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雨中瘋狂地奔跑。

大雨瓢潑般傾瀉而下，朝顏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澆得濕透，漆黑的碎發濡濕在額前肌膚上，顯得肌膚異樣的蒼白。

她的貝齒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因為恐懼而顫抖，兩條腿陣陣酸軟，卻不知靠什麽力量支撐著奔跑的步伐，一次次踏入泥濘中再一次次擡起，濺起身後絕望的水花。

不顧路過者們質疑的目光，朝顏咬緊牙關闖入那擁擠的人群，耳邊卻開始嗡嗡作響，隱約聽到那些人在討論。

“這裏面可是上古時期就鑄造的斬靈臺，專門為實施天刑建造的，我記得，上一次動用還是三百多年前，妖神作亂，被天帝制服，帶到這斬靈臺上來的。你說那妖神修為高不高？嘖嘖，硬是被這天刑弄了個魂飛魄散永不超生！要說咱仙家寶貝就是厲害！”

朝顏聽得渾身冰涼，僵在原地，耳邊又有人侃侃而談，“聽說這次還是個年輕的，卻不知是個什麽人物，想來也必然是了不起的，否則何至於帶到這斬靈臺上來？”

“這位仙友可看到那妖孽樣貌了？”

“哎呀，押進去的時候一群人圍著，誰看得見？斬靈臺萬人防守，也進不去啊。”

……

她耳中一陣轟鳴，身子搖搖欲墜，絕望地擡頭看著那封閉的漆門。

那裏面，一陣陣刺耳厚重的鞭打聲傳來，是鐵鞭擊打在骨肉身上的聲音，聽得人不寒而栗。

她熟悉那個聲音，那是上古神器伏魔神鞭。

凡受此刑者，重則魂飛魄散永不超生，輕則修為散盡根基損毀，而且即便生還，那蝕骨之痛也會在日後不時發作，動則有穿心之痛，非尋常人所能承受。

那裏面，會是他嗎？

朝顏全身冰凍也似，眼角淚光閃爍，忽然一咬牙，紅芒炫目的在大雨中亮起，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狠狠地撞向那扇大門。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

很快有守衛的天將沖上來攔住她，朝顏聲音嘶啞，“讓我進去！我一定要見到他！”

守衛哪裏肯放，幾人合力欲將朝顏拖下去，天際忽然想起一個凜然威嚴的聲音，似乎嘆了口氣，道：“讓她進去吧，有些命運，逃是逃不過的。”

朝顏冷笑一聲，掙開那些束縛自己的人，深吸口氣，緩緩走了進去。

冷冽的風吹動她飄揚的發，衣袂狂舞，她神色凜然，眉宇間的一點朱砂如此清晰耀眼，一步步，走向那漆黑的刑架。

眼底泛起淚花，她擡頭，怔怔望著前方，那被生生穿在刑架上的修長人影。

平日裏綢緞般柔順的長發此刻淩亂不堪地垂在胸前，一身白衣被鮮血染透，呈現出黑紅的顏色，前襟敞開，兩邊鎖骨被沈重堅硬的鎖妖鏈生生洞穿，那鞭打出的傷口道道皮開肉綻深可見骨，就連雙手腕骨都被神釘穿透，刺目的血紅與那光澤明潤的肌膚形成對比，觸目驚心，反倒有一種異樣的淒艷。

似乎感覺到她的靠近，他極其輕微地蹙了蹙眉，輕輕擡眸，那雙眼中泛起漣漪，他聲音疲倦而沙啞，“你怎麽會在這裏？快回去！”

朝顏哽咽道：“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我？這就是黎澈答應放我下界的原因嗎？”

蘇墨沈默了一瞬，極輕地搖了搖頭，絕美的面容上輕輕綻開一抹淺笑，“不要問得太多，這些都是值得的，是命中註定，是……我愛上你的代價。”

那聲音輕飄飄逸散在風中，卻添了一抹沈重。

他的眸光浮光掠影般掠過她的面容，“仙妖殊途，一切的罪過就由我來承擔吧。而你，本無罪。”

讓我用今日徹骨之痛換你一世平淡長安。

如何不值得。

朝顏指尖微微顫抖扶過他精致的眉眼，緊咬的嘴唇滲出大滴的血珠，順著嘴角滑落而下，與他衣襟上的血紅融為一體。

他淺笑，輕輕道：“不要哭，會很難看。”

她不說話，只怔怔的用手撥開他淩亂的發，吸了吸鼻子。

他靜靜看著她，目光柔軟，包含著無限的纏綿情意，勝於萬語千言。

她不敢開口，她知道自己一說話會帶出哭腔來。

然後，她轉身，毅然決然朝那個肅然冷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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