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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重陽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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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尊貴的皇子,就在剛剛還一腳踢飛了淮安侯府的嫡長子,如今卻在她面前問她“可以嗎”這種話,言語竟有幾分謙卑。

顧玉磬知道自己根本當不起。

所以她道:“那臣女先謝過殿下了。”

於是蕭湛初便把那藥瓶遞給她手裏,遞過去的時候,肌膚略有些碰觸,顧玉磬感覺到了他指尖的清涼。

他素來如此,除了在床榻上情動時,其它時候手都是涼的。

蕭湛初道:“蠋蟲之事,並非本宮有意嚇你。”

顧玉磬有些意外,看過去,卻見蕭湛初微低著頭,抿著薄唇,擡眼看著她,眸中些許狼狽,些許乖巧。

顧玉磬看著這樣,覺得心一下子化開了。

他這樣子,她所有的氣全都化為烏有,有什麽好氣的呢?

顧玉磬這個人的性子,若是別人非要和她一爭長短,她是鼓足勁了要和你吵個沒完的,但現在他這樣子,她哪可能和他吵,語氣也就變軟了:“其實是殿下救了我,如果不是殿下,只怕我都要嚇得摔下來,這根本不算什麽,再說殿下也並不是故意的,怪我自己膽小了。”

蕭湛初看過去,她往日見到自己總是氣鼓鼓的,說話總是哼哼著,現在臉上帶了笑,眉眼也顯得格外嬌軟柔順。

他屏住呼吸,低聲問:“顧姑娘,我還有個問題想問,若是顧姑娘不便回答,不答便是。”

顧玉磬:“殿下請講。”

蕭湛初收回目光,垂下眼來。

他睫毛其實比尋常女子都要修長,如今垂下,竟有飛蝶斂羽之美。

蕭湛初定定地看著顧玉磬前襟處露出一點金色的項圈,低聲道:“姑娘如今可相中了人家,是哪家?”

聲音因為過於緊繃,而低啞緩慢。

顧玉磬一頓,沒想到他問自己這個,略猶豫了下,別過眼睛,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況且如今並沒什麽著落。”

蕭湛初卻倏然擡眸,黑眸幽深,銳光滑過:“可是要嫁寧國公府洛少商?”

顧玉磬心中頓生不悅,蹙眉道:“殿下,這話怎麽說?”

蕭湛初下巴收緊,定定地看著顧玉磬:“那天,你和他相約在小巷子裏,他給你銀子。”

顧玉磬昂起頭:“那又如何?”

她的眸光太亮,仿佛被點燃,蕭湛初耳尖微紅,別過臉,硬聲道:“我也有銀子,願意借給你,也不要你的利錢。”

顧玉磬挑眉,他竟然這麽直白,這倒是她沒想到的。

清越尊貴的少年,此時微咬著牙,兩肩緊繃,薄唇抿著,精致的側影透著一絲隱忍的委屈,看樣子他倒是憋了很久。

顧玉磬些許怔忪,她看著眼前一片赤誠的少年,卻是想起上輩子的那個蕭湛初,許多許多小事,酸的甜的開心的不開心的,全都湧入。

可是最後,那些全都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燕窩羹。

燕窩羹是上等血燕窩,據說是從海船上運來的,罕見得很,連宮裏頭皇後也不過得了那麽一些,她因身子不好,卻可以每日熬那麽一小盅。

可卻是摻了毒的。

那個害她的人,絕不是他,她心裏明白。

可我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為什麽她要死,還不是占住了那個九皇子妃的位置!

不過轉瞬間,許多想法已浮過顧玉磬腦中。

蕭湛初看她咬著唇,蹙著眉頭,片刻之間神色更是變了幾瞬,心裏多少已經猜到了,唇邊泛起一抹苦澀,不過還是道:“你盡管說就是,我不會生氣。”

顧玉磬細心中已經有了主意,當下看都不敢看蕭湛初,深吸口氣,咬牙道;“臣女自小和洛哥哥一起長大,自然熟稔,至於殿下——”

她聲音略停頓了下,偷偷地瞥了這人一眼,卻見他面上瞬間冷凝下來。

她多少有些心慌,可到底硬著頭皮說:“殿下身份尊貴,臣女哪裏敢借殿下的錢。”

蕭湛初聽這話時,仿佛夕陽墜落,原本還含了期待的眸子暗了下去,終至墜入幽譚之中。

這話再清楚不過,親疏有別,她能借洛少商的,卻不會借自己的。

不知為何,顧玉磬竟心虛起來,說不上來的感覺,她不敢去看蕭湛初。

蕭湛初垂著眼,卻是道:“那你是要嫁給洛少商嗎?”

聲音平靜無波,不過顧玉磬卻聽出了裏面的落寞。

她一下子就想起,好像是個某個傍晚時候,他坐在窗欞前,拿著書,回首看她,說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吧,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卻在這個時候入了她的心。

顧玉磬猶豫了好一會,到底是搖頭:“燕京城好郎君那麽多,我這好不容易要和淮安侯府退親了,怎麽可能輕易就許嫁,總得好好挑,並不急。”

蕭湛初睫毛輕擡:“哦,那你想要嫁什麽樣的?”

顧玉磬看了一眼眼前男子那清冷好看的眉眼,有一瞬間想說,要嫁一個文武兼修的,要嫁一個身份尊貴的,要嫁一個風姿俊朗的,還要嫁一個對自己專心專意的。

不過話出口時,卻是:“殿下年紀還小,自是不懂,這些一時哪裏說得清。”

她這麽說,彼此都明白,不是說不清,只是不願對他說罷了。

她嫌他年紀小。

蕭湛初望著她,平靜而緩慢地道:“明年我十八歲,父皇便會為我自大昭貴女中選皇子妃。”

顧玉磬聽這話,垂眸,低聲道:“那臣女就提前恭喜殿下了,盼著殿下能早得好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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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磬幾乎是逃一樣往回跑,跑著的時候心狂跳不止,不斷地想著蕭湛初對自己說的話,其中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明明清冷的言語,卻直白熱烈,讓人不敢直視。

顧玉磬想來想去,不由咬牙切齒起來,心中暗恨:“我好不容易重活一輩子,你又這般撩我,可我卻是下定了決心,絕不會嫁給你,你說這些又有什麽用?”

一時又想著,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他懂什麽,比自己還小兩歲,眼睛應該盯著那活泛靈動的小姑娘,怎麽可能看著自己,無非就是自己冷淡了他,他反而起了倔性子罷了。

顧玉磬便記起來上輩子的那匹寶馬,那是番邦進貢來的,本來他也未必那麽喜歡,可他騎上去後,那馬竟然桀驁不馴,他便起了性子,花了三天時間,將那匹馬馴服了。

如此想了一番,終於說服了自己,他並不喜她,上輩子不喜,這輩子也不喜,都是錯覺,都是錯覺!

當下沿著那桂花小徑往前走,卻是一腳又一腳,每一腳都有把那枯葉踏碎的氣勢,待到從那廟後轉過來,便見法事已經散了,各家寶眷正進廟上香,顧玉磬想起剛才遭遇了趙寧錦,不敢耽擱,便去尋自己嫂嫂,終於在廟裏落香殿尋到,譚思文把顧玉磬好一番說道:“有你這樣亂跑的,小惠兒尋你,根本尋不到,不知道的只當你丟了,若是丟了,回去怎麽交代?你這真真是氣死人!”

在這家裏,顧玉磬最怕自己母親,除母親之外,也就是譚思文了。

譚思文比她大十歲,所謂長嫂如母,不外如此,至於可以對二嫂和三嫂施展的那些花招,是斷斷不敢在大嫂面前施展出的。

她便給二嫂三嫂使了眼色,意思是幫我說說話,不過那兩位卻也不吭聲,一句話都不替顧玉磬說,看起來是真惱了她。

她無奈,只好道:“我這麽大的人,怎麽會丟,便是拐子要拐,也得尋年輕的啊……”

譚思文原本繃著臉,聽到這話,不由噗嗤笑出來,笑出來後,還是拉著臉:“若是再如此,以後不會帶你出來了。”

顧玉磬趕緊腆著臉發誓,譚思文這才氣消了,卻讓顧玉磬過去倉王廟正殿前,說是燒三炷香,再捐一些銀子,求一個紅線,說是:“拴在小手指尖上,三日不解下來,必得好姻緣。”

顧玉磬聽得頭疼,這若是管用,那豈不是天下女子都該來栓紅線了?

奈何譚思文根本聽不得辯解,又拿出來安定侯夫人壓著顧玉磬,顧玉磬沒法,只好求了紅線,拴在手指尖上。

誰知道正拴著,就見旁邊一個人湊過來,顧玉磬擡頭看,卻是陳佳月。

陳佳月肚子微微凸起,笑看著顧玉磬。

顧玉磬莫名,懶得理會她,繼續低頭栓紅線。

陳佳月:“退了親後,你還是盡快找一個吧,不然過了年都二十歲了,你看燕京城裏,哪個姑娘二十歲了還沒訂親的?”

顧玉磬繼續低頭栓紅線,這紅線那麽細,真不好栓。

陳佳月嘆了口氣:“雖說家裏疼你,可老大不小的姑娘家了,總不能在家當老姑奶奶?你好幾個嫂子,人家就算一時疼你,還能疼你一輩子?允兒和鳴兒都要大一些了,夫人怕是也要更疼他們了,眼裏還能有你這老姑娘?”

顧玉磬吹了吹那紅線,擡頭看向陳佳月:“你說得有道理。”

陳佳月舒了口氣:“你都十九歲了,過年就二十了,還沒嫁出去,你自己看看,往日和你玩的那些姐妹,哪個沒孩子了?你這樣子耽誤下去,還不知道能找個什麽樣的,我勸你,趁早,那些好的賴的,都別挑了,好歹先找一個,不然真嫁不出去,成燕京城的笑話了。”

說著,她笑著撫了撫肚子:“往日寧錦是你夫婿,他確實很好,我也覺得他好,我就想著,這麽好的夫婿,我憑什麽不能有,不曾想,如今他竟然真成了我的夫婿,還懷了他的骨肉,等你退親後,他就會娶我了。”

顧玉磬噗嗤一聲笑出來:“娶你?怕是擡進去當通房吧,你這麽一說,我頓時覺得我不能瞎折騰了,幹脆繼續嫁到淮安侯府當少奶奶吧,到時候你雖肚子大了,但還是要給我鋪床疊被,對了,再記得給我多繡幾件衣裳,你那手藝我挺喜歡的。”

陳佳月一怔,蹙眉看著她:“你什麽意思?”

顧玉磬笑著拿起手中的香,輕輕地刮過陳佳月的臉,輕佻地道:“你怕是不知道,今天趙寧錦又來找我了,他哭著說想娶我,心裏只有我,說是你施展了手段他才睡了你,可他心裏只有我,我正在考慮,要不要不退婚了,幹脆嫁給他,你苦心婆口勸我一番,我應該會嫁給他吧。”

陳佳月臉色頓時難看了:“他來找你?”

顧玉磬把剛才趙寧錦說的話說給陳佳月:“我還以為你們早就勾搭上了,原來是先離開我家,你再去別莊,好手段呢。”

陳佳月原本是不信的,但是顧玉磬說起這個,她就不得不信了,這種事,私密得很,那男人竟然和顧玉磬提起?

陳佳月羞恥地咬著唇,臉上通紅。

顧玉磬眼神輕淡地掃過陳佳月的肚子:“生下來吧,無論男女,到時候都養在我房中,雖是庶出,可我也會視如己出。”

這句話一出,陳佳月面色越發難看了:“你,你——”

顧玉磬冷笑:“表姐,你要記住,就算你用了手段,和趙寧錦勾搭成奸,又能如何?以為能奪走我所擁有的嗎?以為能壓我一頭嗎?你費盡心機爬上他的床,但是他卻要他家老子陪著他跪在我家門前求我嫁入他家,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你如今需要緊緊攥在手裏的,是我不要的,至於我要不要撿起來,全看我高興罷了。”

她挑眉,居高臨下地看著陳佳月:“所以,你以為你算個什麽東西?”

滿意地看著陳佳月那面如死灰的樣子,她笑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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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獅子會回來,連著數日,安定侯府都有客人來往,多是素日關系要好的公卿之家,饋贈自家制的獅蠻糕桂花酒以及各樣新鮮瓜果,開始時顧玉磬還興致勃勃品嘗一番,後來就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這時候,顧三總算把那批貨運到了燕京城,開始尋覓著賣處,顧玉磬難免也跟著操心,只是要尋貨物放置之處,又要尋賣處,這其中處處都是操心,哪裏是顧玉磬和顧三兩個人能顧得上的。

顧三嘆息:“要不我們把這批貨兌給那些鋪子吧,左右能賺一些,還省了我們自己操心。”

顧玉磬也覺筋疲力盡,有了放棄的心,不過想想,前面都花了那麽多心思,如今就這麽便宜兌給人家,才掙幾個錢,不說別的,她還想給洛少商利錢呢!

最後到底是咬咬牙,硬撐著道:“我們一起想想法子吧。”

顧三:“官學裏要比詩文了,我怕是真抽不出功夫了。”

顧玉磬一聽,也覺得麻煩大了,自己是個姑娘家,總不好老往外跑,一次兩次可以,多了,母親那裏知道,還不知道怎麽惱怒呢。

當下無奈:“先別急,明日我再想想法子實在不行,我們找個好主顧,好歹多賣一些。”

顧三自然是答應,他恨不得早些出清了,其實現在已經多少有些後悔,這種買賣經營的事,他們兩個侯門少爺姑娘實在是做起來步步維艱。

到了第二日,顧玉磬心裏依然悶悶的,便尋了個由頭,帶著小惠兒過去街道上,其實是想看看那些成衣鋪還有布行,都是賣些什麽,到底多少銀子,這樣好歹也能給自己的那批貨賣個好價錢。

看了一番後,心裏還是沒底,越發低落,便先去竹韻齋看看有什麽畫本。

誰曾想,剛從竹韻齋出來,便看到了蕭湛初,身邊隨著一位老先生,並幾個侍從。

顧玉磬一眼認出,那位老先生是蕭湛初的西席,翰林院的胡大人,這位胡大人博學多才人品正直,很早便被選定蕭湛初的西席,專教蕭湛初讀書的,後來她嫁給蕭湛初見過幾次。

蕭湛初這個人雖然性情高冷,但是對這位胡先生卻是頗為敬重,看起來這次出門,便是陪著胡老先生過來的。

顧玉磬眼看著他們也要過來竹韻齋,有心躲開,可誰知蕭湛初已經邁步進來了,便只能低著頭,在旁裝作翻書,免得蕭湛初看到自己。

她低著頭,用眼角餘光往那邊看,他正陪著胡老先生站在一處,胡老先生正和他說道:“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度寒潭,雁過而潭不留影。是以所謂君子者,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蕭湛初挺拔地立在一旁,恭敬地道:“先生教誨的是。”

他身份尊貴,能讓他這麽敬重的並沒幾個,胡先生算一個。

顧玉磬聽著這話,只覺得無聊,心想他還是沒事去練劍得好,至少英姿颯爽,如今提起這學問心境什麽的,倒是不像他。

誰知道正想著,一擡頭,便見老先生已經走到自己身邊,而蕭湛初也隨過來。

她恰好和蕭湛初看了一個對眼。

蕭湛初顯然是意外,神色未動,抿唇別過眼去,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顧玉磬見此,也就低頭繼續認真看書。

心裏卻在胡思亂想,前幾日在山裏,還對自己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倒是讓自己好一番傻想,如今人家見到自己,便裝不認識。

這些長在後宮的皇子,心思晦莫能辨,果然是不能揣測。

略一擡眼,便覺蕭湛初的目光落在自己書上。

她咬牙,輕哼一聲,越發認真地看書。

蕭湛初又看了顧玉磬一眼,便陪著胡老先生出去了。

顧玉磬長舒了口氣,拿起那書繼續看,卻就在這時,她發現,這書拿反了…………

想到剛才他投向這書的那目光,顧玉磬羞得簡直恨不得鉆到地洞裏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10章,男女主就可以訂婚了。

去發上一章紅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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