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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叁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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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不堪病痛折磨離世後,每年這個時候康華都要回京在這相國寺替離去的親人禮佛祝禱。

她是個好清靜的人,在今上之外幾乎無人知道她在此。可從數天當朝左相權禹來後,這個清靜就被打破了。所以宮娥通報有人求見時,康華本不欲相見,但當宮娥奉上那人的信物時她幾乎是立刻轉變了主意。

“你是謝家何人?”

“為何會有這根木簪?”

隔著兩重竹簾,康華僅能看見一道模糊淺影。禪室外初蟬聲聒噪得人心煩,看著那靜坐在地的人影卻令人無端心靜下來。

“故人已去,公主問這些又有什麽必要呢?”李嘉避重就輕地回答。

康華公主握著木簪怔怔地看著他,在坐回椅中時她的臉上已尋不到方才一絲的失態,指腹反覆磨著腕上的佛珠,良久她問道:“你用此簪來見本宮,究竟所為何事?”

李嘉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答道:“想請公主看在往日故人情面上,幫在下一個忙而已。”

“什麽忙?”

“答應權相燁所求之事。”

康華手一抖,只當李嘉是燕國朝中的人,嫣紅的唇瓣譏誚地彎起:“原來是幫權禹當說客的。權相好大的本事,連本宮這點往事也能挖得出來。可惜權禹太看得起康華了,康華只是一介可憐孀婦,藩鎮與朝廷的事哪有插足之地。”

“公主與駙馬伉儷情深誰人不知,駙馬離世前將成德軍軍令一分為二,一個給了副帥,一個便是留給了公主用以在藩鎮立足自保。”李嘉淡淡一笑:“當年公主與成德軍同生共死,死守朔方城,巾幗不讓須眉之名在河朔三鎮廣為流傳,便是連成德軍現任主帥也比不上公主在軍中的威信。”

李嘉的語氣與態度是她素來的不疾不徐,可聽在康華耳中卻橫生了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來,想權禹來時也不曾對她如此無禮:“那又如何!權禹這個佞臣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成德軍是駙馬一生心血,要我交給他,白日做夢!”

“權禹步步為營,走到今天這位置,亦算是個梟雄。”李嘉佯作嘆息,道:“如公主所言,權禹謀反是遲早的事。但被動不如主動,公主何不先下手為強?”

“你什麽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權禹既然有求於公主,公主不如順手推舟說服成德鎮站在他那邊,謀而後動?”

康華冷笑:“讓本宮給你做細作,你好大的膽子!”

“公主是燕國皇室,公主所為是維護皇室正統,怎能說是做在下的細作呢?”李嘉一派道貌岸然。

武一在外等得久了必會去找蕭名鼎,李嘉在這不能多待,話說到了她拍拍袖子便告辭了。

康華仍在細細咀嚼著李嘉的話,李嘉來得的太莫名,從話裏看她似是替皇帝精打細算,但若是如此為何皇帝不直接與她說道。不過,康華與她這個皇兄並非一母所生,而當今太後對她芥蒂頗深,如此一想,皇帝拉不下這面子托李嘉來也情有可原。真正讓康華能信任李嘉的,是她手裏的簪子……

在李嘉將要出門前,康華澀著嗓子問道:“你究竟是謝煒什麽人?”

“謝煒是謝衣的兄長。”李嘉留下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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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沒出來前,武一正蹲在大樹下寫每日一例的小報告。他家將軍吩咐了,每天都要把李嘉早中晚的身體狀況、心情狀況、吃了啥做了啥,有沒有被哪個不三不四的小妖精占了便宜等等詳細地記載下來,然後打包寄到前線大營。

武一愁啊,光從李嘉的面部表情來看,李公子一天的心情只要兩個字形容就夠了——還成。看不出多高興,也看不出多不高興,哪怕被人當面對著他的瘸腿指指點點,李公子他好像也沒多生氣啊。至於占便宜更不可能了,李公子長得是挺水靈,但誰敢在他冷颼颼的目光下多待上一刻啊。

第一次,武一認認真真,如實地記下寄了過去。過了兩日,被原封不動的打回來,還被蕭和權罵了個狗血淋頭,原因是不夠細致,不能幫助將軍大人他全方位地了解心上人的日常生活。

武一他委屈啊,他文化水平就擱那擺著呢,要他多擠幾個字還不如讓他多割幾個人頭。得,前車之鑒在那,第二次武一絞盡腦汁,湊夠了整整三頁紙,連李嘉一天如幾次廁都給寫下來了。

這回輪到蕭和權愁了,三頁紙五百零八個字,有近一半的錯別字,讀完蕭將軍感覺自己都快不識字了……罪不可恕的是:老子的女人去如廁你他媽的還敢跟???蕭將軍怒吼掀桌。

武一咬著筆頭唉聲嘆氣,沒留神李嘉已從禪房裏出來,人端端正正地坐在跟前,好奇地望他手裏看。筆啪嗒掉地上,武一嗖地背過手去:“大、大人。”

“打小報告呢?”

被逮個正著的武一覺得應該替蕭將軍解釋解釋:“將軍,他他是關心您。”

“哦,那就是打小報告了。”李嘉肯定道。

“……”武一感覺自己好像主動跳進坑裏了。

“叔叔!”重光攥著個小泥人,拖著蕭名的手往這奔來。

蕭名鼎看看不遠處守衛森嚴的禪房,摸摸下巴,瞄了眼給重光擦汗的李嘉,一腳悄悄踢在武一屁股上直使眼神:要你看人,人怎麽看到這來了?

武一仍處在對不起蕭和權的失落中,茫然地望向蕭名鼎:二爺,你踹我做啥子啊。

“……”蕭名鼎有點明白過來,為什麽他哥沒把這貨帶去行軍打仗了,這智商帶在身邊那是有生命危險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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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的事李嘉並不打算多摻合進去,康華那點到為止,至於她選擇如何去做那便是她的事了。不過李嘉相信,哪怕嫁去成德鎮,康華始終會幫護著燕帝的,畢竟她姓的是柴。有柴氏當政一天,就有她這康華公主一天。何況康華本就是個念舊的人,否則也不會為了一根負心人所贈的木簪便見了她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盛夏將近前,燕國與蜀國的和談也到了尾聲。蜀國國主親筆寫了國書給燕帝,深刻檢討了自己不自量力的挑釁行為,對這一愚蠢行為表示巨大的後悔,向給造成巨大傷害的燕國人民致以深切的歉意。然後,老規矩,割地、賠款……

蜀國百姓不樂意了,賠款就算了,怎麽又割地啊,還有什麽地來種竹子養大胖(白豹,現稱熊貓)了啊。

燕帝對這個結局樂見其成,想著該從蜀國那討哪座城池時,柴旭的信送到了他手中。柴旭的意思是老爹,你看蜀國國主正是喪失民心的時候,在這個時候你表現得大度一把,偉岸一把,正可以在蜀國人民前樹立光輝形象,替未來的伐蜀大業打好群眾基礎啊。

燕帝一琢磨,有道理有道理,左右面子也撐回來,蜀國國庫裏的寶貝也被搜羅得差不多了。不顧主戰派聲嘶力竭的呼喊,在國書裏和藹地對蜀國人民說,老子和你們那狗皇帝不一樣,老子是個開明的皇帝,所以地就不用割了。再賠個公主過來吧,蜀國人民開心了,蜀國僅有的一個適齡公主哭暈了在了後宮裏。

燕國老百姓嘖嘖稱奇,咱們那昏君啥時候這麽善良了。

面子工程是做了,燕帝的心還是有些虛的。和談的國書一發出去,以權禹為首的主戰派便在各方面給柴皇室施加壓力,連一向坐山觀虎鬥的河朔三鎮在覲見時都有意無意地站在權禹那說話。燕帝煩惱得頭發都快掉完了。

在汴梁做友好訪問的李嘉瞅準時機,趕著某個不大不小的節日,獻上一篇聲情並茂、辭藻華麗的長賦,對燕帝的寬仁厚德極盡阿諛拍馬之事,直把燕帝誇得賢比上古堯舜,德追秦皇漢祖。並由樂坊中人譜成曲章,在坊間廣為流傳。

武一在陪李嘉去茶樓聽評書時聽樓下伶人唱過一次,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李嘉端茶吹吹:“惡心麽?”

武一痛苦地點點頭。

李嘉滿意道:“那就對了。”

做皇帝都好這一口,越惡心的越愛聽,尤其是人民群眾一遍又一遍地傳頌著他的“仁德”。燕帝頭發也不掉了,主戰派那些老鳥們的嘰嘰喳喳也被他無視了,給蕭和權及軍士們的賞賜也和水一樣地送去前線了。

“吃了端午粽,寒衣不可送。”

芒種,春走夏來,東君攜百花而去。汴梁舉城上下無論男女皆換上鮮艷亮麗的服侍,用綢彩編上柳條花枝,送走諸位花神。若是未婚嫁的女子,則會在花枝上系上自己編織的紅結,以祈求花神賜予自己一段良緣。

李嘉對這些習俗從來不甚在意,倒是蕭名鼎一早給重光送來了新衣,命侍女把他打扮得精精神神,像個財神童子。李嘉看了之後,只有兩字:惡俗。蕭名鼎大怒,繞著灰衣的李嘉走了三圈,幸災樂禍道:“我哥他今日可就回京了,據說他帶回的平寧郡主可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嘖,這回他打了勝仗,十有八九陛下是要給他賜婚的。”

蕭和權沒回來前,燕帝已賜了他將軍府一座,良田千畝。有宅有地,確實就缺個主事的女主人了。

蕭名鼎是典型的話不過腦,“刺激”完李嘉就帶著重光瀟瀟灑灑地去花神祭湊熱鬧了。可憐蕭和權心急火燎奔回汴梁,前腳去宮裏匯報了戰況,好容易熬出宮,臉也沒洗就縱馬駛向上懿佳苑。

面對他的是——黑燈瞎火,大門緊閉。

武一縮成一團蹲在屋頂上,大氣不敢出一聲地朝蕭和權比劃:人在屋裏呢。

蕭和權握著紅結,嗓子啞得像摻了團沙:“李嘉,我不日不夜地趕回來,就想見你一面。”他的聲音低得近乎是乞求:“就見一面,看你好不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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