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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簪花之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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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月剩下的這些日子裏,姜皚沒等到其他三家公司的回覆,便打算到一家外語培訓機構當授課老師。

見面時培訓機構的主任試探地問她:“姜小姐你的履歷可以找到更好地工作,怎麽想起來教學了?”

的確如他所說,姜皚東大畢業,又有大使館的工作經驗,隨便投份履歷到外企,最起碼可以當個組長。

姜皚立馬將演練過千萬遍的臺詞拿出來,“想做點安穩的工作。”

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讓人抓不出絲毫破綻。

簽訂好實習合同,主任讓她明天正式上班,帶一批與日方合作但沒有日語基礎的職工。

培訓時間三周,合作企業那邊希望培訓機構能讓每一位職員達到與日本人日常交流的水平。

姜皚看著表格上的時間安排略微犯愁,時間趕得太緊,語言又不是粗制濫造就能精通的。

主任臨走時拍了拍她的肩膀:“T.K集團能找我們是榮幸,這份差事只能成功,不然就是砸我們的招牌。”

看似是鼓勵,實則話語裏威脅意味十足。

姜皚輕易聽懂話中的含義,如果幹不好,那三個月後你就給我辭職滾蛋。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收拾好文件夾,頭也不回的離開辦公室。

回家用電腦百度了T.K集團的詳細資料,近期該公司將與某知名日企合作開發一款專門為緩解抑郁癥的新型治療儀。

姜皚從來不相信醫療器械可以根治心理疾病,對這個公司的未來企劃並不抱任何期待。

世界上有數以億計的心理疾病患者,情緒反應脆弱,時而在巔峰,時而在深淵。

他們站在冰與火的兩極,無法把握自己,甚至無法信任自己,曾經著迷的東西都一點點的被自己親手破壞、隨光陰灰化。

她太了解這種感覺了。

姜皚窩在寬大的沙發裏不安地縮起身子,額間泛出涔涔冷汗。

電腦屏幕暗下,浮現出鎖屏圖像。

是一張偷拍的照片,畫面還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是一個男人的身形輪廓。

她猛地闔上電腦,掌心被震得發麻。

目光落到茶幾上擺著的那瓶藥,想起尹夏知的告誡,忍下去觸碰的念頭。

幾秒後,她沒忍住又瞥了眼藥瓶。

怕自己抵抗不住索性緊緊閉上雙眼。

你沒病。

你只是情緒起伏比常人劇烈一些。

你看,你遇到江吟,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不是嗎。

課程定在每天下午的三點到六點,授課地點選在T.K大廈13層會議室。

第一天到場的人不算多,姜皚留意了他們的名牌,大多是技術部和市場部的職員。

第一節課她給大家講解了相當於中文拼音的五十音圖,采用形象記憶法將相似的假名放在一起記憶。

兩個小時下來,她隨意抽取五個人考察,正確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六點五分,姜皚拿上掛在衣架上的外套離開會議室。恰在此時,對面房間的門也被人推開,她沒留意繼續往電梯口走。

身後傳來許多人嘈雜的腳步聲。

其間夾雜著用日語談話的聲音,引來姜皚的註意。

回國兩月有餘,她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如此流暢的東京腔了。

轉身之際,被那群人簇擁著的男人擡起頭,埋在文件夾中的視線隨之上移。

“江總?”他身邊的人見他腳步停下,疑惑地問,“怎麽了?”

江吟把手裏的文件夾遞給特助,“沒事,你們先談。”

十月初,S市轉寒快,一場暴雨過後氣溫就降到了十八度。

姜皚今天穿著及小腿的米色長裙,剛從暖和的會議室出來,外套搭在手上,有寒氣順著裸露的小腿開始往上爬。

她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表面上雲淡風輕,其實不知從心底埋怨自己多少次查資料不查清楚。

連T.K的副總姓江名吟都能忽視掉。

江吟跨步走過來,“你怎麽在這?”

距上次見面已經有半個月多,姜皚此刻再看到他的臉,依舊有種久違的感覺。

“來教課。”她揚了揚手裏的教案,客氣地笑道,“你的員工學習能力都很強。”

江吟看了眼她手裏收上來的隨堂測試,目測不超過三十張。

“抱歉,下次我會讓他們準時。”

姜皚搖頭,聲音有些生硬,“沒關系,現在的人數剛剛好。”

江吟微微垂眸,睫毛耷下來,眼瞼下方出現一層似有若無的影兒。

他的眼皮很薄,窄窄的內雙將眼型勾勒的狹長,眼尾弧度微微下垂,認真凝視對方時,給人一種極其無辜又極其勾人的感覺。

他沒有回應她,就這麽直勾勾的盯著她。

就好像……她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

姜皚長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試圖以此消解他帶來的壓力。

電梯到達,她將手擋在感應器前,轉身道別,“江總,下次見。”

等姜皚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電梯裏後,市場部經理才敢走上前,“江總,我們……繼續?”

江吟擡眉,擡起手腕看了眼表盤,“謝權還在辦公室嗎?”

特助不僅汗涔涔:“小謝總一般都是踩著點下班的……現在都六點十分了。”

江吟若有所思地問他:“他最近是不是很閑?”

特助:“……”

江吟從他臂彎裏拿過所有的文件夾,表情看不出喜怒,“通知他,從明天開始一起跟著來上課。”

特助摸不清頭腦,“上什麽課?”

“日語。”他無波無瀾道。

姜皚每周四上午都會到尹夏知的心理治療室檢查,躁郁癥並不存在一次性治愈,每次波動周期為兩到三個月。

但自從姜皚到日本讀書,情緒崩潰的次數逐漸減少,可以說是尹夏知接觸過的病人裏最奇跡的一個。

尹夏知與姜皚,即是醫患關系,又是多年的知己。

她們倆同為A大學生,結識於某次社會心理選修課,尹夏知專修心理學,對這種課自然不放在心上,只是為了幾個學分。

但姜皚不同,她希望能通過教授的講解,尋找到控制自己情緒的辦法。

下課時,姜皚在走廊截住教授,遲疑幾秒問:“患有躁郁癥的人能否可以去愛別人?”

教授審視地看了她一眼,“同學,我不是專門研究這方面的。抱歉,我不能解答。”

尹夏知單肩挎著包,本來已經走遠,腦海中不斷重現姜皚近乎絕望的表情。

於是她又退了回去。

姜皚正坐在上課時的座位上收拾書包,而她面前站著心理學院的院草。

他一臉虔誠,好像在告白。

然而姜皚面無表情,將課桌上的書本和零碎物件一件一件地收入包裏,最後和男生擦肩而過。

撞上整個人堵在門口的尹夏知。

姜皚:“麻煩讓一下。”

尹夏知沒讓路,伸開手將剩下的空也給堵住,好整以暇靠著門框端詳她的表情。

姜皚姣好的容顏冷下來。

“我住你隔壁。”尹夏知懶散地仰著頭,“我觀察你很久了,你患有躁郁癥,所以才那樣問教授。”

姜皚終於有了反應。

眼簾微掀,彎了彎唇:“知道還擋路,這不是找打嗎?”

後來尹夏知告訴姜皚,這世界上沒有人規定躁郁癥患者不能戀愛。

如果對方心理素質不夠強大,脾氣不夠溫和,沒辦法與冷漠極端偏執愛鉆牛角尖的愛人相處,那他根本沒資格與你共度餘生。

姜皚信了。

於是開始追求江吟,他是第一個主動幫助她的人,沒有計較她暴力的解決方式,甚至……將她的所作所為看成正常人也會有的行為。

……

下午三點五十分,姜皚再次來到T.K大廈。

她一路上到十三樓,推開會議室的門,將坐滿房間的人群收入眼底,表情一怔。

最前排是空出來的,只有一個低著頭的男人坐在中央。

聽到推門聲,謝權擡起頭,漂亮的桃花眼裏還泛著濃濃的困意。但當他看到站在臺上的女人時,眼底的睡意一揮即散。

姜皚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葫蘆袖襯衫,一雙藕白色的手臂藏在紗質的袖子裏若隱若現。

她與謝權對視片刻,眼中多是詫異。

她記得他,就是那天八百關經理身邊站著的人。

謝權對漂亮的人更是過目不忘,懶懶地往後一靠,揚起手和她打招呼。

看到PPT扉頁左下方的名字,微瞇起眼小聲叫她:“姜老師,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和江吟是什麽關系的。”

姜皚禮貌地回以微笑:“謝謝。”

謝權揚起嘴角,“哎”了一聲,“但是我告訴江吟了怎麽辦?”

她眉梢抽動幾下,一雙清冷的眼仿佛要冒出火來,就差把“我可真謝謝你”幾個字明明白白寫臉上了。

放映幕前,姜皚的身影被投影儀拉得有些長,影子尾端折斷在屏幕上,被燈光削磨的極其鋒利。

她整個人都要融入到那片暗色中,唯獨袖口別著的鉆石紐扣隨著她的動作一閃又一閃。

簡直要閃瞎謝小少爺的眼睛。

他眼中的興意盎然絲毫未消減,反倒愈發濃烈。

姜皚何嘗不知,這滿屋子裏來捧場的女員工全是沖著這位來的。

有些頭疼。

她按亮臺上的燈,詢問昨天的五十音圖是不是都記下來了。

臺下稀稀落落傳來應答聲。

然而,第一排謝權那句突兀的“沒有”,引來眾人的視線。

他挑著桃花眼笑,表情無害,“姜老師,我昨天落了一節課,要不您再給我補補課唄?”

……

自從謝權加入這個課堂,氣氛活躍了不少,就是進度難以像之前那樣順暢。

第一天是如此,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一周結束。

姜皚有心無力,準備好言相勸請這位小謝總高擡貴手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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