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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相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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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的笙天撿了二樓靠窗的雅閣坐下來,推窗望見秋石仍在樹下與那只小狐糾纏,白玉般的臉龐籠上一層陰翳,手指不緊不慢地輕敲著窗欞。

樹下的這一幕,不知落入了多少人眼中。

“小浮姑娘,鈴我收下了,你快些走吧!”秋石敏銳地覺察到了上方傳來的肅殺之氣,他家這位公子遠非看起來那般白衣勝雪,不染塵埃,真要惹得他不耐煩,影月劍之下又要添一縷冤魂了!

小浮靜靜目送秋石離開,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悄悄地掩到樹後,孤零零地蹲下身子,不知該何去何從。夕陽的餘暉只剩下一縷殘光,從疏密錯落的枝葉間落下,靜謐而傷感。

此時,忽而有道長長的黑影擋到了她的面前。

小浮警覺擡頭一看,入目是張鮮活少年的臉,十五六的模樣,一身清爽利落的短衫長褲,瞇著細長的眼睛對她笑道:“姑娘,我是得意樓的小廝綿蠻,大家都叫我阿蠻。”

狐族是不輕易告訴別人名字的,小浮楞楞地望著眼前的少年,忽地記起秋石離開時叮囑她的幾句話,不要搭理陌生人,心情陡然緊張起來。

綿蠻沮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在得意樓的小廝中,他算長得最好看的,嘴巴伶俐人也機靈,來往的客官都很喜歡他,甚至連後院的幾個廚娘平日裏都半開玩笑地喊他小姑爺,爭要將自家的女兒許配給他。從沒想到他也會有被人當賊防著的時候,頓生挫敗感啊!

算了吧,還是辦事要緊!

“姑娘莫怕,阿蠻不是壞人啦!”綿蠻一手奉上清雅的竹青錦囊,一手指著得意樓,“樓上有位公子讓我送這個給您。”

小浮迷惑地順著他的手向上擡著望去,二樓的窗口半掩映著孤峻的純白側影,正沈靜地品茗。對面坐著的是秋石,一手執盞,漫不經心地向窗外望著。

她怕被看到,慌忙地將身子向樹底縮了縮,突然很想哭。

其實公子還是在乎她的吧?他是她逃出幽獄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三年前,與今日一樣的黃昏,大片大片蒼翠的竹子,夕陽淡淡的金光映襯著清峻的身影,一睜眼,便近在咫尺。

世上有種事,叫陰差陽錯。

如果她再看得更仔細些,會發現綿蠻手指的地方並在不是目光所註視的二樓,還要往左上,三樓那扇精美繁覆的雕花窗下,一名錦衣公子正含笑而立。

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然而畫中人卻渾然不知。

綿蠻面帶驕傲地對著那位公子狡黠地擠了擠眼睛,轉身低頭對小浮道:“那位公子的身份可不一般呢!人長得好,脾氣也好,還是個大善人,見姑娘孤零零地一個人可憐,就讓我來問問,有什麽能幫得上的嗎?這袋子裏是些碎銀子,讓姑娘拿去應急。”

其實之前樹下的那一幕,綿蠻也見著了,那些個來投宿的舉子們都明裏暗裏議論著,怕又是個癡情女子負心郎的老段子。不過,見小浮的粗樸裝束,和後來白衣公子拂袖而去的場面,不由個個傷春悲秋的文人氣大發,甚至有人呤出“落難公子絕恩情,山裏丫頭苦追尋”的酸腐詩句來。

長籲短嘆,冷眼旁觀的不少,但真願意出手幫一把的卻寥寥。

文人嘛,講求的就是清高自傲,誰願意在大試當前的緊要關頭費力地去管旁人的“桃花債”?過過眼癮,嘴上說兩句,心滿意足地咀嚼一番,便漸漸散開了。

綿蠻本是孤兒,逃難到王城被得意樓的廚娘收留下來,你一口我一口,吃百家飯長大的。畢竟還是個娃娃,見識尚淺,綿蠻見小浮一身粗布衣裙打扮,表情又是怯怯的,怕生,也以為她是山裏來的姑娘。他本就是個熱心腸,更何況對一個有著相同遭際的小丫頭,男子漢的責任感油然而生,不由地話更多了。

“姑娘叫什麽名字啊?王城有認識的人嗎?”

“姑娘你是第一次進王城吧?王城雖好,可就是處處要花錢,比不上山裏自在。這袋碎銀子雖不多,省著點用,也夠吃喝一個月了。”

小浮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她想起了,這個叫阿蠻的少年是先前為笙天公子牽馬的小廝,不知他算不算陌生人呢?

“姑娘,你別怕啊!”綿蠻有些著急了,麥色的臉膛漲得通紅,“我真不是壞人,你要沒地方去,我跟馮大娘她們說一聲,收下你。別的不敢誇海口,保管你有一口熱飯吃!”明明是一片好心,可人家死活不領情,這種感覺實在太憋屈了!

小浮不忍見他著急,小心翼翼地接過綿蠻手中的小布囊,柔聲道:“謝謝你,我叫小浮。”

“小浮?”綿蠻不好意思地嘿嘿撓頭,“名字真好聽!對了,這銀子不是我的,是樓上的公子……”

他綿蠻雖是得意樓一個小跑堂的,可性子卻傲的很,以為小浮將銀子當作是他的了,連忙辯解,白白占別人好處的事,他可不會做!

“我知道了。”小浮黯然地應了一聲,不敢再擡頭看。公子人冷,心卻是極好的。秋石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再不清不楚地糾纏下去,只會誤了公子的前程。懂事的,就該遠遠地避開才對。這只布囊她會好生收著,就算以後不能再見面,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綿蠻見小浮收下布囊轉身就要走,傻眼了,連忙去拽她的衣襟,急道:“天色晚了,你一個小姑娘家的要去哪裏啊?”

靠得近了,他才吃驚地發現眼前這少女長得真好看,小臉白嫰嫰的,眼睛又大又黑,睫毛翹翹的像兩只撲閃的蝴蝶。怪不得那些向來眼高於頂的舉子們都有意無意往樹下瞧,之前還以為是跟他一樣,覺得這姑娘可憐,原來是……

這下子,他的臉是徹底紅透了,連忙松了手。

小浮的臉也紅了,雖覺得這少年舉動唐突,也能感到他是好意。只是再不走的吧,秋石管家見了又要生氣了吧?

正好在此時,忽從不遠處的得意樓中傳來一聲粗獷大吼“阿蠻,你個臭小子死哪去了?”兩人不由聞聲望去,竟是一位著藍衫幹癟老頭,正是得意樓的掌櫃子胡先生,瞪著那雙精明的綠豆小眼喊道:“樓裏都忙死了,你小子居然躲懶,跟個姑娘家拉拉扯扯的,小小年紀就想娶媳婦了?”

方才還飄在幸福的雲端,兜頭一桶涼水就無情澆醒了。

綿蠻是個機靈鬼,手腳勤快,人品也好,胡先生早就有將他當接班人培養的意思,平日裏跟前跟後的將這位老掌櫃的哄得十分舒坦。可這回當著人家姑娘的面讓他難堪,頓時急了,沒好氣地回道:“哪裏是偷懶了,我是幫景公子……”

話沒說完,卻突然發現剛剛還在眼前的姑娘不見了,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

底下這麽一嚷,樓上的好多人都往下看,尤其是綿蠻口中多次提到的那位三樓的公子,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轉頭對身後一位面色嚴肅的黑衣少年讚道:“知魚,這小花妖,還挺有意思的。”

黑衣少年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沈默。

錦衣公子見狀,無奈撫額,長嘆一聲:“早曉得你是這樣的性子,就不該叫你‘知魚’,‘癡愚’還差不多。‘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焉?’真白瞎了這麽好的名字!”

“癡愚”少年早就對他家主子的冷嘲熱諷習以為常,良久才面無表情道,“不是花妖。”

“什麽?”

“剛剛樹下那女子不是花妖。”“癡愚”少年刻板地重覆了一遍。

“生得那麽美,不是花妖嗎?”錦衣公子摸出袖中的折扇,風騷地搖了起來,“被宮裏那些個老道士荼毒了這麽多年,雖不懂法術,鼻子倒是靈了。窗外鳳凰木濃郁的香氣之中,夾雜著一股異樣的清香,絕非尋常草木所生。貌美,性柔,不是花妖,那你說是什麽?”

自從小浮從翠微峰幽獄中逃出來之後,一直不敢妄動法術,怕族人尋著氣味找來。

那會兒她急著脫身,便釋放了些許的迷香,趁綿蠻分神時飛快地溜走。迷香對人身體無害,氣味也極淡,尋常人根本聞不出來。可惜,她遇到了不尋常的鼻子。

“癡愚”少年又沈默了良久,難得地皺了下眉頭,冷冷道:“我不清楚。”

“啪……”錦衣公子手中的扇子誇張地掉到地上,“一本正經地裝了半天深沈,鬧到最後跟我說不知道?知魚,你的膽子倒越來越大了啊?”

“屬下不敢。”黑衣少年利落地單膝跪地請罪,“公子,屬下這就派人去查!”

“算了吧!”錦衣公子慢悠悠地拾起扇子,“不過是一只傻兮兮的小妖,不必在意。倒是我之前跟你提的那個舉子,務必將他的身份查清楚。”

“哎呦!嘴上說不在意,可又派人去查人家的情郎哥哥,小言,你這口是心非的表面功夫練得是愈發爐火純青了呢!”

隨著這一聲嬌俏的打趣,茶室緊閉的木門緩緩移開,走進一位身段婀娜的年輕女子。與尋常南越姑娘很不同,她全身籠下層層如水的黑紗之下,就連臉也被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極狹長美麗的丹鳳眼,盛滿嘲諷的笑意。

錦衣公子閑閑地揮手,讓“癡愚”的下屬退去,“葉大掌櫃的,終於肯露面了?”

“哦?”神秘女子一怔,旋即笑道,“殿下不怕把晚上做噩夢的話,奴家自然願意‘露面’呢!”

說著,便作勢要去扯臉上的黑紗……

作者有話要說: 同樣的名字,換一種不同相遇。

好吧,蝸牛君徹底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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