癢的感覺。

「走神了。」唐老板啃著那截深色的脖子說話,在鄭枚的喉結上咬了一口,又往上一路濕吻到下巴,像給貓撓癢癢似地在那裏用濡濕的舌頭畫著圈打轉,「看來我的技術還不到家。」

鄭枚很想說「您老技術到家太到家了,我要是有這份本事,我那幾個女朋友也未必跟我分手分得這麽爽快了」,無奈被唐青弄得又癢又酥又軟,不自覺地就仰起脖子來承受更多的調弄,嘴裏都溢出低聲的「哼哼」。這種不自覺的聲音聽在唐青耳朵裏,自然有別一種的含義,所以唐老板很幹脆地就把自己的手伸到了鄭隊長本來就不厚的衣服裏面,上下撫弄起來。

鄭枚被他這麽一弄,腦子就更加不清明了,莫名地就眼前一道白光,墜入了夢裏一般。

甜膩的聲音從嘴裏吟哦出來,本來是蜷縮在一旁的手也勾上了唐青的後脖頸,在狹小的車廂空間裏,鄭枚主動用自己的腿蹭著唐青,幾乎要把整個身子都掛到唐青身上去,拼命將自己往對方的嘴裏送。

氣氛剛剛好,唐青卻突然停了下來,昏暗的光線下只見著他一雙奪目的紅色瞳仁:「你終於出來了。」

鄭枚微微瞇起眼,湊過去,在退開的男人嘴角咬了一口:「怎麽不繼續下去?」

唐青任那人將手環在自己的後頸,只道:「你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哦?」鄭枚嘴角勾起一抹媚笑,用舌尖勾著唐青的唇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剛才有人主動對我動手動腳?」

「我想見你。」

鄭枚笑起來:「見我?見我做什麽?」

「我們現在要去黃覆新的家,小枚去的話,太危險。」唐青答得理所當然,車廂內的氣壓卻驟然增大,金屬車體發出「吱吱嘎嘎」的危險聲響,似乎被一雙無形的人手捏在掌中擰絞。

殺機比預料中更重,唐青只覺得包裹周身的空氣都變作萬千無形的尖針,針眼尖銳,只待一聲令下,便會將自己刺得千瘡百孔,他卻並不退縮,只運起一身妖力,雙眼血紅猶勝濡血,前臂整個變作鋒利妖刃,下巴變尖,露出獠牙,眉中心一彎天眼,似睜似閉,便連紅色長發也在空中無風自動。身上已經有了傷口,心口覺得悶窒無比,他毫不在意,只知道這場對峙他必須要贏,為了鄭枚,必須贏!

那邊的人與他冷淡對視了好一陣,終於冷哼一聲,車廂內的空氣為之一松,什麽壓迫的感覺都沒有了,梧桐子的清香飄進車窗來,如此寧靜。

「唐青,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冷酷?」

唐青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息,剛才的一場對峙消耗了他不少妖力,此刻便覺得有種人類長跑後的虛脫感:「我從來都不是慈善家。」

「你找我出來就是因為要我保護他不要受傷?」

「對。」

身旁那人用指關節抵著自己的額頭,那樣子看起來竟有幾分落寞與脆弱:「唐青。」

「嗯?」

「我跟你說過吧,我才是鄭枚。」

「你說過。」唐青系好安全帶,重新打起方向盤,「不管這個身體的真正主人是誰,我想要的是他!」

那人冷冷地笑了聲:「好,很好。你還是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你遲早會後悔的。」

唐青從前視鏡裏看了一眼副駕駛席上的人,那個人已經轉眼望著漆黑的窗外,仿佛陷入了沈思之中。



黃覆新的家在城東一個偏僻的社區,警局為了獎勵出生入死立功的警員,在城東農田收歸國有後造的三層小別墅中集資買了幾套,其中一套就給了黃覆新一家。房子雖然很大,但是四周盡是野地,房子佇立在那種地方,看起來反而有種陰森的感覺。

唐青將車緩緩沿著水泥道開進去,一路上都沒見著幾個人。四處的房子大多空著,很少有人居住,就連有人的房子,也只開著電視機,黑暗中看過去,藍色的射線光像鬼火一樣飄忽。

「這地方不對勁。」唐青低聲說了句,旁邊的「鄭枚」卻沒有答話,似乎還在生氣。

來到黃覆新家樓下,唐青下了車。三層的別墅裏黑洞洞的,好像沒人在家。唐青打量了一下四周,馬文才的手下一個都沒瞧見,非但如此,這房子周圍連一點生物活動的跡象都看不到。蛇蟲鼠蟻俱是有靈性的動物,不在此處出現已足以證明該處不吉。

唐青還想在查探周全後再進去,至少聯系到馬文才,鄭枚卻已經推開虛掩的門兀自踏了進去,唐青只得急急跟了上去。

一進門便是一股死氣撲面而來,嗆得唐青打了個噴嚏。唐青可以妖眼視物,那個鄭枚出來後,似乎也有了這個本事,兩人都沒有開燈,站在黃覆新家裏。眼前是一個寬敞的廳室,底部一側有個樓梯通往樓上,另外有幾個門口,應該是通往廚房、貯藏室之類的地方。

鄭枚在廳室裏站了一會,嘴裏低低念了句什麽,跟著便轉了方向,往某個門口而去。那似是貯藏室的位置,門口本來掛著鎖,現在卻開著,地上有些血跡,好像曾經發生過爭鬥。

馬文才?

唐青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印象,鄭枚已經走了進去,這次開了燈。燈火之下,唐青微微瞇了眼,等到定神看去,不由吃了一驚。

這間不小的貯藏室四壁皆貼滿了各種符咒,卻並非驅邪鎮魂的咒語,反是培植陰氣、阻斷生氣的邪咒,是以這明明位在人間的一間陽室,卻比一個深埋地下的陪葬墓更要兇險,尤其是在貯藏室一角放著一口掛著鐵鎖蓋著木蓋的水缸,缸上貼著幾張赤紅的符咒,缸中似乎養有活物,凝神細聽,便可聽到缸內水聲「嘩啦」。

鄭枚已經開始著手解那鐵索,唐青趕緊攔住他。

「我來。」他將鄭枚拖到身後,定了心,結了障壁,妖刃放在鐵索上輕輕一挑,孩臂粗細的鐵索便根根斷裂開來,水缸中水聲一時變得更大,仿佛有什麽活物行將撲出。唐青回頭看了鄭枚一眼,後者正抱著臂,一臉尋思樣地看著那口缸。

「你再退後點吧。」

「老槐木,死嬰血,無礙,開吧。」他說,「沒有大危險。」

唐青聽了這一句,方才半信半疑地將那幾張貼成流水形狀的符咒揭開,符咒才被揭去,水缸中的水聲就停了。唐青小心翼翼地將那缸蓋打開,向裏張望。

一股臭氣漫溢開來,唐青屏住呼吸,看到一旁掛著根鐵鉤,便拿了伸到水缸裏去。暗黑的水裏,很快碰到了東西,他用鐵鉤勾了撈出來看,是一截白花花的女人胳膊,再伸進去,又撈出來一只纖細的手掌……探了一下,底下仿佛還有很多東西,但是鐵鉤卻再也撈不著了。

「好痛……」

「好冷……」

耳邊傳來女人低低的聲音,仿佛就在身邊訴說。

「是實體化的怨念。」鄭枚說,「黃覆新想要用健康人的軀體重塑一個黃燕燕出來,使她返生,可惜教他的人不是個半吊子就是根本不顧他的死活,這些符咒雖然壓制了邪氣不外洩,但手段太過剛猛,反而使得煞氣更重,怨念幾成實體,照這個程度看,那個黃覆新也已經不是個人了。」

「誰?」門口閃過一個身影,唐青一擡手便是一股妖氣要疾射而出,「黃燕燕?」

門口那沒有身軀,卻有頭顱、左手掌、左小腿、左足、右大腿,在黑暗中奇怪地往前走動的長發女子,不是黃燕燕又是誰?

唐青收了手,看向鄭枚:「我要追上去,你就跟在我身後吧,免得弄傷了。」

鄭枚苦笑:「你對他倒真是很溫柔。」他雙手一揚,便見一蓬明火跳動而出,將周圍一圈符咒燒了個精光,火勢燎原,蔓延至那口水缸之中,暗黑水面如同煮開了鍋,翻滾出朵朵血腥紅蓮,缸中發出「砰砰」的沈重敲擊聲,似乎有人想要奪缸而出,哭泣慘叫聲不絕於耳,然而不過片刻,一切重歸靜寂,缸中之水變作黃褐色,漂浮出無數殘肢斷臂,幾乎堵到缸口。

唐青看了都覺得胃裏難受。

「走吧。」鄭枚說。

唐青深深看他一眼,想著,這人如此深不可測,到底是誰?



追蹤黃燕燕不難,作為一個不完全覆生體,她顯然缺乏常人該有的一切感識能力,她身軀殘缺,如同一具破碎的木偶,但卻一直往前挪動,似乎有個必要到達的目的地。

唐青和鄭枚就跟在她的身後,黃燕燕速度太慢,有時走到一半,發現掉了個把身體部件,還要回頭去撿,撞著唐青他們也沒有感覺,所以走著走著,唐青和鄭枚就不再隱藏蹤跡,反而堂而皇之地跟著她。

走了一陣,看到農田的痕跡消失,跟著便眼前一亮。出現在眼前的乃是一大汪明亮的湖水,月光灑在湖面上,宛若一面光可鑒人的明鏡。唐青想到了先前發生在鏡泊湖的殺人案,受害者被沈入湖底並且少了個左手掌。

原來鏡泊湖就在黃覆新家附近,也許警方當日在鏡泊湖調查取證的時候,取走了一只手掌的黃覆新就在一旁冷眼相看。

走在前面的黃燕燕突然停了下來,只有左手掌的手舉起來,手指指向了某個方向,她像要說些什麽,但是嘴唇蠕動著卻根本發不出聲音,她沒有胸腔,沒法共鳴,唐青看她的唇語,說的是「爸爸」。

黃覆新!

唐青向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明亮的月光下,四野一覽無遺。湖一側的樹林中有團影子正在移動,到了亮處便看清是個男人穿了件雨衣,彎腰拖著件重物。雨衣下擺濺上了大灘血跡,而那拖著的重物赫然正是一個女人,一個死了的女人。

唐青迅速回憶了一下之前調查全市陰女檔案時看過的名單與照片,認出了對方。

「爸、爸……」黃燕燕的嘴唇蠕動著,往黃覆新的方向移動過去,動作笨拙而古怪,像飄又像聳動。

「鄭枚,黃覆新身上的符文有些古怪。」唐青盯視著黃覆新從面上一直延伸到脖頸處的時隱時現的黑色花紋,那些古怪的紋路讓他有了很不好的聯想,他將視線下移,黃覆新戴了塑膠手套的手上果然也隱隱透著同樣的紋路,「鄭枚?鄭枚!」

唐青一回頭正看到鄭枚仰了脖子往後直直倒下去,大驚之下趕緊伸手一攬將他抱在懷裏,上下檢視了一番卻並未發現有什麽傷痕。

「鄭枚?鄭枚?鄭……」唐青悶哼一聲,騰出一只手來捂住自己的眼睛,「幹嘛打我?」

「我還真不該打你,」鄭枚從唐青的懷裏跳起來,一副氣得牙癢癢的樣子,「應該直接抓你個流氓去蹲牢房!」

「小枚?」唐青愕然,什麽時候又換了人?

鄭枚氣得嘴都歪了,剛才是沒反應過來,現在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心裏還是七上八下地跳,臉、耳朵、脖子全都在燒,歸根結柢就是唐青惹出來的禍。他長這麽大還沒那麽親過女人,卻被個男人親得七葷八素,居然還樂在其中……

太……太他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唐青你給我聽好啰……」

「哎,我聽著。」

「小鄭。」

鄭枚停下來,眼神黯了黯,緩緩轉過身去:「黃隊,」他看向對面,「打擾你了,我來抓捕你歸案,這是……逮捕令。」

黃覆新看著鄭枚手上那張紙笑了笑:「你動作很快。」

「本來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真的用得上。」鄭枚低聲道,「為什麽要這麽做?那些女孩是無辜的。」

「無辜?她們無辜,燕燕就不無辜嗎?」黃覆新淒然道。

「黃隊,燕燕是得了病啊……」

「病?」黃覆新輕輕撫摸著身邊女兒的頭發,冷笑道,「你知道嗎?燕燕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我過去抓了那些毒販,他們的同夥痛恨我,想要報覆我,報覆我就沖著我來好了,可他們卻對燕燕下了手!」他咬牙切齒,眼裏似要迸出火花來,「那些人渣!他們給燕燕吸食毒品,還害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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