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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晚來欲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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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幔打在眼皮上,光線跳躍之際,?姜皚轉醒。

江吟還睡著,?一條胳膊搭在她身上,?薄唇稍稍抿起,呼吸均勻清淺。

姜皚湊過去,?指尖碰了碰他乖順耷落的睫毛,?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覺得,?男生的眼睛一旦長得太好看,?不管是有意無意地凝視,都會讓人有種心頭小鹿撞的心動。

忽然想起昨晚上那個不成功的吻,?姜皚長長嘆口氣,?手指滑落到他的發際邊沿,?腦袋放空地撚起他的一撮頭發。

發絲柔軟,?微微打著卷。

可能是睡了一夜的原因,談不上什麽好看的造型。

姜皚翻坐起身,?從枕頭邊掏出手機,?給大陸上的尹夏知發了條短信,簡單講述了昨晚的事情經過。

不一會兒那邊回覆。

【失敗了?那再親一次試試。】

姜皚面無表情。

【尹醫生,我是認真的。】

隔了很久,?尹夏知沒再回覆。

姜皚扒了扒頭發,重新躺下,?睡慣了床,?現在躺在榻榻米上有點硌得慌。

她翻來覆去幾次,?最後把身側的男人給吵醒。

江吟伸出手勾住她的腰,姜皚瞬間不敢動彈了。

“再躺一會兒。”

聲音中帶著剛睡醒的鼻音,尾音上揚,有點兒蠱惑人心的意味。

“哦……”

姜皚蜷起腿,悄悄拉上因為睡覺不老實大敞開的浴衣衣襟,動作不小心碰到他,整個人怔在那裏。

小心翼翼擡起頭,發現江吟仍閉著眼,又開始小幅度的系腰帶。

把自己包裹嚴實後,乖順地窩進他懷裏,重新找回睡意。

上午十點鐘,大廳裏聚集著跟團來的游客,老板和姜皚他們解釋,新雪谷滑雪場每年都會吸引來自全國各地的滑雪愛好者,正逢北海道冬季,每周都會接待這樣大規模的旅行團。

老板給江吟斟上酒,“如果你們有興趣,也可以去看看。”

“謝謝。”他淡淡一笑,繼而問,“會滑雪嗎?”

話是對姜皚說的。

她正盯著他手裏的那杯酒,這家老板釀的清酒格外醇香,只是聞一聞,就讓人嘴發饞。

“不會。”

意料之中的答案。

江吟將酒盞從手指間轉了一圈,最後推到她面前,“嘗嘗?”

姜皚抿下唇角,擡眼打量他,試圖從他淺淡的笑意中窺伺到內心深處的想法。

按照以往,江吟絕不會那麽輕易松口。

她手指微動,慢吞吞接過杯子,“你該不會有別的想法吧。”

“有。”

“……”杯子邊沿碰到嘴唇,姜皚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一口悶下,怨氣十足地瞅他,“不會要拉著我去滑雪吧。”

江吟揚眉,遞給她個讚許的眼神,“陪我去看看?”

姜皚輕輕咬了下舌尖,清酒後勁辛辣,炸開每一個味蕾,她思忖片刻,最後點點頭。

主動與社會接軌,多運動,有助於病情好轉。

新雪谷滑雪場年降雪量平均21米,新雪覆蓋住山頭雪道,疏密不齊的樹木枝椏掛滿即將墜落的積雪,排隊進場不時聽到“哢嚓”斷裂的響聲。

姜皚站在入口等江吟租來雪具,她天生不愛運動,初高中上體育課一定是躲在隊伍後面伺機溜出操場的那個。

半晌,江吟和另一名陌生男人一起回來。

姜皚看到男人的銘牌,滑雪場的教練。打過招呼後,教練幫姜皚戴好安全設施,藍色的頭盔戴在頭上,視野不是那麽開闊。

教練檢查好兩人的雪具,領他們到開闊無人的雪道上。

姜皚腳步虛晃,緊緊拽住江吟的衣擺不放手。

教練先給她示範一遍,“不要心急,慢慢滑落。”

他停在中途,給斜坡上的兩人打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自己試一試。

姜皚抿下唇角,在江吟鼓勵的眼神下慢慢放開他的衣角,用滑雪杖支住地,從平地上滑動到雪道起始地,她擡起頭,表情為難。

“江吟,你到下面接住我。”

江吟系統學過滑雪,但不會教人。

聽到她可憐巴巴的哀求,緩緩勾起嘴角,“好啊,我接住你。”

言罷,擡起滑雪杖,姜皚還沒看清他的動作,人就已經滑出去了。

滑雪板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流暢的印記。

最後動作利落地停住,借勢轉過身。

“……”

姜皚緩緩支住地,身體前傾,滑雪板順勢往前動,隨著斜坡陡度變化,速度越來越快。

滑雪板開始不受控制,她不知所措地回想教練說過的那套理論。

最後發現實戰面前,理論根本派不上用場。

就要到雪道終點,滑雪板磕上被雪覆蓋住的一塊石頭。

棱角將軌跡撞歪,姜皚下意識停住所有動作,整個人往前倒去——

完了,臉朝地。

江吟眼疾手快,扶住她傾倒的身子往懷裏一拽。

沒有預料中的疼痛。

姜皚擡起頭,看到他嘴角隱忍的弧度,伸手捂住臉埋進他胸前,聲音悶悶的,“你不準笑!”

江吟板起臉,“我不笑。”

姜皚站直身子,看到他眉眼間未來得及斂起的笑意,“你還笑。”

這會兒他恢覆以往清淡的神情,揉了揉她的發頂,安撫住她要炸毛的勢頭。

“我們再試試。”

姜皚抓緊滑雪杖,像是和這項運動犟上了,心底不甘心和不服輸的勁兒被勾出來。

漆黑的眼睛看了眼周圍,金發碧眼的小孩都可以在雪地上行動自如。

她為什麽不可以。

來來回回練習了五六遍,除了最開始幾次直接撞進江吟懷裏,後面幾乎可以穩住到終點。

教練去帶別的人,留下江吟和她獨占這個雪道。

姜皚第八次從陡坡上滑下,動作流暢,最後穩穩停到江吟身邊。

患有雙相障礙的人,短暫性時間內會處於極其興奮的階段。

在這種興奮的引導下,他們的學習能力非常人能及。

也被稱為“暴躁中的天才”。

江吟回想起醫學報告中的段落,整個人停頓了一瞬。

他抿下唇,不發一言。

姜皚歪著頭,緩慢地眨了眨眼,“是我學的太慢了嗎?”

借著雪色的映襯,此刻她白皙的皮膚略顯病態,鼻尖有些紅,睫毛輕顫。

江吟回過神來,伸手拂去落到她肩膀上的雪,“你已經很好了。”

姜皚若有所思,“你當時學了多久?”

“三個小時。”

她點點頭,“三個小時學會全部嗎?”

江吟眉眼一擡,靜靜看著她,仔細回憶了會兒,“沒有那麽厲害。”

頓了頓,他覆又問,“要喝水嗎?”

姜皚舔了舔幹澀的唇角,“我還想再滑一會兒。”

江吟遙遙望向休息區,垂眸看她一眼,蹲下解開滑雪板,“我去拿。”

她低頭研究他那雙短板的構造,一時分神,半晌才恍神回覆:“噢,好。”

到休息區最快的方式是乘纜車,隊伍排成兩隊,江吟繞過這些人,準備徒步走上去。路上花費的時間比較多,刷卡打開存儲櫃,再回到雪場,一刻鐘過去。

期間林深打來電話匯報公司情況,雪山裏信號不穩定,他站在開闊的地方大體了解周氏的動向後,語氣淡淡回覆:“繼續跟進吧。”

林深停頓片刻,話鋒一轉,“你可以把姜助帶回來了。”

江吟低低“嗯”了一聲,“都交代好了?”

“知道姜助病情的人都選擇保密,沒人敢去觸黴頭。”

“我知道了。”

收線後,又有個電話打進來。

是尹夏知。

她開門見山道:“後天把她帶回來吧,需要覆查各項指標。”

江吟沈吟片刻,“好。”

“你該不會對二人世界流連忘返了吧。”尹夏知笑出聲,忍不住打趣,“皚皚現在是病人,我覺得你靠近她都難。”

江吟一時沒懂她的意思,“嗯?”

“算了。”尹夏知癟嘴,和個悶葫蘆講話真是心累,“後天下午一定要讓我見到她。“

江吟收起手機,邁開步子朝雪道走,剛在斜坡上站定,目光觸及雪道間圍繞的一群人,左右環視一圈,沒在人群中找到姜皚的身影。

快步走過去,從人群中央看到她。

另外還有一個金發女人抱著個孩子。

他蹙眉,走上前,“怎麽了?”

姜皚肩膀輕顫著,坐在雪地裏仰頭看他,幹澀的嘴唇被咬出血跡,與冷白的皮膚一對比,格外顯眼。

江吟蹲下,視線和她齊平,又重覆一遍,“怎麽了?”

姜皚眼風凜冽,神情很冷,“你走後不久,那孩子沖出雪道,沒戴頭盔,額頭撞到石頭棱角上了。”

抱著孩子的女人不停聒噪,江吟警告性地掃她一眼。

“我跑過去想幫忙,但他母親沖過來一口咬定是我撞上她孩子才導致他受傷。”

姜皚扶著他的手臂站起身,剛才被女人突然推了一把,沒穩住直接倒在雪地裏。

還崴了腳。

江吟俯身,拂去她身上的雪,聲音輕柔,撫平她豎起的棱角。

“我去交涉。”

姜皚點點頭,等他走出幾步,突然不放心的跟上來。

她不想讓他一個人面對惡意的責難,也不甘心只縮在他身後承受庇護。

江吟垂頭,看到她主動牽過來的手,眸光漸沈。

姜皚踮腳站住,清冷的目光蜻蜓點水掠過周圍起哄眾說紛紜的人,忍耐住心底的怒意,繃直嘴角。

“這裏有監控,你完全沒必要在這和我理論。”她先開口,用英語,話語生硬,仿佛藏了一團火。

女人睜大眼睛:“我的孩子每年都會來滑雪,不會出這樣的差錯!”

她作勢要撲上來,孩子額頭的血跡沾染到她白色滑雪服上,觸目驚心。

江吟不著痕跡護住姜皚,“等醫護人員到場後,我們再爭論也不遲。”

五分鐘後,雪場的醫護人員開車趕到,人群自動散開一條道。

醫生是日本人,英語水平也不怎麽樣,和女人交涉很困難。

姜皚站在不遠處,手指攥緊。

看到女人焦急的神情,因為語言不通更為急躁。

姜皚忽然想起,她小時候有次受傷,蘇妤也曾這樣催促醫生。

不過後來,她都沒能再見過這樣關切的眼神了。

須臾,她碰了下江吟的手背,“我能不能,去幫幫他。”

怕他不理解,又急忙補充道,“幫醫生。”

江吟表情沒變,沒說話。

姜皚視線重又落回那女人瘦削的背影上,“好吧,也有幫她的意思。”

他眼神微動,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去吧。”

她眨了下眼睛,緩慢地轉過身,沈吸一口氣邁出一步。垂至身側的手握成拳,在場的人唯獨江吟能知曉她現在的心理。

姜皚恐懼站在人過多的視野聚焦點。

每一種視線匯聚在一起簡直能將她燒灼。

可她想要去嘗試,想要快點好起來。

“她說,她孩子有嚴重的過敏癥。”姜皚站在女人身後,聲音微顫,“她希望你可以救好他。”

醫生審視地看她一眼。

姜皚:“我曾在日本做過翻譯,請你相信我。”

女人眼角掛著淚,環住孩子的手收緊。

姜皚淡睨她一眼,“孩子具體的過敏原您清楚嗎?”

女人垂眸,搖搖頭。

姜皚嘆口氣,壓住心底的不耐,身體裏有一股交錯的力不停地沖撞。

“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嗎?”

她謹慎地皺起眉頭,“我可以相信你嗎?”

“……”

這樣她怎麽答。

做完初步診斷後,需要到醫院做覆查。

姜皚將醫生的消息一一傳遞,直到女人和孩子坐上救護車,她站在車邊,手指緊緊攥住,試圖平穩住自己的情緒。

車門關閉前,女人擡起頭,“謝謝你。”

“……”

“你會有好報的。”

姜皚扯了下嘴角,起初她可不是這麽個語氣。

車開走,駛出視野外,她緊繃的肩線霎時松懈下來。一直支撐住的腳踝終於受不住,從骨節深處泛出酸痛感。

江吟上前,攬住她的腿彎將她抱起。

姜皚掙紮了一下,不小心扯動傷處,疼得她齜牙咧嘴。

江吟垂眸看她,“手指疼嗎?”

姜皚翻開手心,指腹內側有明顯的血印。

她不自覺掐的,如果不是他提醒,估計要很晚才發現。

“我剛才,很緊張。”

江吟:“我知道。”

姜皚輕輕咬了下舌尖,苦惱地彎起眉。

“我表現地有那麽明顯?”

江吟抱她走到臨時救治點,聲音緩慢,有點啞。

“皚皚,你做得很好。”

入夜,半山腰處的溫泉賓館亮起霓虹,連綿一整個山際的彩燈將雪場照亮。

姜皚腳傷,沒法徒步下山,只好排隊等纜車。

正趕上下山高峰期,等了半個小時,終於輪到他們。

江吟彎腰,遞出來一只手,“慢點。”

姜皚照顧到受傷的腳踝,動作幅度很誇張,好不容易坐下,長籲出一口氣。

纜車啟動,透過透明玻璃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

她湊到窗前,用手指抹去窗上的霧氣,試圖將景色看得更清晰。

姜皚如今的模樣就像是個對什麽都充滿好奇的孩子。

江吟唇角彎起,帶出很淡的笑意。

須臾,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黑眸濕漉漉的,看著他。

江吟手背抵住下巴,沒明白她眼神中的含義。

“什麽?”

姜皚往前湊了湊,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幾寸,近到呼吸相貼。

她看了他一會兒,靜靜地說:“昨晚上,沒有成功的事。”

江吟呼吸一滯,挑起眉,伸手碰了下她火燒般的耳垂。

姜皚沒有後退,反而是擡手勾住他的脖頸,整個人湊上去,動作迅速的吻住他的唇。

溫熱的唇瓣貼上來,有股淡淡的薄荷香。

她的所有動作霎時被按下開關,整個人頓在那,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擡眼,對上江吟漆黑的眸子。

被他眼底濃郁的情愫嚇到,姜皚下意識要退回來。

江吟扣住她的下巴,阻止她後退的動作,指尖帶著涼意,力道卻是輕柔的。

姜皚脊背僵直,閉上眼,有種慨然赴死的既視感。

江吟含住她的唇,低低笑出聲。

沒有做進一步的侵略,額頭相抵,聲音中的笑意沒及時斂起。

“你慌什麽?”

姜皚唇齒間似乎還存留著他清冽的氣息,抿下唇角,看著他,臉頰有些紅。

最後一通電話打破這旖旎的氛圍。

江吟對她比個口型,他媽媽。

姜皚眨眨眼,想說的話悉數咽回去。

“嗯,在日本。”江吟牽住她的手放到膝蓋上,他側過臉,輪廓隱在暗色中,似乎聽到什麽有趣的,笑出聲,繼而看了眼對面的姑娘,“嗯,是女生……她很好,不過現在還不行……會嚇到她的。”

掛斷後,江吟擡頭看她,“想問什麽?”

姜皚搖搖頭,她的媽媽,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他的家庭,一定比想象中還要和睦溫馨。

“我母親很期待見到你。”江吟伸手給她整理好被風吹亂的頭發,“你現在沒法接受,沒關系。她掛電話前跟我說,好的姑娘,都是需要等的。”

姜皚仰頭凝視他,神情慢慢發生變化。

聽到他清晰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那麽好,我多等等,也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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