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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新年 三更啦!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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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掌櫃順著熊孩子的哭聲找了過來, 拎著後脖領子把人帶走,沿途撒下冬冬悲痛欲絕的哭聲,引來街坊四鄰們善意的哄笑。

孟陽三人毫無同情心的狂笑一回, 又攆上去把爺倆忘了的乳牙送還。

這可是人生頭一回換牙呢, 且留著做個紀念吧。

大年三十要守歲,主旨就在於不睡覺, 三人圍坐在火爐邊吃吃喝喝,準備迎接新年的到來。

枯坐無趣, 暖烘烘的爐火一熏, 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偏他們人口又少, 做不得游戲、打不得牌, 倒不如各自說些故事來聽,既有趣又解困。

孟陽想了一回, 講了兩段奇聞異志中看過的傳說,又催白星和孟陽講述他們江湖中的經歷和見聞,不覺時光飛逝。

日常起居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平時天黑就睡覺,今天卻冷不丁要熬到大天亮, 著實難過。

年輕人倒還罷了, 好歹能勉力支撐, 不少家中有老人和孩子的, 根本熬不住, 便都提前去瞇一會兒, 待到淩晨時分再起來吃餃子。

不吃餃子, 怎麽算過年?

夜色深沈時,孟陽帶著白星和廖雁包了餃子,其中一部分塞入洗凈的銅板。

水已經燒開, 正咕嘟咕嘟冒著大泡,他搬起蓋墊,將上面挺著圓肚皮的餃子一股腦倒入鍋中,又用圓潤的勺子背輕輕推著。勺子背足夠圓滑,碰到薄薄的餃子皮也不會戳破。

實心大肚水餃很重,如果不推一推的話很容易黏在鍋底,要破掉的。

哦,對了,新年不可以說破掉,要說“撐開”,寓意福氣多多、財氣多多,以至於餃子都撐不下了。

肉餡餃子要多煮一會兒,孟陽耐心等了三個開鍋,這才用漏勺撈出來。

先端一盤供祖先、祭天地,然後才是自己吃的。

以前只有自己過年的時候,孟陽從不在餃子裏放銅錢,因為總覺得有點自欺欺人的幼稚。可說來也怪,今年分明又長了一歲,該更成熟懂事了的,他卻忽然覺得塞銅錢很有趣了。

但他沒有在餃子上做標記,能不能吃到,能吃幾個全憑運氣。

他還有點小緊張呢。

但轉念一想,自己可是足足塞了三分之一啊,運氣再壞也能吃到幾個吧?

煮好的餃子皮不再是下鍋前的蒼白,而是微微呈現出一點半透明的皮質,裏面隱約透出不同的顏色。

綠的是薺菜肉的,稍暗的白色是白菜肉,用料都很足。

熱氣騰騰的餃子配餃子湯,原湯化原食,美得很!

第一枚銅錢是白星吃出來的,她自己也有點不敢相信,抿著嘴兒傻樂,其餘兩人都非常給面子的鼓掌。

但漸漸的……就有點不耐煩。、

“書呆,你究竟塞了多少銅錢?!”廖雁再一次被硌到牙,“噗”一聲吐出來一枚硬邦邦的銅錢。

孟陽嘿嘿發笑,也覺得自己有點小心太過,“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嘛!”

嗨,以後就有經驗了,十分之一足夠……太多的話,當真影響食欲。

水餃吃完又吃宵夜,把各色炸貨都拿來裝盤,還有新烤制的肉脯。

肉脯是用搟面杖反覆壓制過的,非常勁道有嚼勁,上面刷了加入蜂蜜的甜辣醬,口感十分豐富,根本停不下來。

白星尤其喜歡這個,一口氣吃了三大張將近半斤,撐得幾乎要吐出來,只好慢吞吞捂著肚子去院中打拳消食。

孟陽覺得歡喜極了,一時文思泉湧詩興大發,當場揮毫潑墨,一口氣作了七、八首仍意猶未盡。

許是厚積薄發,已經許久沒作詩的他今日下筆如有神助,當真是一揮而就,且用典考究、辭藻華美,讀來唇齒留香,可謂上上佳作。

奈何在場另外二人皆是胸無點墨之輩,此等雅行與他們而言不亞於對牛彈琴,三人六目相對,一人期盼兩人茫然,端的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一應美感全無。

原本孟陽還打算寫一篇《憶年》的賦,見此情景,果斷打消了這個念頭。

聽得外頭梆子敲到三更半,一時外頭鞭炮齊鳴,響聲震天,不知誰家燃放的巨大煙花映紅了半邊天……一切都昭示著新一年的到來。

剛被打擊的孟陽忙起身去屋裏取了包袱交給廖雁,“雁雁,新年好啊!”

正埋頭啃豬蹄的廖雁一楞,含糊道:“誰?我?”

孟陽點點頭,笑瞇瞇把包袱推過去,“你打開看看嘛!”

廖雁呆了會兒才回過神來,略略有點不自在。

還沒誰送過他禮物呢。

這書呆子,別是要使壞吧?

他想這麽想,可理智卻告訴他對方還不至於,於是到了嘴邊的擠兌,便又咽了回去。

見白星也好奇地等著,他猶豫了下,磨磨蹭蹭去洗了手,這才開包袱。

是一套青色的棉布衣裳,可以現在貼身穿,也可以暖和之後直接外穿。

針腳很密實,也是非常方便行動的箭袖衫子,可見做衣裳的人著實用心了。

“新年要穿新衣服,”孟陽正色道,“星星有王太太送的新衣裳,我也有新做的大氅,思來想去,我就偷偷給你做了一套,也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自己著實太過粗心,若非前陣子王太太提醒,他竟沒發現星星和雁雁的裏衣都破舊了的。

白星大為震驚,“你什麽時候做的?”

最近他又要做飯,又要準備出行的東西,還要制作武/器,哪兒來的閑工夫做衣裳?

孟陽摸了摸鼻子,“還好吧,只是最簡單的裁剪縫制,並不用繡花,三兩天也就做完了。”

白星一雙眼睛越發溜圓,“你還會繡花?!”

孟陽稍顯羞愧地低下頭,“那個……還不會。”

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也可以努力學呀。

廖雁盯著衣服怔怔出神,不自覺用手摸了摸,軟的像雲朵。

他的手指一碰到衣服就像燙著了似的縮回來,在喧雜的鞭炮聲中大聲嚷嚷道:“一般吧!”

話雖如此,可眼睛卻忍不住一瞄再瞄,像得到了糖果的驕傲小孩子,既想要,又嘴硬不肯承認。

白星戳了戳他。

廖雁兇巴巴擡頭,“幹嘛!”

白星指了指他的耳朵尖,“紅了。”

廖雁猛地捂住,抱起包袱滋溜鉆回房間,“凍的!老子要睡覺了!”

可等清晨醒來,孟陽卻分明看到廖雁皮襖裏面露出來一截嶄新的青色衣袖。

正月初一拜大年,資深東道主孟陽硬拖著白星和廖雁,把鎮上幾家熟人那裏都走一圈。

原本白星和廖雁還不大想去。

江湖之人,生離死別不過尋常事。他們都不是喜歡道別的人,左右世事無常,若有緣分,自然能有再相見之日;若無緣分,道別也無用,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可耐不住孟陽纏磨,只好投降。

頭一家自然是資歷最老身份最高的劉鎮長家。

三人剛一進門就被硬塞了紅包,原本還有點不情願的廖雁瞬間歡喜起來,當即把紅包往白星手裏一砸,非常豪情萬丈道:“看吧,老子有錢了,還你!”

荷包裏統共也沒幾個大子兒,難為他如此慷慨。

聽孟陽說明來意,劉鎮長楞了下,“明天就走,這麽快?”

離開的事早就知道了,可沒想到這麽快。

孟陽搓著手道:“看了黃歷本子,明天宜出行。”

其實倒也不光是這個原因。

他在這個小鎮待了足足六年,以前沒有勇氣,可現在……恨不得立刻就到外面展翅高飛。

他太渴望出去了,做夢都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山,嘗嘗外面的水,見識外面的風土人情……

白星和廖雁也是這個意思,宜早不宜遲。

若總是拖拉,初一之後還有初二初三,有廟會,還有正月十五,還有康三爺他們的婚禮,拖到哪天是個頭?

夜長夢多,遲則生變,倒不如早去早回。

劉奶奶也十分驚訝,拉著他的手道:“年輕人願意出門走走是好事,只是你們一定小心。”

孟陽一一應下。

“東西可都準備齊了?銀子夠嗎?窮家富路,可別藏著掖著不說。”兒行千裏母擔憂,老兩口身邊常年沒有小輩,就把鎮上的孩子都當成自己的,此時聽說孟陽要出遠門,歸期不定,難免牽掛。

“夠了,”孟陽笑道,“我攢了將近二十兩呢,三人一並吃住,倒是能省不少。”

尋常四口之家一年都用不了二十兩,他一個人,足夠了。

劉鎮長嗯了聲,起身下炕,“我去給你弄些常用的藥,出門在外一切不便……”

孟陽擺擺手,“藥我都備好了。”

他從很多年前就想出去看看了,除了銀錢之外,該準備的一直都準備著,常用的藥物自然也在其中。

劉鎮長笑了,難得打趣一句,“看著倒是等不及了似的。”

孟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

最後,孟陽又把鑰匙和阿青阿花托付給了王大娘家……

正月初二一大早,三人沒有驚動任何人就起了床。

連著慶祝了兩天的人們已經很疲憊了,不約而同睡了懶覺,此時太陽剛從地平線上爬起來,靜悄悄的鎮上沒有一點動靜,只有空氣中浮動著乳白色的薄霧,如夢似幻。

要走了麽?孟陽深深吸了一口帶著冰冷濕意的空氣,忽然有種不切實際的擔憂:

不會是做夢吧?

在桃花鎮的日子很好,很平靜,像一層厚重的繭子和外殼,將他緊緊包裹,隔絕一切來自外界的惡意和沖擊。

但時間久了,他也不止一次的想,這種保護是否也會成為阻礙?

孟陽落了鎖,把鑰匙壓到跟王大娘說好的石頭下面,牽著小五隨白星和廖雁一起出城。

他最後一次看了眼生活了六年的城墻,一咬牙,翻身上馬。

小五打了個響鼻,原地轉了一個圈子,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他:

做好準備出發了嗎?

孟陽的心突然砰砰狂跳起來:那裏有緊張,有忐忑,有激動,但唯獨沒有恐懼。

這麽多年了,在別人的陪伴下,他終於鼓起勇氣突破包裹自己的繭子,勇敢地遠行。

他用力一抖韁繩,“駕!”

馬蹄飛揚,馱著他飛速遠去。

跑出去一段之後,孟陽扭頭看著身後的桃花鎮越來越遠,忽然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

他的騎術並不算特別好,但此時竟膽大包天的伸出一只手,努力伸展著去觸碰迎面而來的柔風。

溫暖的陽光灑落在他面頰上,讓他的心不斷膨脹。那裏不斷滋生、發酵出快樂,叫他恨不得背上生出雙翅飛起來!

“我出來啦!”

“我出來玩啦哈哈哈!”

他終於忍不住大聲喊叫起來,聲音傳出去老遠,驚起枯林中的一片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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