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無聲的來臨，大雪紛紛，染白了一切。琉璃世界內，唯有寂寂。

白雪堆積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長串的足跡，從那纖秀的腳印看，可以判斷走過的人是個女子。

這是一個鮮為人知的小國，國內的人民都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並不寬闊的街道上，裹著厚厚棉衣的人正在清掃路上的積雪。一群少女歡快地從街道中間穿過去，後面跟著的老媽媽大聲叫嚷著“小心路滑！”

從在路邊的茶館裏緩緩走出一個人來。她披著鮮紅的袍子，一頭長長的黑發在風雪中飛揚著，她長長哈出一口氣，白色的暖氣在空中發散，朦朦朧朧的映出一雙藍色的眼睛來。

波風水門說希望能用他的眼睛幫她照亮今後的路，無論何時何地。所以她繼續帶著他的眼睛行走在世界的各個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麻木了還是怎的，水門離開的時候，她並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

想一想，他已經有了老婆孩子，也算是人生圓滿，沒什麽好遺憾的。何況自己已經為他哭的太多了，眼淚都流成河了，最後一次反而無關緊要了。

夏子知道自己今後也會慢慢變老，哎，變老的事用不著急，反正現在也快三十了——嫁不出去的年紀。死嘛也用不著急，反正天堂地獄，去找他就是了。

水門離開後，夏子沒有選擇回到木葉，但是她偷偷地跑回去看了鳴人好幾次。那家夥已經長大了不少，看起來是個堅強的小忍者了，這樣大概才能稍稍令他的父母放心些吧。其他人還是老樣子，一點變化也沒有。她把對於曉所了解的所有信息以及這些年所執行的任務全部記錄下來寄給三代目，同時附帶了一封信。那封信上說，她不想再做忍者了。

她太不適合做忍者，很多東西她都忍受不了。而且她如此固執，冥頑不化，感情用事，根本不配做忍者。她當初選擇做忍者，也只不過因為水門選擇了做忍者。她沒什麽大抱負，不想再戰鬥，不想功成名就，也不想像那些偉大的人一直為村子和國家兢兢業業，鞠躬盡瘁。她只是個害怕孤獨卻不得不與孤獨為伍的普通女人而已。

夏子一步一步的邁出腳步，地上的雪發出沙沙的響聲。零落的雪花落在她的黑發上，像是忽然生長出來的白發。她微微一笑，心想著待到滿頭白發的時候，自己會不會變得很醜呢？

這時，一陣淡淡的花香味從空氣中散開，飄渺著任人的鼻子去捕捉。

這個時候還有花兒？

夏子感到一陣疑惑，她往前走了幾步，在街道的轉角處看到用一輛三輪車擺著的一個簡易花攤，上面堆放著滿滿的花盆以及用絲帶捆紮好的鮮花。紅的、黃的、紫的還有如雪一樣的白色。

三輪車前站了許多穿著漂亮衣服的少女，她們滿臉興奮，交頭接耳的談笑，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看樣子她們都是來買花的。

夏子慢慢走到三輪車前，望著車上如錦的繁花，她一眼瞥見在三輪車的角落裏擺放著一小束紮好的梔子花。

“這個天竟然也有梔子花啊？”夏子輕聲地自言自語。

她伸出手去觸碰著梔子花潔白的花瓣，冰涼、柔軟、嬌嫩。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從花朵的夾縫中探出頭來，她見夏子一直盯著梔子花看，便溫和的問：“小姐，您想買這束花麽？”

夏子一怔，隨即點點頭。

這時旁邊的幾個少女卻是怨聲連連，“怎麽還不來？”

“難道被別的女人給纏住了？”

“胡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昨天我還看見他和一個漂亮姑娘在一起。”

“哪個女人竟然有福氣能和他搭上？”

“她肯定是白日做夢！”

夏子聽著女孩子們的碎嘴子，不禁微微一笑，心想這些女孩子八成是被一個漂亮男人給迷住了。

想到漂亮男人，她只聯想起月城青木，還有比他更漂亮的麽？可是他也只是行蹤飄忽不定的一個人，大概自己是難以再見了。

她微感惆悵，這時老婆婆已經將那束梔子花遞了過來。夏子接過花，剛準備付錢，忽有一個聲音從身後清晰地傳來“這束花是不能賣的。”

夏子像是被震天雷轟炸了一番，她猛然回頭，那人正挺立在風雪中，眉目依舊精致，容顏如畫。一雙淡綠色的眼睛幽深，像是含著無數言語。

他走上前去，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楞住的夏子，便直接毫不留情地伸手將她手中的花奪走。

“餵，你……”

“抱歉，這束花我是不賣的。”他說著連看也不看夏子一眼，便將花擺放在原來的位置，同時很禮貌地對老婆婆說：“山口婆婆，謝謝您幫我照看花攤。”

“這算不了什麽。”老婆婆慈祥的一笑，朝他招了招手便離開了。

好啊，他竟敢裝不認識她！

夏子被他的舉動震驚了好半天，反應過來時只感到生氣，她憤憤的走到他面前，大聲道：“餵，月城青木，難道你瞎了眼，連我都不認識了！”

月城青木只是掃了她一眼，便自顧自的整理起花來，理也不理她。

夏子更是氣不打來處，走到他面前奪下他手中正捧著的一束水仙，“你為什麽不說話？我是川端夏子啊！”

這時其他的少女見夏子舉動如此粗暴，便紛紛憤怒的叫嚷著，“這女人太無理了，怎麽能這樣對花君說話！”

“女人你快點走，我們花君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少在這裏糾纏花君了！”

“真是不要臉，為什麽總是有這麽多無聊的女人來纏著花君呢？”

“這種老女人，我們花君才看不上呢！”

花君？他的名字叫花？

可是他明明是她所認識的月城青木，是波風家族的天才波風晚啊！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太多疑惑在夏子的腦中漂浮不定，她望著他的臉，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從前妖孽般的笑容，眼睛裏除了深邃好像還帶著一絲茫然，像迷了路的孩子。

“月城青木，你，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他看了看夏子，一只手伸過去接過她手中剛剛奪去的水仙花，他動作輕柔的將花放好，低聲說：“我的腦部曾經受過重傷，差點沒命，幸虧這裏的醫生救了我。等到我清醒過來已經是一年後的事了，從前的事我都忘記了，忘得一幹二凈，包括我的名字。”

忘記了？

夏子被他的話怔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時才趕緊對他說：“那，那我告訴你，你叫月城青木，我們認識的……”

“不需要了。”他淡淡地打斷她的話，說：“過去的事已經過去，無法再挽回，就算記起來又有什麽用？”

“餵！月城青木！”夏子見他這般冷漠的模樣，著急地朝他大喊：“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想知道以前發生過了什麽？”

他似乎有點不耐煩，冷聲說：“我為什麽要記起以前的事，能開始全新的生活我覺得很好。為什麽我非要為了過往而煩惱呢？”

“可是……”夏子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無話可說。他不想回憶起過去，這是他個人的意願，她有什麽資格強迫著用盡各種理由把他帶回到過去的回憶中呢？

她想了想，擡頭凝視著他的眼睛，“月城……不，花君，你過得快樂麽？”

他沈聲說：“我生活的很平靜很自在。”

平靜自在。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既然這是他想要的生活，為什麽自己非要要加以破壞呢？

“這樣啊，很好呢。”

夏子喃喃的說著，一直望著他。他白皙的側臉沈靜美好，被鮮艷嬌麗的花草包圍著。身邊的那些少女也團團圍著他轉，不停地獻殷勤，嬌聲嗲氣地同他扯著各種無關痛癢的話題。

夏子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她緩緩轉過身去，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她的背影在淒淒的雪中越發單薄無力。

待到她的人影縮成一個小點時，忽然間風雪飛揚，只見她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

他從亂花叢中探出一張好看的臉，見她忽然又死皮賴臉的殺了回來，不禁蹙了蹙眉。

她倒是一點也不在意，方才的各種情緒仿佛抹得一幹二凈，臉上是認真的神情，“月城青木，那束梔子花你為什麽不肯賣？”

他沈默了半響，說：“我也不知道，但這已經成為了我的習慣。”

夏子露出燦爛的笑容，猶如太陽一般熠熠奪目，“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她說著加大了音量，“餵，你告訴我梔子花的花語是什麽？”

他淡綠的眸子在剎那變得迷離恍惚，清透的像易碎的玉。

他自言自語似的低聲咕噥，“這個問題我好像問過別人……”

夏子的眼裏閃過狡黠的光，她笑得更開心了，“你就說你知不知道吧。”

他思索了片刻卻還是怔怔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夏子得意地揚了揚嘴角，說：“就知道你這個白癡還不知道。”

這時，風從街道毫無顧忌的穿過，輕快地如一匹瀟灑白馬。

各色花朵在冬季的風中戰栗，如花的少年俯過身去想用身體擋著他這些寶貝似的花，不想如花的女子卻趁亂將一束雪白晶瑩的梔子花偷出來，然後緊緊捧在自己的懷裏。

再好看的花朵終究也是會枯萎的，但是有些東西卻不會。雕落的鮮花身後又是另一個季節。

他與她，彼此臉上是相同的神情，溫和靜好。

雪花稀稀疏疏的，一片一片如漸漸雕零的花瓣。雪漸漸停了。天空顯示出一片蔚藍，晴朗的不帶一絲雲彩。

天空好像很久沒有這麽晴朗過了，夏子嗅了嗅懷中的花，擡起頭微瞇著雙眼，一雙藍色的眼睛瑩瑩正如這時的天。

“你看，天的顏色和我眼睛的顏色是一樣的。”

——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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